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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中國協商民主的推進機制:一個網絡組織的視角

2017-03-08 04:21王梅琳李安增
湖北行政學院學報 2017年6期
關鍵詞:民主協商結點協商

王梅琳,李安增

(曲阜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日照 276826)

協商民主(DeliberativeDemocracy)作為一種民主理論和實踐形式,是20世紀后期西方學者對自由民主反思的結果[1],與中國協商民主之間,具有結構同構性、目的契合性和功能相通性等共通性特征[2]。2012年中共十八大報告第一次明確提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概念之后,學界相關研究成果噴涌式增加,其內容涵蓋了中國協商民主的基本內涵、發(fā)展演進、自身特色、基本形式、意義闡述、路徑選擇等諸多方面。在中國協商民主的推進研究方面,學界從不同角度提出了法治化路徑[3][4][5]、公民文化建設路徑[6]、群眾路線路徑[7][8]等多重路徑。其中,對于依托當代傳媒技術的討論,則集中在網絡協商民主[9][10]、新媒體與協商民主[11][12]、大數據與數字協商民主[13]等方面。比如,陳懷平和林靜靜就曾在文章中提出,互聯網傳播平臺作為現代政治實踐的重要場域,其參與主體的虛擬性、信息交流的開放性和信息內容的即時性,為協商民主實踐其“平等”、“包容”和“理性”價值訴求提供了重要路徑[14]。唐慶鵬提出,網絡之于協商民主由早期的工具輔助作用轉為更深刻的政治價值建構,呈現出從最初的協商中嵌入網絡技術到發(fā)展網絡公共領域協商民主的趨勢[15]。趙雅文也指出,互聯網作為技術平臺打破了‘線下協商’傳統(tǒng)機制的束縛與局限,開辟了‘線上協商’新渠道[16]。從理論上看,學界現有的研究指出了“互聯網+”背景下網絡與協商民主結合的方向,但是對于蓬勃發(fā)展的網絡組織與協商民主的結合、主體素養(yǎng)與溝通方式的變革的關注以及被實踐懸置的協商民主的功能實現仍然沒有得到更充分地討論——這是不能回避的。如果對此避而不談,那么很可能會出現協商機制與民意的表達能力及表達范圍的錯位——從客觀上看,如果普遍化、分散化、差異化的民意得不到充分表達和有效整合,社會沖突與矛盾就會被掩蓋,政策的合法性、有效性就會受到挑戰(zhàn)與沖擊;從協商民主本身來看,網絡技術發(fā)展帶來的人民主體性的變化,從客觀上也會消解協商民主的價值功能。正是基于這種判斷,本文嘗試從網絡組織的視角去探討當代中國協商民主的推進機制。

一、網絡組織與協商民主:在挑戰(zhàn)中尋求契合

網絡組織(NetworkOrganization)是依托于快速發(fā)展的信息通信技術和網絡技術,在全球化進程大大加快、企業(yè)組織模式迅速變遷的背景下應運而生的理論,并且逐步成為組織理論領域的前沿熱點。什么是網絡組織呢?雖然不同視角下的定義存在分歧,但綜合國內外學者的觀點,我們可以這樣定義:網絡組織是一種由地位平等的多個活性結點(node)及結點之間的立體連接與信息溝通方式構成的、具有網絡結構的有機組織系統(tǒng)。從這個概念的內在規(guī)定性出發(fā),可以發(fā)現網絡組織包含了以下三個關鍵要素:

第一是“點”。這里的“點”是指網絡組織中的活性結點。它們具有各自的核心競爭力,能夠對通過它們的信息進行加工與處理。它們就像人體腦神經細胞般自由地聯結在一起,變換著各自的角色任務,有機地分工合作,通過充滿活力的集體行為,適應動態(tài)的、復雜的、分化的、不確定性的外界環(huán)境?;钚越Y點的特性有兩點。一是結點以一定的共同價值為中介,建立彼此之間的聯系。這一點與市場中完全自愿的原子化個體行為相區(qū)別。結點之間建立的聯系不是合同關系,不是契約關系,而是滲透著社會資本、具有一定價值內涵的聯系。由此,“人們必須在組織間分析層次上,而不是在單個企業(yè)或者政府單位層次上考察結構和績效”[17](序言)。二是結點具有相對獨立性。它們與科層組織中鏈條和等級上的構成部分不同,它們具有相對獨立性,結點之間的彼此聯系不是源于權威控制關系,而是基于遵循共同規(guī)則的相互依賴。結點之間建立的聯系既可以是垂直聯系,又可以是水平聯系。

第二是“線”。所謂的“線”是指聯結各個結點的線路。這些線路的達成,既不像市場組織一樣通過契約來建立聯系,也不像科層組織一樣依靠權威來協調行動,其行動策略主要是基于結點之間的信任、互惠、溝通機制等。當然,由于結點之間存在著動態(tài)地、廣泛地、緊密地互動,因此這些聯結結點的線路并非總能達成而且保持靜止不變。網絡組織運作規(guī)律表明:網絡結點之間存在復雜的聯結關系,例如互賴關系、破壞關系、競爭關系和吞食關系等。不過,結點互動關系要想長期存續(xù),關鍵在于結點之間互補性互賴和競爭性協調關系的建立。因為從路徑依賴的分析方法出發(fā),互補性互賴關系使合作的結點各方部分地失去了獨立行動的能力,而且逐漸依賴于其他結點的活動,這樣在行動過程中結點就必須互相承諾,這種承諾一方面有利于抑制“搭便車”這種機會主義行為——制裁的聲譽效應會有所放大,制裁的威脅也比較有效;另一方面互賴關系的存在使結點之間互動頻率增加,而互動頻率增加又反過來提高了結點之間的親密關系,從而使結點互動關系制度化。此外,競爭性協調關系也十分重要,正如Rechardson指出的“網絡治理機制的本質是‘協調機制’,正如市場治理的機制是‘價格機制’,層級組織治理的機制是‘命令機制’一樣”[18]。

第三是“面”,即結點通過大量的線路聯結而成的形式各異的網絡組織。這些網絡組織邊界互相滲透,不僅能夠及時地對外界環(huán)境作出反應,而且能夠達成協同效應。事實上,網絡組織作為一種有機組織系統(tǒng),其最重要的價值在于整體網絡的聯通性。換句話說,網絡組織的價值旨歸不僅僅是謀求單個結點自身的發(fā)展,而且是希望通過結點的聯結,激發(fā)結點的創(chuàng)造性,最終實現利益互補和累加的結果。因此,網絡組織的價值訴求在于多個結點共同參與、聯合互動,最終實現合作利益的分享。需要指出的是,網絡組織中合作結點之間的協同,既不是市場機制作用下的那種“隨機式”協同,也不是行政機制下的“捏合式”協同,而是一種“多元互補式”協同。當然,協同并非只有正協同,還可能存在負協同。前者是基于集體理性重復博弈的“帕累托改進”,最終會實現“1+1>2”的效果;后者則會由于結點的惰性而產生“三個和尚沒水喝”的惡果。因此,只有當正協同成為網絡結點合作的常態(tài)時,網絡組織形式才能夠長期存續(xù)。

由此,我們可以明晰這樣一種觀念,那就是在研究網絡組織運作的內在規(guī)律時,需要特別關注網絡結點的建構、結點之間的互動機制建構、網絡結點之間達成的協同效果等。因此,在網絡組織理論的觀照之下,我們就可以借助于這樣的思路去推進當代中國的協商民主的建設:首先是立足于整個協商民主運作的有機系統(tǒng),去促進民主協商主體素養(yǎng)的養(yǎng)成,使他們契合網絡時代的基本民主協商素養(yǎng);然后是以民主協商主體互動機制作為推動的關鍵,使他們遵循互惠、信任、溝通等運作規(guī)則,保證民主協商主體之間的聯結順利達成;最后是建構完成形式各異、多種多樣的協商網絡,使民主協商主體的協同效果得到呈現,充分發(fā)揮網絡組織的功能,最終推動我國協商民主的發(fā)展。

二、民主協商的主體素養(yǎng)養(yǎng)成:平等、包容與理性

正如分析網絡組織需要首先關注網絡組織中的活性結點一樣,分析協商民主的推進過程,首先要著眼于處于起點位置的民主協商主體。因為從網絡組織的視角來看,在協商民主的場域中,每一個主體的存在以及民主協商主體間的關系是構成協商民主的前提條件。每一個主體所具有的能力和素養(yǎng)直接影響到協商民主的達成、運作及結果。換言之,要推動協商民主的發(fā)展,就必須要求每一個參與民主協商的主體都具備基本的素養(yǎng)。而這樣的基本素養(yǎng)以及每一個主體在民主協商條件下的素養(yǎng)的差異性就構成了整個民主協商的狀態(tài)。民主協商主體素養(yǎng)養(yǎng)成的重要性可見一斑。當然,民主協商主體素養(yǎng)的養(yǎng)成是一個動態(tài)發(fā)展的過程——與公民社會的培育是一個同步演進的過程。

富有活力的民主協商主體由誰來構成?這是我們首先需要予以回答的問題。在當下中國的現實語境中,中國共產黨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的領導核心,邏輯上自然而然地成為協商民主實踐中的領導核心。如此一來,我們在實踐操作中很容易將中國共產黨作為協商民主的實踐主體,而將其他參與者視作協商民主的實踐對象。然而,協商民主理論認為,“受政策影響的所有人都應該和可以參與協商會議,協商民主強調的是普通民眾的直接參與,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偏好的真實表達,才能在偏好轉換中體現真實意志,這是實現平等和自由的關鍵”[19](P68-69)。所以,將公眾視為協商對象的做法,并不符合協商民主“個人不應僅僅被視為立法的客體或被動接受統(tǒng)治的消極主體”[20](P3)的價值訴求。因而,在具體實踐過程中,協商民主作為一個廣泛性、多元化、多層次構成的網絡組織系統(tǒng),在民主協商主體構成上應將機關主體、職務代表、專家學者、普通公民等都包含在內,真正實現人人發(fā)聲、全民互聯。

在確定了民主協商主體的構成之后,我們還要明確協商民主對其實踐主體的素養(yǎng)要求。根據協商民主的價值訴求,在“互聯網主體的虛擬性和匿名性、交流的開放性和多元性、互聯網信息的即時性和廣博性”[14]日益強化的今天,協商主體三種素養(yǎng)的養(yǎng)成十分重要。第一是平等。“平等”主要指參與者在討論中不受諸如階級、種族、宗教和性別不平等因素的影響,擁有平等的權利和機會去表達他們的利益訴求和關注的問題。它具體又包括了機會平等、資源平等以及闡述觀點并進行推理能力的平等。不過,在協商民主實踐展開過程中,由于現實政治社會權威格局的不平等,協商主體通常是不平等的。這不僅“影響到公民進入公共領域協商的途徑”[21],而且影響了公民真實意愿的表達。其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協商民主的消亡,因為“一個權力不平等的社會不可能給協商民主任何機會”[22]。第二是包容。價值分歧和價值多元是當今社會的兩大突出特性,也是協商民主發(fā)展過程中必須打破的困局。因此,推進協商民主的發(fā)展,就必須能夠超越分歧、包容多元,把利益相關者都包括在討論和協商的過程中,尊重各種利益和觀點的表達,而且成員之間要站在他人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尊重他人的觀點和偏好,讓所有的主張都得到討論,并盡力達成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決策。須知“民主不僅是通過偏好聚合來做出決定,更是意見和偏好在充分信息、相互尊重和競爭性對話中形成與轉化的過程”[23](P3),所以只有“所有公民都能夠合理預期他們將影響決策”[24](P2),決策才具有合法性,協商民主才能真正有效運轉起來。第三是理性。理性要求協商主體“只能用講理的方式論證自己的觀點”,而且“愿意改變自己原先的觀點和偏好,努力在公共問題的解決上同所有參與者達成一致”[25]。理性是協商民主的基本價值取向,因為協商民主的理論內核是經由理性通往共識,通過共識改變輸贏。

需要指出的是,民主協商主體素養(yǎng)養(yǎng)成的環(huán)境基礎并不能自然生成,還需要我們進一步對其存在的現實場域進行深入分析。從現實來看,我們可以從培育公民社會的角度來對民主協商場域進行建構。因為公民社會作為獨立于國家政治系統(tǒng)和經濟系統(tǒng)的公共領域,為人們提供了公開討論公眾利益事務和進行自由交往的場所和論壇。而公民社會強調的信任、參與、公平、正義等價值訴求也是與協商民主的特點相契合的。所以,公民社會為協商民主提供了發(fā)展的社會空間,為協商主體素養(yǎng)的養(yǎng)成提供了良好的環(huán)境基礎。公民社會良性發(fā)展的同時也會帶動協商民主的發(fā)展。

三、民主協商主體的互動機制建構:信任、互惠與良性溝通

從網絡組織中結點互動機制的建構思路出發(fā),承接協商民主推進的下一環(huán)節(jié),即是構建民主協商主體之間的互動機制。多樣化的協商主體、多元化的利益訴求,是實踐形態(tài)的協商民主存在的現實語境。對以多元化為特征的民主協商主體互動機制進行建構,最重要的是明晰民主協商主體聯結關系達成的要素構成,分析其產生的內在邏輯,從而基于民主協商主體互動的角度推進協商民主的發(fā)展。而從網絡組織的視角出發(fā),民主協商主體互動機制達成的關鍵在于遵循信任、互惠與良性溝通的原則。

首先,遵循信任原則。隨著社會日益復雜和高度不確定的發(fā)展趨勢,過去基于外在規(guī)則體系而建立的合作體系愈發(fā)被動,逐漸失靈。而在社會組織格局中,單一的強勢主體格局也逐漸被多元主體格局所取代。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協商民主的參與者繼續(xù)將彼此合作建立在契約關系而非信任關系基礎上,那么民主協商主體之間建立的合作關系就很容易成為一種對外在規(guī)則有很高要求的協作關系,協商民主的效果也就很難實現。而信任作為一種凝聚力要素,代表了一方對于另一方的意愿或行為的積極期待和接受意愿,其本質上是“相信他人未來的可能行動的賭博”[26](P33)。高度的信任能夠使行動者努力克服有限理性的不足,“使合作者認為其合作伙伴不會利用自己的弱點,減少了機會主義行為或自利行為”[27],從而使主體能夠開放自我,真誠地進行協商。而低度的信任,則會使主體在民主協商中采取一種保留的態(tài)度。更有甚者,“如果完全不信任,在自由行動者之間的合作將會失敗”[26](P82)。因為在無法確認對方可信性的前提下,雙方都會采取自我保護的行為,最終陷入不信任的惡性循環(huán)。因此,在民主協商主體互動機制的建構中,相互信任尤為重要。那么應該如何建立民主協商主體的彼此信任關系呢?美國學者帕克赫的研究表明,信任有三種產生方式:基于制度的信任、基于過程的信任和基于社會文化的信任[28]。從更一般的意義上講,信任的產生可通過正式的制度安排和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兩條路徑實現。正式的制度安排強調政府正式制度的供給,并要求政府本身具有公信力。因為政府作為社會資源的整合者與教育工程的掌舵者,必須在誠信機制建構中處于統(tǒng)領地位。正如美國社會學家道格拉斯和瓦克斯勒所指出,“政府是一個感染力極強的以身示教的教師,不論教好教壞,它總是以自己的楷模行為教育整個民族”[29](P387-388)。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則強調社會資本的增加,這就需要從道德倫理建設入手,培育行動者共同的信仰,建立共同的義務和預期。

其次,遵循互惠原則。承認利益多元化、沖突化和復雜化是協商民主發(fā)展的前提條件。所以,如何實現利益整合、共享、補償和保障,構建和諧的利益關系,這是影響民主協商主體互動機制建立的關鍵問題之一。網絡組織理論啟發(fā)我們,解決這個問題的有效路徑是遵循互惠原則。由于協商民主運作的前提假設是人們共同生活在一個相互依存和資源稀缺的環(huán)境中。因此,作為理性的行為者的民主協商主體之所以愿意建立彼此之間的聯系,在于他們能夠進行資源的交換,實現各自利益的同時實現公共利益,達到利己與利他的雙重效果。而且,多次博弈的結果也表明,建立長遠的互動機制,將行為者鎖定在利害相關的互動網絡中,是減少交易費用、應對風險社會的有效舉措。此外,基于自利的考慮,協商主體不會自愿為集體貢獻自身的力量,因此在無“選擇性激勵”的時候,集體行動是缺位的。而要達成集體行動的關鍵,則在于通過互惠原則來對人們進行激勵。那么如何落實互惠原則呢?對此,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考慮:一方面要重視外在制度體系的確立,使制度建設成為互惠規(guī)范的最有力的表現形式;另一方面,則要重視內在制度的建設,其中公民教育或許是一種較為有效的手段。

最后,遵循良性溝通原則。協商民主從本質上講是解決行動旨趣和知識背景迥異的單個個體形成共識、產生集體行動的過程。在民主協商主體互動機制的建立過程中,只有每個個體良性溝通與協調,彼此考慮到對方的需求和利益,才能更好合作。Mo-hr和Spekman就總結說:“交流溝通有助于獲取關于合作方的更為完備的信息,進一步了解合作方的能力和品德;充分的正式和非正式交流可以避免信息被扭曲,增強伙伴之間對于目標、任務以及責任的理解,提高協同處理問題的能力?!盵27]當然,這里的溝通不同于讓步的妥協,因為妥協是自利個人理性計算后根據私利的最大化而做出的讓步,溝通則是根據更佳觀點之下的理性說服力量而行動;溝通也不同于單向的說服,它為人們獨立思考留下了足夠的空間;溝通更不同于討價還價,其核心資源是經得起驗證的理由和證據,而非金錢和權力。至于如何做到良性溝通,以下三種方式可能比較有效:其一,價值協同的溝通機制,即通過調解的對話,建立共同的愿景,實現行動主體目標的調試;其二,信息共享的溝通機制,也就是通過學習和知識的創(chuàng)造,促進信息的共享,避免溝通的堵塞;其三,誘導與動員的溝通機制,即個體對共同事業(yè)作出承諾。

四、民主協商的主體協同效果:網絡組織的功能實現

在民主協商主體互動機制順利達成之后,推動協商民主發(fā)展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構建多種多樣的協商網絡,并促進民主協商主體協同效果的實現——主要是發(fā)揮網絡組織的功能,促進公共利益的凸顯。

建構多種多樣的協商網絡,實際上關涉的是協商民主實踐范圍的問題,其具體又包括橫向的內容范圍和縱向的層次范圍兩個方面。從內容范圍上說,“在人民群眾根本利益一致基礎上,涉及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內容”[30],即具有“公共性”的決策制定上,都應該在公共場合交由民眾進行公共協商,并給出參與者都能夠接受的公共性理由;領域上有關政治協商、參政議政、民主監(jiān)督等都可包括在內;場域上包括人大立法過程、地方政府聽證會、村民民主懇談會都可納入協商網絡中;空間上物理空間和網絡空間都可以開展民主協商。從深層次上講,內容范圍的逐漸擴大實際是“主—客”關系向“主—主”關系變遷的反映,表達的是協商民主的價值訴求。當然,在我國“政道民主”尚不完善的情況下,協商民主從那些與人們利益直接相關的民生性內容展開,可能也是一種可行路徑。從層次范圍上講,協商民主可以在不同的領域內運用,每個場所都可以構建一個協商民主的實踐,譬如,國家制度的協商、普通公民的協商以及公共領域的協商。因此,協商民主也可以在縱向布局上從多個層次展開:社會層面的公民協商、國家與社會之間的社會協商、國家層面的政治協商都可包含在內,這樣方能形成上下聯動、左右互聯,多樣化與立體化并存的協商格局,實現互動式、融合式、交叉式發(fā)展。

在多內容、多層次的協商網絡建構完成之后,民主協商主體協同效果是我們又一個需要關注的問題。公共利益是民主協商主體協同效果最為突出的表現。它不同于選舉式民主理論預設中的“公共利益的評判標準掌握在多數人的手中”,以及由此引發(fā)的“聚合的失靈”①“聚合的失靈”:在布賴恩·卡普蘭看來,是指根據唯多數原則,對非理性選民的意愿盲目順從,“選民的系統(tǒng)性偏見”導致選擇了“不良政策”,由此不但不能反映公共利益,反而會損害個人利益,往往會引發(fā)不良的政策惡果。和“阿羅不可能性定律”②阿羅不可能性定律:又稱投票悖論,意指通過多數原則在將個人偏好匯聚成社會群體偏好的過程中所出現的非連續(xù)性。等弊端?!皡f商民主的興起和發(fā)展……更深刻的意義還在于挽救公共利益的流失,充分發(fā)揮社會的力量來維護并發(fā)展公共利益”[31]。在協商民主的理論預期中,“當人們走到一起……他們似乎需要將個人的利益和關切轉化為公共利益和公共關切”[32](P57)。然而,現實的缺陷并不能充分保證協商民主這一價值優(yōu)勢的最大化呈現。為此,我們必須對這些缺陷給予足夠的重視并進行深刻的反思。第一是政治貧困,即由于經濟上、政治上以及教育上等多方面的弱勢地位造成的弱勢群體能力缺乏問題。這就使得協商網絡中,“政治貧困團體既無法避免公共排斥也難以進入政治包容,政治上的不平等使參與協商的公民無法有效影響政治決策”[25](P246)。也就是說,協商民主的達成必須充分考慮到協商者的知識、能力與協商的原則等因素,這就要求我們在政治社會中創(chuàng)造良好的協商環(huán)境與條件。第二是理性差異?!皡f商民主的一個主要優(yōu)點在于它致力于使理性在政治中凌駕于權力之上”[33],而且,協商民主所強調的理性是以公共利益為旨歸的。然而,對理性的過度追求,使協商過程中過于感性和激進的觀點受到排斥,以致減少了有意義的觀點交鋒,最終導致利益共識的難產。因此,協商民主的推進過程中,諸如上述缺陷的糾正也是推動協商民主發(fā)展的重要路徑。

總之,協商民主的推進是一個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在現代國家治理復雜性的現實境況下審視協商民主,我們不僅需要完善民主協商主體的基本素養(yǎng),而且需要建構民主協商主體之間的互動機制,還需要在多層面、多領域建立協商網絡,最終實現協商民主訴求的公共利益。這實際上是一個多維一體的過程,高度融合于中國社會的發(fā)展之中,推動著我國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建設,最終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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