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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棠·芒草·芹菜·青苔

2018-02-07 19:55孔戈碧
西湖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芒草青苔芹菜

孔戈碧

棣棠:不言說,但相思

時值暮春,空氣里已有初夏的滋味,接下來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熱烈分明。此時節(jié)桃李繁花落盡,梅子初結(jié),余下棣棠淺金的影,牽著暮春人心。

我本不喜歡黃顏色,連帶著黃色系的花原也是無感的。如今年長了,反而喜歡一切黃色的花,給心中一抹明亮。何況棣棠,更是個例外,因為它長得實在好看。枝條柔軟,翠葉細(xì)密,花朵是極濃郁鮮麗的金黃。相比之下,油菜花和向日葵太淳樸;連翹和金鐘花朵鋪張過甚,甚至帶了幾分跋扈;迎春雖是嬌俏,卻柔美得有些平庸……只有棣棠,拿捏得最好,顏色明麗而飽滿,濃郁而清亮,帶著一種端然的氣質(zhì)。是以春日里看過的黃色花兒中,我最喜歡棣棠。

棣棠的中文別名甚多,有金錢花、蜂棠花、黃度梅、清明花、雞蛋花等等,都有點意思。和薔薇一樣,棣棠也有單瓣與重瓣之分,后者形狀圓滿,花瓣繁復(fù),猶如繡球,少了幾分單瓣的山野之氣。棣棠不算是有名的花。我在網(wǎng)上搜關(guān)于它的詩句,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幾首。“綠羅搖曳郁梅英,裊裊柔條韡韡金”、“黃深碧淺嬌無奈,搖曳綠羅金縷帶”,顏色之柔,姿態(tài)之弱,似初春吐芽的柳枝,此外卻還帶一點嬌俏。南宋范成大有詩云:“綠地縷金羅結(jié)帶,為誰開放可憐春?!惫旁娭械摹翱蓱z”多是“值得憐愛”的意思,此處亦然。棣棠之花,空自可愛,究竟為誰開放呢?我卻覺得棣棠的艷麗是她的本意,她的本意不是收斂、低迷,她必是這般明亮,明確,明媚,不假思索,無需自憐。

宋徽宗趙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棣棠花詩帖》是一首七絕,首句兩個字模糊了,只余二十六個字:“眾芳紅紫囗囗隅,惟此開時色迥殊。卻似籝金千萬點,亂來碧玉簳頭鋪?!彼位兆谡f眾芳紅紫,二三月的繁花都是紅紅紫紫,等到棣棠花開了,顏色才完全不同,其色似金。金色合帝王,毫無疑問。這詩雖寫得一般,字卻是極好的。南宋以降,因棣棠花色與皇家之色略同,文人以棣棠花比皇袍。我讀宋代高士談的《棣棠》詩“閑庭分植占年芳,裊裊青枝淡淡香。流落孤臣哪忍看,十分深似御袍黃”,便想起“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的趙佶,不免又生幾分感概。

日本人對棣棠是情有獨鐘。在日本,棣棠被叫作“山吹”。(重瓣棣棠被稱為“八重山吹”。)由于花色艷黃亮麗,古日語中將這種花色稱為“山吹色”,介于黃色與橘色之間,這種顏色在折扇、屏風(fēng)、和服、漆器上常見。豐子愷譯的《源氏物語》中,但凡描寫那些貴族男女的衣著器物,最常用的就是山吹色。書中有一位名叫玉鬘的女子,形容她的美貌,便好比春日盛開的“八重山吹”一樣嬌艷。

山吹,僅從字面意思來看,就有風(fēng)吹山谷之生動。叫人想到山野里的一陣風(fēng),吹得草木沙沙作響,吹得滿枝棣棠上下飛舞。我是極喜歡這名字的,最難表現(xiàn)是氣息,馬蹄上的花香須以蜂蝶環(huán)繞,掠過的風(fēng)則要以飄逸之物來捕捉。滿目棣棠,不直言其姿態(tài),而謂之山吹,睹花便遙想山間起風(fēng),實在是山風(fēng)的絕妙表現(xiàn)。它纖細(xì)而茂密的花瓣隨著山風(fēng)而飄舞的樣子,便很是生動地被刻畫出來。

由于山吹盛開之時亦是春光明媚之時,和煦溫暖,不像櫻之早春,短暫而哀愁,所以山吹在日本文化中逐漸成為春季的代表意象,被作為春的“季語”,受到人們的偏愛?!度f葉集》中就多次提到山吹,但公認(rèn)最有名的是松尾芭蕉的這首俳句:“ほろほろと山吹ちるか滝の音”,意為:“山吹凋零,悄悄地沒有聲息,飛舞著,瀧之音?!蔽腋矚g另一種翻譯:“激湍漉漉,可是棣棠落花簌簌?”山澗激流,棣棠花落,真是好風(fēng)景??!

不只《源氏物語》,其他如《枕草子》和《徒然草》里都有關(guān)于它的描述?!墩聿葑印分袑懙煤玫臇|西是:火盆、酸漿、松板、棣棠花的花瓣。書中還記錄過一件和棣棠有關(guān)的事:

清少納言原本在宮中隨侍定子皇后,一度有人散布對她不利的謠言,為避開是非,她離開皇后回鄉(xiāng)居住。有一天她收到宮中來信,說是定子皇后的親筆。打開來看,發(fā)現(xiàn)里面僅有一片棣棠花的花瓣,并附一句話:

“不言說,但相思?!?/p>

——這是出自《古今六帖》中一首古歌的后半句。清少納言看了大為感動,回信寫了古歌的前半句:“心如地下河?!币馑际潜砻嫫届o,內(nèi)心如地表之下的河水波濤洶涌。不久,她就回到了定子皇后的身邊,自此主仆相守,直至定子去世。定子以一片山吹花瓣來信,真是風(fēng)清日朗,古雅至極。人生得一知音足矣,再蘊藉的表達(dá),雙方都能心領(lǐng)神會。如此,年歲漸晚,但看著花開,便沒有什么可憂思的了。

獨立湖畔,看著眼前的花兒,忽生一念:若有相思,也許可以寄去一朵棣棠花??墒菍Ψ桨司攀遣欢?,那只好把此文一并交與,但如此便又失了趣味。于是一番曲折心思,終究什么都不曾做。世間事多如是?

這樣想著,不覺天色將暮,湖面反射著山吹色的夕陽,溫暖而明亮。在這涼薄的人世里,我所貪戀的,也不過是這一抹明亮的山吹色罷。

芒草:便郵秋風(fēng)在眼前

秋日走古道,除了野菊花,見得最多的便是芒草了,最有氣勢的要數(shù)澤雅龍井山。那日秋陽正好,于山頂上放眼望去,芒草漫山遍野,猶如塞北草原。片片迎風(fēng)而立的芒草,在十月的天空下,在寂寥的曠野間,波浪一般映入我的眼簾。山風(fēng)吹過,芒花飛雪,飄然若仙,美得讓人驚艷,一時間空靈俱清。那一刻正如德富蘆花所言:“我聽到了‘閑寂本身到底是一種什么聲音?!?/p>

說起芒草,便不得不提“秋之七草”。日本人對自然與季節(jié)非常敏感,四季風(fēng)物跟生活聯(lián)系格外緊密,對植物有一種天生的偏愛。近代作家石森延男說:“如果日本人的內(nèi)心沒有季節(jié)情感的涌動,那么日本的文學(xué)就會變得平淡無味,更不可能有和歌俳句之類的問世。”因此日本很早就有“春之七草”與“秋之七草”之說。前者源于平安時代左大臣的和歌,指的是:芹、薺、鼠曲草、繁縷(鵝兒腸)、佛坐草(寶蓋草、接骨草)、蕪菁(大頭菜,即盤菜)、蘿卜。春之七草中,芹菜、蘿卜和蕪菁為常用菜蔬,薺菜和鼠曲草也是大家熟識喜愛的野菜。知堂先生在《故鄉(xiāng)的野菜》中也提到了薺菜和鼠曲草,說浙江人愛用鼠曲草嫩葉搗爛去汁,和粉作糕,稱黃花麥果糕。這黃花麥果糕在我家鄉(xiāng)溫州俗稱為綿菜餅。秋之七草是:萩(胡枝子)、尾花(芒草)、葛花、瞿麥(撫子花,即石竹)、女郎花、藤袴(蘭草)、桔梗(也說是牽牛花)。其說法首見于日本古典文學(xué)《萬葉集》中山上憶良的《秋之七草歌》。endprint

說來這七草都是平凡可見的小花草,樸實無華,沉靜愛憐,正反映了日本人喜愛自然的纖細(xì)的美感。同為日本古典文學(xué)名著的《枕草子》和《萬葉集》一樣,書中也到處交織著季節(jié)感,其中有一段寫道:“在秋天的原野上看去,最有意思的要算是尾花了吧。穗子頂尖染著濃的蘇枋色,為朝霧所濕而隨風(fēng)飄著,這樣有趣味的事物哪里還有呢?但是到了秋天的末尾,這就全沒有什么可看了。種種顏色亂開著的花,都已凋謝之后,到了冬季,尾花的頭已變成雪白了,蓬蓬地散亂著,也并不覺得,獨自搖擺著,像是追懷著昔日盛時的樣子。仿佛和人間很是相像。想起有些人來,正可比喻,覺得這更是特別的可憐了。”在清少納言筆下,芒草予人是另一番景象:瀕臨歲月盡頭,揚開滿頭蒼白和蕭疏,枯槁如潮水一樣起伏,讓人頓生凄涼之感。

而我走古道時,見到芒草便會滿心歡喜。芒草盛放的季節(jié),羽毛一般輕柔、旗幟一般獵獵的毛茸茸的芒花,綿延成無邊無際的銀白色的海浪。遠(yuǎn)遠(yuǎn)看去,芒花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近乎透明的雪白。走近了看,那些芒草個頭約有半人多高,甚至過人高度,密密匝匝挨在一起,長長的莖上盛開著一朵又一朵清一色的錐形芒花,高低錯落,線條柔美,姿態(tài)多樣,方向不一?;蚺孕币莩?,身軀微彎;或蓬勃向上,直指蒼穹。微風(fēng)一吹,它們齊整地歪向一個方向,如海浪起伏波瀾,一根根金黃色的莖稈也隨著秋風(fēng)翩翩起舞,努力地支撐著這秋末動人的景色。若是被黃昏的落日照著,它們也是好看的,好似被金光鍍上了邊。讓人眼前一亮,不知今夕何夕,更不覺步履所終了。

有一天下山遲了,月亮不知何時已經(jīng)掛上了樹梢,卻發(fā)現(xiàn)芒花在月光下更美,襯著墨藍(lán)色的黑夜,點點銀芒散在山坡野地,使我想起農(nóng)村里的螢火蟲在稻田邊飛來飛去的情景。茫茫的月色映在芒花上,亮閃閃的,那風(fēng)情難以言盡,好像黑暗里有人打著節(jié)拍。它們享受著這段空白,可以在時間的邊緣、在無盡白晝的邊界做夢。我仿佛置身于夢境中,一不小心就墜入了記憶那片海洋。此種記憶永遠(yuǎn)帶有某種吞噬性,最初的源頭,離我們越來越遠(yuǎn)。它在善意地提醒: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自己所擁有的事物。

“我遇見你,如同遇見戴著花的鹿一樣不易?!彼?,你一生中,雖然每個秋天都能聽見芒草在風(fēng)中搖曳起伏的聲音,但你只有很少的時間能親抵現(xiàn)場,極少的機會能看到月光下的芒花。大多數(shù)時間,你只是知道事情正在發(fā)生,你通過天空、陽光和風(fēng)的速度知道事件在發(fā)展。而你卻遠(yuǎn)離現(xiàn)場,想象著它的美。哦,或許那一切與你毫無關(guān)系。

芒花剛開時,為淺紫色,而后才慢慢變白,但也不是純白:只有當(dāng)花絮成熟、膨脹,能隨風(fēng)揚灑時才會變成較為純凈的白色。不管哪種顏色,在我眼里都是極美的。但芒草實在是太常見了,在沒有開花前單看外形毫不起眼,日常除了采集做成掃帚或草鞋,想不出它們在這世間還能有何用途。因此,歷代詩人很少歌詠。宋代詩人舒岳祥的這首《正仲入鄞敘懷送別二首》我甚是喜歡:“芒草斜陽新住蝶,落花飛絮亂啼鵑。雁蒼山好須回首,便郵秋風(fēng)在眼前?!泵孔x到這句“便郵秋風(fēng)在眼前”,龍井山無邊無際的芒花在風(fēng)中簇籟作響的景象便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讓我從喧鬧中跌進(jìn)寧靜之海。周圍的事物就像一本被遺忘在長椅上的書,風(fēng)是它的讀者。當(dāng)風(fēng)無聲地翻閱頁面,字母之間就飛出成群成片的雪白的芒花。

走在金秋的曠野里,且留存這秋天的況味,這時間的寂靜。

芹菜:春水漸寬,青青者芹

春分過后,又是芹菜大量上市的時節(jié)。走在菜市場上,不難發(fā)現(xiàn)那碧綠鮮嫩的芹菜惹人眼目。芹菜有旱芹和水芹之分。我們平時常吃的芹菜其實是旱芹,莖為綠色,葉子的邊緣呈鋸齒狀。旱芹香氣較濃,又名“香芹”、“藥芹”。但在古書中讀到的“芹”,則多指水芹。莖管狀,有節(jié),有葉有花,于冬春雨季最為繁茂。水芹的名字好像有不少,《爾雅》稱芹為“楚葵”,晉周處在其《風(fēng)土記》中說:“萍蘋,芹菜之別名也”,還有叫蘄菜與水英的。在揚州民間,它還有個好聽而形象的名字——“路路通”,大概取其莖成管狀而空心通暢之意。每到大年三十,揚州人家是必吃水芹的,取“路路通”諧音,祝福新年路路通達(dá),討個口彩。李斗的《揚州畫舫錄》載:“紅橋至保障湖,綠楊兩岸,芙蕖十里,久之湖泥淤淀,荷田漸變而種芹?!北U虾褪菗P州的瘦西湖??梢娺@揚州的水芹也是頗有名氣的。

《詩經(jīng)·小雅·采菽》里的“觱沸檻泉,言采其芹”,說的就是水芹。而《詩經(jīng)·魯頌·泮水》云“思樂泮水,薄采其芹”,當(dāng)時泮水之邊有泮宮,是魯國的最高學(xué)宮,也不知從哪一年開始,讀書人若考取了功名,到孔廟祭拜時,得在大成門邊的泮池采些芹菜插在帽上。因此古代的讀書人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采芹人?,F(xiàn)在想想古時候一群士子帽子上插著芹菜,對著老夫子的偶像彎腰屈膝,頂禮膜拜,模樣一定十分滑稽。不過在當(dāng)時不但不覺得可笑,相反還會相當(dāng)嚴(yán)肅。

古代因為南北交通不暢,水芹格外受重視,唐宋以后南北交流頻繁,水芹就變得普通了,所以“芹獻(xiàn)”或“獻(xiàn)芹”就成了自謙,下屬向長官、皇帝提建議要以此表示謙虛:雖然所言像芹菜那樣微不足道,但能把這樣應(yīng)時的鮮貨進(jìn)獻(xiàn),也算情真意切吧。南宋時辛棄疾曾寫《美芹十論》,陳述抗金救國、收復(fù)失地、統(tǒng)一中國的大計,堪稱此中代表了。

芹菜自古深得人們喜愛。《呂氏春秋·本味》中記載,商代開國之主湯問他的宰相伊尹什么東西好吃,宰相回答說:“菜之美者,有云夢(楚地之中的湖,今湖北蘄春縣一帶,應(yīng)該是中國最早的芹菜發(fā)祥地了)之芹?!痹茐?,好美的名字,足以令人浮想聯(lián)翩。當(dāng)春雨潤濕了湖面,煙雨氤氳的天地間,青嫩碧綠的水芹,亭亭玉立,間綴細(xì)碎白花,搖曳生姿,淡淡的芹香彌漫,如夢似云。讓芹菜誕生在如此美好的地方,足見古人之厚愛。水芹菜是冬春之際的美物之一。相傳唐代宰相魏征就嗜芹菜如命。據(jù)《龍成錄》記載,唐太宗的左相魏征自謂平生無所嗜,常常擺出一副嚴(yán)肅的面孔進(jìn)諫。某天,唐太宗問侍臣:“有什么方法可使魏征動其情?”侍臣說:“魏征喜食醋芹,每食之必然稱快?!钡诙欤趥魑赫髋c他一起用膳,席間有醋芹三碗,魏征看到很高興,飯還沒有吃完,而醋芹已被吃得精光,并與太宗有說有笑。這時太宗說:“你說你無嗜好,可我今天看你特別嗜醋芹?!蔽赫髯灾B(tài),急忙起身拜謝。endprint

蘇東坡被貶黃州時,發(fā)現(xiàn)此地盛產(chǎn)蘄芹,清脆可口,味美香嫩,遂將當(dāng)?shù)氐那鄄撕图亦l(xiāng)帶來的春鳩肉一起烹制,創(chuàng)造出“蘄芹春鳩膾”這道菜肴來,也就是斑鳩胸脯肉配以芹菜。吃罷這道菜后,他作詩云:“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獨在。雪芽何時動,春鳩行可膾?!笨赡苁桥氯瞬涣私馇鄄嗽趺醋霾藕贸?,還在詩中特意為這道菜做了一個備注說明:“蜀八貴,芹芽膾,雜鳩肉為之?!币馑际钦f,芹菜,是蜀地的八貴之一,用斑鳩的肉炒了來吃,十分好吃。根據(jù)詩中相關(guān)描述,后人烹制了“雪底芹菜”這道菜。這道菜的底下是芹菜炒雞絲,上面覆蓋著雪白的蛋青,這蛋青就是“雪”,“雪”上再插上幾根嫩芹菜,便是“雪芹”了。

說到雪芹,自然會想到曹雪芹。曹雪芹原名曹沾,號“雪芹”,又號“芹圃”、“芹溪”。他為何對“芹”字情有獨鐘呢?這源于雪芹也是一位美食家,又特別愛吃芹菜,尤喜“雪底芹菜”這道菜?!澳嗲塾兴薷?,一寸嗟獨在。雪芽何時動,春鳩行可燴?!蹦嗲壑嚯m是污濁,但它的雪芽卻出污泥而不染。蘇東坡常以“芹”自比,他詩里的“雪”多是潔白而有保護(hù)之意。因此,酷愛東坡詩的曹沾就給自己取號為“雪芹”,以示心情和古人相通,以慰自己無盡的寂寥。

芹菜通身渾綠,有長長的腰身,莖脈清晰可見。如果用手折斷它翠嫩的莖,晶瑩透明的汁液就會自然地流到手上。春天雨水多,芹菜長得梗嫩葉鮮,味道最是香脆,涼拌或炒食,各具風(fēng)味,是飯桌上常見的菜蔬。水芹菜是很鮮嫩的小蔬,江南一帶之人,把新摘的水芹菜用沸水焯過,加上豆腐干絲和蝦米,佐以油鹽醬料涼拌。芹菜的清香被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下來,細(xì)細(xì)咀嚼,唇齒間清香滿溢?;蛘甙枰怨S絲素炒,也是極為清爽可口。那悠然飄出的香氣,令人不禁想起杜甫筆下“飯煮青泥坊底芹”、“鮮鯽銀絲膾,香芹碧澗羹”的詩意。芹菜入詩,不但合人情鄉(xiāng)意,讀來還有幾分新鮮的泥土芬芳。

喜愛吃芹菜,不止因為它獨有的那份香氣,還因為芹菜好看。芹像一個女孩的名字,模樣也像。鮮嫩碧綠,清新如小家碧玉,賞心悅目,讓人感到勃勃生機和生活的美好。明人陳繼儒曾賦詩“春水漸寬,青青者芹。君且留此,彈余素琴”,這是我所見過的描述芹菜最美的詩句,讀來總叫人莫名地歡喜,心頭立刻就有了春意,煙波水起。遙想彼時,悠悠春水慢慢變寬,青青的芹菜散發(fā)著清香,身旁有一知己良伴,彈素琴,望春風(fēng),是何等的清雅散淡!

芹菜,宛如一個美麗的女子,春風(fēng)吹過,帶來千年不變的清香,讓人心生美好。在每一季春暖花開的日子里,有了她,就多了幾分柔軟和清新的氣息。這是芹菜的氣息,更是春天的氣息,是一切美好事物生生不息的緣由。

青苔: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

我喜歡青苔。潮濕、卑微卻又綠意盎然,宛如一個人幽深的內(nèi)心。寫青苔的詩句,印象最深的是王維的“返景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和“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前者是寫詩人獨處于空山深林,看到一束夕陽的斜暉,透過密林的空隙,灑在林中的青苔上,把地上的青苔照得一片明亮。在博大紛繁的自然景物中,詩人捕捉到最引人入勝的一瞬間,這一點點亮光,反而使人更分明地感到這里的昏暗、幽深。給讀者的感覺便是,明者自明,幽處自幽。這個多才多藝的詩人,這個清雅疏朗的男人,他在寂靜的山林中走著走著,把自己也走成了一地青苔,用幽深的內(nèi)心把所有經(jīng)歷過的顏色收成一把蒼綠。

“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庇旰?,詩人坐在院內(nèi)觀看深院景致,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綠茸茸的青苔,清新可愛,充滿生機。他看著一地青苔,看著看著,一股幽寂之氣從腳底升起,這青苔像蛇一樣爬上腳背,漫上衣服,侵入他的內(nèi)心……青苔宛如天然靜音器,寂靜清幽,濾掉了外面世界的嘈雜。沒有了這青苔,他的詩會不會少了些韻味?

青苔,以撩撥人心的翠綠,以與世無爭的低調(diào),在中國人的審美意識里,形成別具一格的幽況。不止王維對青苔偏愛,也有很多人偏愛它。劉禹錫《陋室銘》云:“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張潮在《幽夢影》里云:“花不可無蝶,石不可無苔”;陳眉公在《小窗幽記》里云:“高士流連,花木添清疏之致;幽人剝啄,莓苔生淡冶之光……”但凡一個“苔”字,最平淡的文字,頃刻便有了詩情;再尋常的景物,瞬息便有了畫意。今人難以想象的是,在古代文人那里,種植青苔甚至成了一種審美追求。代表人物當(dāng)推明代的屠隆,此公官拜禮部主事,后遭人構(gòu)陷丟官歸隱,董橋說他:“家境雖然貧寒,居然念念不忘經(jīng)營書齋情調(diào),種蘭養(yǎng)鱗之外,洗硯池邊更沃以飯瀋,引出綠褥似的青苔?!蔽业?,往往是文獻(xiàn)深處的這些小細(xì)節(jié),人物立刻變得鮮活起來,過往時代的動人之處也是這樣。

但前人寫青苔,多是寫其空寂之美,我則更喜“藥徑深紅蘚,山窗滿翠微”,空寂之中有生發(fā)爛漫之感。南方水土溫潤,街巷石瓦間,青苔橫深豎淺、恣意生長,無人稀罕、無人拾取,也毫無文人氣,反而是民間市井中清朗健旺的味道了。我每次行走古道時,最愛看那磚石罅隙間的青苔,尤其是日光穿過重重疊疊的枝梢而成幽微的一線,映照在青苔上,留下斑斑點點細(xì)碎的日影。而青苔不知世事,只是在明暗里隨之明暗。

有次路過一條清澈的溪流,溪內(nèi)遍布長滿青苔的溪石,那些不起眼的綠色“小山峰”,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一股天然生就的靈氣撲鼻而來,仿佛穿越了“青苔生滿路,人跡至應(yīng)稀”的境界。那是恍惚的一種綠,被時間耽擱了,它依附,孤獨,緘默,有一塊潮濕就夠了。它沿著記憶的方向生長蔓延。它是侵略的、霸道的、布滿的,也是小心的、輕盈的、隨便的。那種綠長在“舊”這個詞的上面,是屬于痕跡的,是固定著水的,是滋生著故的見證。

當(dāng)我們感覺到,時間總是消逝得那么迅疾,無影無蹤,那是因為,在我們的生活里,沒有什么能留得住時光的背影。我們擁有的東西很多,但我們能長久地望著的東西卻很少。而青苔,總是讓我想起往昔的鄉(xiāng)村緩慢而寧靜的生活。那一片片、一蓬蓬暗綠的苔蘚,在近于枯寂的樸素里,在幽深清寂的意境中,隱伏著的是亙古不變的生命。它讓人感到,青苔生長在哪里,時間似乎就停留在哪里。

有日本作家說,所謂風(fēng)流,就是不忘露珠的寂靜之味。這話用在青苔上,也是很恰當(dāng)?shù)摹T陟`魂日見干枯的今天,我愈發(fā)懷念青苔的寂靜之味。寂靜,像一個彎曲的逗號,將一個長句子攔腰截斷,讓一個本來前行的句列延緩了前行的速度。

日本人是喜愛青苔的,日本國歌《君之代》里就有這一句:“砂礫成巖兮,遍生青苔?!笨匆娺^遍種青苔的庭院么?日本是有的,古都京都、奈良最有名的苔園,大概就是西芳寺了,因為青苔自有一番蒼古幽寂之趣。王維的作品對日本影響極大,或許苔蘚在日本園林中濃濃的禪意就是繼承王維而來。這一極其普通的植物,卻是日本園林藝術(shù)中的一個主角。而在文學(xué)中,日本人也同樣酷愛“苔蘚”這個意象,在日本最早的詩集《萬葉集》中,僅詠苔蘚之詩就達(dá)十二首之多?!疤Α边@個意象,首先代表著時間的悠久與恒長,而萬葉詩人在吟唱悠久與恒長時,常讓幽綠的苔色爬上時間的古藤。“苔”一旦和“松”等長久生存的樹木結(jié)合在一起,永恒便從中蒼郁地生長出來?!度f葉集·卷二》中就有一首悼亡詩云:“伊人芳名垂千古,直至幼松染濃苔?!边€有將“苔”和“枕”結(jié)合起來。有詩云:“潔布鋪枕上,孤影對枕問。戀君君不見,枕上滿苔茵?!彪m可能只是片刻的離別,但在戀人看來卻漫長如永恒,如漫漫綠苔爬上冰涼的夢枕。時間過得太久,以致世界和心靈變得同等荒涼。

日本著名攝影家杉本博司的新書,書名就叫作《直到長出青苔》。念這個名字,會讓人有一點感傷,讓人想到黃昏?;蛟S是王維的這句“返景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讓人印象太深,以至日后但凡看到青苔,就會聯(lián)想到黃昏。然而這個書名又是如此動人,美國女詩人艾米麗曾寫下一行詩句:“如同親人相見在一個夜晚,我們隔墻交談——直到青苔長到我們唇上,且淹沒了我們的名字……”青苔順著時光長出來,需要多久才能漫過這個謎一樣的女人的唇?她自己分明就是幽寂的青苔呀。她是世界的光,卻一直在黑暗里走。她遁隱于世、深居簡出,她的詩也是青苔,湯湯地爬進(jìn)世人的心。讀著這樣的句子,并不覺得悲涼。相反,竟有些微涼的喜歡。

我們隔河而望,沒有生死,只有時間在彼此輪廓上起伏粘稠的青苔色。而我于此間久坐,看著苔色一寸寸地染了衣裳,綠了心境。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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