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高
摘 要: 李清照的詠花詞不論是從內(nèi)容上還是從詞的風格上,都以南渡為界,分為前后兩期。前期詞主要內(nèi)容是寫閨中生活,其次是描繪自然風光;后期多感時傷亂,思鄉(xiāng)憶舊,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前期詞的風格婉約俊秀,語言清新明麗,意境優(yōu)美動人,表現(xiàn)出一個封建社會才女的個性,后期詞的風格悲憤蒼涼,沉郁悲愴,打上深深的時代烙印,充滿悲己之嘆和愛國之情。
關(guān)鍵詞: 李清照 詠花詞 閑吟 悲鳴
李清照(1084年3月13日—1155年)號易安居士,漢族,濟南章丘人。宋代(南北宋之交)女詞人,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稱。所作詞,令慢均工,擅長白描,善用口語,能煉字、煉句、煉格,形成“易安體”。南渡以后,詞的風格從清俊曠逸變?yōu)樯n涼沉郁,多寓故國黍離之悲,給南宋辛棄疾、陸游、劉辰翁等詞人以深刻的影響,尤其在婉約詞的領域是繼柳永、秦觀之后的又一高峰。
一、從閨中吟到時代悲鳴
花的形象在李清照的詞中占有相當顯眼的地位,有詠菊的,有詠桂的,有詠海棠的,而詠梅的則更多。或比賦清品,或寄托幽思。既展現(xiàn)了她飽嘗人間甘苦的人生經(jīng)歷,又繪出了家國興亡的變幻軌跡。如:《如夢令》是一首借詠海棠寫閨中生活的小詞,其中尤以“綠肥紅瘦”一語最清新。形象逼真,無限凄婉,卻又妙在含蓄,體現(xiàn)了女詞人的純凈心靈和高雅情趣,流露出了她惜春而不傷春的情愫。
《孤雁兒》是靖康事變之后李清照從青州流亡到建康不久,其夫趙明城病逝,把她一個人拋在人地生疏的江南,“飄零雖與流人伍”,過著游離動蕩、孤苦伶仃的寡居生活。春天,梅吐新蕊,作者睹物思人寫下了這首小詞。詞的前兩句云:“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辈⑽粗苯釉伱罚卿仈h(huán)境、抒寫憂思?!俺料銛嗬m(xù)玉爐寒”句中一個“寒”字愈加突出環(huán)境的凄涼與心境的痛苦。正當詞人寂寞凄涼之際,窗外傳來一陣悠揚的樂曲,“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這里以《梅花落》的笛聲雙關(guān)現(xiàn)實生活中的梅花,好像笛子催綻萬樹梅花,帶來春天的消息。然“梅心驚破”一語想象似更奇警,以“梅心”擬人心,暗示詞人在心田中曾掀起一陣感情波瀾,產(chǎn)生過出外游春的欲望,也許此刻她想起了趙明城在時,曾雙雙頂笠披蓑,循城賞梅,踏雪尋詩。意境含蓄,撩人想象。下闋詞境由晴而雨,人心由清而苦?!靶★L”二句,將外境的渲染與內(nèi)心的刻畫融為一體:門外疏雨蕭蕭,下個不停;門內(nèi)詞人枯坐,淚下千行,以雨催淚,亦以雨襯淚。詞自起處寫至此處,均通過環(huán)境的鋪敘和景物的變化寫感情發(fā)展與演變,但為什么“無佳思”,為什么“情懷如水”和淚下千行,即未言明,直至“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我們才知她在懷念亡夫趙明誠。“吹簫人去”,是啊,生活中趙明誠卻丟下李清照,他一個人先去了,如今在李清照面前確是人去樓空,縱有梅花盛景又有誰與她倚闌同賞呢?凄清情味,溢于言外,詞人回想昔日歸來堂上,猜書斗茶,能不愴然?結(jié)尾“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措辭自然,感情真摯,寥寥數(shù)語,明白如話,寫盡了尋尋覓覓、四處茫茫、悵然若失的神態(tài)。全詞至此、戛然而止,一曲裊裊余音不絕,猶自盤旋在人心頭。
《清平樂》這首詞是李清照晚年之作,以梅花為題、抒發(fā)今昔之感。開端:“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是昔;過片:“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花”是今。為了傾訴對梅花的愛慕,或強調(diào)觀賞及時:如“要來小酌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玉樓春》)?;蛘渲厣钋椴粩啵喝纭澳尴阆駵p,須信道,跡掃情留。難言處,良宵淡月,疏影尚風流”(《滿庭芳》)。但在南渡以后物是人非。詠梅的內(nèi)容和情調(diào)起了根本的變化,看這一首,首先是撫今追昔,無好情懷:“妥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青淚?!泵髡\已死,毋須以梅寄意,賓客都散,毋散枝佐酒。妥搓梅花,灑滿襟懷,清淚點點。瞬間轉(zhuǎn)作變徵之音;“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迸~人風鬟雰鬢,漂泊天涯,聲淚俱下。結(jié)尾更加聲如裂帛:“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备鶕?jù)傍晚風起的勢頭,該不必再作觀賞梅花之想?,F(xiàn)實無情,今非昔比,從此再無觀看與品味梅花的雅興。
李清照在南渡以前生活在優(yōu)越的家庭環(huán)境中,過著平靜美滿的生活。趙、李新婚之初的一二年,可謂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兼并。此時李清照的自視之高幾無倫比,這從她在合巹前后所寫的《漁家傲》等詞中可窺視一二,她時而說“造化可能編有意——此花不與群花比”,時而云“自是花中第一流(《鷓鴣天》),以及詞人著意描繪的那枝帶著晶瑩露珠的春意盎然的紅花(《減字木蘭花》),顯然都是作者嬌嗔優(yōu)雅身世之自況,生活是文藝源泉。沐浴在愛河中的李清照,在她婚后最初一段時間的詞作,幾乎是清一色的閨房昵意、伉儷相娛。北宋末年的新舊黨爭導致李清照被迫歸寧和社會婚姻制度的不合理,注定李清照與當時廣大婦女一樣,難免在愛情上有始無終,或有名無實的厄運。為這種厄運而嘆息,正是女性在一定程度上的覺醒和可貴的超前意識。如果用女性話語對李清照擺脫競爭株連,由原籍重返汴京后,也就是大約在崇寧五六年所寫的《滿庭芳》和《詠白菊》等作品,細細咀嚼的話,就會讀出只有女性較敏感的“別有可原是一般滋味”。其次是描繪自然風光體現(xiàn)了一個少女、少婦的風雅情趣及對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南渡之后,宋高宗趙構(gòu)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不顧江山社稷,不管父兄在金受苦受難,情愿向金人大肆進貢賠錢。他喜聽勸和,說降之辭,已是盡人皆知之事,李清照卻冒著可能觸犯龍顏的危險,大膽地與皇帝唱反調(diào)。這在愛國有罪的時代背景下,表現(xiàn)了一種多么難能可貴的情操和品格;她與丈夫之間雖傳有不少甜蜜的佳話,實情卻是與其同甘者日短,共苦者時長。
二、易安體——李清照詞的藝術(shù)特色
李清照在《詞論》中提出了“詞別是一家”之說,強調(diào)詩詞之別。認為詩主言志,詞主抒情,不可混為一談。主張作詞既要鋪敘又要典重,既要情致又要故實,并特別強調(diào)協(xié)律。她的詞作藝術(shù)自具特色,被人譽為“易安體”,卓然為宋代詞壇大家,影響深遠。
其一,李清照的詞善于以女性特有的細膩感受用委婉含蓄之筆抒發(fā)內(nèi)心的情感?!度鐗袅睢芬辉~中的“應是綠肥紅瘦”,在平淡的回答中藏著無限曲折,作者的惜春、傷春之情深隱在“綠肥紅瘦”四字之中。又如《鷓鴣天》“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這或許是她那種屈原的“審美”情趣不如自己,竟然沒有把桂花寫進注重內(nèi)美的《離騷》的得意自負心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