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劉
(無錫商業(yè)職業(yè)技術學院,江蘇無錫214153)
“旅游世界”是由中國學者首先賦予重要意義并取得系統(tǒng)研究成果的旅游學專有命題。可以說,旅游活動與主體行為的特點集中凝聚在旅游世界的場域之中,對該命題研究的深入無疑將有助于旅游學理論大廈的夯筑。以概念研究為例,認為旅游世界是“人們生活世界的延伸,也是一個與日常生活迥異的世界”[1]30“充滿符號的世界”[2]“現象與意識的雙重世界”[3]等。從存在的角度來看,主流觀點多秉持客觀化視角,將旅游世界視為與日常生活世界相并列的客觀空間,代表性觀點認為“它的起點是旅游者動身旅行的時間和地點,而它的回歸點則是在時間上延遲了的同一個空間位置。由這個起點和終點所包裹的完整的時空連續(xù)體,構成了旅游世界的外殼”[1]32。這種客觀化視角比較符合人們對時空的常規(guī)認知,也可以成為一種涵蓋諸多研究內容的理論框架。但是現象學認為事物在體驗中構造自身,對客觀事物的外在研究并不是本源上的分析。為深化和完善這一重要研究,本文建議從游客主體視角來看待這一概念,將旅游世界視為游客通過切身旅游體驗產生的自我構造。正如現象學指出的,客體通過向主體的顯現而被認識,顯現的過程即體驗的過程。在此過程中,旅游世界的空乏意指通過充實性的直觀而構造起自身,本文基于感性對意向充實的現象學直觀理念,來研究旅游世界的歷時與共時構造過程,從而發(fā)掘旅游世界的深層特性。這種更為徹底的直觀研究或許可以幫助我們對某些旅游理論問題或現實困惑產生更為深刻的認識,旅游世界的現象學研究也將在自身的深度推進以及理論對話中表明自身的特有價值。
自然觀點認為世界中的認識對象具有一種客觀的、自在存在的、與主體意識無關的存在樣態(tài),主體通過感知來認識外界,所“看到”的對象理所當然地即是客觀物體。但是現象學認為客觀對象與對象顯現是不同的,客觀對象是一種超越的存在(存在于主體之外),對象對主體的顯現(體驗)則是內在的和無可置疑的(比如對客觀物的存在判斷在夢境中有可能是錯誤的,但是思維和體驗的存在則是必然和無可懷疑的)。進一步地,主體并不能直接切中客觀對象,而只能通過對象的顯現來認知,這個過程實際上是通過對這種顯現的把握來構造對象和認識對象。胡塞爾以這樣一個例子來證明感知構造,“我看到一個事物,例如這個盒子,我看到的不是我的感覺。我看到的始終是這同一個盒子,無論它作任何旋轉和翻轉?!盵4]422他的意思是說,當我感知這個盒子的時候,我一眼看過去就認識到它是一個盒子。但是另一方面,在旋轉和翻轉的過程中我實際上的感覺只能是對某個面的視覺,即盒子是以映射的方式顯現給我,我對這個盒子的感覺實際上是片面和雜亂的。為什么我卻一下子認出這是個盒子(非推理地)呢?通過這種現象學描述和反思,我們可以發(fā)現意識在整個過程中的構造功能,即在感知中意識會對各種感覺材料進行“統(tǒng)覺”和“立義”,而不是僅僅對雜亂的感覺材料進行復制?!耙龅竭@一點就要將雜多的感覺內涵對象化,并且將它們立義為某種從屬于對象的統(tǒng)一性的東西。被感覺之物以這樣一種方式被解釋、‘被統(tǒng)攝’,以致對象之物在它之中‘展示’出自身。通過這種對統(tǒng)覺中質料的意識行為活動上的構形,被感知的事物就構造起了自身?!盵5]12“這個行為特征可以說是賦予感覺以靈魂,并且是根據其本質來賦予靈魂,從而使我們可以感知到這個或那個對象之物,例如看到這棵樹,聽到這個鈴聲,聞到這個花香等等?!盵4]424。進一步地,如果意識對外物的感知在本質上是一種構造的話,那么這種最終的存在是一種什么樣態(tài)呢?現象學認為“實事在這些體驗中并不是像在一個套子里或是像在一個容器里,而是在這些體驗中構造起自身,根本不能在這些體驗中實項地發(fā)現它們?!盵6]13換句話說,意識所構造的對象,完全不同于任何客觀物體,而只能是一種觀念意義或含義。“一個超越對象,例如:一個事物之所以能構造出來,只是因為一個內在內涵作為基礎被構造出來。”[5]61比如對“2×2=4”的感知,我們直接就生活在一種數學含義之中?!白鳛椤x’的東西可以如此直接地被給予我們,就像作為顏色和聲音的東西是直接被給予我們一樣。它無法再進一步被定義,它是描述上的終極之物。只要我們進行或理解一個表達,這個表達就對我們意指某物,我們現實地意識到它的意義”[4]193。
構造的過程也是對象在感知過程中通過被給予方式而向主體顯示的過程,現象學將這種被給予方式分為兩種:“這一次我直觀,并且實事狀態(tài)本身在直觀中被給予,另一次我具有符號性的意指。這一次我具有直觀,而另一次我具有空乏意向?!盵6]51造成這兩種被給予方式的差別是什么呢,是一種感受嗎?胡塞爾認為區(qū)別“包含著在主觀表達中相即直觀的把握和對這些事物的自身具有,而另一次則只包含著對這些事物的意指”[6]51。比如當我們在認知“哥特式建筑”時,如果我的前面正好矗立一座哥特式教堂,那么我可以充分地觀察其高度、式樣、材料、顏色等,“哥特式建筑”的意指得到相即的充實,那么我就會具有一種生動的直觀認識,“只要事物是在此時此地的當下中顯示給我,那么對這事物的感知便是直觀。直觀意味著‘當下擁有’”[5]9。而當我們在認知“雪豹”詞匯時,由于沒有現實動物的感性材料給予我,我只能在一種空乏意向中模糊地想到“雪豹”,這種認識必然是非本真的認識,“所有非接近事實的、非確定的、或多或少無內容的表象,由于其體驗內涵不能滿足意識,所以都具有在有關對象的本原的被給予方式中‘充實’自身的趨向?!薄?】5。直觀認識表現為一種明見性,這種明見性來自感性實事對意向的相即充實;非直觀認識則表現為一種充實的缺陷,以及盡可能地去接近本源體驗以充實自身的急迫性。兩種被給予方式充分反映出意識的意向性特征:一方面意向性總是指向一個對象,并且對象總是由意識構成,另一方面本原的構成卻需要意指與感性實事的相即充實,而非本真的空乏意向則具有充實自身的趨向?!昂麪栒J為意識是意向的,即:指向對象。這種指向不可分割地包含著充實的意向;因為只有本原地充實性的體驗才能為意識創(chuàng)造出具有確定的實事內涵的原初對象;如果沒有充實的可能,也就根本不會有任何對象意識產生”[5]6。
基于現象學的構造思想和意向性的感性充實理念,本文將針對“旅游世界相對于游客是如何構造起來的”這一問題進行歷時與共時角度上的深層分析。語言學家索緒爾指出,“任何科學如能更仔細地標明它的研究對象所處的軸線,都會是很有益處的,進而化分出:(1)同時軸線,它涉及同時存在的事物間的關系,一切時間的干預都要從這里排除出去。(2)連續(xù)軸線,在這條軸線上,人們一次只能考慮一樣事物,但是第一軸線的一切事物及其變化都位于這條軸線上?!盵7]索緒爾據此將語言研究分為歷時語言學與共時語言學。其實不光語言現象如此,諸多人文社會現象同樣既具有共時維度上的共同呈現結構,也具有歷時維度上的時間發(fā)展歷程。由于“世間萬象實際上都處于集共時性維度和歷時性維度為一體的‘生成過程之中’”[8],從歷時與共時的綜合角度來探討旅游世界的構造過程就具有較為全面的意義。本文所采用的方法則是現象學的意向分析描述與民族志研究法?,F象學研究不是對客觀存在物的研究,而是具有一種反思的特點,將研究目標對準主觀意識中的顯現對象——也可以寬泛地稱之為“體驗”?,F象學不是否定外在世界,而是將其置入括號和懸擱起來,通過現象學還原來免受各種似是而非的觀點影響,并將研究基礎建于無可懷疑的絕對被給予性之上。通過對直觀到的純粹意識領域的描述來使事物的本質得到如其本然的顯現。下文中的“我”為第一人稱單數,在討論中一律表示旅游體驗和日常生活中一般的自我意識。民族志法是一種建立在田野考察一手資料和參與基礎上的研究方法,可以作為現象學研究的一種補充,其特點是可以較好地觀察他人與反觀自我。本文民族志研究對象為18名在美旅游的中國游客,時間段為2017年4—5月,游客的年齡在26~45歲之間,男女性別比例為1:1,都是第一次赴美旅游。他們的旅游目的地主要為美東區(qū)域(包括紐約、華盛頓、波士頓、尼亞加拉瀑布等)和美西區(qū)域(包括大峽谷、羚羊峽、拉斯維加斯等),根據觀察可將游程分為游前、游中、游后三個階段。本文針對那些遠赴異國他鄉(xiāng)的出境旅游者進行考察,這種陌生化視角可能會幫助我們突破常規(guī)理念的局限,使旅游活動的某些潛在特質得以凸顯。筆者通過觀察游客行為、深度訪談(交談旅游過程及體驗)、社交軟件互動等來全面跟蹤游客的旅游過程及細節(jié);同時筆者也親身參與旅游活動,親歷游客經歷過的城市與景觀,以印證游客表達與研究設想,達到更準確的理解與洞見。
旅游世界并非在乘車出發(fā)前的一分鐘才開始,實際上它在游客對旅游目的地的預想中已經發(fā)生。海德格爾認為,“當我走向這個演講大廳的出口處,我已經在那里了;倘若我不是在那里的話,那么我就根本不能走過去?!盵9]換句話說,對對象的構想和籌劃先于行動,只有當我預先生活在對對象的構想和籌劃之中,我才能夠順利地行動。在此,構想具有一種存在主義的意味,我們不能將它視為一種外在的、可分離的動作行為,而是始終與旅游活動相伴隨的必然存在。幾乎所有被調查游客都對旅游目的地進行過了解或具有自己的看法,并往往在出游前專題化地搜集有關目的地的文字、圖片、攻略、新聞、天氣等資料,結合以往對該地的知識儲存,共同構想著這個即將到來的旅游世界并籌劃著相應行動。隨著資料的愈加詳實和細節(jié)的深入,所構想的旅游世界也更加清晰。部分自由行游客事無巨細地籌劃其旅游行程,甚至詳細到某時某刻到達某景點如何行動、經歷多長時間等,未來的旅行被盡可能地具體化和精細化,旅游世界的預先構想達到個人所能的極致。
由于我尚未到達旅游目的地,所以構想的旅游世界處于不夠生動的前構型階段,受到各種社會因素的影響,也可以說是一種社會建構。當我在網上查找紐約攻略時,他人的旅游日志詳細地描述著他的旅游過程和體驗,對各個項目的評價被給予我進行參考;旅行社提供了各種旅游線路和景點推薦,如哪個景點好玩哪個餐廳有特色等;去過的朋友則會向我敘說各個景點的門票價格,如何合理設計旅游行程,哪個角度拍照效果最好等等。在這些雜多的社會信息材料的充實中,我所構造的旅游世界具有不斷上升的清晰想象。反思這些有關前構型的充實材料,可分為有意的社會建構與無意的社會建構兩種。有意的社會建構往往來自旅游企業(yè)和目的地政府出于商業(yè)目的而開展的形象設計與宣傳。隨處可見的旅行社宣傳冊、電視旅游廣告、網站旅游視頻推介等均是如此。由于商業(yè)化目的具有利益最大化導向,往往促使有意的社會建構偏離真實。如有的第三世界國家為吸引游客而將自身描繪成淳樸熱情的伊甸園,到處是未開發(fā)的、原生態(tài)的、非污染的旅游環(huán)境。Dann指出,旅游廣告在宣傳目的地時,往往采取過濾的做法,即渲染那些符合游客期待的特征而忽略那些負面特點,如英格蘭中部在旅游宣傳冊中被塑造成一個自然浪漫的目的地,但事實上它是英國工業(yè)重鎮(zhèn),具有明顯的工業(yè)化特征[10]。無意的社會建構則指那些基于正常的社會教育和交往而產生的旅游世界的構型,而非源于商業(yè)化目的。如我在小學學習地理時通過地球儀模型而建構了我對美洲大陸的認識,這種正常的知識學習無意地構造了我對于美洲的旅游世界預想。有的游客在游覽哈佛大學時,特意提到“先有哈佛再有美國”的諺語(哈佛建校時間早于美國建國),因此一定要去哈佛看看以了解美國的歷史和教育,而這一諺語正是通過歷史記錄和文學作品所接受的無意的社會建構。
通過有意與無意的社會建構因素的充實,旅游世界的前構型得以不斷清晰。但是無論我搜集多少相關信息材料、觀看多少圖片影像,我對于旅游世界的預想和構型仍然是一種非本真構造,而不同于那些我親身經歷過的日常生活世界或旅游目的地。旅游前,我對紐約酒店的認知體驗來源于網上搜集的圖片、游客的評價參考,以及我挪移過來的以前酒店體驗的復合體,我只能說“估計這就是紐約酒店的感受”,但是我無法肯定,因為我并沒有實地體驗。對于目的地來說,我只知道紐約在我所構建的美國大陸空間地圖的東北角,相對于那些我完全沒有了解的匿名區(qū)域(如猶他州),紐約是具有自己的形象和標志的,但卻不是一個生動的世界——像我的祖國故鄉(xiāng)那樣。對于故鄉(xiāng),我可以通過回憶將其生動地再現在我面前;但對于紐約,我無法隨意將其街道、公園、景區(qū)向我顯現,除非通過想象的方式。但是這種想象仍然是不可足夠相信的,遠遠不能與我通過切身經驗獲得的故鄉(xiāng)相比。對于生活世界的故鄉(xiāng),我可以在回憶的意識流中,以順序、倒敘或跳躍著的方式去穿行其街道,再次經歷街道上的人、狗、店鋪、攤販的叫賣聲等,那些景象與聲音可以栩栩如生地在我眼前顯現,而且是以一個不間斷的時間流顯現。處于前構型的旅游世界之紐約,則具有明顯的空乏型特征,相關的圖片或影像都與活生生的顯示相去甚遠,我的腦海里雖然也有它的存在,但卻是源于非切身經驗的文字、圖片以及想象,因而是模糊的、片段化的。前構型階段的旅游世界超越了簡單的圖像意象,卻又沒有達到真正具體化的世界構造?!叭绻硞€意識缺乏對實事的接近,在這個意識中就存在著對未來的或可能的本源性的前依賴;而且,只要某個意識達到了對實事的接近并達到實事,它就會迫不及待地去接近已被體驗到的本源性?!盵5]7因而此時前構型的旅游世界迫切需要感性實事的本源充實以促進自身的進一步完善。
當游客到達旅游目的地時,旅游世界超越了前構型的階段,而進入當下充實的直觀構造。此時,感性材料對旅游意向性進行相即充實,在現象學看來,相即充實對于實現直觀構造和明見性認識具有核心的意義。“正是這個相應的被感知之物才構成了那個最先使明見性成為可能并為明見性提供論證的核心。”[4]391-392感性實事為相即充實提供感覺材料,它完全不同于概念邏輯,甚至不可替代?!耙粋€想看見東西的盲人不會通過科學演證來使自己看到什么;物理學和生理學的顏色理論不會產生像一個明眼人所具有的那種對顏色意義的直觀明晰性?!盵6]7只有通過感性實事,空乏意指才能得到本源性充實,實現本質直觀;只有通過切身的旅游體驗,空乏的旅游意向才能真正得以構造成為生動的旅游世界。團隊旅游中,導游對游客的指導解說鮮明地表現了直觀的相即充實方式。來到曼哈頓下城區(qū),導游一邊解說一邊指導游客,“大家順著我的手勢去看,這是華爾街,那是三一教堂,這是銅牛塑像,那是紐約證券交易所……”游客順著導游的手勢看到了各種建筑與景觀,導游表述的名字與視覺景觀感知實現了當下的相合。經由實地感知,華爾街對我而言不再是一種抽象符號或是一幅圖像,而是具有一定長度、寬度、平整路面與氣派建筑的生動的立體式街道。旅游實地感知的過程也是旅游世界持續(xù)進行構造的過程,“在感知的連續(xù)進程中,我們也具有諸多的前攝,這些前攝在那些以原初印象的現在形式出現的新現象中不斷地得到充實?!盵5]51如作為自由行游客的我手持地圖游覽城市,此時此地的街道景象與地圖的名稱、符號相吻合,我得以清楚地認識到這是第五大道;可是對于鄰接的麥迪遜大道我卻無法產生明見性的認識,地圖給予我的只是一種符號和模糊的預期(前攝),只有當我轉過第五大道真正站到麥迪遜大道時,我才能具有對它的直觀認識。同樣朋友先前告訴我的“布魯克林區(qū)具有藝術性”的概念對我也是一種空洞的表達,只有當我看到遍布該區(qū)的藝術家的壁畫創(chuàng)作后我才能肯定地說“這里確實有藝術氛圍”。隨著我親身到達地圖標明的一個個所在,紐約市的街道、建筑、景點、商店等次第向我顯現,隱藏的區(qū)域不斷向我開顯,原先意識中模糊的紐約逐漸呈現為街道縱橫交錯、高樓林立的清晰樣態(tài),經由切身旅游體驗,生動的旅游世界之紐約真正被我構造起來。正是在感性實事對意向的相即充實和持續(xù)推進中,攜帶著前攝的空乏意向逐漸構造出本真的旅游世界。
如果我們進一步考察感性實事對意指的充實過程,由于二者的難以絕對平衡,又可以分為3種具體情況:一是充實過程中二者的完全相合,即感性實事完全符合意指和預期,表現為一種滿意和滿足。某游客在見到現實的紐約之后,由衷地說“在一個個影片中見到這些標志性建筑,這次是真正的看到了,感覺很是不可思議!所以一路上都比較興奮,玩的很high。”“帝國大廈的游覽還是值得的,在頂層可以看到城市的天際線十分漂亮,富有層次感?!薄叭A盛頓的國會大廈與方尖碑、林肯紀念堂形成一條直線,十分壯觀,跟我以前看到的畫冊一樣漂亮。”二是感性實事超出了意指和預期,呈現為驚喜和出人意料,有時甚至表現為一種震驚?!爱斘业谝谎劭吹酱髰{谷(Grand Canyon)時,完全被震撼了,真沒想到這個峽谷這么壯觀,好像是被天神創(chuàng)造的一樣。”另一位游客在描述美西硅化木公園的惡地景觀時表示,“這種景觀太壯美也太神奇了,眼前的奇幻景觀讓人感到此時已不在地球,而是身處某個陌生的星球?!比歉行詫嵤聸]有達到意指預期,從而表現為一種失望甚至錯愕。不少游客游歷華盛頓后提到,“白宮比較‘坑人’,根本沒想到會這么矮這么小,完全不像我以為的那么氣派。導游說可能是我把新聞中看到的國會大廈當作白宮了,所以錯以為白宮上面有個大圓頂,實際上卻沒有。”“我完全沒料到時代廣場這么小,當時開車在附近轉了幾圈,后來才意識到眼前那么小的地方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時代廣場?!薄皼]想到尼亞加拉瀑布是個瀑布群,原以為它是某一個瀑布的名字呢!更加沒想到尼亞加拉大瀑布竟然在美國與加拿大兩座城市的中間,我原來一直以為是在大自然中的崇山峻嶺間呢!”通過感性充實意指的3種表現形式,原初的旅游世界構想得以根據感性實事而不斷調整,由此過程,本真的旅游世界或滿意或震驚或失望或愕然地被構造起來。
通過切身體驗,我構造了屬于自己的本真旅游世界,由此具有一種意識自由操作的權能性。這種權能性尤其表現在生動的回憶上,回憶不同于感知(分別朝向過去與現在時間維度),但是體驗顯現卻又很相似?!霸谠倩貞浿杏幸粋€現在‘顯現給’我們,但它是在一個完全不同于現在感知中顯現的意義上‘顯現出來’。這個現在不是‘被感知到的’就是說不是自身被給予的,而是被當下化的。它表象著一個沒有被給予的現在?!盵5]102回憶總是對過去的回憶,它通過意識流的“當下化”將過去的體驗再一次地向我顯現出來。我回憶著一個月前的波士頓之行,我重新回到那個時空:旅游大巴穿梭在市中心,目光所及處的秀麗大橋、巴洛克式建筑、波光粼粼的湖水、路邊跑步的年輕人,那么鮮明地呈現在我眼前。我甚至可以進一步放大這處壯觀的建筑,將“目光”停留在它的羅馬柱上仔細觀看(只要我曾經真正具有這種體驗,那么回憶就是可能的)。原則上,我可以每天都對我經歷過的波士頓之行進行回憶,即意識總是具有“再一次”當下化的能力。在我的回憶意識流中,我可以完全順著當時的行程順序進行當下化,也可以采用“快進”“慢進”“選擇”“放大”等方式對這段意識對象進行加工。此時,這段時空意識對象可以說是真正為我的旅游世界,我擁有著自由的意識權能性;并且它不是像某幅平面圖像或一種符號(如通過閱讀宣傳冊獲得的),而是立體式的生動的存在無限細密度的時空場域。
作為社會人,幾乎所有游客都會將他們的旅游經歷通過交談、微信、QQ、微博或日志等形式向朋友、家人、社會進行表述與傳達。由此,被個人本真構造的旅游世界,超越了回憶的個人意識域限,攜帶著鮮明的自我印記向社會邁進。那么這種游后的表述與其他的表述(如游前)有何不同?我們可以簡單地考察一下交談和文字記錄兩種表述方式。當某游客向朋友們介紹紐約之行時,他的語言表述不僅是一種語音符號而且還伴隨著相應體驗的涌現(對于他而言)?!拔疫@次真是見識到紐約的地鐵了,太破舊了,跟我們某某城市的沒法比,根本不像是第一大都市的地鐵呀!而且你們知道嗎,我竟然看到了老鼠,真的,在地鐵里亂竄!”伴隨著他的談話,實際上紐約地鐵昏暗的燈光、斑駁的水泥站臺、地鐵軌道里隨處可見的垃圾以及亂竄老鼠的景象實際上再一次涌現在他的眼前。這種相應充實的感性材料源于曾經的切身體驗,它以自動結對的形式,自由地且恰到好處地當下化著。我可以看到他談得唾沫橫飛、兩眼放光,從談話者的角度看,相應的感性體驗自動地充實到他的語言中,而其他人也被他生動的語言所感染。即使某些聽者沒有去過紐約地鐵,但依靠其生動的表述以及相應的想象,也可以比較接近真實地理解談話者的內容。同樣,當我用文字描述我所走過的波士頓“自由之路”時,寫下的路線名稱和細節(jié)實際上自動伴隨著我那天行走的切身體驗,“自由之路”對我而言并不是一條匿名的道路,而是由具象的廣場、博物館、店鋪、墓地等構成的特定道路。我希望通過糅合切身體驗的文字來表述我所看到的“自由之路”,而觀看者則通過閱讀這段文字來獲得一種知識或“意義”?,F象學認為,“為了能夠‘明確地意識到’一個表述的意義(一個概念的內容),人們必須進行相應的直觀;在這直觀中,人們把握到這個表述所‘真正意指的’東西”[4]74,接受者要想真正理解表述內容則需要相應直觀材料(或接近于直觀)的充實。作為游后旅游者的表述內容,由于語言與個人的切身體驗自動結對,所以賦予其表述以鮮活生動和貼近直觀的特質。
從歷時性維度的描述來看,旅游世界經歷了游前-游中-游后3個階段被一舉完成,但是作為旅游世界構造的核心階段——其當下構造的復雜性仍有待進一步揭示。下面我們集中于旅游世界的共時性維度來深入描述其復雜的構造模式。在筆者田野考察和參與調查的過程中,發(fā)現旅游者在同時段內所接觸的對象主要可以分為自然景觀(如森林、山石、瀑布等)、人文景觀(如城市景觀、歷史遺存、藝術作品等)和社會人(如團隊游客、導游、目的地居民等),這些對象構成了旅游世界的主體,并深刻地影響了旅游體驗的效果?,F象學將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關系稱之為“交互主體性”或“主體間性”,即認為人在社會上不是單子般的存在,而是相互影響地“共在”,包括相互理解、同感、移情等。因此下文主要從旅游世界的主體結構——自然景觀、文化景觀以及主體間性這3個方面來展開研究。
游覽山、水、石、瀑等自然景觀,是旅游活動的主要目的和關鍵內容之一。對景觀的視覺研究一向為旅游研究的熱點,如Urry認為,旅游中“我們凝視著我們遇到的東西。這種凝視,如醫(yī)學凝視一般,是被社會組織化的和社會系統(tǒng)化的?!盵11]2在此,Urry正確地揭示出游客視覺的重要性以及受到多元主體權力系統(tǒng)的影響,但是卻也疏漏了旅游過程中身心系統(tǒng)的統(tǒng)覺以及旅游意向性的獨特性。在現象學看來,對世界的感知是意識對雜多材料的統(tǒng)覺,而不僅僅是視覺。當我真正親身來到尼亞加拉大瀑布近前時,我才能夠去切身體驗,用各種感性材料來充實我之前的看法和想象。大瀑布的水流聲轟鳴著灌到我的耳中,急速到來的水花濺到我臉上帶來冰冷的觸覺,澎湃的水流從遠處洶涌而至又一往無前地躍下深淵的磅礴氣勢,以及遠處眺望時所形成的巨大馬蹄形狀等,都超越了我以前的想象。聲音、顏色、形狀、觸覺、氣味、寒冷等,這些全部感官即時感知所產生的感覺材料被給予我,至此才可以說我真正地體驗了尼亞加拉大瀑布。而且,不同于圖像或文字符號為主體所提供的有限感覺材料,客觀世界在感知中為主體提供的幾乎是無限的。我可以對我面前的大瀑布進行各種角度的感知,可以從瀑布側面、站到橋上、來到兩條瀑布中間、乘坐船只來到瀑布腳下,甚至在早上或晚上去體驗,不同的感覺材料源源不斷地被給予我。而且只要我愿意,它似乎將為我提供無窮的感覺材料。在我的旅游意向性的統(tǒng)覺下,這些紛雜的感性實事共同被立義為我的旅游世界之尼亞加拉大瀑布。這里的旅游意向性似乎很難說具有Urry所認為的權力因素影響,卻表現出作為一般性存在的“自由意向性”特質。此時,我對大瀑布的體驗并不同于水利專家對于水利發(fā)電視角下的功能感知,而是純粹關注于瀑布的動感、氣勢、形態(tài),即以毫不干預瀑布運行的方式去單純地將自我與瀑布相融,打開我的所有生理感官去擁抱眼前的大瀑布。通過自由意向性對紛雜感覺材料(源自全部感官與客體的即時相融)的統(tǒng)覺,旅游世界中的自然景觀被真正構造。
不同于對自然景觀的即時感知,旅游世界中的文化景觀表現出一種更多的復雜性。世界遺產委員會將文化景觀定義為“自然與人類的共同作品”。文化景觀中蘊含的文化性或人的痕跡,使它向觀者呈現出一種富有內涵的“作品或證據”。那么對于文化景觀,旅游者是如何構造的,又具有何種意向性和充實材料?讓我們來考察主體對某處雕塑的旅游體驗。我來到某景點的一處雕像旁,眼前顯現的是一個類似亞洲人(實為印第安人)的頭部雕像,十分生動,下部刻有一些英文說明。我有限的英文水平只能模糊地告訴我“納瓦霍”“二戰(zhàn)”等少數幾個詞,根本無法讓我把雕像的意義聯系起來。我難以理解為何在此樹立一個類似亞洲人的雕像?為何會出現二戰(zhàn)字眼?對于此雕像背后含義的不理解明顯制約了我對它的體驗,雖然我可以通過視覺和觸覺來感知這個雕塑,可是我卻感到困惑和費解。此時,這處文化景觀只能以匿名的方式被給予我,我將它作為一處平凡的甚至是保持沉默的物體來看待??梢?,文化景觀的即時感覺材料并不能像自然景觀那樣對我產生本真的充實。第二次,我借助于英文字典來再次體驗這處景觀。通過對雕塑上英文段落的翻譯,我理解到:這處雕像是為了紀念一位為二戰(zhàn)做出貢獻的納瓦霍人(印第安原住民中的一支),正是他們以納瓦霍文字創(chuàng)造了新的電報密碼,在與日軍交鋒中沒有被破譯,從而拯救了數十萬美軍,大大推進了二戰(zhàn)的進程。這處雕像由那位英雄的兒子(雕塑家)所創(chuàng)作,正是為了紀念他的父親。進一步地,如果我了解美國歷史,可能還會聯想到美國西部大開發(fā)對印第安人的“殘酷”掠奪以及當今仍然不時存在的“偏見”。在此歷史文化背景下,通過雕塑來宣傳納瓦霍人的貢獻是否也暗含了藝術家為印第安人的正名?此時,當我理解了文化景觀的含義——創(chuàng)作者希望表達的意義或創(chuàng)作目的時,這處景觀突然對我產生了特別的意義,不再是以沉默的姿態(tài),而是十分鮮明地被構造起來。周圍的樹木、鮮花、建筑都無法與之相比,在我腦海中的這處時空場域內它具有了特別醒目的位置。通過反思意識構造的過程,可以看到旅游者對文化景觀的意指是一種融合了理解的旅游意向性,例如對雕塑的體驗總是由外在感知跨入到內在的理解,而當下感知中的感覺材料則包含了外在形式的即時感覺與內在含義的思維。只有二者當下直觀地共同充實到旅游意向性中時,我的旅游世界之文化景觀才本真地被構造起來。
如同每個人在日常生活中始終具有與他人的交往,旅游過程中游客也總是伴隨著導游、團友、目的地居民、服務人員等而共同存在,即旅游世界具有一種主體間性。主體對于旅游中共在他人——主體間性的構造,成為旅游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可以將主體間性的構造描述為感性實事對“理念型”(舒茨認為在共同世界中,主體直接經驗到的人十分有限,他人大多是以類型化的方式出現)[12]233的充實過程?,F象學、社會學認為間接經驗的理念類型與直接經驗的周遭世界是不同的。周遭世界的主體間性具有一種“純粹的我們關系”,這種面對面的關系可以相互觀察,以共情的態(tài)度參與相互生活,意指可以在面對面的交往中當下充實。但是對于很少接觸的某些群體,如郵遞員、律師等,我只具有一種理念型認識——將他們認知為具有某些特征的類型。如快遞員應該細心地將郵件送至它的目的地,律師應該在法庭上嚴謹地為委托人辯護,通過將他們立義為某種理念型,滿足了社會生活中的一般交往需要。同樣,旅游世界中的導游、團友、目的地居民在出游前的意向中也顯示為一種理念型:導游是具有旅游專業(yè)能力的服務人員;團友是和我一樣希望體驗美國風情的華人;目的地的美國人是高大熱情的白種人,說著我不太熟悉的英語等。當我克服遙遠的空間距離,來到旅游目的地時,他們即由抽象的社會理念型轉變?yōu)橹茉馐澜绲乃?。周遭世界意味著旅游過程中的這些人與我總是同處于同一時空中,“說他與我在時間上共存則表示,我可以在真正的同步狀態(tài)下朝他的意識流看去,就是說,他的生命流程和我的生命流程同步前進著,也就是我們一同成長老化?!盵12]210由于共處于同一個時空內,意味著我可以采用朝向“你”的態(tài)度,體驗純粹的我們關系,通過觀察與交流直接把握住他人的鮮活體驗。對于導游,我注視著他的動作表情,聽著他的解說,伴隨著他的笑話而微笑,在共同經歷的交往細節(jié)中對其產生直觀認識?!皩в蜳eter非常認真負責,車上老人比較多,他在酒店詳細地統(tǒng)計每一組暈車的人數,把所有暈車的人安排在前邊,也照顧到其他客人?!薄艾F在想來這個導游利用他良好的多元化文化背景,讓我們這些來自5個國家不同信仰不同生活習慣的人相互體諒友好相處,尤其是對孩子、老人及特殊人的照顧給予充分的尊重而不張揚,在相對枯燥的乘車途中也常常爆發(fā)出歡笑?!睂τ趫F友,此時此刻我與其共同體驗這個景觀,采用同一角度去留念拍照,聽到同樣的導游解說,因此我相信此時我的感受與你幾乎是一致的。在互動交流中,我們談到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贊嘆、對交通設施的評價、對馬蹄灣景色的震撼和恐懼,這些甚至使我與你產生更密切的友情。對于目的地居民的感知同樣在當下感知與交流中而深化,我向面前的這個美國人問路,他熱情地告訴我去往三一教堂的方向,順便對我談到面前特朗普酒店的由來,然后詢問我的國籍,并握手祝愿我旅途順利。此刻交往雖然時間短暫,卻讓我對美國人有了更直觀的認識。旅途前游客所構造的抽象理念型被旅游中的即時觀察與相互交流的感性實事所充實,導游、團友、目的地居民都變得鮮活而生動,旅游世界的主體間性被直觀地構造起來。
本文將旅游世界作為游客通過切身體驗進行的主觀構造,構造的過程即是在歷時與共時維度中,感性實事對旅游意向性進行的當下充實。由此角度,本文傾向于將旅游世界看作具有獨特魅力的意義構造,而非一種客觀的具有固定時間與空間界限的疆域?,F象學認為任何意識對象總由意向性所構成,因此受到意向性特定展示方式的制約。正如朱光潛提到的面對同一顆松樹,木材商看到的是樹做成木料可以值多少錢,植物學家看到的是某種葉為針狀的四季常青顯花植物,畫家看到的則是蒼翠的顏色、彎曲的紋路以及不屈的氣概。松樹在實用的態(tài)度、科學的態(tài)度、美學的態(tài)度面前,分別呈現為不同的模樣。因此客觀世界并不是以唯一的方式被主體把握,而是在不同的意向性下呈現為不同的樣態(tài)。旅游世界在構造過程中更接近于審美的觀照,賦予旅游世界獨特氣質的是融合在體驗過程中的自由意向性。面對自然景觀,主體并不考慮其開發(fā)價值,也絲毫不干預其正常運行狀態(tài),而是將注意力集中于外在的顏色、形狀、動感、形式;面對文化景觀,主體并不考慮其社會用途或經濟潛力,而是純粹地對其外在形式審美與內在含義理解融為一體;面對旅游中的他人,主體也毫不關心其職位、權力、資源等日常生活世界中的實用社會關系,而是非功利化地對其理解和交流。這種非功利化代表了旅游意向性的根本意義,使得旅游者能夠脫離日常生活世界的樊籠而賦予旅游活動以自由的魅力?!奥糜未砹艘环N獨特的意向性,一種人類主體在自由的意識狀態(tài)下朝向世界的方式?!盵13]旅游世界的這一自由意向性特征也契合了部分旅游本質研究觀點,如“旅游本質是體驗,即旅游者的異地身心自由體驗”[14]。如果本質應代表旅游活動所具有的根本屬性,那么在自由意向性籠罩下的旅游世界也必然賦予了各種旅游現象一種自由的特點,由此我們也可以對旅游的獨特性做出更為合理的解釋。同樣,我們也并不能簡單地將旅游世界看作目的地居民的日常生活世界,似乎旅游世界僅僅只是空間距離的改變。根本的變化在于他者的日常生活世界在旅游者的自由意向性籠罩下,褪去了工具性、功利性與焦躁感,顯現為本真的世界模樣,變成了五彩斑斕的新時空。旅游世界絕不等同于當地居民的生活世界,如果我們只是以客觀空間的視角來看待旅游世界,那么可能喪失旅游的獨特魅力(甚至是最重要的特質)。
本文的現象學描述與民族志研究表明了旅游世界經由感性實事對空乏意指的充實而構造的特征,這對相關旅游理論如旅游符號學研究可能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旅游符號學運用符號學理論,研究了旅游活動的過程與特征,深化了人們對旅游的認識。如針對二戰(zhàn)后大眾旅游的興起,Boorstin認為大眾旅游者輕易上當并容易沉迷于非真實的、商品化的產品、仿制品及“舞臺吸引物”,膚淺的旅游者追求的是商品化和虛假事件[15]。Culler認為“游客對一切能標志其自身的事物感興趣——游客已經構成了一支符號學大軍,盡管尚無人如此稱頌他們,但他們在全世界到處翻找各種雜志:法國性、典型的意大利舉止、典型的東方風景、典型的美國式高速公路、典型的英國式酒吧?!盵11]5Urry進一步指出在旅游者的目光的凝視之下,一切景觀都被賦予符號意義,一切景觀都變成了文化景觀[16]。Mac Cannell具體解釋了旅游吸引物的符號化過程,其將旅游者看作是對旅游吸引物系統(tǒng)的符號意義進行解碼的現代圣徒[17]。一種普遍的旅游符號學觀點是將旅游活動看成是游客對“符號的搜集”,如Culler認為,旅游者出游的目的不過是搜集各種有關旅游目的地的符號,他們大部分更關心尋找旅游吸引物的符號而非深入了解本身的意義[18]。如果將這種觀點看作旅游活動的終極目的和發(fā)生根源的話,那么為何游客不借助當今發(fā)達的網絡傳媒資源在家中欣賞影片雜志,從而獲得旅游符號認識,而非要花費時間、金錢、精力成本到外地去旅游體驗呢?因此,本文認為將人類對符號的渴望作為旅游的本源目的并不能為旅游活動奠定牢固的根基,本研究中提出的人類通過感性實事來充實空乏意指的本能渴望可能更適合作為旅游相關研究的理論基點。同時游客在旅游過程中也不僅僅是體驗某些符號景觀(當然是旅游的重要目的),更完整地說,應該是去親身構造屬于自己的旅游世界——一種自己可以一再當下化、鮮明地回憶、并與他人生動交流的專屬個人的意識時空場域。只要我們認真地回想個人旅游體驗及收獲,就會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在此,旅游符號學一方面成功地凸顯了旅游符號含義研究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卻在一定程度上過多地濾去了自由意向性的影響,以及作為整體存在的旅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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