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詩雯
(陜西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西安 710062)
莫言作為中國首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評委會授予諾獎的理由是:將魔幻現(xiàn)實主義與民間故事、歷史與當代社會融合在一起。即使是同一作家,境內外的影響力有時也迥異非常。以莫言為例,在英語世界中其作品若按影響力和關注度排位,先后順序大致為:《生死疲勞》(2006)、《紅高粱家族》(1987)、《豐乳肥臀》(1995)、《天堂蒜薹之歌》(1988)、《酒國》(1993)、《師傅越來越幽默》(1999)。其中《生死疲勞》是莫言斬獲國際大獎最多的作品。[1]《生死疲勞》中顏色詞種類繁多,數(shù)量豐富?!邦伾~”即描述色彩的詞匯,不管是在英語中還是在漢語中,都是極其活潑的詞匯,可以為讀者創(chuàng)造一幅色彩畫面,令其投入當中,體會作者所創(chuàng)造的感官世界。但正是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語言體系,表示同一顏色的詞語在實際運用中有時會有不同的含義,這就導致了漢英顏色詞的差異。據(jù)統(tǒng)計,《生死疲勞》第一部中顏色詞共出現(xiàn)269次(包含重復顏色詞),作者運用了五彩繽紛的顏色詞,為讀者構建一幅幅生動的畫面,也體現(xiàn)了莫言卓越的文學才能。本文將以葛浩文的譯本為例,探討顏色詞的翻譯方法。
顏色詞除了指具體的顏色,也負載著本族語的文化內涵,那么來自兩種不同文化體系的人在理解顏色詞時也會遇到困難。
漢語和英語的顏色詞大致分為兩類:一類屬基本顏色詞,如:紅(red)、黃(yellow)、藍(blue)、綠(green)、白(white)、紫(purple)、灰(grey)、棕(brown)、黑(black)等。另一類屬實物顏色詞,如:金黃(gold)、銀白(silver)、橙黃(orange)、鉛灰(lead-grey)、魚肚白(fish-belly-grey)、桔紅(orange-red)、栗色(chestnut)、天青(blue)等。[2]在莫言小說中,豐富多彩的顏色詞為讀者創(chuàng)造了一幅幅生動活潑的畫面?!渡榔凇返谝徊恐蓄伾~的出現(xiàn)頻率很高,包括描寫人物容貌、服飾、居家擺設、自然景色、人物心理活動等。本文選取的顏色詞主要包括基本顏色詞,如紅、黃、藍、綠、紫、褐、黑、白、灰等,還有一些隱含顏色的詞語,如彤云、皂衣等。譬如文中出現(xiàn)的姓氏,如白氏、藍氏等不計入顏色詞。譬如稱謂,如老黑、老藍、小黑等也不計入顏色詞。據(jù)統(tǒng)計,《生死疲勞》第一部之中顏色詞共出現(xiàn)269次。
表1 《生死疲勞》第一部中出現(xiàn)的顏色詞次數(shù)統(tǒng)計
(比例數(shù)值保留至小數(shù)點后一位)
表1中的數(shù)量分析直觀地展現(xiàn)了小說第一部中顏色詞數(shù)量的豐富。所統(tǒng)計的14種顏色詞(其中包括部分重復顏色詞)包括了各顏色詞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其中,“紅色”出現(xiàn)頻率最高,高達24.5%,其使用頻率明顯高于“白色”“黑色”等。“紅色”在莫言的小說之中有其特殊含義,除了代表原始的沖動之外,也為整個場景增添了強烈的色彩。
例1:那人遍體赤紅,雞巴像槍一樣挺立著,圍觀者嬉笑不止。[3]11
例2:區(qū)長進門后,那些加入了合作社的農(nóng)民,牽著披紅掛彩的牲口,扛著農(nóng)具,涌進了院子。[3]30
例1中“赤紅”既表明了當時那人的生理狀態(tài),因為冬天十分寒冷,人被凍得滿身發(fā)紅,但又由于那人赤身裸體,所以大家才能看到他遍體赤紅,又給人一種幽默之感,這里的紅色帶給人一種強烈的畫面感,烘托出令人發(fā)笑的場景。例2中“披紅掛彩”烘托出一種熱鬧的氛圍,只四個字就把當時人頭攢動、六畜興旺的場面描述出來,反映了當時人們?yōu)榱擞懞脜^(qū)長,甚至將牲畜也裝扮一新,只為給區(qū)長留下好印象,與下文藍臉牽著西門驢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大門形成鮮明的對比,有反諷的意味。
莫言在原作之中運用的顏色詞,不僅限于單純的顏色詞,還有一些復合顏色詞,如淺藍、瓦藍等詞匯。這些復合顏色詞有著不同于單純顏色詞的修辭效果,有其深層含義。
例3:喂我稀粥時我看到她乳房鼓脹,那里邊蓄積著淺藍的乳汁。[3]17
例3中“淺藍的乳汁”屬于陌生化表達,常理下乳汁應該是白色的,淺藍的乳汁有著深層的表達意味。在《生死疲勞》第一部269個顏色詞之中,“藍色”詞占比10.9%,雖占比不高,但象征著生命。這里的“淺藍的乳汁”代表著一種生的希望,哺育下一代健康成長。
《生死疲勞》第一部之中的顏色詞不僅只限于單純顏色詞,關于顏色詞細分的類別如表2所示。
表2 《生死疲勞》第一部出現(xiàn)的顏色詞分類
《生死疲勞》第一部之中,顏色詞的使用頻率很高,既有單純的顏色詞,也有一些顏色詞暗含人物情緒,附加價值觀,有著烘托氣氛的作用。這些顏色詞可分為三種:顏色詞+情緒;顏色詞+價值觀;顏色詞+氣氛。據(jù)統(tǒng)計,在《生死疲勞》第一部之中這三類詞共有21個。
在三類顏色詞之中“顏色詞+情緒”的表達占比最大,相比較而言,“顏色詞+價值觀”與“顏色詞+氣氛”在《生死疲勞》第一部之中運用較少。
1.顏色詞+情緒
顏色詞+情緒是指某些顏色詞暗含人物的情緒,通過顏色詞的使用將人物情緒渲染出來。如:
例4:它是頭畜生,用不著你下這樣的黑手![3]22
這里的“黑手”將原本的顏色詞加以引申,意為使用別人所不知的非正常手段對西門驢進行迫害,因為洪泰岳威脅說要將西門驢槍斃。這一個詞語就體現(xiàn)出藍臉對洪泰岳的憎恨,尤其是對洪泰岳頤指氣使的態(tài)度頗為不滿。
除了引申顏色詞暗含人物情緒之外,還有一些超常搭配的顏色詞反映了人物情緒。如:
例5:黃瞳在洪泰岳面前點頭連連,臉上全是虛笑,兩只細瞇的眼睛射出金光,咧著嘴,齜著黃牙,露出紫色的牙齦。[3]25
例5中“紫色的牙齦”是不正常的現(xiàn)象,一般人的牙齦是粉紅色的,在這里作者勾勒出黃瞳邋遢的形象,在洪泰岳面前唯命是從的小人樣,正與那紫色的牙齦相呼應。
2.顏色詞+氣氛
《生死疲勞》之中顏色詞的運用很常見,其中不乏一些烘托氛圍、渲染氣氛的表達。通過顏色詞,暗示讀者文中人物所處的環(huán)境,進而將整個場面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
例6:我看一眼在地上打滾的西門白氏,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墓穴,轉身朝那片黑森森的松林奔去。[3]81
例6中“黑洞洞的墓穴”與“黑森森的松林”渲染了一種肅穆的氣氛,給人一種心理上的壓抑感,兩個詞組字數(shù)相同,且都用黑色點綴,旨在突出一種神秘之感,暗示著靜寂與悲哀,讓人不由自主聯(lián)想到死亡。
例7:主人起初還手持棍棒護衛(wèi)著我,但人們眼睛里那種可怕的碧綠的光芒嚇破了他的膽。[3]94
例7中“碧綠的光芒”指人們貪婪渴求的眼神,飽經(jīng)饑餓的人們瘋子一般盯著西門驢,好似殘暴的野獸一般,因為大饑饉,饑餓的人們早已失掉人性,變成了兇殘的野獸。
3.顏色詞+價值觀
《生死疲勞》敘述了1950年到2000年中國農(nóng)村50年的歷史發(fā)展過程,那么在書中不免會經(jīng)歷一些特殊時期。特殊時期誕生了許多特殊的表達,這其中就有顏色詞體現(xiàn)價值觀這一現(xiàn)象,如:
例8:我的主人出身貧苦,根紅苗正。[3]22
例9:要上學,必須上學,新社會,新國家,年輕一代,紅色接班人,沒有文化是萬萬不行的。[3]72
這兩例之中的“紅色”均指“文化大革命”時期出身好,支持革命,不受舊思想影響的好公民。屬于顏色詞附加價值觀,表明支持無產(chǎn)階級建設。
《生死疲勞》英譯者是著名的翻譯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在其翻譯的中國作家作品之中,莫言作品所占比例最大。從翻譯作品的數(shù)量上來看,葛浩文對莫言的作品十分了解。想要縮短譯作與原作之間的距離,譯者的作用不言而喻。那么對于這樣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翻譯家來說,在其翻譯過程中采取何種翻譯方法就值得我們研究。翻譯是語言和文化的共同傳遞載體,而在翻譯過程中,文化的差異會左右作者意圖傳遞的效果。因為英語和漢語分屬于兩個完全不同的語系,因此在翻譯時,要注意顏色詞所負載的文化意蘊,準確傳達文化寓意,采用不同的翻譯方法來處理顏色詞。就顏色詞而言,葛浩文的譯文采取了不同的方法,表3為第一部譯本中譯者采取的翻譯方法概況。
表3 《生死疲勞》第一部269個顏色詞翻譯概況
(比例數(shù)值保留至個位)
表3統(tǒng)計了葛浩文在翻譯《生死疲勞》第一部中269個顏色詞時所采取的翻譯方法??梢悦黠@看出,翻譯顏色詞時葛浩文采用“直譯”的處理方法頻率最高,所占比例高達69%,其中也不乏一些“漏譯”“誤譯”“欠譯”的現(xiàn)象。接下來,我們將具體分析葛浩文是如何翻譯顏色詞并采取了何種翻譯方法。
據(jù)統(tǒng)計,葛浩文在翻譯《生死疲勞》第一部中269個顏色詞時,其中185個采用了直譯的翻譯方法,所占比例高達69%,這是因為漢英顏色詞存在著某些對應關系,試舉幾例:
例10:持令牌的鬼卒從桶里抓起一只用豬的鬃毛捆扎成的刷子,蘸著黏稠的、暗紅的血,往我頭頂上一刷。[3]5
譯文:Symbol of Authority reached into the bucket and took out a pig-bristle brush,which he swished around in the sticky,dark red blood,and then brushed across my scalp.[4]5
例11:這小子黃頭發(fā)黃面皮,黃眼珠子滴溜溜轉,似乎滿肚子壞心眼兒。[3]10
譯文:The young scamp had yellow hair,yellow skin,and shifty yellow eyes,giving the impression he entertained evil thoughts.[4]11
例10中,葛浩文將“暗紅的”直譯為“dark red”,屬于語義上的直接對應。例11中,葛浩文將“黃頭發(fā)黃面皮,黃眼珠子滴溜溜轉”直譯為“yellow hair,yellow skin,and shifty yellow eyes”也是語義上的直接對應,漢英顏色詞的表達同指一物,在這種情況下,可以采取直譯的翻譯方法。
據(jù)統(tǒng)計,葛浩文在翻譯《生死疲勞》第一部中269個顏色詞時,其中22個采用了意譯的翻譯方法,占比8%,意譯的主要特點就是在詞匯意義的處理上,采用轉義的手法,以便再現(xiàn)原文。
例12:接手家業(yè)時雖逢亂世,既要應付游擊隊,又要應付黃皮子……[3]11
譯文:I had taken over the family business during chaotic times.I had to cope with the guerrillas and the puppet soldiers,…[4]11
根據(jù)上文提到的游擊隊,我們可以推斷出“黃皮子”是指傀儡軍隊。當時,中國偽軍多穿黃色衣服,因此用黃色指代偽軍。這里黃皮子有兩層含義:(1)一身黃色裝扮,指偽軍所穿衣物;(2)對偽軍的蔑稱,人們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偽軍,因此此種顏色詞又帶有感情色彩。葛浩文翻譯“黃皮子”這一帶有感情色彩的詞語之時,采用了意譯的方法,將其隱含含義翻譯出來。根據(jù)英文釋義,Puppet Soldiers (the product of an extensive,secret program designed to create perfect,emotionless fighters)這一單詞本身就帶有貶義色彩,符合莫言表達的原意。關于“黃皮子”這一詞語的翻譯,譯文達到了準確表達原文的效果。
例13:他手持雙拐,右腿完好,左腿從膝蓋處沒了。一條黃色的褲腿,在斷腿處隆重地系了一個疙瘩。[3]68
譯文:He walks on crutches; his right leg is perfectly normal,but his left one ends at the knee,his khaki pant leg knotted just below the stump.[4]75
原文“黃色的褲腿”指的是褲子的顏色,屬于對物體顏色的描述,譯文之中“khaki pant leg”指的是褲子的布料,因為卡其褲的顏色正是黃褐色,因此也可以代稱顏色。因為當時中國特殊的社會背景,人們的著裝普遍是藍色制服、黃色褲子,但由于英語讀者沒有經(jīng)歷過那個年代,所以對于原文的理解就尤為重要。在這里,葛浩文將“黃色的褲腿”處理為“khaki pant leg”也就有助于英語讀者對原文背景的理解,可以代入人們穿卡其褲的年代,方便理解社會背景。
據(jù)統(tǒng)計,葛浩文在翻譯《生死疲勞》第一部中269個顏色詞時,其中19個漏譯,占比7%。眾所周知,翻譯中由于譯者的主體性所造成的失誤在所難免,其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但遺漏則不然,或因譯者的疏忽,無意間漏掉原文之中的內容。
例14:趁著他們入迷地盯著財寶時,我探手從太師椅下摸出了一支左輪手槍,我對著青磚地面開了一槍,子彈彈起,嵌在墻壁上。[3]42
譯文:While they were standing around dazed by the riches,I reached down,grabbed a revolver that was hidden under the armchair,and fired a shot into the tile floor; the bullet ricocheted and lodged in the wall.[4]46
例14中“青磚”翻譯成“tile floor”漏掉了顏色詞,原文之中青磚出現(xiàn)了好幾次,如 “閻羅殿前的青石板上”,以此烘托閻羅殿肅穆的氣氛。例14選自西門鬧與民兵對峙的場面,因為西門鬧屬于富貴人家,所以例文之中的“太師椅”與“青磚地面”都是側面反映西門鬧的富貴,在此應將其翻譯出來。葛浩文漏譯了這個詞語,未能完全傳達作者的意圖。
例15:我妻白氏,頭發(fā)亂如麻線團,渾身黃土,仿佛剛從墳里鉆出來的。[3]44
譯文:Her hair looked like a ball of tangled yarn,and she was covered with dirt,as if she’d emerged from a hole in the ground.[4]48
例15中,“渾身黃土”讓我們體會到西門白氏凄慘的處境,民兵押解著西門白氏,白氏頭發(fā)亂如麻線團,渾身黃土。在這里,“渾身黃土”給人一種心理暗示,白氏處境凄慘,無所依靠。葛浩文將“黃土”直接翻譯為“dirt”漏譯了最重要的顏色,據(jù)查證,“l(fā)oess”與“黃土”含義接近,也更符合原文想要表達的意味。
據(jù)統(tǒng)計,葛浩文在翻譯《生死疲勞》第一部中269個顏色詞時,其中有19個誤譯,占比7%。誤譯多發(fā)生于譯者對原文語言內涵或文化背景缺少足夠的了解與把握的情況下。
例16:家里準備了茉莉花茶和綠炮臺煙卷招待鄉(xiāng)親。[3]10
譯文:We rewarded them with jasmine tea and Green Fort cigarettes.[4]10-11
綠炮臺煙卷,民國時期“THREE CASTLES”牌(三炮臺,因煙盒為綠色也叫綠錫包)。葛浩文將綠炮臺煙卷這一專有名詞翻譯為“Green Fort cigarettes”,有些不恰當。因為英文原有對應的專有名詞可以直接借用,對于英語讀者想必也對“THREE CASTLES”牌更為熟悉,若是翻譯為“Green Fort cigarettes”,則變成譯者生造了一個詞,原文中的“綠”僅指煙盒為綠色,而非香煙的品牌。由此可見,葛浩文的譯文不太恰當。
例17:我的主人出身貧苦,根紅苗正。[3]22
譯文:My master was born to poverty,a member of the proletariat,red as could be.[4]24
根紅苗正,指在那個按“家庭出身”分類的特殊年代的特殊稱謂。所謂“根紅”就是家庭出身好,如工人、貧下中農(nóng)、軍烈屬子弟,認為這樣家庭出身的子弟就一定好、一定革命。所謂“苗正”是指“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不受舊思想的影響?!案t苗正”本就是一種抽象說法,有其引申含義。這里是西門驢(西門鬧)對藍臉的描述,藍臉是貧下中農(nóng),家庭出身好。因此翻譯之時需將引申含義譯出,才能有助于讀者理解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葛譯“a member of the proletariat,red as could be”,前半句為意譯,較貼合“苗正”的含義,苗正即無產(chǎn)者后代,較貼合原文;但后一句“根紅”為直譯,若是英文讀者不了解當時中國的國情,就會造成歧義,也許會費解,造成理解障礙。
據(jù)統(tǒng)計,葛浩文在翻譯《生死疲勞》第一部中269個顏色詞時,其中15個欠譯,占比6%。欠譯的英文是undertranslation,是一種翻譯不足。欠額翻譯高估了譯語讀者的知識準備并忽略了譯文的可理解性,從而使譯語讀者因未能獲得必要的信息對源語信息產(chǎn)生不解或誤讀。[5]由于譯者對原文的理解不到位或是無視作者創(chuàng)造的語境進行的翻譯,未能準確傳遞原文信息,這就是欠譯現(xiàn)象。
例18:那時他身披破麻袋,腳上沒有鞋,身體僵硬,滿臉青紫,頭發(fā)糾結成團。[3]10
譯文:Wrapped in a burlap sack and shoeless,he was stiff from the cold; his face had turned purple and his hair was a ratty mess.[4]10
“滿臉青紫”描述出西門鬧于雪地撿到藍臉之時的情景,藍臉身披麻袋,大雪天里被凍得身體僵硬,臉上呈青紫色是因為天寒地凍血管顯色,血液凝固。譯文翻譯為“his face had turned purple”,未能完全傳達原文的意蘊。
例19:主人牽我走出南門,圍子墻上有許多枯黃的狗尾巴草在微風中搖擺。[3]32
譯文:My master turned and led me out through the southern gate,where yellowing bristlegrass atop the wall swayed in the wind.[4]34
這句的背景是楊七與藍臉起了爭執(zhí),楊七舉起藤條,對著西門驢的腦袋抽下。之后藍臉牽著西門驢出門,看到有許多枯黃的狗尾巴草在微風中搖擺?!翱蔹S的狗尾巴草”有一種凋零之感,正好契合上下文的氛圍。在這里,枯黃也暗示了藍臉的心境,因為那天是合作社成立的日子,作為唯一的單干戶,“枯黃的狗尾巴草”也正體現(xiàn)了藍臉孤獨無依的心境。葛浩文將“枯黃的狗尾巴草”翻譯為“yellowing bristlegrass”,未能將凋殘的狀態(tài)翻譯出來,只顯示出顏色變黃的過程,未能將原文的意圖完全傳遞給譯文讀者。
據(jù)統(tǒng)計,葛浩文在翻譯《生死疲勞》第一部中269個顏色詞時,其中9個采用了省譯的翻譯方法,占比3%。省譯法是指在翻譯的過程之中刪去不符合目標語思維習慣、語言習慣和表達方式的詞,以避免譯文累贅。
例20:小黑驢,小黑驢,知道你長大了,想媳婦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黑驢也要當爸爸了,不怪你,正當?shù)?,婚也結了,種也下上了,乖乖地回家吧……[3]57
譯文:“Little black donkey,” I heard her say,“my little black donkey,I know you’ve grown up and that you’re looking for a mate.A man thinks of marriage,a woman wants a mate,a donkey wants to sire its young.I don’t blame you for that,it’s perfectly normal.Well,you found your mate and you’ve planted your seed,so now you can come home with me…”[4]63
原文共出現(xiàn)3個“小黑驢”,前2個采取了直譯的翻譯方法,最后1個進行了省譯。一方面是由于句子結構的需要,省譯為“a donkey”與前后兩句構成排比句,省譯之后保持了字數(shù)的一致;另一方面是因為前面已經(jīng)提到過“小黑驢”,3個詞同指一個事物,進行省譯也避免了累贅。
《生死疲勞》第一部中的顏色詞為小說增添了許多色彩,既烘托了氣氛,也傳遞了價值觀念。而葛浩文在處理這些顏色詞時,也采取了不同的翻譯方法,其中既有絕妙的翻譯,也有一些翻譯并未達到準確傳遞原文信息的效果。根據(jù)統(tǒng)計結果顯示,葛浩文對顏色詞的處理絕大部分采取直譯的方法,這是因為英漢語言存在一定的對應性。但可惜的是,葛浩文的一些翻譯是不正確的,尤其是在處理與當時的時代背景等結合在一起的顏色詞時,未能將原文的語境與效果傳達給譯語讀者。通過對《生死疲勞》第一部中顏色詞的對比研究,筆者發(fā)現(xiàn)要將原作盡量完整地呈現(xiàn)給外國讀者,同時得到譯語讀者的認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首先需要完全理解原文的含義,尤其是一些特殊的顏色詞表達,往往具有超越其自身的引申含義,在翻譯過程中就必須要謹慎,要吃透原文。這樣才能盡可能地縮小譯本與原文之間的距離,保留原作的風味。但是,對于葛浩文的貢獻我們必須理性看待,不能因為翻譯過程中存在一些誤譯與漏譯現(xiàn)象,就一概否定葛浩文所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