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以下簡稱《民訴法解釋》）于2015年2月4日正式公布實施，創(chuàng)設了我國民事訴訟中的書證提交義務制度?！睹裨V法解釋》第112條規(guī)定：“書證在對方當事人控制之下的，承擔舉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可以在舉證期限屆滿前書面申請人民法院責令對方當事人提交。”隨著近年來消費者權益侵害、環(huán)境公益損害、醫(yī)療事故糾紛、保險糾紛等現(xiàn)代類型的案件越來越多，由于一方當事人在法律關系形成中處于優(yōu)勢地位，因此與案件有關的資料往往被一方當事人所控制。在相關資料不利于持有人時，持有人一般不會主動將其交給當事人，因此另一方當事人幾乎不可能獲取到該資料，依照一般的舉證證明責任分配原則就會導致另一方當事人舉證困難，這種因“證據(jù)偏在”導致的另一方當事人舉證不能問題越來越凸顯①張衛(wèi)平.當事人文書提出義務的制度建構［J］.法學家，2017（3）.。雖然我國民訴法中規(guī)定了法院在一定條件下可以依當事人的申請或者依職權調查收集證據(jù)，但是實施效果都不明顯。訴訟模式的轉變使辯論主義原則在我國得到貫徹實施，辯論主義要求法院在一般情況下不能調查收集證據(jù)，因此在司法實踐中，法院主要以當事人自己提供的證據(jù)為裁判依據(jù)，由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的情況越來越少。證據(jù)偏在加上當事人證據(jù)收集能力和手段的不足，導致當事人武器不平等，裁判不能建立在案件事實的基礎上。

雖然《民訴法解釋》第112條的規(guī)定使我國民事訴訟中確立了書證提交義務制度，其規(guī)定了一般的適用范圍、簡單的操作程序和責任后果，但是與大陸法系國家的文書提出義務制度還存在很大的差距，在實踐操作中也有很多不明確的地方，對當事人和法官的實踐操作造成了諸多不便。通過對我國民訴法解釋中相關規(guī)定的解讀發(fā)現(xiàn)，我國書證提交義務最主要的問題是體現(xiàn)在具體程序適用方面，如當事人申請法院責令另一方當事人提交書證的申請書的內容沒有予以規(guī)范，法院對申請書的審查標準不明確，對不提交書證等書證證明妨礙行為的制裁力度與行為嚴重性不匹配。另外，關于書證提交義務的對象范圍，以及第三人是否應被納入書證提交義務的義務主體在理論上仍然存在爭議。申請書的內容和對申請書的審查標準不明確給法官的自由裁量權的發(fā)揮提供了極大的空間，因程序適用的規(guī)定不明確，將可能會導致該制度被束之高閣或者被濫用，同時當事人又不享有對書證提交命令的程序救濟權，容易對當事人的權益造成損害，不利于當事人權利的保護。因此，探討如何在民事訴訟實踐中正確適用書證提交義務就非常必要。

一、書證提交義務與相關概念的界分

書證提交義務，是指不負有舉證責任但持有書證的當事人和第三人，因舉證人將該書證作為證據(jù)使用，使持有書證的當事人或第三人負有將書證提交于法院以便法院進行證據(jù)調查的訴訟法上的義務①占善剛.證據(jù)協(xié)力義務之比較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68.。書證基本上都是在當事人實施民事法律行為的過程中形成的，或者一般是在訴訟之前形成，上面有關于當事人權利和義務關系的直接記載，往往能夠清楚直觀地證明案件主要事實。因此，在訴訟中，書證對案件事實能夠起到至關重要的證明作用②譚兵，李浩.民事訴訟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172.。證據(jù)是查清案件事實的依據(jù)，而書證具有強大證明力，因此有效獲得書證對查清案件事實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一份書證有時甚至就能夠決定當事人是勝訴還是敗訴。我國《民訴法解釋》第112條中規(guī)定的書證提交義務就是大陸法系中的文書提出義務，只是因各國國情和立法體例的不同，在具體制度設計上會存在區(qū)別。書證提交義務是一種訴訟法上的義務，具有公法義務性質，其不是僅為舉證人的利益而設，其終極目的是為了查明案件事實、確保裁判公正③占善剛.論民事訴訟中的當事人之文書提出義務［J］.求索，2008（3）.。

（一）書證提交義務與法院證據(jù)調查

民事訴訟是為解決平等主體之間因財產關系和身份關系產生的糾紛而設置的制度。因此，在民事訴訟中，收集證據(jù)的主體主要是當事人，收集證據(jù)是當事人享有的一項重要的訴訟權利，當事人可以自行收集證據(jù)，也可請訴訟代理人收集證據(jù)，在必要時，還可以請求人民法院幫助其收集證據(jù)④譚兵，李浩.民事訴訟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213?！睹裨V法》第64條第二款規(guī)定了人民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的兩種情形：一是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證據(jù)，可以在舉證期限屆滿前書面申請人民法院調查收集；二是人民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的證據(jù)，應當自行調查收集。《民訴法解釋》第94條進一步明確了“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證據(jù)”是指證據(jù)由國家有關部門保存，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無權查閱調取的或者涉及國家秘密、商業(yè)秘密或者個人隱私以及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其他證據(jù)?！睹裨V法解釋》第96條將人民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而自行調查收集的證據(jù)限定在以下五類案件中，除此之外，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都應當依照當事人的申請：一是涉及可能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二是涉及身份關系的；三是涉及法律規(guī)定的機關和有關組織向人民法院提起的關于污染環(huán)境、侵害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等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訴訟的；四是當事人有惡意串通損害他人合法權益可能的；五是涉及依職權追加當事人、中止訴訟、終結訴訟、回避等程序性事項的。

筆者認為書證提交義務的產生是基于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用于舉證需要的相關書證。因此當事人向法院提出申請，通過法院的強制力使持有人提交相關書證，這與申請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書證提交義務是人民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的一種手段之一。因此，申請法院對證據(jù)持有人發(fā)出書證提交命令就是當事人申請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的一種方式，但是書證提交義務只針對書證。對于書證之外的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證據(jù)，當事人申請法院調查收集的，法院不能采用書證提交義務的方式。違反書證提交義務將產生違法制裁效果，因此書證提交義務是一種最具強制力的證據(jù)收集手段，其收集證據(jù)的效果也會較其他證據(jù)收集方式更有效①吳如巧，郭成，謝錦添.論中國文書提出命令制度適用范圍的擴展：以第三人文書提出義務為視角［J］.重慶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1）.。

（二）書證提交義務與舉證證明責任

舉證證明責任在學理上被稱為一種負擔，實務界卻有不少法官將其理解為一種義務，即“證明義務”這種提法，或者認為書證提交義務就是舉證證明責任的承擔②袁中華.文書提出義務的實踐與反思：以勞動爭議為視角［J］.當代法學，2015（2）.。事實上，書證提交義務與舉證證明責任不是同一個概念，它們具有不同的性質。書證提交義務是一種義務，但是舉證證明責任是一種負擔。舉證證明責任是法院裁判規(guī)范，當當事人舉證不能導致待證事實真?zhèn)尾幻鲿r由當事人承擔不利的訴訟后果③曾憲義，王利明.民事訴訟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242.。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可以選擇舉證證明，也可以選擇不舉證證明，只是在不舉證時要承擔可能不利于己的訴訟后果的風險，書證的提交是一種義務，如果違反此義務則產生違法性的后果，如罰款、拘留④普維庭.現(xiàn)代證明責任問題［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46－47.。同時書證提交義務與舉證證明責任的承擔主體也各不相同，文書提出義務的義務主體是不負有舉證責任但持有書證的人，舉證證明責任的承擔主體是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書證提交義務的創(chuàng)建是為了避免舉證人因證據(jù)偏在所導致的舉證不能而承擔不公正的不利益，舉證證明責任的分配是為當事人舉證提供依據(jù)，從而為法官裁判提供依據(jù)⑤袁中華.文書提出義務的實踐與反思：以勞動爭議為視角［J］.當代法學，2015（2）.。

二、書證提交義務適用的案件范圍

（一）學界關于書證提交義務適用的案件范圍的不同觀點

關于書證提交義務的適用范圍大小，理論界有文書提出義務絕對化（一般化）與文書提出義務限制化之爭。提倡書證提交義務絕對化的理由是書證提交義務一般化有利于保障當事人在訴訟上公平競爭，實現(xiàn)案件集中審理，最大限度地查清案件事實從而實現(xiàn)裁判公正。提倡書證提交義務限制化的理由是民事訴訟中當事人訴訟權利和義務的分配與調整，應適用成本負擔和危險分配理念，理論上如果當事人對于保管相關文書沒有法律上的義務，卻要求不負舉證責任的一方當事人無限制地負擔書證提交義務，否則就遭受不利益的后果和制裁，其正當性相較于具有保管義務的情形下的文書提出義務要低，文書提出義務的范圍應限定在因當事人地位不平等導致的證據(jù)偏在的情形下適用。例如在一般民間借貸案件中，因為債權人自己保管不善以致借據(jù)丟失，在此種情形下，不能將債權人舉證不能的風險歸責于債務人。因為在民間借貸中，雙方當事人地位平等，沒有武器不平等的情形存在，因此證據(jù)保管的成本應由雙方當事人負擔。若此處適用書證提交義務，則舉證責任法則之證據(jù)風險分配意義就遭到顛覆，因此此處不能適用書證提交義務。就大陸法系國家及地區(qū)的立法背景和立法目的觀之，德國、日本、中國臺灣地區(qū)等均是將文書提出義務制度作為在醫(yī)療、產品責任、公共利益損害等案件中因雙方當事人地位不平等導致的證據(jù)偏在情形下來緩和一方當事人的舉證困難的一種措施，德國和日本目前對于文書提出義務制度有明確的適用范圍限制，采用的是文書提出義務的限制化。我國《民訴法解釋》第112條采用的是書證提交義務的絕對化，我國書證提交義務適用于所有的民事訴訟案件類型，并且其客體適用于所有與本案訴訟有關的書證，即只要舉證人作為證據(jù)使用的書證在對方當事人控制之下，承擔舉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就可以申請法院責令當事人提交。

（二）書證提交義務的法理基礎及立法精神

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qū)的文書提出義務來源于當事人的事案解明義務，當事人事案解明義務是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qū)使用的概念，由德國學者首創(chuàng)，其后日本、臺灣學者均引入該概念及相關理論①龐小菊，徐英倩.不負證明責任當事人的事案解明義務［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5（3）.。事案解明義務和“訴訟義務”一樣是一個集合概念，事案解明義務是指當事人不論是否負有證明責任，均應將自己所知的事實或持有的證據(jù)向法院開示，以協(xié)助查明案件事實的義務體系的總稱，其內容包括陳述義務、文書提出義務、勘驗協(xié)力義務、信息披露義務等②龐小菊，徐英倩.不負證明責任當事人的事案解明義務［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5（3）.。事案解明義務建立的根源是基于發(fā)現(xiàn)真實的民事審判理念，對抗式的訴訟模式得以貫徹實施的一個保障條件是雙方當事人對于查明案件事實承擔積極的促進義務，當事人事案解明義務和舉證證明責任的結合才能平衡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最終實現(xiàn)司法公正。不管是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還是職權主義訴訟模式，其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公正，其民事審判都包含發(fā)現(xiàn)真實這一理念。我國《民訴法解釋》中規(guī)定的當事人到庭陳述義務和書證提交義務就是引用事案解明義務的體現(xiàn)。

我國當前正處于從職權主義訴訟模式向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轉變的過程中，當事人主義即對抗式的訴訟程序由當事人推進訴訟，強調適用辯論原則和處分原則，主張由當事人自行收集證據(jù)，不承擔舉證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不必為查明案情出力③哥特瓦爾特.對當事人釋明義務的釋［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5：210.，法院處于消極中立地位。書證提交義務一般化是為了查明案件事實，實現(xiàn)實體公正。但是在當事人地位平等的一般訴訟案件中可能會導致舉證人對書證提交義務的過度依賴，造成對當事人訴訟平等的損害，在一般性案件中要求書證持有人提交書證的正當性和可期待性不足。通過剖析相關訴訟法理及探求其立法精神，筆者認為我國民事訴訟中的書證提交義務的適用范圍應當進行限縮性解釋，書證提交義務的適用范圍應限定在當事人可以向法院申請責令書證持有人提交書證的案件類型包括消費者權益侵害、環(huán)境公益損害、醫(yī)療事故糾紛、勞動爭議、保險糾紛等雙方當事人地位不平等的案件。在這類案件中，因當事人的地位不平等導致書證的制作或持有被另一方當事人所控制，如果申請人因不可歸責于己的原因無法取得書證，則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書證持有人提交書證。

三、書證提交義務的程序適用

筆者在上文中認定了書證提交義務屬于當事人申請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的一種類型，對于書證提交義務規(guī)定不完善和不明確的地方，可以參照適用當事人申請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的相關規(guī)定。

（一）當事人提出申請的時間

我國《民訴法解釋》詳細規(guī)定了舉證時限制度以及對舉證遲延的制裁，確定舉證時限是為了防止訴訟遲延和證據(jù)突襲，便于在審理前的準備階段整理案件爭議焦點，從而實現(xiàn)集中審理，克服分割審理、證據(jù)隨時提出主義等傳統(tǒng)審判方式的弊端①張衛(wèi)平.民事訴訟中舉證遲延的對策分析［J］.法學家，2012（5）.。與舉證時限相對應的是舉證失權制度，舉證失權是指一旦超過規(guī)定的舉證時限，當事人不再享有提出證據(jù)的權利，或者法院對當事人超過舉證期限提交的證據(jù)不予采納，舉證失權是逾期舉證的法律后果。舉證失權制度是民事訴訟中一項深具價值沖突的制度，其制度設計涉及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的權衡與考量。我國《民訴法解釋》第102條將當事人逾期提供證據(jù)的原因分為兩類：一類是因故意或重大過失，第二類是非因故意或重大過失。對于因故意或重大過失逾期提交證據(jù)的，人民法院原則上應不予采納，但如果該證據(jù)與案件基本事實有關聯(lián)，對證明案件基本事實有幫助，則人民法院應當采納，同時可以對逾期提供證據(jù)的當事人處以訓誡或罰款。對于當事人非因故意或重大過失逾期提交的證據(jù)，人民法院是必須要采納的，并且對逾期提供證據(jù)的當事人要予以訓誡。從以上規(guī)定分析，我國在對待舉證失權制度的態(tài)度上是十分溫和的，我國的失權理論是比較寬松的。提高訴訟效率的措施有很多種，失權的制裁后果不是唯一有效的方式，提高訴訟效率的目的實現(xiàn)不應以犧牲案件事實為代價。因此，我國在對待舉證失權制度上是很慎重的。

書證提交申請是實現(xiàn)當事人舉證的一項保障措施，《民訴法解釋》規(guī)定當事人應在舉證期限屆滿前提交申請，其立法目的與舉證時限制度相同，其提出可能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也會存在遲延的問題?；跁C對查明案件事實的重要性，也基于我國對失權理論持寬松的態(tài)度，筆者認為負有舉證責任的一方當事人逾期向法院申請對方當事人提交書證的制裁后果應適用當事人舉證失權的相關規(guī)定。對于當事人非因故意或重大過失逾期提交的申請，例如舉證人因客觀原因在舉證期限屆滿后才知道有相關書證存在的，法院仍應予以審查，并且申請理由成立的，法院應責令對方當事人提交相關書證，但是對逾期提交申請的當事人要予以訓誡，這是當事人訴訟促進義務的一般體現(xiàn)。對于當事人因故意或重大過失逾期提交的申請，人民法院原則上應不予同意其申請，但如果該書證與案件基本事實有關聯(lián)，則人民法院應當責令對方當事人提交書證，同時可以對逾期提出申請的當事人處以訓誡或罰款。

（二）書證提交申請書的內容

我國書證提交義務的申請主體是負有舉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義務主體只適用于持有書證的當事人。負有舉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在申請時應向法院提交書面的申請書，并且最遲應在舉證期限屆滿前提出。于舉證期限屆滿前提出申請與申請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的時間限制相一致，申請法院責令當事人提交書證是為了順利完成舉證，舉證期限的作用是敦促當事人及時提交證據(jù)明確爭議焦點，從而提高訴訟效率實現(xiàn)集中審理，防止證據(jù)突襲。

我國臺灣地區(qū)民事訴訟法規(guī)定文書提出申請狀應表明的事項包括應命其提出之文書、依該文書應證之事實、文書之內容、文書為他造所執(zhí)之事由、他造有提出文書義務之原因。明確申請書的名稱和內容的目的是便于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文書的名稱及內容是為了使書證特定化，書證的名稱和內容不用完全正確和非常精確，只要達到特定化的程度即可；闡明書證要證明的案件事實是為了確定該書證是否與案件事實有關聯(lián)，從而確定是否有提交的必要，如果文書要證明的事實與文書內容沒有任何關系，則沒有提交的意義。文書被當事人持有的事由以及對方當事人有提出文書義務的原因是為了審查該書證提交義務的產生是否屬于因不可歸責于申請人的原因導致證據(jù)偏在的存在。在此有一個問題要注意，如果申請人自始至終都未曾參與到該書證的制作過程中，并不知曉該書證的名稱及確切的內容，則只要申請人對于此書證的描述能夠使義務人明確所要提出的書證也可①張衛(wèi)平.當事人文書提出義務的制度建構［J］.法學家，2017（3）.。因此，原則上，當事人向法院提交的書面申請狀的內容應包括文書名稱、文書內容、使用該文書要證明的事實、文書被對方當事人持有的事由、對方當事人負有提出文書義務的原因。

（三）法院對申請書的審查程序

經(jīng)審查，人民法院認為當事人的申請理由成立的，則責令對方當事人提交書證，對方當事人因提交書證所產生的費用，由申請人負擔，對方當事人無正當理由不提交書證的，人民法院可以認定申請人所主張的書證內容為真實。持有書證的當事人故意毀滅有關書證或者實施其他致使書證不能使用的行為，人民法院可以對其處以罰款、拘留。持有書證的當事人無正當理由不提交書證或者持有書證的當事人實施故意毀滅等行為致使書證不能使用的情況，屬于證明妨礙。為了切實制裁這種行為，民訴法解釋使用強制性的手段，對違反書證提交義務的當事人發(fā)揮制裁實效。

《民訴法解釋》第95條規(guī)定了人民法院不予準許當事人申請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的審查內容和標準是“與待證事實無關聯(lián)、對證明待證事實無意義或者其他無調查收集必要的”。在上文中筆者闡述了書證提交義務與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兩者之間的關系，認為書證提交義務是人民法院調查收集證據(jù)的一種手段之一。加上書證是證據(jù)的基本種類之一，因此對申請法院調查證據(jù)的審查標準，也可用作書證提交申請的審查標準，即與待證事實無關聯(lián)的、對證明待證事實無意義或者其他無提交必要的書證，法院可以裁定不予同意舉證人的申請，并且說明理由。除此之外的，即與待證事實有關聯(lián)、對待證事實有意義或其他有提交必要的書證，法院應裁定同意當事人的申請，并且責令書證持有人在規(guī)定的合理期限內提交書證，避免義務人的拖延。

（四）書證提交義務適用的主體

從現(xiàn)實情況來看，實踐中存在舉證人申請?zhí)峤坏臅C被訴訟外第三人所持有的情形，從文書提出義務的目的來看，文書提出義務的義務主體應該要包括第三人，對于第三人文書提出義務，德國、日本及中國臺灣地區(qū)均在立法中予以了規(guī)定②吳如巧，郭成，謝錦添.論中國文書提出命令制度適用范圍的擴展：以第三人文書提出義務為視角［J］.重慶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1）.。我國民訴法規(guī)定了法院調查證據(jù)的對象包括第三人，如果與案件相關的證據(jù)保存于第三人手中，則法院可以向該第三人調查取證。在書證提交中，如果舉證人申請?zhí)峤坏臅C被第三人持有，第三人則有提交的義務。但是如果第三人不提交書證的，對第三人和持有書證的當事人的制裁應區(qū)別對待。

四、違反書證提交義務的法律后果

我國《民訴法解釋》中規(guī)定的書證證明妨礙包括兩種行為：一種是單純不依照法院裁定提交書證，另一種是不僅不提交相關書證，并且實施故意毀滅或其他致使書證不能使用的行為。前一種行為的法律后果是由法院直接認定申請人所主張的書證內容為真實，后一種行為的法律制裁是對行為人處以罰款、拘留。第一，從主觀故意和行為所造成的后果來看，毀滅、破壞書證的行為比拒不提交書證的行為更嚴重。但是《民訴法解釋》對兩種行為的制裁程度與行為危害性并不匹配。認定申請人所主張的書證內容為真實可能意味著申請人的勝訴可能，這是當事人進行民事訴訟的最終目的，但是罰款和拘留不會對案件的審理結果造成實質影響，因此故意實施毀滅等致使書證不能使用的行為人不能僅僅承擔司法處罰，還應該承擔《民訴法解釋》第112條規(guī)定的不利的訴訟后果，即應認定申請人所主張的書證內容為真實。第二，如果書證持有人對該書證具有法律上保管的義務，只要書證滅失，不論其是否具有主觀故意，都應當對其進行處罰。例如醫(yī)院的診療記錄、病歷資料等，醫(yī)院對此負有保管義務，如果因醫(yī)院保管不善導致資料滅失，基于職業(yè)要求和信賴保護，都應當認定醫(yī)院構成證明妨礙。第三，當事人故意毀滅有關書證或實施其他致使書證不能使用的行為。在此種證明妨礙情形下，應不限于該文書是否是在該當事人持有下，相關書證不論是被當事人持有還是第三方持有，只要當事人實施了故意毀滅等致使書證不能使用的行為，都應當追究其責任。第四，對當事人的制裁和對第三人的制裁要區(qū)分。因為第三人不是本案的當事人，所以其不具有訴訟上的利益，對第三人只能進行罰款、拘留。

結語

從《民訴法解釋》中的相關規(guī)定來看，我國書證提交義務制度的構建比較粗疏，在具體程序適用中會產生很多的不確定性。雖然其目的在于解決我國民事訴訟中現(xiàn)實存在的舉證難問題，但是在體系協(xié)調、價值衡量等方面有考慮不周的地方。我國當前正處于訴訟審判模式轉型時期，訴訟制度的構建既要立足于我國的基本現(xiàn)實需要，也要在具體細節(jié)處注意充分論證其正當性和完整性。制度構建是一方面，保證制度的有效運用和實施也是至關重要的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