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
歷史上,多少已散失毀壞的金石古物,因有拓本傳世,后人才得以感受原碑刻的內(nèi)容及風采,如漢《西岳華山廟碑》、北魏《張玄墓志》、東吳《天發(fā)神讖碑》以及唐柳公權《宋拓神策軍碑》等皆為孤本。若沒有拓本成集,很多古物將難睹廬山真容,遂成“迷局”。
墨與紙,是保存和傳承中華文脈的兩大載體。當墨書于紙上,成就行云流水的書法藝術,當墨印于紙上,則忠實記錄下古時金與石的文字花紋,成為存世的拓本,讓后人得以窺探古物的原貌,知曉蘊藏其中文字內(nèi)容。自北宋興起的金石學,正是依靠拓本在歷代文人的手中傳承各自鑒藏、研究的成果。故傳拓作為一種記錄手段,令年代久遠、具有極岸文獻價值的金石原物得以留傳,起到補經(jīng)證史的作用,其技藝精湛者更具有獨特的鑒賞價催,供后人觀摩、學習。
歷史上更有金石學者專門將拓片編輯成冊之先例。明代隆慶時期,金石學家顧從德于1572年編輯《集古印譜》,將其本人及他人所藏的150枚玉印、1600枚玉銅印收錄其中,開創(chuàng)了原印鈴蓋拓譜的先河,刊行后在金石界引起了極大震動?!都庞∽V》在題列編排、用箋規(guī)格、譯文考證等方面都極其細致,為以后的印譜形制奠定了基礎。而近年,亦有《秦漢瓦當拓片精品集》出版,收錄秦漢精品瓦當拓片450幅,實物圖錄142品,以及名家拓片題跋23幅。實為金石界研究瓦當者的極佳資料。
將拓片編輯成書,可將觀賞、研究、臨摹合于一體,極大程度方便金石收藏與文化研究愛好者相互交流,也便于拓片的保存與文化傳承。正因如此古時上好的拓片一幅難求,拓片集更價值不菲。晚清時,一張名碑拓片和一張名家字畫等值,而一本剪裱宋拓,價格更是超過一張宋畫。清代文人朱文鈞曾以兩幅價值4儀刀塊大洋的書畫外加房產(chǎn)換得了宋拓《醴泉銘》,而當時七八百塊大洋就能在北京買一座四合院,“一張好拓片,一座四合院”的說法也由此而來。
傳承嶺南文脈 生生不息
歷代研究金石的文人學者,多以傳承華夏文脈為己任,金石學得以薪火相傳。基于這樣的傳統(tǒng),嶺南金石學家王貴忱在耄耋之年,幸得子孫為其整理數(shù)十年考究成果,終醞釀出《南越國殘瓦墨景》一書。
金石學從根本上來講,是研究中國古文字藝術的學問,作為身居廣州的金石學家,《南越國殘瓦墨景》一書正是王貴忱在總結前任經(jīng)驗基礎上,對嶺南文字的追根溯源的考究成果。
時光回溯至20世紀初,1907年廣州東山龜崗修建廣九鐵路,大量殘瓦在田壟間被挖出,當時學者潘六如首先發(fā)現(xiàn)殘瓦帶字,根據(jù)其字體有篆隸遞變特征,考為南越故宮遺物。于是,嶺南最早文字首次上溯至2200百年前南越國時期。
進入民國年間,嶺南興起搜藏、集拓、研究漢瓦之風,參與學者逐漸增多,除了潘六如,還有汪兆鏞、潘龢、蔡守、談月色、謝英伯、李尹桑、陳大年、鄧爾雅、黃慈博、黃少梅、羅原覺、馮霜青、曾傳軺、黃文寬諸家,據(jù)說收殘瓦達萬品之巨,而研究的成果則有潘六如《南越瓦文稿》、蔡守《集南越瓦文稿》、曾傳軺《南越朝臺殘瓦考》瞪存世,黃文寬《南越殘瓦全拓》收殘瓦異文196品,可惜未見著錄,已佚。
1949年王貴忱隨軍南下,有幸得嶺南金石名家指授,注重嶺南文化研究整理,尤重嶺南故物搜集。從溫丹銘、盧子樞、黃文寬及其他朋友處得南越殘瓦及潘六如《南越瓦文稿》稿本、溫丹銘鈔《蔡哲夫集南越瓦文稿》。但王貴忱擔心個人研究整理力有不逮,又恐保管條件簡陋導致文物散失,1990年,王貴忱將所珍藏363品南越殘瓦悉數(shù)捐贈廣東省博物館。其時,南越王宮署遺址尚未發(fā)現(xiàn)。
一書集多藝
《南越國殘瓦墨景》一書,正是當年王貴忱珍藏的南越殘瓦的拓本集,共收錄163品,其中包含“萬歲”瓦當、“口貧”瓦范各一件。而“口貧”瓦范極珍罕,是目前僅見之拍印文字瓦范,范面呈橢圓凸狀,范底平,形厚碩,字與圓點陰刻范面,拍印陶瓦,文字與圓點均清晰可辨。
《南越國殘瓦墨景》從拓印,到書籍裝幀,均采用純手工制作,數(shù)量僅制30套,無疑是珍稀的存在。首先,此書再現(xiàn)了南越殘瓦原物的一手拓印資料,今后恐再無出其右;其次,經(jīng)過精心傳拓的拓片被編輯成書,配以考究的釋文,是今后研究南越古文字不可多得的第一手材料;此外,全書還集多種藝術形式于一身,拓本與手工書籍的藝術價值自不必說,每一頁還鈴有王貴忱之孫王浩之所篆之印,與拓片圖案相映成趣,故《南越國殘瓦墨景》既是一本拓片集,又可視為一本印譜。如此一書,兼具學術、藝術、文獻價值于一體。
相信此凝聚王貴忱一家三代心血的拓本,祈嶺南文化生生不息的同時,也勢必令整個金石圈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