段銳超
(陜西理工大學(xué)圖書館,陜西漢中 723000)
艱難心路:北朝文化沖突與融合的深層觀照與解讀
段銳超
(陜西理工大學(xué)圖書館,陜西漢中 723000)
北朝漢族士人和拓跋鮮卑的艱難心路,是北朝文化沖突與融合過程的心理投射。文化認同的過程,也是對文化的重新選擇與揚棄的過程,北朝文化認同的阻力是明顯存在的。種種矛盾、沖突,實質(zhì)上都是文化沖突與認同之難的表露。在文化沖突與整合之下,拓跋鮮卑與漢人都經(jīng)歷了心靈困境,通過艱辛努力,雙方的民族隔閡和異族感逐漸消盡,文化認同方趨于完成。心路歷程艱辛曲折,認同成果來之不易。
北朝;文化認同;文化沖突;文化融合;拓跋鮮卑;漢族士人
北朝文化認同的過程,是主觀與客觀的統(tǒng)一。客觀上,是拓跋鮮卑與漢族兩種民族文化由沖突到各自發(fā)生變遷再到雙方統(tǒng)一的歷史實踐進程。主觀上,是拓跋鮮卑與漢人破除阻力,減少差異,增強認同的心理過程。北朝文化認同的過程并非一路凱歌,而是充滿了艱辛與曲折。那些典型事例中表露出來的心理狀態(tài),正是兩種文化由沖突走向整合的心理沖擊波的投映。通過觀照和剖析那個時代兩個民族的人們的心理感受、心靈碰撞,勾勒雙方對待(實質(zhì)上是對待對方文化)的心路歷程,可以全景式地還原北朝文化差異的消除和文化認同的演進所歷經(jīng)的種種曲折,從而對北朝文化認同和民族認同有一個更加全面地解讀與認識。
有多篇論文或用文化沖突解釋北朝的民族矛盾和政治斗爭,或以心理分析的方法探究漢族士人和拓跋鮮卑的作為,為進一步的研究奠定了寬廣而堅實的基礎(chǔ)(下文將引用到),但其視角與著力點與本文并不相同。本文擬以時間為軸進行研究,并按時間順序劃分為三個階段:平城時期、孝文帝遷都之后、六鎮(zhèn)反亂與魏分東西之后。
北魏前期,拓跋鮮卑與漢族都有較強烈的民族意識,“我”“他”分明,彼此心存隔閡,缺乏信任,合作中也往往懷有戒心,猜忌與疑懼分別是拓跋鮮卑與漢族士人的典型心態(tài)。孔毅剖析了北魏前期拓跋鮮卑的典型心理:拓跋鮮卑對漢文化有一種本能的排拒,對漢族士人心懷疑慮,防范甚嚴,戒備很深,甚至進行有意識地打擊。[1]這種心態(tài)背后是兩種文化的接觸、碰撞,反映出雙方對對方文化的吸納與認同之難。
(一)拓跋鮮卑:隨自大與自卑而來的對漢人的歧視與猜忌
拓跋鮮卑文化與漢文化開始較為密切地接觸的時間,可以追溯到西晉時期。于時拓跋鮮卑貴族階層深怕本民族成員沾染漢習(xí),失去淳樸的民族特性,對其漢化行為難以容忍,處置嚴厲。拓跋部首領(lǐng)力微(神元帝)的太子沙漠汗長期為質(zhì)于晉,由晉返歸,諸部大人對其“風(fēng)彩被服,同于南夏,兼奇術(shù)絕世”深懷不安,害怕他“若繼國統(tǒng),變異舊俗”,譖言于帝,害沙漠汗。[2]4
北魏政權(quán)是靠野蠻的征服戰(zhàn)爭建立的,前期統(tǒng)治殘暴。“前中原士庶,雖淪懾殊俗,至于婚葬之晨,猶巾祼為禮。而禁令苛刻,動加誅轘?!盵3]818以“禁令”形式阻止被征服地區(qū)的漢人行漢禮。崔浩所說“太祖用漠北醇樸之人,南入中地,變風(fēng)易俗,化洽四海”[2]811,流露出北魏初鮮卑文化其實具有一定優(yōu)勢,并具有對漢文化系統(tǒng)加以沖擊、改造的氣勢。帶著征服民族的自大,拓跋鮮卑歧視漢人,也歧視其他少數(shù)民族。太武帝將柔然號改為蠕蠕,“以其無知,狀類于蟲?!盵2]2289《魏書》中的饑胡其實是北朝對稽胡的蔑稱。[4]太武帝在給劉宋將領(lǐng)臧質(zhì)的信中聲稱:“吾今所遣斗兵,盡非我國人,城東北是丁零與胡,南是三秦氐、羌。設(shè)使丁零死,正可減常山、趙郡賊;胡死,正減并州賊;氐、羌死,正減關(guān)中賊。卿若殺丁零、胡無不利。”[5]雖事關(guān)心理戰(zhàn)術(shù),但肯定不是道武帝突發(fā)奇想,一定存在現(xiàn)時的民族關(guān)系基礎(chǔ)中。
北魏初定中原,因統(tǒng)治廣大漢族地區(qū)的現(xiàn)實需要,不得不征聘、起用一批漢族士人進入執(zhí)政隊伍?;适荚?,“初建臺省,置百官,封拜公、侯、將軍、刺史、太守,尚書郎已下悉用文人。(道武)帝初拓中原,留心慰納,諸士大夫詣軍門者,無少長,皆引入賜見,存問周悉,人得自盡,茍有微能,咸蒙敘用?!盵2]27“(太武帝)夢想賢哲,思遇其人,訪諸有司,以求名士。……親發(fā)明詔,以征玄等。乃曠官以待之,懸爵以縻之?!盵2]1081似乎北魏前期諸帝對漢族士人表現(xiàn)出一種思得英賢、隨才敘用的姿態(tài)。但在地方官員的任用上,乃以拓跋鮮卑為主,對漢族士人缺乏信任,不會委以方面之任?!段簳ち祭魝鳌吩疲骸坝形撼跬刂兄?,兼并疆域,河南、關(guān)右,遺黎未純,擁節(jié)分符,多出豐沛?!盵2]1899統(tǒng)治者一方面希望漢族士人在軍事參謀和文化建設(shè)等方面發(fā)揮作用,一方面又對其心存猜忌,甚至因猜忌而不惜以酷烈的屠戮等極端形式予以打擊。所以舊本《魏書》這樣概括這段歷史:“其始也,公卿方鎮(zhèn)皆故部落酋大,雖參用趙魏舊族,往往以猜忌夷滅?!盵2]3065被“夷滅”者包括崔逞、崔浩等眾多士人。從根本上說,這是雙方一直存在的文化上的矛盾時而激化的結(jié)果,是文化沖突與整合帶來的陣痛。
天興元年拓跋鮮卑占據(jù)河北后,許多原后燕官員降附,崔逞即其一。攻中山時出現(xiàn)軍糧問題,崔逞積極獻計,建議取椹助糧:
太祖攻中山未克,六軍乏糧,民多匿谷,問群臣以取粟方略。逞曰:“取椹可以助糧。故飛鸮食椹而改音,《詩》稱其事。”太祖雖銜其侮慢,然兵既須食,乃聽以椹當(dāng)租。[2]758
這里不排除崔逞意在以一種巧妙的方式既解決眼前的軍糧問題,又避免拓跋鮮卑軍隊過度擾民掠民。崔逞所征引的典故出自《詩經(jīng)·魯頌·泮水》:“翩彼飛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懷我好音。”也許是自卑感和一直就有的猜忌心作怪,道武帝認為崔逞語含譏諷,非常不滿。后來道武帝曾要崔逞、張袞替將領(lǐng)拓跋遵給東晉邊將寫回信,二人信中未按道武帝的要求貶低對東晉皇帝的稱呼,而是禮儀性地將其對等地稱為“貴主”,結(jié)果道武帝大怒,張袞遭貶,崔逞則被賜死。崔逞被殺可能還有一個原因,即他入魏之時顧慮覆巢之禍,沒有將妻子和孩子都帶在身邊?!俺阎畠?nèi)徙也,終慮不免,乃使其妻張氏與四子留冀州,令歸慕容德,遂奔廣固。逞獨與小子頤在平城。及逞之死,亦以此為譴。”[2]758由崔逞之死可見雙方文化背景的差異之大和建立互信之難。
拓跋鮮卑人賀狄干出使姚秦之都長安,曾被扣留,期間習(xí)讀書史,風(fēng)度舉止“有似儒者”,從長安歸來,“太祖見其言語衣服,有類羌俗,以為慕而習(xí)之,故忿焉,既而殺之?!盵2]686道武帝賜死崔逞、殺害賀狄干,突出反映了他對漢族士人的防范心及他對漢族以及其他民族習(xí)俗和文化的排斥態(tài)度。[6]征服者的自大意識背后,是面對漢文化時的自卑和不安。
崔浩“國史之獄”是文化沖突造成的悲劇。崔浩贊美南朝投北士人王慧龍,司徒長孫嵩聞而不悅,言于太武帝,認為其嘆服南人,則有“訕鄙國化”之意。太武帝怒,召浩責(zé)之。崔浩不得不致歉。[2]875但崔浩此后仍然低估了文化認同的難度,高估了拓跋鮮卑貴族的心理承受限度,一再犯禁,觸及鮮卑貴族的痛處,招致滅頂之災(zāi),也給家族、姻親和下屬帶來了一場浩劫。當(dāng)然,崔浩“國史之獄”成因復(fù)雜,還有政治方面的原因。而“國史之獄”加給崔浩等人的直接罪名,就是崔浩將其所作“盡述國事,備而不典”之魏史刊石立于大道通衢之側(cè),意在“暴揚國惡”[7]3942,將拓跋鮮卑曾經(jīng)的文化落后面展現(xiàn)出來,使其蒙羞。實際上,這時的拓跋鮮卑已經(jīng)在中原倫理文化的熏染下,開始認同漢民族的倫理觀念,對以前本民族與漢族不同但曾習(xí)以為常的一些風(fēng)俗倫理有了羞恥之心,諱莫如深,變改唯恐不及,因而對崔浩的直筆極為憤怒。這種心理,肇因于民族文化認同已經(jīng)起步但尚膚淺,拓跋鮮卑已經(jīng)接受了漢文化中的一部分倫理道德觀念,但顯然還達不到漢族君臣的史學(xué)就應(yīng)該秉筆直書、務(wù)從實錄的史學(xué)觀的高度,再加以征服者的狂妄肆意,一場災(zāi)難遂不可避免。周一良先生《崔浩國史之獄》篇,考證崔浩犯忌的具體事實是將什翼犍娶新寡的兒媳賀后為妻、翼圭縛父(什翼犍)向秦請降等史實披露了出來。[8]何德章則認為崔浩之死另有原因:“崔浩強拉漢代名將李陵作拓跋氏的先祖,旨在爭取北方世家大族對拓跋氏皇權(quán)的認可,因為李陵比傳說中的皇帝少子昌意更具可信性。但這種做法超越了拓跋鮮卑漢化的程度,損害了他們的民族感情,因而引起了他們的反對,崔浩之誅,或即因此?!盵9]
太武帝對崔浩這一自己最為倚重的漢族士人痛下殺手并瘋狂屠戮漢族士人,是民族文化激烈沖突下難以避免的悲劇。這一悲劇正是其由自大而自卑、由自卑而自大、自大感與自卑感交織的外現(xiàn),是由文化隔膜與沖突造成的,正表明兩種文化仍處于激烈地競爭與整合之中。但以發(fā)展的眼光來看,北魏前期文化沖突的總體趨勢是趨向緩和的,文化建設(shè)是向前發(fā)展的。
(二)漢族士人:從壓抑憂懼中艱難超越或韜光養(yǎng)晦
拓跋鮮卑任用漢族士人參與政權(quán)建設(shè)早已有之,代國時期就有晉人衛(wèi)操、衛(wèi)雄、姬澹和莫含等赴塞北參與建設(shè),結(jié)束了拓跋鮮卑“不交南夏”的歷史。不過在那時的漢人印象中,鮮卑的形象不佳,難以被漢人接納與認同。西晉大臣傅玄給晉武帝的上疏中有“臣以為胡夷獸心,不與華同,鮮卑最甚”[10]之語。不難理解起初漢族士人進入政權(quán)大都是被動的。昭成帝(什翼犍)素聞代人燕鳳之名,使人以禮迎致之,燕鳳不受聘。[2]609盡管北魏君主在吸收漢族士人方面表現(xiàn)出了一定的積極性,但以文化見用的漢儒實際上缺乏發(fā)揮其才能、提升其地位的空間。[11]崔玄伯“深為太祖所任,勢傾朝廷”[2]621-622,但崔玄伯心存苦衷與疑慮,曾“作詩以自傷”[2]624。青齊初下,“士民洶洶,莫不南顧”[2]1121“安肯甘心左衽”[7]4132。太武帝曾下詔:“諸召人皆當(dāng)以禮申諭,任其進退,何逼遣之有也!”[2]81暴露出當(dāng)時漢族士人的合作多出于無奈,對拓跋鮮卑不無敵意,心存“夷夏大防”的心理藩籬。
隨著北魏統(tǒng)治漸次穩(wěn)定,漢族士人在北魏政權(quán)中占據(jù)一定位置,經(jīng)過文化互動與心態(tài)調(diào)適,雙方都找到了民族利益契合點和心理平衡點。對漢族士人來說,中原陸沉已久,北魏興起,只是政統(tǒng)遷變,皇朝更替,但可確保中原道統(tǒng)不廢。所以漢族士人重拾文化自信,把以往恢復(fù)漢業(yè)的夢想化為對北魏政權(quán)進行文化改造的努力,以“用夏變夷”為文化使命,實現(xiàn)了艱難超越,為之前仆后繼,奮爭不息。即致力于推行以仁、義、禮、智、信、孝等為核心觀念的儒家思想文化和建立以儒家禮制為核心的儒家社會和政治秩序。
崔浩的政治理想需要到孝文帝時期,民族文化認同發(fā)展到一定階段方可實現(xiàn)。王永平認為北朝時期留居北方的漢族儒家大族代表多與胡人統(tǒng)治者合作,但其內(nèi)心深處,則視江南之東晉南朝政權(quán)為正朔,對其所承傳之華夏傳統(tǒng)文化表示認同,這就是所謂的“南朝情結(jié)”[12]。不能否認漢族士人在政治生態(tài)不佳與心存不滿的情況下南朝情結(jié)的存在,在不被信任的前提下,臨深履薄,憂懼不安,他們與拓跋鮮卑統(tǒng)治者合作之心難言純粹。
北朝漢族士人地位的大幅提升是在文明太后馮氏秉政之后。馮太后欲力行漢化,引高允參決大事,又重用高閭、李沖等,北魏政權(quán)的官員結(jié)構(gòu)發(fā)生變化,北魏政權(quán)逐步成為門閥化鮮卑貴族與漢族高門的聯(lián)合政權(quán)。這種政治上的緊密聯(lián)合,是文化認同和民族認同深入發(fā)展的結(jié)果,反過來又有利于繼續(xù)縮小文化差距。程駿給馮太后上表中有“于穆二圣(指馮太后與孝文帝),仁等春生。除棄周漢,遐軌犧庭。周漢奚棄?忿彼苛刻。犧庭曷軌?希仁尚德?;找粢徽?,聲教四塞。豈惟京甸,化播萬國。……有禮有樂,政莫不通。咨臣延躍,欣詠時邕。誰云易遇?曠齡一逢”[2]1348-1349的贊語。程駿的上表,表達出了士人對于改革的欣悅之情,但未免有諂諛不實之辭。當(dāng)時,平城的鮮卑文化氛圍仍然濃郁,繼續(xù)深化改革,阻力極大,孝文帝遂堅定遷都之意。
孝文帝克服阻力,毅然遷都洛陽?!斑w京之后,北蕃人夷多有未悟。”[2]546“安土重遷,物之常性,一旦南移,俱不樂也”,老臣元丕是反對者的典型代表。反對者留戀原來的拓跋鮮卑生產(chǎn)生活方式,固守已被撼動的文化根基。樂不樂意遷都實質(zhì)是一個贊成還是阻撓文化認同的問題。當(dāng)然,背后肯定還有利益關(guān)系的存在。孝文帝遷都洛陽和銳意改革之舉,割斷了南遷拓跋鮮卑與鮮卑文化生存土壤的聯(lián)系,遂使新舊對立迅速加劇。我們無法追尋遷都在下層引起的震蕩與反應(yīng),僅就鮮卑上層社會而言,震動不可謂不大,隨之而來的政變就是一種不惜孤注一擲的集團性反撲。以陸叡、穆泰等為代表的拓跋鮮卑保守勢力慫恿裹挾年幼的太子恂,企圖在北方發(fā)動叛亂,制造分裂?!赌淆R書·魏虜傳》分析反叛原因,乃陸叡等“非(元)宏任用中國人”,因而“與偽定州刺史馮翊公目鄰、安樂公托跋阿干兒謀立安壽,分據(jù)河北?!盵3]996孝文帝處死太子恂,恐怕也是欲永絕后患的無奈之舉。
孝文帝與漢族士人君臣融洽。孝文帝以眾多漢族士人擔(dān)任要職,參謀幃幄,幫助自己完成文化改造重任。《資治通鑒》對此有一個總結(jié):“(孝文帝)好賢樂善,情如饑渴,所與游接,常寄以布素之意,如李沖、李彪、高閭、王肅、郭祚、宋弁、劉芳、崔光、邢巒之徒,皆以文雅見親,貴顯用事;制禮作樂,郁然可觀,有太平之風(fēng)焉。”[7]4389如對于文明太后的寵臣李沖,“亦深相仗信,親敬彌甚,君臣之間,情義莫二”[2]1181,李沖也“竭忠奉上,知無不盡,出入優(yōu)勤,形于顏色?!毙蠋n更成為重要的漢人軍事將領(lǐng),先襄助孝文帝改制,后于宣武帝朝屢次帶兵出征,決勝疆場,屢有戰(zhàn)功。靈太后重用袁翻,稱“袁尚書,朕之杜預(yù)”,令侍座者莫不羨仰。[2]1544君臣高度互信,漢族士人心中陰影漸消,與統(tǒng)治者的合作由被動到主動,變得樂觀向上。孝文帝遷都后直至六鎮(zhèn)鮮卑南下之前,包括宣武、孝明時期,是一段鮮漢合作融洽欣快的時光。
從漢族士人出任本州刺史這一視角,可以觀察北朝統(tǒng)治者對漢人信任度的變化。前已述及,北魏前期,地方官員多用代人。北魏后期,用人已基本不論民族,通過九品中正制等任官制度,漢族士人與拓跋鮮卑平等地進入政權(quán)。地方官員的本籍任用已逐漸增多,漢族士人在北魏政權(quán)中的政治地位已經(jīng)獲得了較大提高。[13]“北魏用人兼容并包”[14]是對這一時期統(tǒng)治者用人原則的恰當(dāng)概括。這一時期出任本州刺史者有畢眾敬與畢元賓父子、高遵、李堅、王質(zhì)等。[2]1361、1921、2025、2026
孝文帝及后世北魏諸帝,對投北南人也基本上做到了放手任用?!懊渴怪?,宏親相應(yīng)接,申以言義,甚重齊人?!毙⑽牡墼^群臣曰:“江南多好臣?!盵3]991-992對王肅等的重用可見孝文帝此言出自內(nèi)心,有感而發(fā)。王肅曾被派往南方前線,但孝文帝不久即征其入朝,其手詔曰:“不見君子,中心如醉;一日三歲,我勞如何?飾館華林,拂席相待,卿欲以何日發(fā)汝墳也?故復(fù)此敕?!笔衷t之中四引《詩經(jīng)》,殷勤致意。洛陽城南有延賢里,“延賢之名,因肅立之?!盵15]108-109孝文帝力排眾議,拒絕了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對重用王肅的不同意見。“朝儀國典,咸自肅出”[16]1540“器重禮遇日有加焉,親貴舊臣莫能間也。”君臣沒有民族畛域,王肅“自謂君臣之際猶玄德之遇孔明也”[2]1407-1408。又如崔延伯,“太和中入國,高祖深嘉之,常為統(tǒng)帥。膽氣絕人,兼有謀略,所在征討,咸立戰(zhàn)功。”[2]1636蕭寶夤更是被北魏朝廷委以方面之任,恩遇不可謂不深。諸帝重用南人,有將江南與中原視為一體、南北無別之意。當(dāng)然,孝文帝等對南朝降人即使王肅也并非一味信任,還是有所戒備和防范的。孝文帝對漢人的重用也曾引起一些拓跋鮮卑人的不滿與憂慮。
孝文帝移風(fēng)易俗,整合文化,鮮卑貴族漸慕華風(fēng),主動學(xué)習(xí)漢文化,趨向士族化、文士化,社會文化地位逐漸無別。文化認同日益增進,鮮漢文化由沖突、磨合而走向親和、融合的趨勢日益明朗,民族分野愈發(fā)模糊,民族矛盾漸趨消弭,民族認同漸入佳境。漢族士人變得振奮、樂觀、自信。北魏中大夫楊元慎對南朝率兵護送北魏北海王元顥入洛陽的陳慶之說:“我魏膺箓受圖,定鼎嵩洛,五山為鎮(zhèn),四海為家。移風(fēng)易俗之典,與五帝而并跡;禮樂憲章之盛,凌百王而獨高?!盵15]92認同感與自豪感溢于言表。漢族士人認為孝文帝改制使得“禮俗之?dāng)?,粲然?fù)興”,對其“人神欣仰”“民不能名”[2]633。
六鎮(zhèn)鮮卑南下致形勢急轉(zhuǎn)直下后,洛陽鮮漢合作的黃金時光猶使?jié)h族士人和漢化鮮卑懷想不已。元暉業(yè)詩中“昔居王道泰,濟濟富群英”的喜悅與自豪,與當(dāng)下“今逢世路阻,狐兔郁縱橫”的積郁與無助形成巨大落差,滿懷對當(dāng)日鮮漢高度和睦的元魏政權(quán)的眷戀和對以前民族認同極高境界的肯定和贊美。[17]387李諧《述身賦》描繪了一幅孝文帝改制后民族認同的和諧畫卷,表達了自己對當(dāng)日情形的由衷贊美:“威北暢而武戢,鼎南遷而文煥。異人相趨于絳闕,鴻生接武于儒館???cè)貉哦瑲w,果方員而殊貫。”[2]1457這是漢族士人在長期遭受壓抑后才迎來的春天,不必懷疑其贊美謳歌發(fā)自內(nèi)心。
馮太后與孝文帝改制后及至宣武帝、孝明帝時期,文化整合、變遷與文化認同已發(fā)展到一個新的階段,但局部的文化認同與民族認同只在洛陽等地區(qū)近于完成,而在北鎮(zhèn)則還有漫長的路要走,即便洛陽也未達終點。下面幾個例子可資證明。酈道元在《水經(jīng)注》中不僅使用南朝年號,而且還紀述了渲染南朝帝王“真命天子”的傳說。對此,陳橋驛先生解釋為,酈道元對北魏是忠心耿耿的。在武功上,希望北魏一統(tǒng)天下。但在文化上,傾向于南朝?!霸谧⑽闹斜憩F(xiàn)出鮮明的尊南輕北心態(tài)。漢族知識分子的這種心態(tài)是普遍的。其心中的‘禮樂之鄉(xiāng)’‘圖書之府’無疑在南朝”。[18]又如,南朝降人褚緭在魏,北魏朝廷本欲擢用之,但元會之日,“褚緭戲為詩曰:‘帽上著籠冠,褲上著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喝伺?,出為始平太守”。從側(cè)面說明鮮、漢民族的文化隔閡依然存在。[19]再如,崔鴻寫作《十六國春秋》,“以其書有與國初相涉,言多失體,且既未訖,迄不奏聞”“自正光以前,不敢顯行其書。自后以其伯光貴重當(dāng)朝,知時人未能發(fā)明其事,乃頗傳讀。”[2]1503-1505崔鴻寫作史書及書成之日所處的環(huán)境遠好于崔浩,但對北魏“國初”之史實的記述與傳播仍然小心翼翼。所以,即便是洛陽一帶,文化認同之路仍未走完,文化認同的真正完成,應(yīng)該是在南北完全統(tǒng)一后。
洛陽與北方的北鎮(zhèn)地區(qū)等地,在孝文帝改制后,由于文化改造與整合的不同步性,文化差異滋長,加之經(jīng)濟等因素的作用,又一場文化沖突的爆發(fā)不可避免。
洛陽文化認同迅速發(fā)展的良好勢頭被六鎮(zhèn)之亂暫時打斷。許多學(xué)者研究了六鎮(zhèn)反亂之所以發(fā)生的文化心理因素。陳寅恪先生認為,“北魏晚年六鎮(zhèn)之亂,乃塞上鮮卑族對于魏孝文帝所代表拓跋氏歷代漢化政策之一大反動,……高歡、宇文泰俱承此反對漢化保存鮮卑國粹之大潮流而興起之梟杰也。”[20]140爾朱榮河陰之變,“遂為胡人及胡化民族反對漢化之公開表示”[20]197。羅新先生《北魏直勤考》談到,在洛陽之外,在秀容川與六鎮(zhèn)地帶的人們,并沒有經(jīng)歷洛陽城里的文化變革。直勤時代的價值、原則、文化風(fēng)尚甚至語言不僅殘留著,而且可能還居于支配地位。鴻溝越來越深,變亂成為必然。[21]
六鎮(zhèn)鮮卑南下,進入漢人與漢化鮮卑之中,脫離鮮卑文化的適宜土壤,被漢文化包圍,使得文化沖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由于孝文帝遷都改制后文化認同上的不同步性,原來的鮮卑民族已嚴重分化,六鎮(zhèn)反亂后新的南遷鮮卑與原洛陽鮮卑在文化取向上存在巨大差別。六鎮(zhèn)鮮卑未因孝文帝漢化政策受益,反因北魏的一系列邊疆政策的失誤造成原有優(yōu)越地位的喪失,普遍懷有不滿心理,對漢人和漢文化敵意強烈。孔毅認為守舊和遷怒心態(tài)是其群體心態(tài),舊的心態(tài)作為一種傳統(tǒng)慣性力量勢必與漢文化發(fā)生沖突,鮮卑化和反對漢文化的趨勢必然出現(xiàn)。[22]
時入東魏北齊,南下的六鎮(zhèn)鮮卑在政治上不僅恢復(fù)了往昔的榮光,而且取得了更高的地位。北齊的民族關(guān)系緊張是由于文化差異之下六鎮(zhèn)鮮卑對漢人居高臨下的報復(fù)性的民族歧視和壓迫造成的。高歡的一席話反映了鮮卑對漢人的輕侮和漢人對鮮卑的厭憎以及這種現(xiàn)象的普遍性:
歡每號令軍士,常令丞相屬代郡張華原宣旨,其語鮮卑則曰:“漢民是汝奴,夫為汝耕,婦為汝織,輸汝粟帛,令汝溫飽,汝何為陵之?”其語華人則曰:“鮮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絹,為汝擊賊,令汝安寧,汝何為疾之?”[7]4882
高歡希望調(diào)和矛盾,緩和緊張關(guān)系,但其一“奴”一“客”之說,正暴露出雙方關(guān)系的實質(zhì)。
以高乾兄弟(高乾、高仲密、高昂字敖曹、高季式)、封隆之、李元忠等為代表的許多漢族士人起初認同的還是北魏或東魏政權(quán)。他們在分析當(dāng)時的政治格局和自身實力后,以“剪除兇羯”[17]302、還政于魏、共同建義的目標(biāo)與高歡走到了一起,但雙方皆對對方懷有戒心和猜忌。當(dāng)高歡認為高昂“純將漢兒,恐不濟事”,要割鮮卑兵給高昂“共相參雜”時,高昂以自己所率領(lǐng)的漢人部曲戰(zhàn)斗力不減鮮卑,且“今若雜之,情不相合,勝則爭功,退則推罪”為辭予以拒絕。[17]294高昂兄弟的部曲終究被拆散?!褒R氏元功,一門而已。但以非潁川元從,異豐沛故人,腹心之寄,有所未允”,是史臣對高歡與高乾兄弟關(guān)系的恰當(dāng)評述。[17]309后來高仲密自感被逼上絕路,孤注一擲,鋌而走險,叛齊歸周,以失敗告終。
東魏北齊朝廷政治斗爭激烈而頻繁,貫穿于整個東魏北齊歷史,除了不斷分化組合的各個集團的利益爭奪的因素,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多次斗爭還有民族矛盾和文化沖突的因素摻雜其中。
高洋認同自己的鮮卑身份,其心理是典型的六鎮(zhèn)鮮卑心理。高洋曾問杜弼:“治國當(dāng)用何人?”杜弼對曰:“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备哐笠詾椤按搜宰I我”[17]353。又曾以士人為奴。
帝怒臨漳令嵇曄及舍人李文師,以曄賜薛豐洛,文師賜崔士順為奴。鄭子默私謂昕曰:“自古無朝士作奴?!标吭唬骸盎訛橹窝詿o也?”子默遂以昕言啟顯祖。借故殺之。[16]884
鮮卑顯貴高高在上,漢族士人受到輕侮和嫉恨?!皶r鮮卑共輕華人,唯憚高敖曹?!盵7]4882劉貴、韓長鸞之流對漢人頗多輕蔑之辭,庫狄伏連“性又嚴酷,不識士流,開府參軍多是衣冠士族,伏連加以捶撻,逼遣筑墻?!盵17]283統(tǒng)治階級對漢文化體系的尊崇和對自身文化落后面貌的自卑形成心理落差,部分鮮卑人對漢人的鄙視與其對漢文化的仰視也并不矛盾。顏之推對士人處境深有體會,在《觀我生賦》自注中云:“時武職疾文人,之推蒙禮遇,每構(gòu)創(chuàng)痏。”[17]624其謹小慎微是在鮮漢文化沖突不止和文化認同處于較低水平的情況下的自保之策。孝文帝時期漢族士人昂揚向上的精神狀態(tài)在東魏北齊確已渺然難尋。北魏末河陰之變至東魏北齊時期,漢人和漢化鮮卑屢遭沉重打擊,文化改造與整合舉步維艱。
雖然過程艱辛,心路艱難,但六鎮(zhèn)鮮卑的身份認同和文化認同卻在緩慢變化,文化心理也逐漸發(fā)生微妙變化。小部酋帥王纮等人的例子具有代表性?!侗饼R書·王纮傳》:
年十五,隨父在北豫州,行臺侯景與人論掩衣法為當(dāng)左為當(dāng)右。尚書敬顯俊曰:“孔子云:‘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以此言之,右衽為是?!崩€進曰:“國家龍飛朔野,雄步中原,五帝異儀,三王殊制,掩衣左右,何足是非。”景奇其早慧,賜以名馬。[17]365
侯景、敬顯俊這些人已經(jīng)自視為漢人,認同右衽。王纮雖然認為“掩衣左右”說明不了什么,但又以“五帝異儀,三王殊制”為辭,說明他也已經(jīng)改變了自己的身份認同。更有說服力的是,王纮的思維方式、文化心理已經(jīng)完全漢化了。王纮曾上言:
伏愿陛下哀忠念舊,愛孤恤寡,矜愚嘉善,舍過記功,敦骨肉之情,廣寬仁之路,思堯、舜之風(fēng),慕禹、湯之德,克己復(fù)禮,以成美化,天下幸甚。[17]366由此可見,其歷史文化認同和思想文化認同已與漢人無別。
西魏北周的鮮漢關(guān)系整體上要融洽得多。宇文泰重用蘇綽、盧辯等漢族士人,且給予高度信任。如他出游,“常預(yù)署空紙以授(蘇)綽,若須有處分,則隨事施行,及還,啟之而已?!睘榱烁淖兾幕峡傮w落后的不利態(tài)勢,宇文氏重用王褒、庾信等南朝士人,加強文化建設(shè)。攻陷江陵后,王褒、王克、殷不害等數(shù)十人,俱被俘至長安。宇文泰喜曰:“昔平吳之利,二陸而已。今定楚之功,群賢畢至。可謂過之矣。”又對王褒及王克說:“吾即王氏甥也,卿等并吾之舅氏。當(dāng)以親戚為情,勿以去鄉(xiāng)介意?!薄鞍纫嗖⒑啥黜?,忘其羈旅焉?!盵23]731后南北通好,但周武帝唯放王克、殷不害等,對庾信及王褒則“并留而不遣”[23]734,《北史》記為“并惜而不遣”[16]2794,更能反映周武帝的心境。
六鎮(zhèn)反亂和六鎮(zhèn)鮮卑南下后,直接地接觸暫時使原有的文化沖突更加顯性化。但東西分立后,東西兩大政治軍事集團的矛盾才是當(dāng)時的主要矛盾。終北朝并沒有純粹的漢人集團,也沒有純粹的胡人集團。東西兩大集團各自的文化建設(shè)都沒有偏離孝文帝開創(chuàng)的大方向,甚至是在競相完成孝文帝未竟的文化大業(yè),以在競爭中取勝。六鎮(zhèn)反亂恰恰成為北朝后期文化認同和民族認同徹底完成的新起點,其過程似乎又復(fù)制了孝文帝遷都后的歷程,只是變化速度較之要快得多,原因在于孝文帝改制已經(jīng)奠定了較好的基礎(chǔ)。即使東魏北齊也并沒有中斷漢化,只是由于粗鄙不文的六鎮(zhèn)鮮卑對漢文化存有隔膜與偏見,加之統(tǒng)治者對他們的一些惡行又有意無意地加以縱容,因而經(jīng)歷過較為激烈的文化緊張與沖突。六鎮(zhèn)鮮卑的一些言論與行為可以理解為他們?yōu)榫S護鮮卑文化所進行的抗?fàn)?。西魏北周統(tǒng)治者的文化政策照顧到了鮮漢雙方的利益和感情,較為成功,鮮漢合作融洽,文化認同較為順利。
要之,北朝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推動文化認同和民族認同的力量逐漸增長,但阻力也是明顯存在的。種種矛盾、沖突,實質(zhì)上都是文化沖突與認同之難的表露。漢族士人的種種心靈磨難與現(xiàn)實挫折,源于文化本位的失落感與完成文化使命的緊迫感。而拓跋鮮卑的種種負面情緒,則出自于對自身文化難以割舍的情懷。在文化沖突與整合之下,拓跋鮮卑與漢人都經(jīng)歷了心靈困境與負面情緒。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民族互動推動著文化認同,雙方的民族隔閡和異族感隨之消盡,方有文化認同的逐漸完成與共同文化的形成,標(biāo)志著鮮漢民族共同體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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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Hard Mental Experiences: Interpretation on Cultural Conflicts and Integration in Northern Dynasties
DUAN Rui-chao
(Library,Sha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Hanzhong Shaanxi 723000,China)
In Northern Dynasties,the relation between scholars in the Han nationality and the Tuoba Xianbei was a mental projection of cultural conflicts and fusion processes.The process of cultural identity was also a re-selection process of culture,so the resistance of identification was obvious.All sorts of contradictions and conflicts revealed cultural conflicts and identity predicament.Under the cultural conflicts and integration,Tuoba Xianbei and Han had experienced a spiritual dilemma.Through arduous efforts,both national estrangement and alien feeling gradually disappeared completely,and cultural identity is accepted. The psychological experience was arduous and tortuous,and so was the identity acceptance.
Northern Dynasties;cultural identity;cultural conflict;cultural integration;Tuoba Xianbei;scholars of the Han nationality
K239.2
A
1009-6051(2017)03-0094-10
10.13950/j.cnki.jlu.2017.03.011
責(zé)任編輯:辛琳琳
2017-04-23
段銳超(1970—),男,山西臨汾人,陜西理工大學(xué)圖書館員,博士,主要研究魏晉南北朝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