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古詩之中所流淌的,是千年不衰的純正文脈。學習古詩,就是傳承千年不變的“文化基因”。語文課上,當兒童與一首首經(jīng)典古詩相遇時,應該引領他們進入這樣的一種境界——三維共振,相互融通。把古詩的詩意從兒童的內(nèi)心深處喚醒,外在的詩,慢慢變成內(nèi)在的言,內(nèi)外融合,形成新的語言生長點。
【關(guān)鍵詞】三重境界;知人論詩;平等對話;三維共振
【中圖分類號】G623.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5-6009(2018)09-0033-03
【作者簡介】林春曹,南京市月苑第一小學(南京,210028)校長,高級教師,江蘇省語文特級教師。
中華文化,浩浩湯湯,古代詩詞,璀璨華章,詩經(jīng)楚辭,樂府民歌,唐詩宋詞,綿延不斷。直至今天,我們與古詩相遇,吟哦諷誦之間,依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意趣,在我們的唇齒之間與內(nèi)心深處縈繞。如果說,文化也有“基因圖譜”在傳承,那么這些古詩之中所流淌的,就是千年不衰的純正文脈。因此,在當下的語文教育界,我們越來越多地回眸凝望,以期在古詩長廊里,窺見語言文字運用的奧秘。這絕不是一種簡單的復古守舊,因為語言是一條河流,從遙遠的歲月一直流淌到今天,從未間斷干涸,回溯源頭恰是為了看清我們語言的“來時路徑”,也是為了開拓我們語言的“前方坐標”。當我們站在這樣的語言立場與教育高度,來重新審視一首首古詩的教學,就能“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了。
語文課上,當學生與一首首經(jīng)典古詩相遇時,我們會做出怎樣的教學選擇,又會引領著他們進入一種怎樣的閱讀境界呢?
一、知人論詩,仰視賞析
因為這些詩詞,是古代文化的明珠,熠熠生輝,光彩奪目,內(nèi)涵豐盈,詞采絢爛,留給我們的似乎只有品味、賞析、贊嘆。于是,我們的古詩教學就會很自然地選擇這樣的一種教學路徑——“知詩人,解詩題;抓字眼,明詩意;想意境,悟詩情”。這是一種“入乎其內(nèi)”的古詩教學,它的最終旨歸是無限逼近這首詩的內(nèi)容深處和詩人的情感深處,最大限度地還原古詩文字背后的人、事、景、物、情、理。如“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中的一個“綠”字,不只是一種自然色彩;一個“還”字,也不只是一種思鄉(xiāng)情懷。這些字詞之中有著“言外之意”,與詩人王安石所處的歷史背景、人生經(jīng)歷緊密關(guān)聯(lián)著。從古至今,知人論詩,一直是我們學習古詩所秉持的一種理念。
課堂上,古詩在千年的遠處,在思想的深處,在精神的高處,學生與古詩相遇,是一種仰望的視角,不是欽佩于詩人的思想精神,就是嘆服于詩歌的辭章韻律。這些需不需要呢?當然需要。尊重古詩和詩人,是我們學習古詩必須要有的態(tài)度,沒有這個基礎,古詩教學就可能會成為一種淺嘗輒止。但,僅僅有這些又是遠遠不夠的。畢竟,我們是站在當下的語言情境中,學習曾經(jīng)的語言精華,只有追索,沒有碰撞,只有吸納,沒有表達,是不會產(chǎn)生語言的火花的。而對于學生來說,如果古詩與自己沒有什么“交集”,讀著古人的詩句,想著詩人的情境,他們的學習興致自然是會消減的——這些詩句與我有什么相干呢?因而,把古詩往深處教,以期將一首古詩中的全部內(nèi)涵,在一節(jié)課中和盤托出,往往會把古詩教得晦澀乏味。
這種知人論詩、仰視賞析的境界,是一種“一維”的境界,凸顯了古詩,缺失了兒童,詩就只能在課堂里寂寞回響。
二、兒童讀詩,平等對話
雖然每一首古詩,都或多或少地鐫刻著一個時代的印記,但我們今天的人學習古詩,還是應該以一種平等對話的姿態(tài)來看待它們。也就是說,不必過分地以古人之言,來束縛今人之心。這有點像“我注六經(jīng)”與“六經(jīng)注我”的差別一樣:“我注六經(jīng)”,強調(diào)的是閱讀者去盡量理解六經(jīng)的本義,根據(jù)其他典籍提供的知識來注解經(jīng)書,力求追尋經(jīng)書的原始意義?!拔易⒘?jīng)”的方式讀得很苦,需要皓首窮經(jīng)。但是更高的一種境界叫作“六經(jīng)注我”,是閱讀者利用六經(jīng)的語言,來解釋自己的思想。而真正好的學習恰恰是融會了所有的典籍以后,用它來詮釋自己的領悟。同理,學生在古詩學習中,也應該不是一味地排除放空自己,讓古詩來強勢地占據(jù)充斥他們的思想。而是以獨特視角,來與古詩以及詩人展開一場平等且有意思的跨時空對話,在對話中逐步建構(gòu)對古詩的理解。
課堂上,學生與古詩相遇時,古詩就是與他們平等對話的一個文本,教學需要一種包容性,允許學生讀出自己的理解,或許有點幼稚,或許有點偏離,或許有點另類,但這種閱讀的態(tài)度本身是值得肯定的。而與此同時,古詩教學的視角也在悄然發(fā)生著轉(zhuǎn)變,由對詩人的尊重,兼顧到對兒童的尊重,從古詩與兒童這兩個維度,來尋求一種最大化的共振區(qū)間——帶著話題走進詩中,尊重多元獨特感悟,古詩解讀就在當下。這樣一來,課堂上就未必需要把一首詩講深講透講全,適合兒童的才是最好的!如教學“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是柳宗元被貶永州之后寫的詩,借寒江獨釣的漁翁,抒發(fā)自己孤獨郁悶的心情,表達了作者高尚的情操。這樣的解讀自然是準確而深刻的,可是面對三四年級的學生,是詩人的境遇心境能打動他們,還是詩中描述的景象畫面能感染他們呢?是把詩人孤獨郁悶的內(nèi)心教得深沉凝重,還是把這首畫面感極強的古詩教得明快爽朗呢?也許,引導學生與古詩展開平等對話,不追求古詩完整圓滿,只在意學生當下所得,更能讓古詩和詩人走近兒童,產(chǎn)生一種親切之感。這種平等對話,遠勝于微言大義、歷史背景的晦澀剖析。一首古詩,就是一粒語言的種子,學生讀詩,就是一個播種語言種子的過程,而往后的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還需要一個等待的過程,教師不必操之過急、越俎代庖。
這種兒童讀詩、平等對話的境界,是一種“二維”的境界,古詩從遙遠的時空向兒童走來,詩在課堂里變得鮮活。
三、三維共振,相互融通
確實,古詩本身也是一種文本,但它與一般文本相比又具有特殊性,是經(jīng)歷過時間篩選之后,留存下來的語言經(jīng)典。面對這樣的經(jīng)典語言,我們既需要一種真誠的仰視,也需要一種平等的對話,更需要一種相遇的融通。所謂融通,就是讓學生慢慢明白:每一首古詩和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yōu)槭裁匆x這些前人的詩句,這些古詩究竟能給他們帶來些什么。學習古詩,如果不能與自己產(chǎn)生某種直接或間接的關(guān)聯(lián),大部分也是記不住的,即使是處在記憶力黃金周期的兒童,強記之后遺忘也是很快的。其實,這些流傳千古的詩篇,雖然寫的是久遠的過去,但因為文字基因從未中斷,所以當下讀起來時,詩中的人、事、景、物、情、理……依然可以歷歷在目、聲聲入耳。如“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從唐朝到今天,雖然自然中的“葉”“花”“江”“竹”不知輪回更替了多少次,但留存在詩句中的“葉”“花”“江”“竹”卻恒久不變。這就是文字的魅力所在,它們從唐朝走到今朝,從未凋零褪色。我們口中吟誦著李嶠的《風》,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卻是屬于每個人自己的“自然風景”。這樣誦讀,或許詩只讀數(shù)遍,卻能融合著個人體驗記憶一生。
因此,在古詩教學中,還有一重更高的境界,這就是引導學生把古詩中的情境,與自己的相似經(jīng)歷對接起來,產(chǎn)生一種“詩人意境—古詩語句—讀者畫面”的三維共振,從學生的內(nèi)心深處,來激活這些經(jīng)典的詩歌語言,并附著在每個人似曾相識的記憶感知中。于是,對學生來說,自己所讀的這些經(jīng)典詩句,就不再只是詩人獨有的一份精彩,而變成了自己獨特的一種感悟,即實現(xiàn)了“古詩注我”的境界,借助文字,實現(xiàn)從“他境”到“我境”的承轉(zhuǎn)。如教學“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這首蘊含哲理的古詩,借水之清澈,是因為有源頭活水不斷注入,暗喻人要心靈澄明,就得不斷讀書,補充新知。但,這還只是一個簡單的意思理解,怎樣才能讓“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這一經(jīng)典名句,流淌到每一個兒童的自身體驗之中呢?課堂上,空泛談論讀書的大道理,一點作用也沒有。我們不妨引導學生想開去,說一說自己最近讀了哪些書,從書中分別獲得了什么。從學生交流的自然科學、天文地理、歷史人文、童話寓言等書籍中,慢慢悟出這些書就像源頭活水,不停地流淌進我們每個人的思想池塘,書讀得越多,思想就越豐富。教學至此,還可以再往前推進一步:現(xiàn)在我們說的“源頭活水”,除了讀書,還可以是什么呢?報紙、電視、網(wǎng)絡、微信、QQ……而這時,“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就不僅是朱熹一個人的觀書有感,而變成每一個人的學習體驗。古詩教學,也要與時俱進,唯有這樣,經(jīng)典的古詩語言,才會融化在學生的語言血脈之中,并流動起來形成活力。
這種三維共振、相互融通的境界,把古詩詩意從兒童的內(nèi)心深處喚醒,外在的詩,慢慢變成了內(nèi)在的言,內(nèi)外融合,形成新的語言生長點,古詩就慢慢地在兒童心田里彌散開來。這是一種多么美好的境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