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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城府考
——兼論李渾與隋煬帝的關系

2018-07-09 02:53夏俊龍
珞珈史苑 2018年0期
關鍵詞:城府中華書局

夏俊龍

一、李渾、象城府與府兵軍府稱號的轉變

日本學者菊池英夫先生在關于隋代總管府研究中,提出了以下觀點:

隨著總管府的廢除,以前向外軍總管府提供兵士的軍府全都分屬于十二衛(wèi)府,由中央直接管理。這一措施完成之后,全國的軍政全都納入了統(tǒng)一的官制和名稱之下。這樣一來,十二衛(wèi)的各衛(wèi)統(tǒng)轄的軍府在數(shù)量上大為膨脹。如果繼續(xù)用一、二、三等番號來區(qū)別各府將不勝煩雜,因此,各軍府在制度上統(tǒng)稱為鷹揚府的同時,再冠以各地地名(不用番號),成為固定的軍府稱號。①菊池英夫著,韓昇譯:《唐代折沖府分布問題研究》,劉俊文主編:《日本學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六朝隋唐卷》,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548頁。

由上可知,菊池先生認為隋代軍府稱號發(fā)生了由數(shù)字番號命名向以地名命名的轉變,而這一轉變的契機是總管府的被廢止??偣芨粡U止發(fā)生在隋煬帝大業(yè)元年(605),②《隋書》卷3《煬帝紀上》,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62頁。因而上述軍府稱號的轉變也應發(fā)生在大業(yè)元年及稍后。但《隋書》提供了這樣一條信息:

開皇初,進授象城府驃騎將軍。晉王廣出藩,渾以驃騎領親信,從往揚州。③《隋書》卷37《李穆傳附子李渾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120頁。

此處提到的李渾任象城府驃騎將軍的時間卻是在開皇初年,這與前引菊池先生的觀點似乎產(chǎn)生了沖突。

那么該如何解釋這種現(xiàn)象呢?唐長孺先生關于周末隋初的軍府有一段精彩的論述:

周末隋初,府屬之衛(wèi),分別言之,則或以數(shù)字,或以地名,或別制名號,如右廿府、象城府之類是也。數(shù)字示與所屬某衛(wèi)之關系,地名或其他名號則為其專稱,皆別稱而非統(tǒng)類之大名。其統(tǒng)類之名則泛稱軍府,但以一府之長為驃騎將軍,其副貳為車騎將軍,故又稱為驃騎府及車騎府,故非部伍之名也。④唐長孺:《唐書兵志箋正》,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5頁。

唐先生認為周末隋初存在著多樣化的軍府命名方式,但數(shù)字和地名等這些都是別名而“非統(tǒng)類之大名”,不過都被泛稱為軍府,又因為軍府長貳為驃騎將軍、車騎將軍,故被稱為驃騎府、車騎府。另外,谷霽光先生對于這一問題也有著具有啟發(fā)性的論述:

隋驃騎、車騎府分布在京城以及地方?jīng)_要地帶,還不是因地立名,習慣上仍然以十二府所屬按一、二、三、四等數(shù)目字來排列,主要是承襲北周“左八軍”、“右二軍”的稱謂?!婒T府分別系于所屬十二府之下而以數(shù)目字排列,自較方便。同時又出現(xiàn)冠以地名的辦法,“涇州右武衛(wèi)三驃騎”,即表明涇州有右武衛(wèi)的三個驃騎府,這與“右領軍右二驃騎府”的稱謂不同,右領軍右二驃騎是按右領軍所領驃騎府的次序排列的,而涇州三驃騎是按右武衛(wèi)所領驃騎府在涇州者而言,這時候名稱還不是那么統(tǒng)一,逐漸發(fā)展到因地立名,“涇州右武衛(wèi)三驃騎”正是因地立名的萌芽階段。①谷霽光:《府兵制度考釋》,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105頁。

谷先生也注意到了隋代軍府命名方式對北周的繼承,并提到以數(shù)字命名向因地立名的逐漸發(fā)展。這一段論述其實還暗示了同屬一個中央衛(wèi)府的直轄軍府和駐扎地方的軍府,兩者都用數(shù)字編號的方式命名的話,可能會出現(xiàn)名稱上的沖突和繁復,因而駐扎地方的軍府逐漸采用以地名命名的方式。

從大量傳世文獻和碑刻資料來看,唐代軍府多數(shù)都是因地立名,②張沛:《唐折沖府匯考》,三秦出版社2003年版。另參谷霽光:《唐折沖府考校補》,收入《二十五史補編》第6冊,開明書店1937年版,第7643~7660頁。其余如勞經(jīng)原(鉞)《唐折沖府考》、羅振玉《唐折沖府考補》與《唐折沖府考補拾遺》都收入在《二十五史補編》第6冊中。隋代軍府的情況是否如此還需要進一步討論。不過,關于上述矛盾存在兩個比較可能的解釋:第一,開皇仁壽年間隋代軍府名號在中央十二衛(wèi)實行數(shù)字番號,而在地方總管府管轄的諸軍府則以其駐扎地等地名來命名;第二,李渾擔任象城府驃騎將軍的時間并非如《隋書》本傳所載是在開皇初年,可能是在開皇中后期或仁壽年間。關于第一個解釋,這里涉及了兩個關鍵的地方,第一是府兵制被推廣到山東地區(qū)是如何進行的且其效果或者說差異性何在,①關于東魏北齊是否存在府兵制及其兵制的問題,可參考谷霽光先生《東魏、北齊建置府兵問題商榷》(收入《府兵制度考釋》,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231~243頁),岑仲勉先生《東魏和北齊的府兵》(《府兵制研究》2004年版,第312~315頁),又可參考濱口重國《東魏的兵制》(林靜薇譯,《早期中國史研究》,第9卷第1期,2017年,第127~168頁。原文收入濱口重國:《秦漢隋唐史の研究》,東京大學出版會1966年版),以及高敏《東魏、北齊與西魏、北周時期的兵制試探》(收入《魏晉南北朝兵制研究》,大象出版社1998年版,第323~342頁)等。本文的看法是東魏北齊不曾實行過府兵制。第二就是開皇中前期府兵制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而在史料不足的情況下能否將府兵制的某些特征貫穿整個開皇時代,關于這些將在接下來的部分繼續(xù)進行討論。

至于第二個解釋,《冊府元龜》卷三五七《將帥部·立功門十》提道:

李渾,仁壽初為象城府驃騎將軍。從左仆射楊素為行軍總管出夏州北三百里,破突厥阿勿俟斤于納遠川,斬首五百級,進位大將軍。②《冊府元龜》,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4231頁。張小永根據(jù)這一記載并結合《隋書》卷30《地理志》載象城之設在仁壽元年,而認為《隋書·李渾傳》所記為誤當從《冊府元龜》此處記載,參見張小永:《隋代鷹揚府新考訂》,陜西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5年,第31頁。

那么李渾任象城府驃騎將軍出現(xiàn)了兩個時間,一是開皇初,二是仁壽初。③汲古閣本、南監(jiān)本、四庫本、百衲本、武英殿本、宋刻遞修本《隋書》皆載李渾為象城府驃騎將軍在開皇初,因而版本問題可以初步排除。有意思的是,《北史》關于這件事是這樣記載的:

開皇中,晉王廣出藩,渾以驃騎將軍領親信,從往揚州。④李延壽:《北史》卷59《李賢傳附李渾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118頁。高敏先生《南北史考索》(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一書也并未對這條記載進行過考補,可能是認為這條記載基本脫胎《隋書》,而丟失的象城府這一信息并不重要。

可以看出李延壽對于李渾曾為象城府驃騎將軍一事并無記載,或者這是由于當初《北史》在流傳過程中出現(xiàn)了脫漏而造成的。同樣應該是移錄《隋書》列傳內容,鄭樵在《通志》卷一百六十《李穆傳附子李渾傳》記載道:

開皇初,受象城府驃騎將軍,晉王廣出藩,渾以本官領親信,從往揚州。①鄭樵:《通志》,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2596頁。

此處“受”字當作“授”字,另外文字稍有不同?!秲愿敗返娜蕢鄢踹@一記載我們下文繼續(xù)討論。

總而言之,為了弄清楚上述的矛盾,本文將首先對象城的地理沿革和象城府的設立始末等問題進行探究,然后再探討北周末年至隋文帝時期軍府稱號的具體情況以及可能發(fā)生的變化。在此基礎上,再展開對于李渾與煬帝關系的討論,進而分析煬帝身上的關隴特征。

二、象城縣、象城府及隋文帝時期軍府稱號概況

(一)隋代象城縣沿革

唐代折沖府的得名是根據(jù)其駐地而定,象城府顯然也是一個因地立名的軍府,那么對象城這一地名的考察就十分有必要。以下列舉唐宋主要地理志書中的相關記載,并對象城這一地名的沿革進行梳理。首先,最直接的一條材料來自《隋書》:

大陸舊曰廣阿,置殷州及南巨鹿郡,后改為南趙郡,改州為趙州。開皇十六年,分置欒州,仁壽元年改為象城。大業(yè)初州廢,縣改為大陸。又開皇十六年所置大陸縣,亦廢入焉。②《隋書》卷30《地理志中》趙郡大陸縣條,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855頁。

可知,象城是隋文帝仁壽元年(601)由廣阿縣改名而來,當時隸屬于欒州。但這段材料的最后一句卻有點問題,其云“又開皇十六年所置大陸縣,亦廢入焉”,此句前文已云大業(yè)初改象城為大陸,則開皇十六年所置大陸縣何指。楊守敬對最后一句也帶有疑問,認為“其城今不可考,蓋分廣阿置也”。按照楊守敬的推測,大業(yè)初年象城縣改為大陸縣之前,欒州就存在一個大陸縣,而這次改名之后或為了避免重復,故將這個大陸縣撤銷而并入改名后的大陸縣。①楊守敬:《隋書地理志考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46頁。

又《舊唐書·地理志》記載道:

昭慶,漢廣阿縣,屬巨鹿郡。后魏置殷州,北齊改為趙州。隋改廣阿為大陸。武德四年,改為象城。天寶元年,改為昭慶,以建初、啟運二陵故。②《舊唐書》卷39《地理志二》河北道趙州昭慶縣條,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501頁。

以及《新唐書·地理志》提道:

昭慶,望。本大陸,武德四年曰象城,天寶元年更名。西南二十里有建初陵、啟運陵,二陵共塋。城下有澧水渠,儀鳳三年,令李玄開,以溉田通漕。③《新唐書》卷39《地理志三》河北道趙州昭慶縣條,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017頁。

根據(jù)兩《唐書》來看,隋文帝仁壽元年改稱的象城一名,卻在唐代得到了長期的應用,煬帝所改的大陸一名則很快被棄用。又《通典》卷一百七十八《州郡八》“古冀州上趙郡昭慶縣”條云:

漢廣阿縣。后魏置殷州及南鉅鹿郡,后改為南趙郡。隋為大

陸縣,有大陸澤。舊是象城,天寶中改焉。①杜佑:《通典》,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4702頁。

此條記載太過簡略,而遺漏了許多重要信息。然而,《元和郡縣圖志》卷十七“河北道二趙州昭慶縣”條云:

昭慶縣,本漢廣阿縣,屬巨鹿郡。后漢省。后魏別置廣阿縣,隋仁壽元年改為象城縣,大業(yè)二年又改為大陸縣,屬趙州。②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493頁。

相對上述幾條材料,這條明確指出了象城縣改為大陸縣的時間為隋煬帝大業(yè)二年(606),這說明隋代象城縣存在的時間很短而僅有五年。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大陸·象城縣的前身漢代廣阿縣在東漢被廢置,直至北魏時期才重置廣阿縣。

另外還有一條材料值得關注,即樂史《太平寰宇記》卷五十二“河北道趙州昭慶縣”條云:

昭慶縣,本漢廣阿縣也,屬巨鹿郡。后魏廣昌二年于廣阿縣置殷州。高齊天保二年又改殷州為趙州;七年州廢,屬巨鹿郡,自高邑縣移于廣阿城,即今縣也。隋仁壽元年改廣阿為象城,縣西有古象城,因為名。大業(yè)末改為大陸縣,屬趙州。唐武德四年復改為象城縣。天寶元年又改為昭慶縣?!?/p>

古象城,在縣西北三十里。故《左氏傳》云“舜弟所封之邑”?!稘h書·地理志》巨鹿郡有象城縣。③樂史:《太平寰宇記》,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236頁。

這條提供了上述官修地志所未提及的信息,第一為象城縣得名的由來即得名于縣西同名的古城,第二是古象城大致的地理位置即在縣城西北三十里。

總結來說,象城的前身是漢代以來的舊縣廣阿,而其得名于先秦時期的古城象城,廣阿縣改為象城縣發(fā)生在隋文帝仁壽元年(601),但不久后的隋煬帝大業(yè)二年(606)象城縣又改為大陸縣。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大陸縣改回為象城縣,直至玄宗天寶元年(742)因轄境內有建初、啟運兩座唐皇室遠祖陵墓而改名為昭慶縣,此后終唐一代都稱昭慶縣。

值得注意的是,象城縣無疑就是漢代的舊縣廣阿,或者說其縣治就是漢代遺留下來的廣阿城,但是北齊時期與開皇初年大規(guī)模地對河北行政區(qū)劃進行調整,而廣阿/象城似乎并未受到很大影響。例如王德權在探討漢唐時期河北地區(qū)縣治變化時指出:

就河北地區(qū)來說,太行山東麓走廊一向是漢唐間國家控制力最強的地區(qū),以走廊邊緣縣治的內縮或外移作為觀察國家權力升降的空間基準,應屬可行。又以太行山東麓走廊的東半部、尤其是大陸澤周邊地域的變化最具指標作用。東漢時期太行山東麓邊緣縣治已呈現(xiàn)內縮現(xiàn)象,如趙州平棘以東縣治盡廢,大陸澤西北部的象城亦廢,說明相對于西漢而言,東漢國家權力的減弱,但楊氏與南欒二縣的保存,顯示東漢在太行山東麓仍保有相當程度的控制力。到了魏晉時期,進一步裁廢楊氏與南欒,說明魏晉時期太行山東麓控制力的減弱……當北魏再度統(tǒng)一華北,太行山東麓縣治出現(xiàn)向東擴展的現(xiàn)象,趙州象城與楊氏的重置是重要指標……上述變化說明北魏中期以后國家力量的持續(xù)成長。即便是后來北齊大廢郡縣,趙州楊氏仍獲保存,顯示北齊在趙州的廢縣并未表現(xiàn)為空間上的內縮。至隋代縣治體系重整,其過程與中心都集中在太行山東麓地區(qū)尤其是開皇縣在此區(qū)東半部的擴張,更說明隋唐國家權力昂揚的過程。①王德權:《從“漢縣”到“唐縣”——三至八世紀河北縣治體系變動的考察》,《唐研究》第5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99~200頁。

可能正是因為北魏末年以來中央朝廷對廣阿/象城這一區(qū)域的控制較強,故其行政區(qū)劃相對較穩(wěn)定,這種穩(wěn)定帶來的不利后果就是象城“過于平庸化”而“無事可記”。

(二)隋代象城府始末

考察完象城縣的沿革問題,那接下來要討論的就是象城府的始末。根據(jù)《隋書·李渾傳》的記載,象城府應該在開皇初年就已經(jīng)設立了,其具體的設立時間還有待進一步分析。不過可以明確的是府兵制首先在關中地區(qū)出現(xiàn),設立在河北地區(qū)的象城府,其設置應該是在周武帝平齊之后,關中的府兵制擴展到河北地區(qū)才成立的。《周書·武帝紀下》記載了建德六年(577)平定北齊不久后所進行的初步處置:

尉遲勤擒齊主及其太子恒于青州?!邷溤诩街輷肀聪拢采现鶉?、齊王憲與柱國、隨公楊堅率軍討平之。齊定州刺史、范陽王高紹義叛入突厥。齊諸行臺州鎮(zhèn)悉降,關東平。……乃于河陽、幽、青、南兗、豫、徐、北朔、定并置總管府,相、并二總管各置宮及六府官。①《周書》卷6《武帝紀下》,中華書局1971年版,第100~101頁。

根據(jù)這段材料,周武帝大致沿襲了北齊在重要州置都督區(qū)兼管數(shù)州的做法,②嚴耕望:《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魏晉南北朝地方行政制度(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448~449頁。而引進了與之類似的北周的總管府制度,并在重要的相州和并州設立行宮。那么當時參與平定北齊的府兵必然有部分需要留下鎮(zhèn)守,而為這些總管府提供鎮(zhèn)撫當?shù)氐谋?,這部分留鎮(zhèn)山東的府兵就被分散到由各總管府統(tǒng)屬的各軍府之中,象城府可能就是在這一背景下設立的。根據(jù)象城府當時所在的廣阿縣是趙州下面的一個縣,則其可能隸屬于相州總管府。③嚴耕望:《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魏晉南北朝地方行政制度(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488頁?!吨軙吩谶@條材料后面又記載道:

(建德六年四月)乙卯,廢蒲、陜、涇、寧四州總管。①《周書》卷6《武帝紀下》,中華書局1971年版,第102頁。

這是因為這四個總管府當時處在周齊前線,既然北齊已經(jīng)被平定,那么這些地方的軍事重要性就沒那么重要了,所以總管府相應就被撤銷了。但是總管府被撤銷后其下屬的軍隊的動向又是如何,大體推測有三個去向:一是前往北齊故地鎮(zhèn)守,二是前往長城一帶北周與突厥的交界各總管府及下屬軍府擔當防御等任務,三是回撤到關中大本營。實際情況,應該是三個去向都有一部分士兵參與了。②谷川道雄先生在論述西魏北周的二都制時指出,北周在滅掉北齊后廢同州、長春二宮,這是因為同州已不再具備對敵作戰(zhàn)最前線的意義,一直配置在同州的兵力似乎開始以長安為據(jù)點駐守。參看谷川道雄著,李濟滄譯:《隋唐帝國形成史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305頁。

《周書》在其后還提供了另外一條重要的記載:

(建德六年十二月)庚申,行幸并州宮。移并州軍人四萬戶于關中。③《周書》卷6《武帝紀下》,中華書局1971年版,第105頁。

周武帝將并州軍人四萬戶遷移到關中地區(qū),這些并州軍人本身就是當初高歡獲得的南下六鎮(zhèn)軍民或其后裔,而他們集中在并州地區(qū),成為北齊所倚靠的精銳軍事力量。既然周武帝將山東原有的軍事力量抽空,那么新置總管府所需要的軍事力量應主要來自兩個方面,即從關中移駐府兵與收編當?shù)氐泥l(xiāng)兵進入府兵系統(tǒng)。因而可以推測象城府下統(tǒng)的府兵應該是由關中移駐過來的府兵組成的,可能混入有一定數(shù)量當?shù)氐泥l(xiāng)兵。于是在這一過程中,府兵制被移植到山東地區(qū),而且當?shù)剀姼慕M成即長官和普通兵卒應該主要是來自關中地區(qū),④尉遲迥起兵反抗隋文帝時,“其麾下千兵,皆關中人,為之力戰(zhàn)”,參見《周書》卷21《尉遲迥傳》,中華書局1971年版,第352頁。這部分軍隊不能確定是否為府兵構成,但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關中軍事力量對舊齊之地的介入。象城府也應該是在這一時候成立的。

再回到開頭所引的那條關于李渾的材料,可知李渾擔任象城府驃騎將軍是在隋煬帝鎮(zhèn)守揚州之前。關于煬帝鎮(zhèn)守揚州的時間,根據(jù)記載應該是在隋軍平定江南復起事件的開皇十年①岑仲勉先生對煬帝擔任揚州總管的時間有詳細的考證,認為在開皇十年。參看《隋書州郡牧守編年表》四九吳州條,收入岑仲勉:《隋書求是》,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163頁。,李渾擔任象城府驃騎將軍也應是在此前。那么,象城府的設置可以推定在建德六年(577)至開皇十年(590)之間。

又根據(jù)《新唐書·地理志》,河北道所置軍府有三十個②《新唐書》卷 39《地理志三》,中華書局 1975年版,第 1010、1019、1021~1022頁。,今列表如下(見表1):

表1 《新唐書》所載河北地區(qū)折沖府

張沛先生輯補的隋代河北地區(qū)軍府只有六個,分別是趙州象城府、幽州先賢府、博陵郡廉臺府、魏郡萬金府、幽州左屯衛(wèi)昌平府、信都郡晏城府,并認為其中趙州象城府在唐代得到續(xù)置即大陸府、幽州昌平府也得到續(xù)置且名稱未變。這樣來看,隋代河北軍府與唐代河北軍府存在著較大差異,一是數(shù)量上隋代所見遠少于唐代,二是唐代軍府只有很少一部分沿襲隋代所置。盡管這種差異很大程度可能是由于文獻材料限制造成的偏差,但張沛先生將大陸府定位在趙州所依據(jù)的兩條材料卻有些問題,這兩條材料分別是《唐懷州修武縣周村十八家造像記》和《唐能延褒墓志》。①張沛:《唐折沖府匯考》,三秦出版社2003年版,第203~204頁。

首先來看《唐能延褒墓志》,這是一方?jīng)]有明確紀年的墓志,周紹良和趙超兩位先生主編的《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收有錄文,并據(jù)志主曾祖仕隋以及署年“太歲己卯”,將其年代定在高宗調露元年(679)。②周紹良、趙超編:《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43~244頁。氣賀澤保規(guī)先生編《新編唐代墓志所在總合目錄》則將這份墓志的年代,謹慎地標為調露元年或開元二十七年(739)。③氣賀澤保規(guī)先生編:《新編唐代墓誌所在総合目録》,明治大學東アジア石刻文物研究所2017年版,第88頁。張沛先生在輯補懷州懷仁府時指出,羅振玉、谷霽光等前賢已注意到《唐大詔令集》所收玄宗開元十三年《改丹水為懷水敕》載玄宗改丹水府為懷仁府,④張沛:《唐折沖府匯考》,三秦出版社2003年版,第198~199頁。但卻對這一敕文表示了懷疑。然而結合志文提到曾祖仕隋而祖、父并仕唐來看,這份墓志屬于開元年間的可能性更大。又據(jù)志文能延褒一生都在府兵系統(tǒng)中任職,其家屬在墓志書寫中應該不至于弄錯他所曾任職的折沖府。既然志文大體如實反映了開元年間丹水府改為懷仁府這一事實,那么德州大陸府自然也應該是存在的,故不能輕易地將此大陸府歸屬在趙州之下。

至于《唐懷州修武縣周村十八家造像記》這條材料,愛宕元先生即據(jù)此撰成《唐代前期華北村落一類型:河南修武縣周村》一文,并在文中對大陸府做了一番簡單的考證。他指出大陸府與吳澤府應該是兩個相近的折沖府,而吳澤府位于當時的懷州修武縣境內,吳澤府的遺址隤城砦稍往南在清代道光年間尚存名為大陸村的村落,因而大陸府與吳澤府應該都位于修武縣境內。⑤愛宕元著,鐘翀譯:《唐代前期華北村落一類型:河南修武縣周村》,《杭州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5期,第56~57頁。根據(jù)張沛先生的輯補,唐代懷州境內設有十個軍府,雖然可能并非同一時期,但還是能反映作為軍府州的懷州的折沖府設置密度之高。不過愛宕元先生也注意到了谷霽光先生將大陸府比定在趙州下,并指出考慮到修武縣距離東都洛陽很近而境內折沖府設置較密集也不足為奇,還對單純地將同名的地方與軍府名聯(lián)系在一起表示質疑。

根據(jù)以上論述,張沛先生所輯補的唐代大陸府很可能與隋代象城府并無直接聯(lián)系。象城府這一軍府名稱,目前所能見到的材料都是關于李渾的這條記載,并無其他材料可以補充。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很可能是由于象城府在開皇中期左右就被廢除了,而《隋書》提供了一條信息:

(開皇十年)五月乙未,詔曰:“魏末喪亂,宇縣瓜分,役車歲動,未遑休息。兵士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地罕包桑,恒為流寓之人,竟無鄉(xiāng)里之號。朕甚愍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tǒng)領,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雹佟端鍟肪?《高祖紀下》,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34~35頁。

如是則河北地區(qū)應該也新置了一定數(shù)量的軍府,這些軍府設置的目的就當時而言恐怕是與突厥威脅、伐陳準備關系密切。開皇十年(590)平陳后南北一統(tǒng),天下大同而盛世景象臻至,同時此前嚴重威脅北疆的突厥也被隋文帝采用“遠交近攻、離強合弱”的戰(zhàn)略方針瓦解了,②吳玉貴:《“遠交近攻”方略與隋朝對突厥及西域的關系》,《突厥汗國與隋唐關系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于是在這種情況下上述詔書中的軍府就沒有設置的必要了。此前分散四方的府兵軍力逐漸回歸到關中地區(qū),這一方面體現(xiàn)了順應天下大同而營造的文治氛圍,另一方面還反映了關隴本位政策在發(fā)揮其作用。象城府應該也是在這一過程中被廢止了,李渾也恰好在這一時期跟隨煬帝南下。

(三)隋代開皇仁壽年間軍府稱號概況

府兵軍府稱號實際上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變化,最終到唐代定名為折沖府,這是一個較為長期發(fā)展過程的結果。北周末年隋初的軍府名稱應該是開府府、儀同府,大約從隋文帝開皇中期開始改稱驃騎府、車騎府。①菊池英夫著,韓昇譯:《唐代折沖府分布問題研究》,劉俊文主編:《日本學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六朝隋唐卷》,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541頁。唐長孺先生指出隋初府兵之制沿襲北周,其中由于驃騎、車騎與儀同、開府可互稱,故驃騎車騎府即開府府、儀同府。參看唐長孺:《魏周府兵制度辨疑》,《魏晉南北朝史論叢》,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259~263頁。煬帝大業(yè)初年改稱鷹揚府,這一名稱直至隋亡仍未變化。②《隋書》卷28《百官志下》,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800頁。武德初年的府兵制度是沿用開皇舊制,這一時期軍府稱號也主要沿用驃騎府、車騎府,而軍府長官名稱則處在不斷變化中。③唐長孺先生指出武德初年府兵制度即為開皇舊制,參看唐長孺:《唐書兵志箋正》,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6~7頁。

接著來看碑刻文獻中所見,北周末年至隋文帝時期,及唐高祖武德初年若干軍府名稱(見表2)④其余相關材料可參考張沛:《唐折沖府匯考》,三秦出版社2003年版,第424~444頁。除段志玄條外,其余皆出自碑刻文獻,之所以如此選擇,在于碑刻保存的內容,一般來說更近當時制度實況。:

表2 北周末年至隋文帝時期及唐高祖武德年間部分軍府名稱

續(xù)表

從表2來看,北周末年似乎就存在著“衛(wèi)名+序號”和因地立名兩種軍府命名方式,而這一傳統(tǒng)在隋文帝開皇仁壽年間仍然得到延續(xù),而以開皇舊制為準的唐武德初年也是如此。不過根據(jù)張沛先生的統(tǒng)計,隋煬帝所置鷹揚府均是因地立名,而唐太宗貞觀十年(636)軍府一律改稱折沖府后的軍府稱號也皆是因地立命。那么為何會出現(xiàn)這種差異呢?本文開頭引用的菊池先生的觀點提供了一個解釋,但他在討論中似乎并未對設置在關外的軍府稱號進行解釋,只是單方面地認為隨著總管府的廢止,中央衛(wèi)府下轄的府兵數(shù)量膨脹導致了軍府稱號命名方式的變化。從各種材料來看,外地的總管府之下還是存在著一定數(shù)量的軍府,這些軍府一部分自然是從關中移駐過去的,但后來尤其是在伐陳前夕整編鄉(xiāng)兵的過程中,也出現(xiàn)了一定數(shù)量在當?shù)亟M建起來的軍府。

鄉(xiāng)兵被納入到府兵之中是軍府稱號變化的另外一個重要因素,這些鄉(xiāng)兵多數(shù)是當?shù)睾雷濉⑹淄茸孕姓心蓟蛘咦约业牟壳活?,他們與地方的聯(lián)系十分密切。①谷霽光:《府兵制度考釋》,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22~28頁。府兵制在關隴地區(qū)發(fā)展的前期就收編了大量的鄉(xiāng)兵,這些鄉(xiāng)兵被納入府兵系統(tǒng)后主要駐扎在關中一帶,因而比較容易編整和進行軍府稱號設置,這種情況下數(shù)字番號就成了主導。而當關中之外的鄉(xiāng)兵被納入府兵系統(tǒng)之后,這類地方性濃厚的武裝不可能馬上就被同化,然而又需要使之制度化,因而因地立名成為這類府兵構成的軍府的主要命名方式。②張國剛先生指出府兵的外府就是在整頓鄉(xiāng)兵的基礎上成立的,北周武帝建德以后至周隋之際是府兵擴充且外府也擔任宿衛(wèi)之時,并指出菊池先生認為鄉(xiāng)兵完全脫離于府兵之外是缺乏根據(jù)的,而鄉(xiāng)團至少在隋初就已經(jīng)是由中央諸衛(wèi)統(tǒng)領了。參見張國剛:《唐代府兵淵源與番役》,《歷史研究》1989年第6期,第146~151頁;此文后收入氏著《唐代政治制度研究論集》,文津出版社1994年版,第1~28頁。不過根據(jù)關中居重馭輕的政策要求,必然有相當?shù)母怦v關中之外的各地區(qū),他們可能是成編制地移駐到當?shù)兀谲姼Q號上還是保持了數(shù)字番號的傳統(tǒng)。③《李楚才碑》載李楚才“武德五年遷右衛(wèi)二十四府右車騎將軍,仍于邛州鎮(zhèn)守”,可知當時中央諸衛(wèi)直轄軍府還派駐在各地鎮(zhèn)守,開皇年間的情況也大致如此。既然府兵與地方重新發(fā)生聯(lián)系,其中央禁衛(wèi)軍的色彩在減弱,于是因地立名的方式隨著這種變化而普及化。隨著煬帝時期府兵制的進一步完善與集權傾向的加強,軍府稱號被要求實現(xiàn)統(tǒng)一命名,因而在鷹揚府前冠以駐扎地地名成為軍府命名的主導方式。唐初的局面則是處在割據(jù)混亂之中,地方勢力還保持著相當?shù)莫毩⑿?,這和開皇年間的鄉(xiāng)兵情況是大體相似的,因而出現(xiàn)了制度上的不整齊,即存在著數(shù)字番號和因地立名兩種軍府稱號命名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在另外一種軍事后勤機構或準軍事機構中,也存在著類似軍府這樣的兩種命名方式,這就是唐代馬政的主要機構諸牧監(jiān)。李錦繡先生對此進行了討論,指出唐代的諸牧監(jiān)存在著“以數(shù)紀為名”與“以土地為名”兩種名號制定方式,并對這兩種方式總結如下:

唐代隴右監(jiān)牧始于武德九年,唐太宗奪取帝位之后,即以原州為中心,向西擴展,在河隴的秦、蘭、原、渭四州建立監(jiān)牧制度,其牧監(jiān)“以數(shù)紀為名”。貞觀初對夏州等“河南”地區(qū)控制穩(wěn)固后,在“河曲之地”廣置監(jiān)牧,從夏州延綿至鹽州,向東擴展至嵐州等地,而置于“河曲之地”的監(jiān)牧,則采取了“以土地為名”的命名方式。這不但使隴右監(jiān)牧與河曲監(jiān)牧雙峰并峙,河曲監(jiān)牧最盛時至少有三十七監(jiān),而且完善了隴右監(jiān)牧與河曲監(jiān)牧的“以數(shù)紀為名”與“以土地為名”的涇渭分明的兩套監(jiān)牧命名體制。諸牧監(jiān)的兩種命名制度,反映了河隴與河曲的兩種監(jiān)牧體系,而考釋“以土地為名”的河曲監(jiān)牧意義更大。①李錦繡:《“以數(shù)紀為名”與“以土地為名”——唐代前期諸牧監(jiān)名號考》,黃正建主編:《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1輯,紫禁城出版社2010年版,第127~142頁。

諸牧監(jiān)機構命名方式的差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理解為,制度在推廣或者運作過程中產(chǎn)生的新變化。府兵軍府稱號的多樣化體現(xiàn)的也是,動態(tài)運作中的府兵制在面臨變化的環(huán)境、異質的區(qū)域時,一方面進行著在地化的努力,另一方面又努力貫徹著制度設計的本來意圖。另外李先生提示考察“以土地為名”的牧監(jiān)更有意義,這也適用于對于軍府的研究,考察那些因地立名的軍府,對了解制度的具體細節(jié)、動態(tài)運作等幫助很大。①唐長孺:《吐魯番文書中所見的西州府兵》,《山居存稿三編》,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236~299頁。

三、李渾與隋煬帝的關系

(一)隋代的親信及其來源

李渾以驃騎領親信而隨晉王楊廣鎮(zhèn)揚州,這里所謂“領親信”的說法值得重視,但“親信”具體所指還需一番探討。平田陽一郎指出東漢三國前“親信”幾無例外都是作為動詞使用,東晉南朝開始作為“被親信之人”的名詞使用,其中多數(shù)如《陳書》卷十七《王沖傳》所見“廢帝即位,給親信十人”,即王朝所給予的十人或二十人的侍從或護衛(wèi),北朝的情況也差不多,還出現(xiàn)了親信為掌權者個人辟召甚至參與廢立大事的例子。②平田陽一郎:《西魏北周的“二十四軍”與府兵制》,《中國中古史研究》第5卷,中西書局2015年版,第159~160頁。此文還討論了與“親信”密切相關的“庫真”,都屬于君主的近侍集團。匿名評審老師指出,北朝還存在親信兵,相當于后來的“牙軍”等,在此致謝。根據(jù)張金龍的研究,北魏末年,在征戰(zhàn)將帥的軍府出現(xiàn)了各類親信、左右及帳內等初、低級將領,他們既是軍府僚佐與主帥親信,也是率領一定量軍隊的指揮員,他們還可能遷為朝廷禁衛(wèi)武官。參見張金龍:《魏晉南北朝禁衛(wèi)武官制度研究(下冊)》,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957頁。本文所討論的李渾即是張先生所論的這種情況,至于評審老師指出的親信兵與此不同,應是這些作為將領的“親信”統(tǒng)轄的兵卒。其實魏晉南北朝的“親信”還指一種依附人口,其地位與“客”相近,政府可賞賜給貴族官僚,參見胡守為、楊廷福主編:《中國歷史大辭典·魏晉南北朝史卷》,“親信”條(黃惠賢撰),上海辭書出版社2000年版,第525頁。平田先生隨后對西魏、北周、隋的親信情況進行了統(tǒng)計,這里只引用隋代諸王親信的情況(見表3):

表3 隋代親王親信

另外2015年5月西安新發(fā)現(xiàn)的《唐翟天德墓志》提供了一條有用的信息:

開皇三年,起家為別將領。七年,事蜀王,以君才干可稱,委之禁旅,進授都督,領親信。②王菁、王其祎:《歐陽筆法再見長安——新出土唐貞觀八年〈翟天德墓志〉芻議》,《書法叢刊》2015年第4期。又《隋書》卷46《蘇孝慈傳附兄子蘇沙羅傳》云,“從韋孝寬破尉迥,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封通秦縣公。開皇初,蜀王秀鎮(zhèn)益州,沙羅以本官從,拜資州刺史”,蘇沙羅也是蜀王楊秀親信無疑,至于其是否曾領親信則不能確知。

這樣加上平田先生的統(tǒng)計,開皇年間分鎮(zhèn)四方的宗王親信都有了相關信息的記載,可以明顯看出晉王楊廣的親信記載最多。《唐翟天德墓志》記載志主翟天德為雍州盩厔人,貞觀八年(634)去世,時年七十八,則他“事蜀王”而“領親信”時只有二十一歲。根據(jù)《隋書》卷四《煬帝紀下》,大業(yè)十四年(618)煬帝被殺而時年五十,則煬帝開皇七年時年僅二十歲,而蜀王楊秀又是煬帝長弟,則他的年齡可能二十歲還不到。可以想象當時蜀王身邊存在著一群年齡與其接近的侍從人群,這一情況也應該適用于其他三位出鎮(zhèn)四方的親王。這些侍從人群很可能就是來自關隴集團上層的功勛子弟以及中下層的府兵家庭,具體來說就是功勛子弟統(tǒng)帥這些關隴府兵組成親信集團而跟隨諸王分鎮(zhèn)四方。

《隋書·百官志》記載道:

皇伯叔昆弟、皇子為親王。置師、友各二人,文學二人,長史、司馬、咨議參軍事,掾屬,各一人,主簿二人……王公已下,三品已上,又并有親信、帳內,各隨品高卑而制員?!T王置國官。有令、大農(nóng)各一人,尉各二人……①《隋書》卷28《百官志下》,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781~782頁。

從這里來看,隋代親王開府而有府官,受封建國則有國官,但是親信、帳內一類的人員并不屬于這兩套系統(tǒng)之中。而《唐六典》卷二十九“諸王府公主邑司親王府親事府、帳內府”條云:

親王親事府,典軍二人,正五品上;副典軍二人,從五品上;執(zhí)仗親事十六人,正八品上;執(zhí)乘親事十六人,正八品上。(已上并皇朝置。)親王帳內府,典軍二人,正五品上;副典軍二人,從五品上;府一人;史一人;帳內六百六十七人。(并皇朝置。)親事府典軍、副典軍掌領校尉已下守衛(wèi)陪從事。執(zhí)仗掌執(zhí)弓仗。執(zhí)乘掌供騎乘。親事掌儀衛(wèi)事。校尉、旅帥、隊正、隊副掌領親事陪從事。帳內府典軍、副典軍掌領校尉已下儀衛(wèi)陪從事。帳內掌儀衛(wèi)事。校尉、旅帥、隊正、隊副掌領帳內陪從事。②李林甫:《唐六典》,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732頁。

可見唐代親事、帳內已經(jīng)被納入到品官系統(tǒng)中,并有了明確的定員和職掌規(guī)定。其中的校尉、旅帥、隊正、隊副等與府兵軍團設置完全相同,而且宿衛(wèi)和侍從皇帝、太子者也主要是來自各衛(wèi)及其下轄軍府的府兵,那么親王府的這些親事、帳內也可能來源于府兵。隋代親信、帳內所掌之事應該與之相差不大,而從李渾等例子看隋代四大親王府的親信、帳內也應該主要是來自府兵。①《隋書》卷40《梁士彥傳附子梁操傳》云梁操曾為“長寧王府驃騎”,長寧王即太子楊勇長子楊儼。又《隋書》卷45《文四子·房陵王勇傳附子長寧王儼傳》載隋文帝稱長寧王儼為皇太孫,可知當日長寧王儼之地位非同一般。梁操曾任長寧王府驃騎即是王府侍從以府兵充任的具體表現(xiàn),當然長寧王府不能與四大親王府相比。

(二)李渾與煬帝君臣關系的發(fā)生、發(fā)展與終結

平田先生指出從北周至隋代親信逐漸向親王侍從轉變,親信除了具備杰出的文武才能外,還特地從勛蔭子弟中選任。而《隋書》在前引的那段開皇初為象城府驃騎將軍前,有著這樣一段重要的內容:

尉迥反于鄴,時穆在并州,高祖慮其為迥所誘,遣渾乘驛往布腹心。穆遽令渾入京,奉熨斗于高祖,曰:“愿執(zhí)威柄以熨安天下也。”高祖大悅。又遣渾詣韋孝寬所而述穆意焉。適遇平鄴,以功授上儀同三司,封安武郡公。②《隋書》卷37《李穆傳附子李渾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120頁。

而同書同卷《李穆傳》提供了另一條與之相關的記載:

高祖作相,尉迥之作亂也,遣使招穆。穆鎖其使,上其書。穆子士榮,以穆所居天下精兵處,陰勸穆反。穆深拒之,乃奉十三環(huán)金帶于高祖,蓋天子之服也。穆尋以天命有在,密表勸進。③《隋書》卷37《李穆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116頁。

可見當時李穆一家之內對于尉遲迥起兵后,是否支持隋文帝把控的中央政權是存在爭議的,李穆自己的態(tài)度也不能說是一開始就堅定地站在隋文帝一邊。這時隋文帝也顧忌李穆所管控并州總管區(qū)的特殊性,于是打算采取懷柔手段來拉攏李穆,當時李渾作為李穆的第十子年紀應該尚幼而留居在京城的府邸中,在這種情況下李渾被委以安撫實則勸誘李穆的任務前往并州。結果自然是李穆明確遣使向隋文帝表達自己的立場,很可能奉十三環(huán)金帶與攜勸進表入京的還是李渾,①《隋書》卷38《柳裘傳》載“及尉迥作亂,天下騷動,并州總管李穆頗懷猶豫,高祖令裘往喻之。裘見穆,盛陳利害,穆甚悅,遂歸心于高祖。后以奉使功,賜彩三百匹,金九環(huán)帶一腰”,可見李渾應該只是作為文帝拉攏李穆的一枚棋子,真正起作用的還是其親信柳裘。這也是為什么李渾實際上并未參與討伐尉遲迥的戰(zhàn)事,而卻在戰(zhàn)后得到“授上儀同三司,封武安郡公”的厚賞。另外這里提到的李穆的另一子士榮,關于其具體事跡并不清楚,《隋書·李穆傳》后所附李穆諸子中有一子記載為“恒弟榮,官至合州刺史、長城縣公”,而士榮當為字但李穆諸子之字似乎并不盡同。若此李榮即李士榮,那么士榮入隋后其官位不顯,更有意思的是其長城縣公這一封號,而后來隋文帝即封陳后主為長城公。

還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李渾跟隨煬帝左右可能開始于煬帝任并州總管時期。按《隋書》卷一《高祖紀上》載隋文帝開皇元年二月甲子即位,同月乙亥封諸子為王并征李穆為太師、于翼為太尉,同月丁丑以剛剛受封的晉王楊廣為并州總管。按甲子為十四日、乙亥為二十五日、丁丑為二十七日,可見當日隋文帝初掌權而急切于人事調整,對于禪代中立有大功的李穆仍不放心,而讓年僅十三歲的次子接替李穆鎮(zhèn)守并州總管區(qū)。②岑仲勉先生指出開皇元年文帝以幼弟衛(wèi)王楊爽權領并州總管,這是考慮到楊廣當時年僅十三歲,因而晉王實際上并未之藩,參見岑仲勉:《隋書求是》,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178頁。按《隋書》卷47《柳機傳附從子柳謇之傳》記載道“我昔階緣恩寵,啟封晉陽,出藩之初,時年十二。先帝立我于西朝堂,乃令高颎、虞慶則、元旻等,從內送王子相于我”,如此煬帝當時應該是赴并州就藩和鎮(zhèn)守。又同書卷23《五行志下》云“帝懲周室諸侯微弱,以亡天下,故分封諸子,并為行臺,專制方面”,及卷54《李徹傳》云“及晉王廣之鎮(zhèn)并州也,朝廷妙選正人有文武才干者,為之僚佐”,那么當時隋文帝應該是考慮到了前朝的教訓與晉王年幼的現(xiàn)實,但仍然派他前往并州并精心配備了僚佐輔佐他。至于衛(wèi)王楊爽權領并州總管一事,可能是因為隋初在并州一帶與突厥形成了十分激烈的對峙局面,這種軍事上的統(tǒng)籌指揮或許應該交給年長有經(jīng)驗的楊爽來負責,因而可能在一段時期內他代理了并州總管。開皇二年又置河北行臺尚書省于并州,③關于并州總管府和河北行臺的簡要情況,可以參看嚴耕望:《隋代總管府考》,《嚴耕望史學論文集(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241~242頁。并以晉王楊廣為行臺尚書令,于是整個河北地區(qū)的民政與軍政都歸屬其治理。當時在趙州象城府擔任驃騎將軍的李渾,也應該是處在這一體制管轄之下,李渾可能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與煬帝建立起了關系。

《隋書·李渾傳》在敘述李渾跟隨煬帝前往揚州后,敘事直接跳到:

仁壽元年,從左仆射楊素為行軍總管,出夏州北三百里,破突厥阿勿俟斤于納遠川,斬首五百級。進位大將軍,拜左武衛(wèi)將軍,領太子宗衛(wèi)率。①《隋書》卷37《李穆傳附子李渾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120頁。

從開皇十年到開皇二十年這期間,李渾的事跡出現(xiàn)了一段空白,突然在仁壽元年他就跟隨楊素北討突厥,還師后拜左武衛(wèi)將軍并領太子宗衛(wèi)率。而煬帝正好在上一年即開皇二十年被立為皇太子,那么這段空白期可能的情況就是李渾一直跟隨煬帝在揚州鎮(zhèn)守,時間長達十年而未有變動。煬帝因為長期出鎮(zhèn)外藩,其力量積蓄和聲望養(yǎng)成都是在并、揚大總管任上,尤其是長鎮(zhèn)江南而與江淮人士聯(lián)系密切。但是隋王朝的統(tǒng)治核心還是在于關中地區(qū)和關隴集團,太子楊勇身邊就集聚了大批的公卿子弟,他們成為太子楊勇重要的政治力量組成,以至隋文帝在廢太子的過程中不得不先著手鏟除這一人群。②姜望來:《太子勇之廢黜與隋唐間政局變遷》,《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23輯,武漢大學文科學報編輯部2006年版,第77~82頁。文章也強調了太子楊勇與山東力量的密切關系,這一關系對后來的隋末唐初政局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煬帝身邊長期跟隨左右的關隴出身的親信,不僅與他共享同一社會關系網(wǎng)絡與政治文化傳統(tǒng),還是他得以與關中朝廷及關隴集團保持聯(lián)系的重要紐帶,他們發(fā)揮了類似太子楊勇身邊公卿子弟的作用。李渾當然只是其中的一員,其他如宇文述、張衡、伍道進①王其祎、周曉薇編:《隋代墓志銘匯考》第5冊,線裝書局2007年版,第157~161頁。伍道進是京兆人,他于隋文帝為隋王時就任隋國親信,又在隋煬帝為晉王時領親信,并在大業(yè)七年(611)一度擔任太原郡留守。伍道進擔任晉王“領左親信”“領親信”大致在開皇六年至仁壽三年之間,因而李渾曾與他共事相當長一段時間,他們跟隨煬帝鎮(zhèn)守揚州長達十年。等都是煬帝的得力助手。

此外,李渾還是宇文述的妻弟,而宇文述正是煬帝奪宗甚為倚賴之人,這種關系更加說明李渾與煬帝集團關系之緊密,故其作為煬帝一黨是毋庸置疑的。更加令人矚目的是,李渾作為庶子也上演了一出與煬帝類似的奪嫡事件。李穆長子李惇早亡,于是李穆在開皇七年(587)去世后,李惇之子李筠作為嫡孫繼承了爵位。然而李渾對于李筠有著強烈的不滿,圖謀殺死李筠并奪取其父傳下來的申國公爵位,于是轉而求助于妻兄宇文述并向他許下重諾,隨后宇文述向剛被立為皇太子的煬帝進言,煬帝隨后奏請文帝而李渾得以紹封。②《隋書》卷37《李穆傳附子李渾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119~1120頁。在這一事件中,李渾與宇文述的姻親關系以及煬帝所發(fā)揮的決定性作用,再次展現(xiàn)了李渾與煬帝間的親密聯(lián)系。

大業(yè)十一年(615)發(fā)生了隋代歷史最著名的一起誅殺大臣案件,即隋煬帝誅殺李渾及李敏兩家。③《隋書》卷4《煬帝紀下》,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89頁。值得注意的是,《隋書》載此事于大業(yè)十一年五月丁酉,《資治通鑒》系此事于大業(yè)十一年三月丁酉(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5803~5804頁),《北史》卷12《隋煬帝紀》同《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466頁)?!叭薄拔濉倍中谓渍`,當從《資治通鑒》《北史》所載。作為煬帝親信的李渾遭遇到了如此悲慘的結局,④另外一名煬帝的親信重臣張衡也是如此,其臨死前曾云“我為人作何物事,而望久活”,而其被殺也是由于煬帝自征遼還而聞其訕謗朝政,參見《隋書》卷56《張衡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391~1393頁。這與宇文述父子的遭遇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資治通鑒》載李渾被殺始末:

初,高祖夢洪水沒都城,意惡之,故遷都大興。申明公李穆薨,孫筠襲爵。叔父渾忿其吝嗇,使兄子善衡賊殺之,而證其從父弟瞿曇,使之償死。渾謂其妻兄左衛(wèi)率宇文述曰:“若得紹封,當歲奉國賦之半?!笔鰹橹杂谔樱喔咦?,以渾為穆嗣。二歲之后,不復以國賦與述,述大恨之。帝即位,渾累官至右驍衛(wèi)大將軍,改封郕公,帝以其門族強盛,忌之。會有方士安伽陀言“李氏當為天子”①關于“李氏當興”等類似的謠讖參看唐長孺:《史籍道經(jīng)中所見的李弘》,《魏晉南北朝史論拾遺》,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210~219頁;唐長孺:《白衣天子試釋》,《山居存稿三編》,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9~20頁;姜望來:《論“白衣天子出東?!薄罚吨{讖與北朝政治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94~210頁;李錦繡:《論“李氏將興”——隋末唐初山東豪杰研究之一》,《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7年第4期等。,勸帝盡誅海內凡李姓者。渾從子將作監(jiān)敏,小名洪兒,帝疑其名應讖,常面告之,冀其引決。敏大懼,數(shù)與渾及善衡屏人私語;述譖之于帝,仍遣虎賁郎將河東裴會基表告渾反。帝收渾等家,遣尚書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蘊雜治之,案問數(shù)日,不得反狀,以實奏聞。帝更遣述窮治之,述誘教敏妻宇文氏為表,誣告渾謀因渡遼,與其家子弟為將領者共襲取御營,立敏為天子。述持入,奏之,帝泣曰:“吾宗社幾傾,賴公獲全耳?!比?,丁酉,殺渾、敏、善衡及宗族三十二人,自三從以上皆徙邊徼。后數(shù)月,敏妻亦鴆死。②《資治通鑒》卷182“隋煬帝大業(yè)十一年(615)三月丁酉”條,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5803~5804頁。

《隋書·李渾傳》則記載了宇文述誘李敏妻所作表的大體內容,其中捏造的李渾與李敏的對話如下:

汝應圖箓,當為天子。今主上好兵,勞擾百姓,此亦天亡隋時也,正當共汝取之。若復渡遼,吾與汝必為大將,每軍二萬余兵,固以五萬人矣。又發(fā)諸房子侄,內外親婭,并募從征。吾家子弟,決為主帥,分領兵馬,散在諸軍,伺候間隙,首尾相應。吾與汝前發(fā),襲取御營,子弟響起,各殺軍將。一日之間,天下足定矣。①《隋書》卷37《李穆傳附子李渾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121頁。

煬帝即位后巡幸天下,王公貴臣隨侍左右,聲勢浩大。但面對各地局勢的惡化與征遼事業(yè)的無望,煬帝個人已經(jīng)十分敏感,②《資治通鑒》卷185唐高祖武德元年三月條云,“帝見天下危亂,意亦擾擾不自安,退朝則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歷臺館,非夜不止,汲汲顧景,唯恐不足”,可見當日煬帝面對崩壞局面之不安。對當時大臣猜忌很嚴重,也就比較容易聽信方士安伽陀的勸告與宇文述等的誣告③李渾曾隨楊素北伐突厥,其被殺可能與楊玄感之亂有關系,此點承匿名評審老師指出,在此致謝。但根據(jù)目前的材料看,李渾加入煬帝集團,早在煬帝鎮(zhèn)守并州時期,且其個人與宇文述的關系,恐怕更可能是與煬帝搭上關系的橋梁。至于李渾之死與楊玄感之亂有關系,這一點并無足夠的材料能夠證明,不過煬帝因此加深對貴戚的猜忌是可以肯定的。。

(三)李渾與煬帝君臣關系的反思

侯旭東先生提出了君臣之間存在著所謂“信—任”型關系,盡管其分析對象是西漢時期的君臣關系,但是這一概念對于理解李渾與煬帝的關系也不無啟發(fā),④侯旭東:《寵:信—任型關系與西漢歷史的展開》,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3~21頁。另外甘懷真先生指出“六朝時期政治集團的結合原理中,最主要是府主僚佐及舊君故吏關系”⑤甘懷真:《隋朝立國文化政策的形成》,《皇權、禮儀與經(jīng)典詮釋:中國古代政治史研究》,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338頁。另外參考收入同書的《中國中古時期的君臣關系》(第188~224頁)。,這也有著相當?shù)膯l(fā)性。這兩種研究都著眼于君臣之間的情誼,這種情誼具有私密性、持久性,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制度規(guī)定、禮儀規(guī)范下的理想君臣關系。

當然由于史料的限制,對于李渾與煬帝關系的展開,其中諸多細節(jié)都不甚明了,不過李渾憑借其家族背景、自身在三方之亂中的表現(xiàn)以及跟隨煬帝長鎮(zhèn)江淮的行動,因而與煬帝確立了“信—任”型君臣關系。但隨著煬帝自宗王轉變?yōu)榛实?,李渾與煬帝間的君臣關系經(jīng)歷了一個質變,一是從舊君故吏轉到了皇帝與一般臣子的關系,二是出現(xiàn)了舊君故吏與近臣相疊加的關系。這種錯綜復雜的關系在面臨詭譎的政治形勢和焦慮不安的君主個人時,被掌握主導權的皇帝予以無情的拋棄,最終導致了李渾的悲劇命運。

四、王業(yè)之始:煬帝與關隴子弟

象城府的設立反映的是關中制度的擴展,這一過程啟于周武帝平齊而在隋文帝時得到了延續(xù)。象城自北魏以來一直是中央朝廷穩(wěn)定控制的區(qū)域,但其處在太行山東麓與大陸澤北端,使得這一地區(qū)需要一定的軍事力量介入。而組成象城府這一府兵在地組織的人員,從長官到普通的士卒可能主要是來自關中地區(qū)。他們鎮(zhèn)撫當?shù)夭⑶覅⑴c對北境突厥等族的防御與作戰(zhàn),更重要的是還成為分鎮(zhèn)四方的四大親王之一晉王的軍事力量組成與親信構成。李渾就是這樣參與了隋初文帝為首的高層統(tǒng)治集團對河北的整編過程,又卷入到了宗王體系的逐步確立與日后發(fā)生的奪宗事件中,因而一步步地融入到關隴集團內部關系的深度整合之中。

隋文帝奪取政權的過程一般被認為是“不正”且“最易”①趙翼著,王樹民校證:《廿二史劄記校證》,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350頁。,但他的成功離不開關隴集團的中堅代表李穆一族和于翼一族的支持。北周末年,李穆作為并州總管和于翼作為幽州總管共同統(tǒng)率重兵并處在防御突厥的第一線,當尉遲迥起兵之時李穆與于翼的動向就十分關鍵了,但是他們二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加入到了隋文帝陣營,這也就間接造成了尉遲迥起兵的迅速失敗。隨著這兩位北周重臣的倒向以及尉遲迥起兵的被平定,隋文帝立即進行禪代而建立了隋王朝。

同樣隋煬帝也離不開關隴集團的支持,①袁剛注意到煬帝鎮(zhèn)并州時期的主要僚佐,主要是來自關隴,其中原籍為山東者,也早已入關,參見袁剛:《隋煬帝傳》,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64~67頁。但一般認為煬帝的種種舉措有超越甚至打擊這一集團的傾向,尤其煬帝個人對江南文化的喜好、即位后長期滯留江淮并最終死在江淮以及蕭后作為蕭梁后代的身份,都使研究者深深注意到了他身上強烈的江南色彩,②何德章:《江淮政治地域與隋煬帝的政治生命》,《魏晉南北朝史叢稿》,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85~102頁(原刊載于《武漢大學學報》1994年第1期)。從而對煬帝關隴背景的關注則不是很多。但是在觀察煬帝奪宗的過程中,可以清楚地發(fā)現(xiàn)無論是中央的楊素還是他身邊的宇文述、張衡乃至李渾都來自關隴集團,他們與煬帝共享同一社會背景與政治傳統(tǒng),很大程度上來講這種強烈的關隴因素才是煬帝成功奪宗的決定因素之一。張偉國先生曾經(jīng)這樣總結道煬帝的發(fā)展歷程:

晉王楊廣借助關隴武將集團的勢力,又援引江南文化的代表人物,與擁護皇太子楊勇的文官集團及北齊文化對抗。楊廣奪儲成功,日后登上帝位,把南朝的政治、文化因素,引入隋朝完成了關隴、河北、江南三大區(qū)域的融合,令文化的長期分隔,得以重新結合。③張偉國:《關隴武將與隋唐政權》,中山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49頁。

在這里張先生強調了關隴因素與江南因素在煬帝身上的結合,似乎更加側重關隴集團為煬帝崛起提供了相當大的幫助,至于江南文化則是在煬帝即位后的制度建設上發(fā)揮了顯著的作用。這一看法大體是允當?shù)?,當時關隴集團的子弟中應該有許多人像李渾一樣跟隨煬帝來往南北并久鎮(zhèn)江南,這一時期正是煬帝人生的青年時期,他們共同的人生經(jīng)歷對煬帝的影響是長遠的。煬帝日后長期浸淫于江南文化的熏陶之中,這是他即位之后致力于區(qū)域整合和制度融合的重要因素。不過在隋文帝為首的關隴貴族仍掌大權并對山東、江南采取鄙薄態(tài)度的時候,①史睿:《北周后期至唐初禮制的變遷與學術文化的統(tǒng)一》,榮新江主編:《唐研究》第3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70頁。煬帝自然需要通過向他們靠攏,充分展示自己的關隴特征以走向權力的核心,②孫英剛注意到隋代大興城王府的分布格局,其中煬帝的藩邸舊宅雖然也在宮城之南,但與其他諸王宅邸相比更為接近宮城,而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可能與煬帝“出鎮(zhèn)并、揚二州達二十年,并且有滅陳的大功,在諸王中間威望最高”有關,加之其素為隋文帝和獨孤后所喜愛。參見孫英剛:《隋唐長安的王府與王宅》,榮新江主編:《唐研究》第9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85~186頁。這正是后來他能夠試圖進行區(qū)域整合的前提所在。包括李渾在內的關隴子弟,積極參與了煬帝伐陳、鎮(zhèn)守江淮、奪宗等一系列大事件,煬帝在他們的幫助下積累了豐厚的政治資本,最終得以奪取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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