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瀾 領導力專家，北京大學匯豐商學院副教授

領導力的美學

領導力研究三范式

文/劉瀾 領導力專家，北京大學匯豐商學院副教授

領導力求真、求善、求美，三者不能獨行。

領導力研究可以概括為三種范式：科學范式、經(jīng)驗范式、人文范式。它們的主角不同，分別是學院派、實踐者、思想家。目的也不同，分別是求真、求善、求美。

科學范式：基本在自娛？

科學范式是學院派的范式。象牙塔之內的學者，絕大多數(shù)都是這一派。他們借用自然科學的套路，以實驗、調查、統(tǒng)計等科學方法，對領導力進行研究。他們的研究是做給其他研究者看的。領導力學者羅伯特·豪斯、伯納德·巴斯、加里·尤克爾等，都可以歸入這一范式。他們在學術領域是知名學者，但對領導力實踐幾乎毫無影響。

科學范式基本上是在“自娛”，而且還沒有做到“自樂”。加里·尤克爾在自己撰寫的教材中就有這樣一段灰心喪氣的話：“過去幾十年中，領導學領域一直陷于爭論和混亂之中。關于有效領導完成了數(shù)以千計的實證研究，但大多數(shù)研究得到的結果并不顯著、不一致，并且難以解釋。”

經(jīng)驗范式：油嘴滑舌的概括者？

經(jīng)驗范式是實踐者的范式。市面上絕大多數(shù)領導力書籍都可以歸入這一派。這些書籍的作者，有些是實踐者本人，比如通用電氣前CEO杰克·韋爾奇（《贏》等暢銷書的作者）、美國前總統(tǒng)尼克松（《領袖們》的作者）。他們基于自己的經(jīng)驗和非系統(tǒng)性的觀察，提煉出關于領導力的個人見解。還有些作者，則是他們的槍手，或是記者或是咨詢顧問。

經(jīng)驗范式的有些代表人物，也棲身于象牙塔之中，不過處于邊緣地帶。比如學習型組織研究的代表人物彼得·圣吉，盡管在麻省理工學院任教，但并不擁有終身教職。彼得·德魯克大概是這群邊緣人物中最有名的。他盡管是擁有終身教職的教授，但學術界和他彼此都不喜歡搭理對方。德魯克是這么做研究的：“所有我遇到過的卓有成效的領導者——既有我與之共事過的，也有我只是旁觀過的——都知道四件簡單的事情?！?（天哪，你這樣下結論不科學啊?。┧麄冏非蟮牟皇强茖W，而是影響實踐。

按照現(xiàn)在的學術評價標準，德魯克將無法獲得終身教職，因為他不在學術刊物上發(fā)表論文，而只是出版圖書，在《華爾街日報》撰寫專欄，最多在《哈佛商業(yè)評論》這樣的半學術半通俗的刊物上發(fā)表文章?！豆鹕虡I(yè)評論》的一篇文章這樣寫道：“一些人，尤其在學術界內，認為他與其說是學者，不如說是記者；與其說是記者，不如說是油嘴滑舌的概括者罷了。” 然而，德魯克對管理實踐產(chǎn)生的巨大影響，是其他任何學者難以相比的。

人文范式：不求結論，只為思考

人文范式是思想家的范式，詹姆斯·馬奇是這一范式的代表人物。

馬奇其實也是科學范式的代表人物，在管理的學術領域有重要貢獻。馬奇認為在領導力這個領域，科學范式不管用。他說：“已有的研究領導力的文獻不是很好，只是許多宣稱和斷言。要么很難搞清楚它們的意思，要么沒有太多支持的證據(jù)。”

馬奇開創(chuàng)了領導力的人文范式。從1980年到1995年，馬奇在斯坦福大學商學院開設了15年的“組織領導力”課程，采用的主要教材是莎士比亞的《奧賽羅》，蕭伯納的《圣女貞德》，托爾斯泰的《戰(zhàn)爭與和平》，還有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通過對這些經(jīng)典文學作品的討論，馬奇引導學生從多個角度和深度來思考領導力。

馬奇還建議領導者讀詩?！邦I導者的一個問題是他們生活在一個要求清晰的世界，清晰的目標，清晰的理解，精確的判斷。但是他們生活的世界并不清晰，自相矛盾，等等?！币虼怂麄儜撟x詩?！耙驗榇蠖鄶?shù)時候詩歌從兩個視角看待事物。生活既模糊又清晰。人們既可敬又可憎。兩件事同時發(fā)生，你必須同時看到它們，不是為了解決其沖突，而是為了看清這是生活的一個基本要素?！?順便說一下，馬奇還是個詩人，出版過11部詩集，以及從詩歌講領導力的“論文”。

人文范式其實很難稱為一派，因為其人數(shù)稀少。在詹姆斯·馬奇之外，組織社會學家加雷斯·摩根和哈佛商學院教授小約瑟夫·巴達拉克也許可以歸入這一派。摩根著有《組織的形象》 一書，引入不同的隱喻來思考組織。巴達拉克在哈佛商學院開設的領導力課程與馬奇一樣，采用文學作品作為教材，呈現(xiàn)領導者面對的倫理困境。他們的共同特征都是不求“真實”的結論或“確定”的行動指南，而是激發(fā)對“可能”的思考。

“馬奇在管理的學術領域有重要貢獻，但他認為在領導力這個領域，科學范式不管用。”

求真、求善與求美

科學范式求真，想要真實地描述世界；經(jīng)驗范式求善，想要改善人們的管理和領導實踐；人文范式求美，想要激發(fā)人們以不同的方式思考領導力。

科學范式的目的是發(fā)現(xiàn)領導力的真相，然后希望你可以據(jù)此行動。其出發(fā)點是真理是可以通過科學方法發(fā)現(xiàn)的。然而，科學有其局限性，與自然界不同，人類社會的因果關系往往是晦暗不明的，從真理到行動的路徑也是模糊不清的。

經(jīng)驗范式的目的是明確提供行動的指南，其出發(fā)點是“問題是可以解決的，至少可以發(fā)現(xiàn)更好的行動方案”。發(fā)現(xiàn)方式則是通過對鮮活經(jīng)驗的考察。經(jīng)驗范式的局限性主要在于小樣本的可推廣性以及非系統(tǒng)觀察的科學性。

人文范式的目的是激發(fā)思考的深度和廣度，其出發(fā)點是很可能沒有一個唯一正確的行動方案，我們要做的事情是發(fā)現(xiàn)各種可能性及其背后的取舍。而這些可能性和取舍并非領導力或管理所獨有，我們可以借用文學藝術作品來思考。

領導力求真、求善、求美，三者不能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