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德
9月31日,我受邀出席國家檔案局“為深入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堅決反對歷史虛無主義的重要指示精神”,“更好地利用檔案反對歷史虛無主義”課題研究而在滬召開的專家咨詢會。關于歷史虛無主義表現(xiàn)形式,以我的理解簡而言之大凡常見的有這么三種:有說無,或無說有;對說錯,或錯說對;還有就是不說有無,也不論對錯,一概回避。我在會上發(fā)言時,就“歷史虛無主義的典型案列”舉了自己碰到的兩件事,由此來闡述我的看法。一是關于刻意美化歷史人物,虛構(gòu)歷史場景的問題;二是蓄意為歷史人物翻案,無視歷史真實,編造歷史細節(jié)。本文僅談談關于張愛玲的一件事。
張愛玲這些年來很熱,就其文學成就的評介,高或低,大或小,是個學術問題,自可各抒己見、百家爭鳴,無可厚非。但要把她裝扮成一個從生活到文學創(chuàng)作皆可贊美,所謂“她的人生是一種極致——自由和尊嚴的極致”的女性,則絕無必要,也是不足取的。就在開會前半個多月,我在微信朋友圈讀到一篇提要為“解放后張愛玲參加政府會議,看到這一幕,當晚便決定離開上?!保ㄅc汝讀史,2018年9月11日,來源:搜狐網(wǎng))的文章。該文說1950年1月,張愛玲在上海文化局長夏衍力保下,參加了上海第一次文學藝術界代表大會?!斑M入會場后,張愛玲驀然發(fā)現(xiàn):‘不論男男女女,都著灰色中山裝,只有自己穿了一身旗袍,外面還罩著了一件網(wǎng)眼白絨線衫。這時丁玲過來悄聲指責她如此大膽,為什么不和大家統(tǒng)一?!睍龅脑庥鍪沟脧垚哿岙斖頉Q定離開上海,關鍵是因為張說:連人的思想都要統(tǒng)一,這個環(huán)境就沒有文化和藝術的生存之地。
我對張愛玲毫無研究,但讀過一點兒她的作品,也關注過她生平事跡,近年還收集到一條她與孫科二夫人藍妮交集的活動史料。不過,《世紀》發(fā)表介紹她的文章還是蠻早的。1995年她在美國孤寂中去世后,《世紀》(1996年第1期)就策劃發(fā)表了谷葦先生的《張愛玲的照相簿》,發(fā)表一組其時國人鮮見的照片;還轉(zhuǎn)發(fā)了著名美籍華裔歷史學家唐德剛教授發(fā)表在臺北《傳記文學》的文章,題為《最后的光輝——談談張愛玲》。唐德剛教授作為經(jīng)歷過抗日戰(zhàn)爭的歷史學家,青年時代在大后方就讀張愛玲的作品,因而他對張的評介具有史家的獨特眼光,我是完全認同的。
再說我讀了那篇深感新奇的文章,特別是丁玲責問張愛玲的情節(jié),馬上生出大大的疑問,就給《世紀》老作者,也是結(jié)識二十幾年的老朋友,陪伴丁玲走完最后歲月的秘書王增如女士轉(zhuǎn)去文章,并向她請教丁玲指責張愛玲是否確有其事?王增如是研究丁玲的權威專家。她回復說:“據(jù)我所知,1950年丁玲沒有去上海參加會議?!倍×釠]有去上海,那說她參加會議,指責張愛玲穿著之事純屬編造。我希望王增如能撰文予以糾正,她回復說:“對丁玲的誣蔑造謠比這個厲害的還有很多。我相信清者自清?!辈贿^,她告訴我正在寫一篇《丁玲與上海魯迅紀念館》的稿子,解放初期丁玲只在1951年9月去過上海,看看是否在哪個地方提一下這件“小說虛構(gòu)”式的造謠。她建議我把文章發(fā)給研究張愛玲的專家陳子善教授看看。陳教授看了我轉(zhuǎn)發(fā)的文章,回復簡單干脆:“全是瞎說,當時丁玲在北京?!睂τ谶@類“小說虛構(gòu)”式的造謠在網(wǎng)絡廣為傳播的現(xiàn)象,陳教授斥之為“劣幣驅(qū)逐良幣”。何以會“劣幣驅(qū)逐良幣”?“逐幣”是一大動因。古人說君子求財,取之有道。而如今當下我們的國度里,有些人或企業(yè)為“逐幣”早把道拋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今天重讀文章才注意到,“與汝讀史”發(fā)表這篇竭力為張愛玲唱贊歌文章的真實意圖,是為了推銷北京某出版社的《張愛玲作品集》。因為,文后緊跟著銷售廣告。
(2018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