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盾 劉健 徐東波
摘要:近年來,人工智能的重大價值已然受到各國政府的戰(zhàn)略性重視。人工智能在貢獻世界、發(fā)揮影響、促成改變的同時,也易于誘發(fā)系列風險危機,例如勞動的脫嵌與消匿、人與人的疏遠與隔離、人類的被超越與被控制等。對于教育而言,人工智能將帶來沖擊與顛覆,譬如人工智能的超級泛在是否會導致人與教育的分離脫節(jié)?人工智能的科技依賴是否會導致人文教育的缺失讓位?人工智能的全能覆蓋是否會導致教師職業(yè)的淪陷取代?總體而言,我們對人工智能應持理性態(tài)度,既不能放任自流,也不能因噎廢食,在開拓教育前線的同時,守住教育的底線。
關鍵詞:人工智能;教育;風險;人文教育
人工智能正以高端、智慧、創(chuàng)新、泛在的變革即將引發(fā)顛覆式、乃至存在論級的劇變。美國計算機科學家、谷歌工程總監(jiān)雷·庫茲韋爾(RayKurzweil)在2011年出版《奇點臨近:當計算機智能超越人類》,探討了關鍵折點到來后人工智能對人類的徹底變革。[1]麥肯錫全球研究院在2017年發(fā)布的《人工智能的未來之路》中指出,當前許多國家正面臨生產力成長率疲弱不振、人口結構老化等問題,機器人、機器學習、人工智能的推廣普及將振興全球經濟,至2035年,全球半數現有工作可被機器人替代。[2]如今,Google(谷歌)開發(fā)的AlphaGo每天自我對弈100萬盤圍棋;Tesla(特斯拉)電動汽車公司研發(fā)的新型汽車每天從上百萬輛車的行駛路線中學習駕駛經驗;IBMWatson(沃森)研創(chuàng)的系統(tǒng)每天從數十萬張醫(yī)療影像大數據中深度學習。[3]大數據、云計算驅動的人工智能正以驚人的效率解決特定領域的問題,更高級的機器智慧智能和深度學習算法層出不窮。
2016年,美國發(fā)布《國家人工智能研究與發(fā)展策略規(guī)劃》《為人工智能的未來做好準備》兩份重要文件。2017年,英國出臺《人工智能:未來決策制定的機遇與影響》,法國頒布《國家人工智能戰(zhàn)略》,日本出臺《人工智能技術戰(zhàn)略》。我國就此方向也一直在加大力度、努力追趕。2016年5月,國家發(fā)改委、科技部、工信部、中央網信辦聯(lián)合發(fā)布《“互聯(lián)網+”人工智能三年行動實施方案》;2017年7月,國務院出臺《新一代人工智能發(fā)展規(guī)劃》;2018年1月,2018人工智能標準化論壇發(fā)布《人工智能標準化白皮書》;2018年4月,教育部印發(fā)《高等學校人工智能創(chuàng)新行動計劃》。人工智能的重大價值已經受到各國政府的高度重視,應當引起學術界的進一步關注與深思。本文先分析人工智能對世界的貢獻與改變,再探討人工智能易于引發(fā)的風險危機,在此基礎上研究人工智能對教育的沖擊顛覆,最后深思未來的發(fā)展與規(guī)劃。
一、人工智能對世界的貢獻與改變
伴隨人工智能的升級完善,以及科技革命、產業(yè)變革、技術升級、產品迭代帶來的顛覆式改變,全球社會的勞動生產力與生產率將進一步史詩般迅猛提升,跨界融合、人機協(xié)同、群智開放、自主操控等越來越走入人們的生活、步入人們的視野。社會系統(tǒng)發(fā)展的網絡化、智慧化、移動化、數字化將高效便捷的現代服務供給給人類,人的生活更加舒適愉悅,社會福利支撐、經濟服務水平亦日益豐富。與此同時,社會場域與自然空間的設計、利用、監(jiān)測、預警、調適、改進體系日臻完善,國家地區(qū)各級治理顯著進步,各層各類運行更加穩(wěn)健、安全、綠色、高效。
除空間升級、功能完善、服務細化外,人工智能對自由時間的解放是一大顯著特征。時間是人類生命的尺度,自由時間是人在必要勞動之外可以自行支配的時間,自由時間深刻反映著人類的積極存在與自我價值。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一部分人已經占據大量剩余價值,從繁雜的生產勞作中擺脫出來,但大多數人仍承擔著勞動重負,其用于全面發(fā)展、自由成長、興趣探尋的時間與空間是極為匱乏的。人工智能的開發(fā)與使用可以置換人、替代人,由此讓人獲得更多的時間與精力。
值得注意的是,工業(yè)化盡管是人類劃時代、紀元式的發(fā)明,但標準化、嚴控式的生產、管理、操作、運營機制,迫使人們日復一日地完成重復、乏味、緊張、無趣的工作。人工智能可以將人從高危高壓、高強度、高作業(yè)的系統(tǒng)中解放出來,讓人不再無止境淪陷于低滿足感、低成長度、低幸福值的工作。昔日的人機對峙、彼此僵持將轉向為人機互動、互幫互助,人類將有更多的時間、機會去開發(fā)自我潛能、實現高層次價值。
在教育方面,目前正在研發(fā)、不久后可以投入使用的(有些地區(qū)已經投入使用),就包括人工智能的自主命題與自動批閱、深度剖析與復式糾查、個性問題差異解決、心理表現探索評價、學習障礙自動診斷以及智能化學習導師、智能化合作伙伴等。諸如圖像語音識別、人機智聯(lián)交互、全沉浸式VR學習體驗、AR智能課桌等,也都正從陌生轉向熟悉,從遙遠走向眼前。人工智能還可超越不同語言語種的隔閡束縛,促進學生學習的便捷性、高效性以及國際化、全球化,并可為具有視聽障礙的特殊人群提供服務。
在未來,網絡社群等多維空間組合形成的虛擬社群,可以為學習者提供長期的跨界的沉浸式學習情景體驗。開放的知識產權、新媒體的社交工具將進一步便利人們、服務人們。利用智慧網、大數據、云分析的自主學習平臺空間、高科技驅動的虛擬現實等可以全方位、立體化、智能化、高效率地采集學生的復合信息與綜合數據,包括時間特征、任務特征、模式特征等,并聯(lián)系學習者的心理特質、家庭背景、社會網絡,對此精準地診斷、反饋及智能地研判。通過項目引擎的主題式、模塊式、循進式、創(chuàng)新式學習,融合問題驅動、迭代優(yōu)化、持續(xù)成長的人工智能,可與相關對應課程及教學滲透交互、整合提升,搭建新型的課程體系與教學生態(tài)。運用思維與行為特質的分類探討與聚類分析,可將知識嵌入真實情景,培養(yǎng)學生的圖景場域、及時策略、系統(tǒng)結構、風格類型,并幫助學生拓展思維、培養(yǎng)情感、開發(fā)潛力。
隨著深入化演進與進一步發(fā)展,人工智能的高級化智慧化思維方式將突破點狀式、割裂式、對立式的窠臼,形成多向關聯(lián)式、整體融通式、綜合滲透式的新模。借助人工智能積極構建為學生開放的智慧知識庫、綜合實驗庫、虛擬現實庫、技能提升庫,可以強化深度學習、促進人機協(xié)同,提升學生的知識遷移能力、方案規(guī)劃能力、實驗踐行能力、問題破解能力。對于教師而言,自動化的命題、審閱、測評、指示系統(tǒng)可以有效減輕教師負擔,為其部署決策、教學改革等提供及時、精準、詳細的依據。教師也可據此雙向感知、思考自己的知識系統(tǒng)、溝通表達、教學方法、存在不足等。整體而言,人工智能將打破教育發(fā)展與產業(yè)迭代的界限,構建學校機構、研究中心、行業(yè)企業(yè)、社會集群的命運共同體,重塑各級教育的內外部結構,聯(lián)通物理空間、信息空間、社會空間,形塑新的生態(tài)圈、知識網、新范式、新架構。
二、人工智能引發(fā)的風險危機及價值沖突
自法蘭克福學派的技術批判理論,到埃魯爾的技術社會言說;自溫納的自主性技術理論,到技術漂移學說,再到波斯曼的媒介三部曲(《娛樂至死》(1985)、《童年的消逝》(1982)、《技術壟斷:文化向技術投降》(1992))[4],科技體制創(chuàng)新、全球化網絡場域、人工智能技術等正生機勃勃、躍躍欲試地策劃一場巨大的變革——形塑一種泛在智能的起居生活、學習工作、社會交往的新圖景。事實上,人工智能將歷經三大發(fā)展晉升階段,分別是弱人工智能階段、強人工智能階段、超級人工智能階段??梢哉f,人工智能的智慧性、泛在性、層級感、影響力將日益彌散、深入、覆蓋到生活、工作、家庭、社會的方方面面。
但不可忽視的是,人工智能的升級與躍升也會帶來一定的風險,例如技術與社會共生的復雜性、當代與未來貫通的長期性、全球與區(qū)域結合的跨界性等。類似的,有學者提出了其中存在的三重邏輯悖論,分別是:主奴悖論,即制造者與制造物之間的矛盾;不均衡悖論,指科技、經濟、文化、環(huán)保等發(fā)展不均衡的矛盾;工具與目的悖論,指工具與目的偏差、背離的矛盾。[5]隨著人工智能的迅捷發(fā)展,未來行業(yè)的大部分位置將由機器人負責操作運行,少部分位置由人類精英階層控制引領,剩余位置很可能是必須由人類介入參與的服務型行業(yè)。美國技術哲學家蘭登·溫納認為,盡管技術具有科學性、應用性、自動化等諸多特點,但技術的自主性特點頗為值得關注,因為自主性將喚醒難以想象與控制的力量。對于人工智能而言,在某種條件下,極有可能脫離一般社會運行范疇,按其自身喜好與邏輯概念發(fā)展技術、創(chuàng)造事物,甚至采取行為、威脅人類。
(一)勞動的脫嵌與消匿
所謂“勞動”,除了作為生存所需的硬性價值,也涵蓋不能或缺的軟性意義,這主要在于勞動給予人生命與生活以豐富的內容、有效的填充?;蛘哒f,勞動賦予人體會與經驗,因為人在社會與其他人、事、物互動交流、思考行動的過程中,充滿了多重多元的情景、元素、故事、旋律,以及發(fā)現、理解、感受、感動。這些體驗與觸及構建了生命的有機組成,讓生活可以言說、值得言說,并有理由分享、延續(xù)、流傳。如果失去了勞動,生活就失去了重要的填充內容。人工智能代替大量人工勞力,將免除諸多行業(yè)職業(yè),創(chuàng)造高于此前的財富價值,物資豐富的高福利社會指日可待。
不過,人工智能激發(fā)的大量失業(yè)只是表征現象,失去勞動更會使人失去價值,使人的生命失去意義與真諦,從而衍生人的“非勞動依賴存在”及“轉向異化”。事實上,人類需要人工智能替人勞作,抑或代人思考,但是人類離開勞動后,生活就會變得更好嗎?技術進步固然可以解放一部分人的勞動,但也會剝奪一部分人的勞動,人的存在是否會變得迷惘、困惑?這將是一個足具反諷色彩的爭議與悖論。
(二)人與人的疏遠與隔離
互聯(lián)網、物聯(lián)網、大數據、云平臺促生了自組織、自決策、新業(yè)態(tài)、新模式,人與人面對面的交流溝通越來越少,人與人的來往聯(lián)系日益疏遠,傳統(tǒng)社會氛圍瓦解,新型生活模式建立。隨著人工智能由“前時代”到“后時代”的發(fā)展,當人工智能有能力、有水平供給覆蓋各大范疇、各個領域的周到服務、精準服務時,全能技術的百變姿態(tài)會貫穿于任一事物的全過程、全要素、全鏈接。彼時,所有的一切交由人工智能去決策、去組織、去執(zhí)行、去實現,人只須關注自我對科技的要義掌握、自我與科技的互聯(lián)互動,不再需要真實他人的現實存在。人與人的交流很可能會顯得蒼白無力、不堪一擊,甚至成為不必要、羈絆、多余的“低效行為”。人對人將失去興趣與好奇,社會交際陷入深度異化與反轉顛覆,社會人際網絡的功效將大幅度降低,人與人衍生無用關系與零價值網絡,生命與世界的意義將被重新思考與重新定義。
值得注意的是,技術后果既包括不可預測但在意料之中的,也包括不可預測且在意料之外的。我們確實可以基于一定經驗,對技術后果進行預測與想象,但卻極難揣測到多重技術升級迭代、疊加交錯形成的聯(lián)合效應,又因技術本身不具有處理自身不利影響的先導功能,風險比例也將大幅增長。
(三)人類的被超越與被控制
另一大問題涉及圖靈機與超圖靈機的模型差異與對比分析:圖靈機屬于機械算法機,是數據資源與數理邏輯的有機結合。圖靈機可以實現能行構造,但不具備反思能力,更不能修改自身系統(tǒng)機制。比之更強大的是超級人工智能,可以衍生超圖靈機。超圖靈機可以創(chuàng)造性地突破自身、優(yōu)化升級、進而超越人的想象。值得厘清的是,到達一定層級之后,人工智能的硅基生命形態(tài)沒有必要模仿人類的碳基生命形態(tài),因為人工智能的最優(yōu)形態(tài)不是擬人,而是超人,而且不是個體的、單獨的超人,是系統(tǒng)的、泛在的超人?;诖?,當超圖靈機自主探索、研判攻關、激發(fā)自我意識、活化自由意志時,便可構建新的編碼與解碼機制,甚至發(fā)明新的群體語言、制定新的規(guī)則、運作新的程序。那時的人工智能是否會排斥、擠壓人類?是否會貶低、壓迫人類?人類的孜孜追求與不懈發(fā)明究竟是在追求什么?
可以預見的是,基于超級網絡及超級智能的廣泛存在、極其強大,很可能壓倒此前任何一次科技革命、制度革命,進而形塑新的世界、新的文明。超級人工智能或許對宇宙而言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對人類來說卻是一件無以復加的大事。超級人工智能如同人工智能的“創(chuàng)世紀”,彼時的人類極可能將遭遇自我否定、淪入自我結束的困局險境。
三、人工智能對教育的沖擊與顛覆
(一)人工智能的超級泛在、技術臣服是否會導致人與教育的分離脫節(jié)
隨著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智能機器可解釋并可克服各類問題,它們可精細地依據事件以及事務的表征、隱匿、動態(tài)、靜態(tài)、觀念、行為等,捕捉要點、發(fā)現路徑、突圍難關。人工智能可以分布在各個行業(yè),代替現有“藍領”、“白領”的各式工作與職能,并可24小時不間斷、無休歇地投入、付出、制造、創(chuàng)造。同樣不容忽略的是,它們不需要食物與飲水,也不需要大量燈光與照明。當人工智能包羅多個領域、行業(yè),創(chuàng)造更大價值、提供各種服務時,是否會衍生人對人工智能的過度沉溺、眷戀,以及對技術的高度崇拜、臣服。那么,至少對于部分人群而言,教育將不再不可或缺。
人工智能的不公平、不均衡也會導致地區(qū)、群體發(fā)展的差異,因為不同群體的接觸機會不同、理解水平不同、使用層次不同、運用程度不同。在未來,人工智能同經濟、文化一樣,將深刻影響著社會、教育的公平正義、均衡平等問題,智能差距與貧富差距一樣可怕。由于技術無法自動表現為全民原則,不平等的社會結構與技術系統(tǒng)不得不引發(fā)這樣的假設:人工智能很可能成為強者獨享的樂土。
一位知名科幻作家曾指出,人工智能對我們的最大威脅在于:當我們過于依賴智能系統(tǒng)后,我們自身會變得懶于思考、懈于探索、怠于努力,這才是對人類的最大威脅。想象一下人工智能普及之后人類的家庭生活:推開家門,空調早已打開,溫度、濕度、燈光都已調至最佳;孩子和寵物由機器人照看,智能廚師已烹飪好可口的飯菜;唯一需做的就是窩在沙發(fā)里盡情享用,并使用手機操作電視機、微波爐、洗衣機等所有家用電器;有客人來訪時,也無需起身,智能門鎖會在識別身份后自動打開……[6]
可見,人工智能雖大大便利我們的生活,但也讓我們變得更加懶惰,因為人只需簡單的認知與體驗便可自如“玩轉”周遭的一切。彼時,人不需太多的思考與分析、不需太大的成長與進步,甚至不需要教育、不需要工作。這樣一種拒絕與排斥的態(tài)度也將繼續(xù)促成不思進取、懶散懈怠、主動退化。進一步來看,當生物智能芯片可植入人腦,承擔部分記憶、運算、表達等功能,那時的“共生體”究竟是“人”還是“機器”?人與機器的難辨,也將引發(fā)倫理、存在、生物論的思考。
(二)人工智能的科技依賴、技術理性是否會導致人文教育的缺失讓位
人工智能依靠智慧科技與高級裝備、超大數據與超級計算,可以捕捉每一位學習者的學習需求、偏好特性、適用方法,致使凡事依賴技術訴求與技術皈依,人與機器的關聯(lián)不斷強化提升、人與人的關聯(lián)日漸式微減弱,這些將引發(fā)并加劇人文精神、人文熏陶、人文環(huán)境、人文感知的消弭及落寞。當霍金談到這個星球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7],耶魯大學校長薩羅維發(fā)聲,我們到了最需要人文科學的時刻。[8]蘋果公司CEO蒂姆·庫克也發(fā)表觀點:“我擔心的不是人工智能可以像人一樣思考,而是人僅像智能機器一樣思維,失去了人類應有的價值觀、同情心、敬畏感。”[9]
作為全球社會變革與教育變革觀測站,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于2016年發(fā)布了《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轉變》,言明“尊重生命和人格尊嚴、權利平等和社會正義、文化和社會多樣性,為建設我們共同的未來而一起團結、共擔責任,以此人文主義價值觀作為教育的基礎和宗旨”。那么,應如何避免人工智能以“人工”的“智能”取代人類的價值判斷,戕害人類特有的權利平等、社會正義、文化多樣等理念思維,又如何避免人類微妙、豐富的“情商”被人工智能的“智商”所吞沒湮滅?
錢穆先生在《文化與教育》中指出:“所謂如何做人,并不是指做一個自然人,而是指如何做一個‘文化人。人生自始只是一個自然人,必待人文教育之陶冶,而始成為一個文化人。學術、政治、宗教、軍事、外交種種職務、種種活動,在其外形上,似乎各各分離,互不相關,但在其背后,有一個共通深厚的文化領域?!弊骷引垜_曾言:“大學是人文精神的泉源。所有的科學、技術、經濟或商業(yè)管理的發(fā)明,都須以‘人為它的根本關照。離開了人文,一個大學不是大學,只是技術補習班而已。”事實上,人文精神與人文素養(yǎng)不但是全方位、綜合性、廣角度的,而且可以潛移默化、自然而然地熏陶人、感染人、凈化人。人文教育既有助于提升人的道德理性、品格修養(yǎng)、處世態(tài)度、情懷情操,也有利于增強人的心理素質、意志品質、責任心、使命感,還能優(yōu)化人的精神世界、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等,因此人文教育必不可少,不應當削減,更不能消除。
而且事實上,特別是文學、美學、教育、哲學、戲劇、音樂等課程及學問,高度依賴人文歷史的積淀、社會演進的傳承、氛圍環(huán)境的熏陶、場景描摹的體驗,以及教師的言傳身教、人與人之間的傳遞交流,這些都離不開人文教育以及自然場景中人與人的互動。
(三)人工智能的覆蓋與全能是否會導致教師職業(yè)的淪陷取代
尤瓦爾·赫拉利在《未來簡史》中指出,人工智能的大量應用會導致失業(yè)問題的顯著提升。[10]那么,如果人工智能在各個領域、各項專業(yè)戰(zhàn)勝人類,在技能、方法、理解、溝通等方面超越人類,那么教師職業(yè)的存在是否仍然必要?假使有一天,可以將圖書館與電子庫的資料濃縮為超級芯片,并植入到人的大腦,那么教育還可以做什么?
早在馬克思時代,機器吃掉的是工人。今天,人工智能吃掉的則是當下的職業(yè)。有研究揭示,如果某項工作具有如下特點,那么其被人工智能取代的幾率就十分之大:(1)簡單培訓即可掌握要領;(2)大量重復性勞動,靈活應變差;(3)工作空間狹窄封閉,只做指定任務,不聞外界變化等。與之相反,如果某項工作內嵌這些技能,那么被人工智能取代的幾率就是比較低的:(1)社交協(xié)商溝通能力、人情練達藝術;(2)同情心、同理心,對他人真心實意的交流與關切;(3)創(chuàng)新與審美。[11]不難發(fā)現,任何工作一旦程式化、模式化,人工智能就可很快學會并掌握。在人工智能時代,人類必須發(fā)揮其特有靈活性、情感性、創(chuàng)新性等價值。
因而在人工智能時代,昔日形態(tài)固化的、導向記憶的、聚焦應試的教學理念、態(tài)度、方法、步驟必將更加過時、陳腐。傳統(tǒng)的重復知識、照本宣科、權威壓迫、話語灌輸式的觀念舉措也必被淘汰、廢置。在人工智能時代,教師必須樹立危機意識與改革思維,掌握創(chuàng)新、引領、開拓的能力和共鳴、關愛、理解的方法。在專業(yè)素養(yǎng)上,教師要敢于跳出自身的學科界域,汲取多元學科的前沿進展,持續(xù)追求終身學習、不斷參與跨界學習、積極地反哺自己、提升自己。唯有以更加廣泛性、跨越性、縱深性、創(chuàng)新性的視域,堅持持續(xù)學習、不斷更新、自我迭代,才可高速成長、適應未來。
此外,教師尤須注意發(fā)揮人類的特殊優(yōu)勢,譬如人文關懷、情感照顧、懇切交流等,以及創(chuàng)造性、啟發(fā)式的指導價值,并注重培養(yǎng)學生的情商、逆商,發(fā)展學生的綜合素養(yǎng)、復合思維、意志品質、性格特質。對于學生的自主學習、自我管理、邏輯綜合、批判思考等,必須突破單純的技術手段,融合情景化、實體化的教育培養(yǎng)。教師更須在德育方面加強柔性引導和情感傾入,以共情共鳴的心理、同理換位的思考塑造學生的人格品質、提升學生的道德修養(yǎng)。
四、結語
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談到:“現代技術業(yè)已不是中性中立的,它架構式地滲透、彌散、影響,甚至操控人的現代生活,賦予人新的生命與發(fā)展軌跡?!盵12]馬爾庫塞認為:“技術的合法性轉化為社會的合法性,技術崇拜四處蔓延,形塑這樣的轉向:‘技術解放—‘事與物的工具化—‘解放的桎梏—‘人的工具化?!盵13]鑒于日益明顯的數據異構化、信息分散化,人工智能一旦失控,制造物反轉式威脅制物者。因此,一些悲觀主義者認為加速的人工智能將奴役人類,甚至逼迫人類種族面臨窘境、走向消逝。
阿西莫夫在《我,機器人》這一經典著作中提出了機器人的三大原則:第一,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目睹人類個體遭受危險而不顧;第二,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一原則沖突時除外;第三,機器人在不違反第一和第二定律時,盡量保護自身的安全。[14]所以,我們必須禁止研發(fā)有能力對人類說“不”的人工智能,必須明確牽聯(lián)主體的權力、義務、責任、約束,預測可能產生的種種后果,尤其是處在人類知識邊緣界限的開發(fā)者、操作者、裁決者、執(zhí)行者,他們深度影響著人工智能的價值觀念與倫理道德、能力高低。唯有謹慎監(jiān)控、仔細核查,對人工智能的研發(fā)與應用作全周期、全過程、開放式、動態(tài)式的評核記錄,方可嚴格防范破壞性乃至毀滅性的后果。
在海德格爾那里,人之存在的“此在與自由”就在于“解蔽”:人不應是“座架”(“座架”隱喻一種束縛與支配)促逼的持存物、呈擺物,而應是內含無限可能的存在物,人應通過解蔽獲得救贖,從而發(fā)揮內在的多樣性、無限性。對于人工智能,我們既不能吸納反技術的浪漫主義思想,盲目抵制人工智能、因噎廢食,進而舍棄運用人工智能造福人類的絕佳機會,也不能一味允許人工智能自流放任,忽視人工智能的幾率性風險、可能性危機、反方位效應、負導向后果,從而催生人工智能對人類的有機可乘、擾亂侵害。事實上,我們應該超越技術本身,在更開闊的視野中思考教育變革的問題,既賦予充分的變革空間,又保留傳統(tǒng)教育的精髓,在開拓教育前線的同時,守住教育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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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第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