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杏庵

1. 五月天：給快樂以標(biāo)簽。

多日以后，我一邊散步一邊想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想起跟友人去他家酒店的那個炎熱的下午。

朋友家的酒店里要開發(fā)一道新菜：“脆皖魚”。中餐廳的師傅們沒有足夠的經(jīng)驗，把一條條體格龐大的鮮活脆皖魚，拿著小魚網(wǎng)逐個放到一格一格的海鮮池內(nèi)。海鮮池的空間實在太小，脆皖魚別說游來游去，即使轉(zhuǎn)個圈都很吃力。水淺不說，自由活動的空間實在太狹窄，盡管有氧氣輸入，這地方實在不是久留之地。一看情況不妙，第一條脆皖魚毅然跳出了海鮮池，不惜將自己摔成內(nèi)傷。第二條脆皖魚的反抗更為激烈，拒絕進入那個不該屬于它的海鮮池，拼力咬破了“小魚網(wǎng)”，在地上打滾，只是，滿身傷痛的它，找不到家（河流）的方向。掙扎之后，無能為力。第三條脆皖魚，已經(jīng)被迫“搬”到海鮮池，它大約怪自己個頭大太，轉(zhuǎn)不了身，索性肚皮朝天，假裝死亡。

廚房師傅一看，這條要死了，就拿去廚房，宰了，做成了可口的“脆皖魚”。海鮮池里的鮮活脆皖魚終于明白了自己將要面臨的“命運”，紛紛肚皮朝天，死生由命，隨它去吧。這下，輪到廚房師傅緊張了?！按嗤铘~”這道菜關(guān)鍵在于新鮮，魚真死了，酒店老板就賠了。于是，安排專人，每隔一段時間，強行將肚皮朝天的脆皖魚的頭抱起來，讓它露出水面，為它吸氧，就像烏龜定期從水里露出頭來，大口吸氧、然后再潛入水中一樣。

這個時候，酒店咖啡廳里在播放亞洲樂團五月天新歌《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人群中哭著 你只想變成透明的顏色 /你再也不會夢或痛或心動了/你已經(jīng)決定了 你已經(jīng)決定了/你靜靜忍著 緊緊把昨天在拳心握著/而回憶越是甜就是越傷人/越是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深深切切的刀割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你決定不恨了 也決定不愛了/把你的靈魂關(guān)在永遠鎖上的軀殼/這世界笑了 于是你合群地一起笑了/當(dāng)生存是規(guī)則不是你的選擇/于是你含著眼淚飄飄蕩蕩跌跌撞撞地走著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你決定不恨了 也決定不愛了/把你的靈魂關(guān)在永遠鎖上的軀殼/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傷從不肯完全愈合/我站在你左側(cè) 卻像隔著銀河/難道就真的抱著遺憾一直到老了 然后再后悔著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你決定不恨了 也決定不愛了/把你的靈魂關(guān)在永遠鎖上的軀殼/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傷從不肯完全愈合/我站在你左側(cè) 卻像隔著銀河/難道就真的抱著遺憾一直到老了 然后才后悔著/你知道真正的快樂 你應(yīng)該脫下你穿的保護色/為什么失去了 還要被懲罰呢/能不能就讓悲傷全部結(jié)束在此刻 重新開始活著

我這個年齡，談?wù)撐逶绿炜隙ㄊ莻€笑話。我的一個學(xué)生發(fā)微信說“我跟吳某某說最近熬夜有點狠，讓她記得每天都問我是否還活著。吳某某回我：白天發(fā)消息大晚上才回，要有事的話尸體都臭了。我……”。伴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成長的一代人，竟然是這么說話的，連“是否還活著”“尸體”這樣沉重的詞匯，都可以說得如此輕描淡寫，甚至拿來開玩笑。這在我們這代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有著這么深的代溝的我，竟然厚著臉皮談?wù)撐逶绿欤@得益于我的學(xué)生的“長期”熏陶。他們中有太多人是五月天的鐵粉。他們戀愛時唱著《溫柔》，失意時唱著《倔強》，荒廢時光時唱著《如煙》，“時間就像煙霧，只能看見卻抓不住”。我的一個學(xué)生，因為聽五月天的演唱會而請假，飛去北京，雖然她經(jīng)濟并不寬裕。青春的字典里，只有失敗，沒有放棄兩字的存在?！爱?dāng)我和世界不一樣，那就讓我不一樣” ！

“有壓力就聽五月天的歌”，這是一位高考第一名學(xué)子的心聲。五月天，這三個字早已不是一個樂隊的名字這么簡單。它代表的，是一群人整個瘋狂倔強的青春?；剡^頭后不難發(fā)現(xiàn)：五月天的每一首歌，都能讓你想起青春路上的一段故事！而他們的歌，也代替老師教給你很多東西。

有人把青春寫在小說里，也有人把青春拿來歌唱。

臺灣有兩大樂隊，蘇打綠和五月天。當(dāng)你跌倒時，“蘇打綠”會像你知心的姐姐一般問你疼不疼。而“五月天”則像你那表面上話不多、實際卻非常心疼你的哥哥一般，對著你喊道：“不準(zhǔn)哭，不準(zhǔn)放棄，給我站起來”！

五月天，給快樂以標(biāo)簽。

后來關(guān)注了五月天，才知道，在他們身上和音樂里，總是能看到“青春激昂”的樣子，如夏日吹來的一陣“松風(fēng)”，那感覺就像古語說的“不亦快哉”。宋玉《風(fēng)賦》曾記載：“楚襄王游于蘭臺之宮，宋玉景差侍。有風(fēng)颯然而至，王乃披襟而當(dāng)之曰：‘快哉此風(fēng)。’”

歌壇有個奇特的現(xiàn)象——只要五月天開巡演，場場都是爆滿，包括每場坐滿10萬人的“鳥巢”，他們也已經(jīng)辦過5場，創(chuàng)下了華語演唱會新紀(jì)錄。

經(jīng)紀(jì)人謝芝芬說：五月天成為常青樹的原因只有兩條，“一是因為我們不會炒緋聞，所以我們選擇了比較辛苦的巡回演唱會來打天下；第二是因為五月天作品的深度，他們的音樂總能給你感動，比如《倔強》。從小孩到上班族，什么時候聽五月天的音樂你都不會覺得過時。所以五月天現(xiàn)在的歌迷，從中學(xué)生到上班族都有?！?“阿信在做一個訪問的時候說，請大家不要記得我的名字，只要記得我的歌。我覺得他們希望五月天帶來的是音樂的影響，而不是人的影響。如果你聽《戀愛ing》的時候，你會很想戀愛；如果你遇到你的前女友，會想到《突然好想你》；你被老板批評，會想到《倔強》。我希望大家記住他們的歌，而不是他們。五月天一直希望用音樂改變世界，他們也一直這樣努力著，我覺得五月天真的很棒?！?/p>

五月天，臺灣搖滾樂團，他們當(dāng)初給大家?guī)砹颂喑錆M回憶的歌曲。1997年3月29日，4個來自臺北師大附中的學(xué)生——隊長兼吉他手怪獸（溫尚翊），主唱阿信（陳信宏），貝斯手瑪莎（蔡升晏），吉他手石頭（石錦航）組成“SoBand”樂隊。隨著第三任鼓手冠佑（劉諺明）的加入，這五個男生的組合為華語樂壇帶來一股青春震蕩。1997年3月29日，“SoBand”樂隊更名為“五月天”（貝斯手瑪莎的網(wǎng)名，叫“MAYDAY”，即“五月天” ）。1999年7月，他們的《第一張創(chuàng)作專輯》由滾石發(fā)行。那一年，五月天在臺北市立體育場舉辦了演唱會，成為臺灣首個站上體育場開演唱會的樂團。

如果用一種花來作為五月天的符號的話，那么，應(yīng)該是芍藥。芍藥待君看，就在五月天。芍藥是著名草本花卉，位列草本之首，是中國傳統(tǒng)十大名花之一，與牡丹并稱為“花中二絕”，被譽為“花中之相”和“五月花神”，是我國栽培最早的一種花卉，栽培歷史超過4900年。

《第一張創(chuàng)作專輯》之后，五月天頻頻走進校園，向?qū)W生歌迷們傳達自己的青春夢想。五月天可能怎么也沒有想到，因為他們這五個男孩兒起的樂隊名：會讓原本燥熱的五月成為了一個特殊的月份！

2000年7月7日，發(fā)行了第二張創(chuàng)作專輯《愛情萬歲》。2001年7月6日，推出暫別歌壇之作第3張創(chuàng)作專輯《人生海?！?。2003年11月11日，發(fā)行第4張專輯《時光機》。2004年11月5日，推出第5張專輯《神的孩子都在跳舞》。2005年8月，推出精選輯《知足Just My Pride最真杰作選》。2006年12月29日，發(fā)行第6張專輯《為愛而生》。2008年10月23日，發(fā)行第7張專輯《后青春期的詩》。2011年12月16日，發(fā)行第8張專輯《第二人生》。2016年7月21日，發(fā)行第9張專輯《自傳》。2012年，五月天《第二人生》專輯中的一首歌曲《我不愿讓你一個人》，將五月天對傳說中的“末日”的感悟融入其中：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學(xué)會珍惜；活在當(dāng)下、把握今天，才是最好的人生態(tài)度。MV尾聲的字幕是：“想念你，只愿你奔向，幸福的末日?！?/p>

青春就這樣冗長，就這樣敏感?？偸翘硬婚_一些東西，比如愛情。

“可能，我有點喜歡你”。可能，每個少年的青春里，都有一段難以忘懷的愛情，都能感受到青春的那份悸動。愛情里不只有苦澀，也有微甜。不管愛情開始和結(jié)束的方式多么千差萬別，但少年們都能在同一首歌里找到共鳴，那就是：《溫柔》。每一段愛情里，都有一首《溫柔》。

那個年代，還沒有什么男女偶像劇和綜藝節(jié)目。至少，在今天，在我們這代人看來，那可能是個稍顯美好的年代。那時，你看上一個姑娘，怎么看她都是溫柔的，你對她充滿幻想，幻想和她在一起，讓她坐你的單車，和她談人生談理想，幻想片刻不分離。即使是幻想，也是美好的、純情的、無瑕的——無非也就幻想她的臉蛋，想聽她的聲音，想看她穿校服的模樣，也就是停留在“制服誘惑”那個層面吧。在某一瞬間，你也奢望能夠牽起她的手，想和她一起走向很遠很遠的未來。然后，控制不了誘惑，就成天在她家附近逗留，為的就是看到她一眼或讓她看到你一眼。

現(xiàn)在女生的困惑是：所謂溫柔，男朋友比不上閨蜜。一個師妹就這樣說：大小S的姐妹淘正在熱播，她也正在享受著閨蜜的福利。她們結(jié)識于少時，她們相遇在“三觀”相近的緯度，攜手在向上、向善的路上。親情可以呵護你的缺點，愛你卻不懂你，而閨蜜是深知你的缺點卻依然能接納和包容你，不僅懂你、有時甚至比你自己還更懂你。彼此不僅興趣相同，而且有共同的追求，并相助相攜，在快樂時可以一起瘋，傷心時可以一起哭。可以秉燭夜談，也可相默無語?？梢酝x一本書，同品一款茶，用一個衣柜，用各自的“換裝游戲”把對方打扮成氣質(zhì)美女或路人甲。相比愛情，閨蜜的滋養(yǎng)更宜人也更長久。這次身體不適，倘若是異性，就會說感冒要多喝水、天氣熱要多喝水、痛經(jīng)還是要多喝熱水，這難道只是詞窮？而閨蜜就大不相同。閨蜜細膩到只有想不到?jīng)]有做不到：給你帶來了各種藥粉調(diào)理，“靈芝粉”提高免疫力、“手工燕麥饅頭”當(dāng)主食、小米養(yǎng)胃，還有瓜子、葡萄干、核桃仁、無添加劑的小餅干等各種零食，不僅給你補充營養(yǎng)還讓你看書時邊吃邊解悶，而你喜歡的紅茶、愛吃的蔬菜，還有煲好的雞湯，瞬間已經(jīng)把冰箱塞滿了。知道她慢熱且生活能力差，來到之后，用“食品分享外交”，很快就和鄰居們成了朋友。從物業(yè)到保安，還有，遇到小事時該找誰、被子往哪兒曬、好吃的當(dāng)?shù)夭说侥膬嘿I，僅半天工夫，她就已能一一教師妹。閨蜜能給師妹生活的信心與前行的力量。有這樣的閨蜜，她的確是三生有幸，感恩。

師妹的話，其實暗含了某種抱怨，比如男人的粗心、不夠溫柔。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說孔子聽了高雅音樂后，心境寧靜，思想專一，到了忘我的境界，音樂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快樂。

“我給你自由，我給你全部全部，全部的自由” ！很多人最早開始聽到五月天這個名字，便是從《溫柔》開始。主唱陳信宏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當(dāng)年創(chuàng)作的這首歌曲，會成為一代人青澀愛情的背景音樂。

阿信在演唱會上唱到《溫柔》時，在場的歌迷用手機打給自己最愛的那個人。這就是青春，這就是愛情。這里所說的愛情，和傳統(tǒng)意義上的婚姻不同，感覺就不同。怎么不同呢？舉個例子：22歲的徐悲鴻寫信給18歲的蔣碧微說：你愿意跟我私奔到巴黎嗎？蔣碧微回信說：我愿意。一場說走就走的私奔，開啟了28年的婚戀傳奇。這是愛情，屬于青春的愛情。

但愛情敵不過婚姻，傳奇敵不過歲月。愛情是理想化、書卷式的田園，婚姻是在炎熱的太陽下，汗流浹背地插秧。愛情有點“傻13”，但婚姻則一點也不犯傻。愛情可以呵護照拂、詩情縱色，但婚姻用《紅樓夢》里評價賈寶玉的話，那就是“色而不淫”。1945年的最后一天，徐悲鴻來到重慶，和蔣碧微簽署了離婚協(xié)議書，上面寫著：徐悲鴻須付給兩個子女每月各2萬元的撫養(yǎng)費，另外還須給蔣碧微100幅徐悲鴻的畫作，50幅徐悲鴻所藏的古畫以及100萬現(xiàn)金。當(dāng)時，作為中央美院教授的徐悲鴻，工資也不過才2萬元?？吹竭@里，有個朋友感慨地說，嫁給徐悲鴻這樣的男人，蔣碧微即使走到離婚這一步，也值了。這個，就是婚姻了?；橐鲈诤醯氖恰懊帧?，代表的是理性，而愛情可以不顧一切，包括“名分”。孟小冬嫁給梅蘭芳的時候，本來說好一肩兩挑、是老婆的名分，沒想到成了妾身。她受不了，登報提出離婚，梅蘭芳變賣房子，賠了她4萬元。但孟小冬沒有要，她在乎的不是錢，只是個名分。后來嫁給上海大亨杜月笙，杜月笙第二年就死了。孟小冬有錢，她在乎名分。

五月天成團以來的這22年，留下的是“五月天Style”，那是能產(chǎn)生震顫效果的青春，滿滿的青春滋味，每個人都可以在那里找到自己的青春風(fēng)景。從出道到現(xiàn)在，從《擁抱》《為愛而生》《神的孩子都在跳舞》到《后青春期的詩》，五月天歌唱的多是青春、夢想、友情、愛情，他們的作品總給人以希望。

阿信說，最難忘的一次，是2004年他們首次進軍內(nèi)地在北京的一個小場表演。“當(dāng)時我們演出的場所，臺下只容納二三十人，我們怕被噓被趕下來，所以特別緊張。”瑪莎回憶說，“我記得剛開始到北京來做演唱會宣傳，我們連氣候都不習(xí)慣。北京的冬天很干，怪獸跟石頭比較容易靜電。有一天他們倆在電梯口，為了按一個電梯，兩個人被電到?！?/p>

五月天的主唱阿信一直以來都很低調(diào)，不炒作也沒有花邊新聞，一直靠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是在專心地做音樂，一直都是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在音樂制作理念上，阿信說：“在很久以前，玩音樂是我們逃離升學(xué)壓力的一個發(fā)泄方式，后來我們很幸運，真的可以用音樂養(yǎng)活自己，但是即便如此，音樂都不應(yīng)該是我們的工作，應(yīng)該是我們的熱情?，F(xiàn)在唯一的差別就是，寫過的題材很多了，現(xiàn)在可以寫的題材就會變得比較少?！?/p>

阿信的家庭在臺灣很有實力，但這些年阿信并沒有依靠家里。那首《倔強》就是阿信向家里表明決心的歌，“逆風(fēng)的方向，更適合飛翔，我不怕千萬人阻擋，只怕自己投降”?！毒髲姟烦模彩撬麅?nèi)心的寫照，他不想回去繼承家業(yè)、只想自己闖出一片天空，而阿信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可以用音樂養(yǎng)活自己，但是即便如此，音樂都不應(yīng)該是我們的工作，應(yīng)該是我們的熱情。理念沒有變，只是題材變少了?！?/p>

阿信畢業(yè)于臺北實踐大學(xué)室內(nèi)設(shè)計學(xué)系，老本行應(yīng)該是設(shè)計而非音樂。其實，他身兼歌手與設(shè)計師“雙重身份”。

除了創(chuàng)作者與歌手外，阿信其實有另一個少被提及的身份，這也是他理性的另一面——潮牌T恤StayReal的共同創(chuàng)辦人兼設(shè)計師。對阿信來說，唱歌是興趣 ；而成立潮牌StayReal，則是理想。在阿信看來，設(shè)計師最要不得的就是“閉門造車”：“跟朋友多溝通，靈感才來得快?！卑⑿耪f：“要知道，設(shè)計和寫歌很像，很多時候你挖空了心思都沒用，反倒不經(jīng)意間靈感就會鋪天蓋地涌過來?！?/p>

五月天LIFE人生無限公司巡回演唱會2017年3月開啟，歷時一年半，橫跨四大洲，走過幾十座城市，共計上百場，觀看人次逾400萬，更使得五月天第5次登陸鳥巢，鳥巢開唱總計11場，打破五月天演唱會的多項紀(jì)錄。電影《五月天人生無限公司》重現(xiàn)了此次巡回演唱會的華彩?！拔覀冋娴氖撬挠懊裕苷埖剿麃砜痛?，太興奮了?！睂τ谘莩獣小叭松鸁o限公司”，樂團成員石頭笑說：“很多人在網(wǎng)絡(luò)上留言說‘老板，我們要上班了?！鋵?，我們起這個名字的意思是，歌迷才是老板，我們是他們的員工。”

柏拉圖說：“開端因為自有原則，也是一位神明。只要他寓于人之中，只要他激發(fā)人的行為，他就拯救了一切。”（見漢娜·阿倫特《論革命》）五月天成功地激發(fā)人的行為，眾聲喧嘩之后，他依然能保持某種詩性正義與心靈真實的和鳴。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五月天這首歌，真的很有魔性，不同心境的人，聽了有不同感受。有人覺得這首歌是寫分手后的傷痛，你決定不愛了，也決定不恨了，其實分手后最痛的就歸于平淡，不想再一次付出了，因為害怕再一次受傷害。受傷了卻還要用笑來掩飾自己的悲傷，所以你不是真正的快樂，只是保護色。也有人覺得，這首歌是寫青春將逝的傷痛，踏入社會了，不折騰了，啥理想主義呀，在現(xiàn)實面前，認輸了，“這世界笑了/于是你合群地一起笑了/當(dāng)生存是規(guī)則不是你的選擇/于是你含著眼淚飄飄蕩蕩跌跌撞撞地走著”。也有人從“微笑抑郁癥”的角度來聽這首歌，說這是療傷主打歌。從震動靈魂深處的弦樂前奏第一個音符開始，聽者很容易就著了魔似的被吸入一個只屬于自己的內(nèi)心漩渦，不自主地跌入壓抑太久的冷血背面、跌入一個只屬于自己的故事中。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每年的5月8日是世界精神衛(wèi)生組織確定的“世界微笑日”。可是，有些微笑背后卻隱藏著悲傷和絕望，你了解“微笑抑郁癥”嗎？我們應(yīng)該去了解它，并且遠離它。我的一個學(xué)生聽后相當(dāng)感慨，發(fā)微信說：“不要想自由了，你最起碼還活著，有些人離活著都遠了?！庇捎谟顾壮晒W(xué)、媒體意識形態(tài)、市場化的同步強勢介入，某些本來是過眼煙云的東西取得了野蠻的成功。

歷經(jīng)近半年窩在“大雞腿”錄音室的暗無天日的閉關(guān)，五月天終于完成新專輯的后制工程，抱著母帶從日本返回臺灣。等待了7百多個日子，五月天第7張專輯《后青春期的詩》也終于推出。這張專輯的主打歌曲就是《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知乎上有個匿名用戶則這樣說：不知道寫這首歌時，五月天是怎樣的心情。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時，我正處在極度的自我厭惡中。一直以來都有自殺的想法，但出于孝道，我沒有執(zhí)行。我絕對不能讓父母和朋友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我在他們面前必須快樂。沒錯，笑正是我多年的保護色。于是，作為一個抑郁癥患者，一個有自殺傾向的人，聽到這首歌時，覺得這是五月天對我這一類人的一種吶喊：為什么要故作堅強？為什么不接受自己，然后活下去？最后那句“重新開始活著”，應(yīng)該就是表達這樣一種愿望吧。大家感興趣的話，還可以去聽聽 Rascal Flatts 的《Why》，這首歌完全是寫給有自殺傾向的人。個人感覺，《Why》在嘆息，《你不是真正的快樂》在吶喊；前者就像你的好友跟你語重心長地談話，而后者更像你的兄弟抓著你的衣領(lǐng)、在告訴你“我永遠不可能向父母和好友傾訴我真實的想法”，所以他們可能對我的有些行為無法理解。這正是：“我站在你左側(cè)，卻像隔著銀河”。我覺得最可怕的是，將來某一天，我不再被這首歌觸動，那時就真的意味著“把靈魂關(guān)在永遠鎖上的軀殼”了吧。

那所有快樂的憂愁的往昔，一想起，就排山倒海。

我覺得，這個匿名用戶可以聽水木年華所演唱的《啟程》了?！秵⒊獭愤@首歌的歌名來源于人生的許多次啟程，諸如孩子邁出的第一步、第一次上學(xué)、第一次畢業(yè)、第一次工作等等。水木年華希望大家都能像歌里唱的那樣：“明天就等在下一個路口，再遠的風(fēng)景，我們會到達”。

就在啟程的時刻/讓我為你唱首歌/不知以后你能否再見到我/等到相遇的時刻/我們再唱這首歌/就像我們從未曾離別過/別害怕現(xiàn)在的離別啊/微笑著揮揮手說再見吧/明天就等在/下一個路口/再遠的風(fēng)景啊/我們會到達/向過去的悲傷說再見吧/還是好好珍惜現(xiàn)在吧/你尋求的幸福/其實不在遠處/它就是你現(xiàn)在一直走的路

就在啟程的時刻/讓我為你唱首歌/不知以后你能否再見到我/等到相遇的時刻/我們再唱這首歌/就像我們從未曾離別過/向過去的悲傷說再見吧/還是好好珍惜現(xiàn)在吧/你尋求的幸福/其實不在遠處/它就是你現(xiàn)在一直走的路/就在啟程的時刻/讓我為你唱首歌/孤獨時候要記得想起我/等到相遇的時刻我們再唱這首歌/就像我們從未曾離別過/不管怎樣的時刻/請你記住這首歌/記住我們的堅持從未變過/未來怎樣的時刻/請你記住這首歌/記住我們的夢想從未變過/記住我們的夢想從未變過/記住我們的夢想從未變過

最近有報道說：藝術(shù)作為人類智慧結(jié)晶的最后一塊陣地，同樣被攻破：意大利機器人現(xiàn)場彈奏鋼琴，郎朗聽后都驚呼：“機器人Teo速度超越人類，節(jié)奏精準(zhǔn)?！彼囆g(shù)也開始焦慮了?！皵?shù)字浪潮的到來勢不可擋。寫作人應(yīng)該有開放的心態(tài)，不能固守在老觀念上”。說這話的，要么科技主義者，要么是故意制造焦慮，和整天“追求第一”一樣。咱們學(xué)生喜歡追求第一名，前些年，“八項規(guī)定”之后，個別城市也喜歡追求“第一”，動不動就是摩天大樓，仿佛，不“第一”就無法裝點門面。在GDP思維下，追求各種各樣的“區(qū)域第一高”：“中國第一高”“亞洲第一高”。至于下水道嘛，那玩藝在地下，屬于“里子”不屬于“面子”，不如建高樓過癮，大筆一揮，土豪氣派的高樓平地而起……

不可否認的是，不少“寫作人”焦慮了，也許他們需要重新“啟程”。耶魯大學(xué)流傳的6大黃金理念，也許有啟發(fā)：1.不要想太多，定時清除消極思想。2.學(xué)會忘記痛苦，為陽光記憶騰出空間。3.敢于嘗試，敢于丟臉。4.每天都是新的，煩惱痛苦不過夜。5.面對別人的優(yōu)秀時，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美。6.做人最高境界不是一味低調(diào)，也不是一味張揚，而是始終如一地不卑不亢。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五月天這首歌你怎么看？知乎上另一個匿名用戶說：距離回答這個問題，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左右吧？這一年里，我的心境也發(fā)生了不小的變化。簡單來說就是，接受了。像《如煙》里說的，我曾經(jīng)一直以為，有些東西是永恒的，就像那朵永不凋謝的玫瑰。以為不管過了幾年，大家都能像學(xué)生時代那樣純粹。但時間真的能偷走一切，能改變一切。大家在各自選擇的路上，越走越遠，或志同道合，或分道揚鑣。不變的，只有那些遙遠的記憶，像星空一樣，一直陪著我。理所當(dāng)然地以為親人和朋友一直會在身邊，有些事情，總是覺得“下次見面再說吧”“以后有機會再說吧”。然而，所有的東西都是有時間限制的。如果用小時來計算的話，能和父母，和朋友在一起的時間，也許只剩一百小時、十小時、一小時？坦白說，接受這些殘酷的事實，花了我不少時間。這也是以前聽《星空》《如煙》《你不是真正的快樂》時，心會隱隱作痛的原因。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你決定不恨了 也決定不愛了/把你的靈魂關(guān)在永遠鎖上的軀殼”。“你不是真正的快樂”，成為五月天的標(biāo)志性語言，其中暗示的人性孤獨與危險關(guān)系得到強烈共鳴。還是杜尚說得對，藝術(shù)是一種類似吸毒的癮。這么來形容吧，生活中我們都有快樂也都有痛苦，痛苦的時候，該怎么緩解呢？三國時期的玄學(xué)家何晏為了擺脫痛苦，服用五石散（石鐘乳、石硫黃、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他也因此成為服用五石散的第一人。但服用五石散之后精神亢奮、身體發(fā)熱，怎么辦呢？何晏為了為了行散，就用冷水澆身，寬衣赤足……從開始的自我折磨到后來用五石散成癮。想不到，魏晉名士紛紛效仿，竟成了當(dāng)時之時尚，頗像清朝全民流行以鴉片煙解憂止痛，真是荒唐。魯迅在《魏晉風(fēng)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guān)系》中寫道：“那時五石散（石鐘乳、石硫黃、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的流毒就同清末的鴉片的流毒差不多，看吃藥與否以分闊氣與否的。” 五石散這東西，魏晉之后再沒人服用了，據(jù)記載，服五石散的后果是“藥性一發(fā)，稍不留心，即會喪命，至少也會受非常的苦痛，或要發(fā)狂；本來聰明的人，因此也會變成癡呆”。還有人用喝酒來緩解痛苦和憂愁。曹操就說：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對于一部分印象派和后印象派藝術(shù)家來說，他們解憂的酒可不是中國的杜康，而是苦艾酒?？喟频木凭靠蛇_89.9%，含有致幻物側(cè)柏酮和肉豆蔻，這種酒有致幻作用，在瑞士、美國、法國都曾經(jīng)先后遭禁，近一百年后才相繼解禁。高更在巴黎第一次見到梵高，開口談的不是藝術(shù)，而是向他力薦苦艾酒，說是“適合藝術(shù)家喝的東西”。

五月天就像“苦艾酒”，現(xiàn)在的很多年輕人，他們?yōu)榱藬[脫痛苦，就去聽五月天。家長放心，是吧。多好的一代人啊。別以為，只能接受賞識教育的學(xué)生，都成“玻璃心人”，不一定，也許你不懂他們的痛苦，因為你沒有聽過五月天。

感謝五月天。

現(xiàn)代人聰明過度，常常失焦。所以心靈深處難免被污濁化。而五月天用雕玉的眼光，告訴我們，只要心干凈，天空也干凈。玉器鑒賞家們?yōu)槭裁葱蕾p西周時期的玉？因為那時的料、工、形、紋在復(fù)雜中充滿了極簡智慧。人心簡單也清靜，玉也清靜。簡潔是一種修養(yǎng)。

就在專輯《第二人生》剛推出時，有媒體指著海報問：“你們每人手里都拎著一只皮箱，里面應(yīng)該裝滿了什么？你們準(zhǔn)備展開怎樣的新人生？”五個人相視壞笑，阿信說他開烤鴨店，石頭砍柴，怪獸養(yǎng)鴨，冠佑運輸，瑪莎消費，一條完整的產(chǎn)業(yè)鏈赫然呈現(xiàn)。他們追求快樂的生活態(tài)度也越發(fā)明顯。在《第二人生》中，五月天乘著“諾亞方舟”，貫徹快樂的感覺。第一站叫天真，第二站叫青春，生命還沒有黃昏，下一站，你的第二人生。

“青春是挽不回的水，轉(zhuǎn)眼消失在指間，用力地浪費，再用力地后悔”（《瘋狂世界》）。阿信說：“對我來講，更重要的是怎么抓住我們自己的心。唱片做完之后，我們五個人都喜歡是最重要的，可以說服得了我們五個就夠了，能不能說服這世界所有的人，其實我們沒那么在乎?！?/p>

“不單飛不解散，友誼萬歲。然而青春彼岸，盛夏正要一天一天一天地燦爛”（《后青春期的詩》）。李宗盛曾在聽過五月天的音樂后，對他們說過：“要想在樂壇站穩(wěn)腳跟，那就不要輕易解散。”五月天已經(jīng)成立了22年了，依然沒有解散，團內(nèi)的幾個成員也都從當(dāng)年的少年變成了孩子的爸爸。

冗長的青春即使散場，也依然讓人無限懷戀。

22年，無論時光怎么催人老，但青春不散場，友誼不解散。阿信說：“以前我們常常24小時粘在一起，現(xiàn)在改成18個小時了，相聚時間有所縮短。但只要拿起樂器，我們就能回到從前，找回那種瘋狂的感覺，私下開玩笑的方式還是高中生式的?！?/p>

“只有馬不停蹄地奔跑，才會有馬到成功的收獲，加油！致自己”“人已累，須要重新認識自己重新改變自己做準(zhǔn)備”“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以為自己不應(yīng)該痛苦”“我也不是。我也不想。再以這樣的方式去蹉跎我的生活，那樣很對不起它。我需要有自由、有尊嚴地活著”。說這話的，估計都是“后青春”或者“油膩中年”了?！敖裉旌鹊搅酥闹胁枧萍t印的普洱茶，跟我歲數(shù)差不多了，是迄今為止喝到的最好的茶，茶氣醇厚……粗算得五百元一杯……隨后又‘觀賞’到比我爸還要老的普洱，不知有沒有機會喝……嘴刁了可怎么辦。按當(dāng)年拍賣記錄，這一個不到400克的茶餅，約200萬元。所以每克大約5千元。一次泡8克，就是4萬。按泡出80杯算，每一杯500元。”說這話的，肯定和青春無緣了。好茶和心情有關(guān)，和價格無緣。

“后青春期的詩”之后，也許完成任務(wù)了，這5個大男孩該“退休”過著志明與春嬌般的生活了。有歌迷說過，只出10張專輯，是五月天在對自己的榜樣“披頭士”致敬。

“你快樂嗎？”

“一定要回答的話，好吧，玩手機時是快樂的，在手機里樂此不疲?！边@是“手機控”一族、一位“90后”的話。我問過一位年過半百的公交司機朋友，他說：“再堅持7年，我就退休了。也許到時候能夠平靜地回答這個問題，現(xiàn)在忙得都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我前段時間頸椎痛到睡不好覺，難以忍受，去醫(yī)院拍片，結(jié)果7節(jié)頸椎，沒有一節(jié)是好的。腰椎也不好，還有血糖高、血脂高、血壓高，脂肪肝那都不算個事了。干我們這一行，久了，頸椎病、腰椎病都習(xí)慣了，更難忍受的是痔瘡。哎，人老了，什么毛病都來了。和我差不多大的兩個朋友，一個中風(fēng)后偏癱了，另一個患癌癥走了。相比之下，我還是幸福的。能活著，健康地活著，還有一份比較穩(wěn)定的工作，我覺得就是快樂了。知足常樂。不急不躁，平靜就好。前段時間，有個年輕人，急躁啊。他坐我的車，過站了，要求下車。我說，剛剛到站，我停車，你都不下?，F(xiàn)在要下，對不起，你只能到下一站下車了，在這里停車要罰我的款。那個年輕人不冷靜，急得手舞足蹈，要搶我的方向盤。很危險的，弄不好車毀人亡。當(dāng)時，我很冷靜，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對策：如果他搶我的方向盤，我馬上就來個急剎車。他站在那里，頭有可能一下就摔到前玻璃，人的頭肯定沒有前車玻璃結(jié)實嘛，你想想后果，多么可怕。車內(nèi)有攝像頭，然后，我會選擇報警。所以，有的年輕人脾氣大，不冷靜，卻不知道后果……?！?/p>

一個開共享書房的朋友加一，要幫一個海南阿公出書圓夢。朋友和記者的對話很有意思，讓我看到社會的光亮。

問：為什么要幫老人出書？什么打動了你？

答：阿公很多年前投稿出版社被退稿，但出版社告知他：如果他自費10萬元就可以幫他出書。阿公聽到了這個回復(fù)，硬生生的把夢想壓回了心底，他知道這對于一個靠退休工資生活的人來說，太奢侈了！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小說的“過時性”，注定不會有市場！但是阿公跟我聊天的時候，說起他的寫作經(jīng)歷，他的眼睛透亮出一份現(xiàn)代人少有的“純粹”，這種純粹讓我感同身受！因為出書不是結(jié)果，而是一個人能始終堅持守住內(nèi)心、守住少年般的熱情，才是最重要的！我欣賞阿公幾十年如一日，循著自己的心路不放棄。不久前他告訴我，他目前寄宿在侄子家，新房還沒有蓋好——他拿出畢生的積蓄蓋房子。他還說，等房子蓋好了，家里就再也不需要他擔(dān)當(dāng)了，他便可以給自己存下新的積蓄來出書！我跟阿公說，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好不好？于是就有了幫阿公出書圓夢的想法。

問：你覺得阿公的文筆如何？聽過他的故事嗎？覺得怎么樣？

答：阿公文如其人，簡單樸素。我記得寫《未央歌》的鹿橋，在他的微小說里寫人物的場景，也是用了大量樸素的文字，你讀了感覺就像孩子寫的，沒有太多修飾。讀過后你會會心一笑。我讀阿公的文字，有些篇章也能找到這種感覺。阿公做人不愛表現(xiàn)，文字也不愛表現(xiàn)！

問：在你的印象中，老人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答：我對阿公的好感是沒有見到他本人的時候，就已經(jīng)見到他自發(fā)自愿地為溪仔老街做宣傳員，自擬《溪仔往事》還原歷史，貼在他的老屋外面給游人解讀，再見他的時候是租房辦書屋事宜，阿公一口答應(yīng)，還常常來幫忙?，F(xiàn)在開書店不掙錢，很多人已經(jīng)不開了，阿公看到我們愿意開書店，也是觸動了他的情懷！所以，共享書房得以順利運營，是偶然也是必然！希望美好的事情大家都能堅持下去，如我們的書房夢，如阿公的出書夢！

有夢想就有希望。

我們可以算個簡單的賬 ：幼兒園2年，學(xué)前班1年，小學(xué)6年，初中3年，高中3年，本碩博加一起就是9年。整整24年，人生四分之一的時間都在被訓(xùn)致，我們學(xué)會了聽話，學(xué)會看臉色，學(xué)會了服從，學(xué)會文明，學(xué)會了禮貌，唯獨忽略有趣，造成高智商低玩商。“玩商”這個詞，我是從何家弘教授那里聽來的。何家弘曾這樣說：LQ這個概念大家熟悉嗎？它的英文是Leisure Quotient，直譯過來就是休閑娛樂的天資和能力，有人把它翻譯成“玩商”。玩商也很重要。根據(jù)國外的研究成果，玩商高的人，生活的幸福感比較高，一般都不會得抑郁癥，也不會得精神病。

快樂也是幾十年，不快樂也是十幾年。既如此，何不快樂以處之？人生十幾年，在宇宙的長河里，不過就是一瞬間，李白說：“朝如青絲暮成雪”，佛教叫“一剎那”。

有時候，我們的感覺太遲鈍，或者是忙于生計，忽略了身體的感受。以至于老了，還沒意識到老之已至。只是，一個人的時候，會想念過去的一些老朋友。特別是，當(dāng)你聽到那首經(jīng)典老歌《友誼地久天長》，會發(fā)呆，會陶醉，會感動，甚至?xí)鳒I：“怎能忘記舊日朋友，心中怎能不懷想？舊日朋友豈能相忘，友誼地久天長。我們也曾終日逍遙，蕩舟在綠波上。但如今卻勞燕分飛，遠隔大海重洋。我們曾經(jīng)終日游蕩，留戀在故鄉(xiāng)的青山上；我們也曾歷盡苦辛，到處奔波流浪。我們往日情意相投，讓我們緊緊握手，讓我們舉杯暢飲，友誼地久天長。友誼萬歲，友誼萬歲！舉杯痛飲，同聲祝愿，友誼地久天長。”在很多西方國家，這首歌通常會在平安夜演唱，象征送走舊年而迎接新年的來臨。在很多亞洲地區(qū)的學(xué)校畢業(yè)禮上，常作為主題曲，象征告別或結(jié)束的情感。在經(jīng)典電影《魂斷藍橋》中，此曲被用作為主旋律。

靜靜地聽完《友誼地久天長》，忽然發(fā)現(xiàn)有的老朋友已經(jīng)多年不聯(lián)系了，甚至，你開始忘記了他的名字。往事并未隨風(fēng)飄逝，記憶總是把人往回拉。

時間永是流逝，街道依舊太平?！坝惺履粑摇薄皩Σ黄?，您呼的用戶不存在”。BB機“古老”到“95后”可能不知道它是啥玩意。但對于“60后”“70 后”“80后”來說，BB機是永遠忘不掉的回憶。

那個年代排隊在公用電話前或街頭磁卡電話亭前等待回電話的場面，你知道有多壯觀么？

有那么一天，你忽然發(fā)現(xiàn)，雖沒到耄耋之年，自己的記性已經(jīng)不好了，身體感覺已經(jīng)不對了，身體的各種零件開始老化，運轉(zhuǎn)不大正常了，這是不可逆的自然規(guī)律。第二天要早起，現(xiàn)在就開始焦慮了，惟恐睡不好沒精神，或者睡得太好，起不來床。曾經(jīng)生龍活虎，現(xiàn)在疲倦無力。曾經(jīng)的大嗓門變成如今的細喉嚨。有時候，想沖著老伴發(fā)脾氣，發(fā)現(xiàn)，連聲音都高不上去了，沒有了大呼小叫的力氣。不是不想罵人，而是罵不動了。不是脾氣好了，是沒有力氣發(fā)脾氣了。那就干脆少說話，不自作多情、自尋煩惱了。郁達夫?qū)懺娬f：“不是尊前愛惜身，佯狂難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彼f呀，不是害怕傷身，而是擔(dān)心故意疏狂的心態(tài)弄假成真了。年輕時曾經(jīng)風(fēng)流恣意，醉鞭名馬，現(xiàn)在很害怕多情耽誤了美人。不由想起宮崎駿的一句話：你住的城市下雨了，很想問你有沒有帶傘，可是我忍住了，我怕你說沒帶，而我又無能為力……

屬于自己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承認“過氣”不等于認輸，而是尊重現(xiàn)實。難道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睡眠開始輕了，夢開始多了，稍微遇上點什么事，就夜晚難眠，輾轉(zhuǎn)反側(cè)，有時候，甚至從黑夜煎熬至黎明。不是不想睡，而是血不歸經(jīng)，睡不著。這病那病，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已經(jīng)應(yīng)接不暇了。老友相聚，話題離不開健康。一聊，你是這毛病，他是那個毛病，反正大家都有點小毛病。如此一來，大家反倒釋然。嗯，是的，我們都老了，像家里那輛開了多年的老爺車，修修補補是很正常的事。杜甫說“官應(yīng)老病休”，老和病就像伴侶、密不可分。楊絳說老了就用生活所感去讀書，用讀書所得去生活。還是古詩說得好：“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無一點塵。活水源流隨處滿，東風(fēng)花柳逐時新”。靜中一個爭，穩(wěn)中一個急；固守本心，不爭一時之利，不急一時之事，沉著冷靜，保持理性；心存陽光，必有詩和遠方。

在身體機能的退行性病變方面，大家一視同仁。葉子不會永遠是掛在樹上，終要飄落而去，不妨帶著微笑。于是，看到青春期的孩子們那么生龍活虎，那么能折騰，嘴上說“我也曾經(jīng)那樣過”，心里卻羨慕不已。不由想起蘇東坡的詩句——“老夫聊發(fā)少年狂”。老了，要活得有趣。一個人老了以后，一定要養(yǎng)成一種興趣。

活著，就要感受每一個美好的瞬間?！坝靡活w干凈的心面對復(fù)雜的世界，簡單甚好”，說得比唱得還好聽，面對這么多問題，想簡單？談何容易。

許多人喜歡比較。事實上，無論精神的比較，還是物質(zhì)的比較，只要有比較之心，就是缺乏自信的表現(xiàn)，不甘心也不安分地做自己。

我的一個學(xué)生說：“看到很多令人心情糟糕的新聞，體會到很多不愉快的情緒……兩杯奶茶都撫慰不了的心煩……”你干嘛那么不淡定??？要做的事情很多，惟有快樂這事“宜早不宜遲，宜快不宜慢”。

世界如此復(fù)雜，你只能內(nèi)心強大。在成人的世界里，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煩惱：沒有房子、沒有理想的工作、沒有滿意的愛人、婚姻不幸福、孩子不爭氣、老人生病、自己不成功，哪兒哪兒都是問題。讓我們心憂煩惱，無法擺脫。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事事憂愁，恐怕我們的一生都要生活在悲苦里了，那樣的人生有什么意義？

一代奇人徐渭（1521—1593），字文長，號青藤居士，與解縉、楊慎并稱明代三大才子。他的自我評價是“書法第一，詩第二，文第三，畫第四”。

徐渭活了72歲，在明代算是高壽了。徐渭的長壽秘訣濃縮在他寫的一副對聯(lián)里——

樂難頓段，得樂時零碎樂些；

苦無盡頭，到苦處休言苦極。

徐渭的快樂哲學(xué)不是宗教或哲學(xué)里所謂的“圓滿自足”、無欲無貪、充分地活在快樂的滿足中，而是“零碎樂”。在他看來，快樂很寶貴，很零碎，但不能因為零碎就不屑于捕捉。有了快樂的事情，就盡情快樂，因為苦無盡頭。在人生的苦海里，他就用這種快樂哲學(xué)來“反抗絕望”，做到了“與往事干杯”。

人老了，別的沒有，就是有時間。有的人不把老人當(dāng)老人，比如漫畫家丁聰，20歲發(fā)表作品用的名字是小丁，到93歲離世前，用的名字依然是小丁，一輩子，就是老頑童一個。老布什90歲還能從空中跳傘，94歲離世。金庸81歲到倫敦劍橋讀比較文學(xué)博士學(xué)位，94歲那年飄然離世。

快樂如此簡單，只是我們把它弄復(fù)雜了。這里，我向讀者講述的是兩個在國內(nèi)外都享有盛名的學(xué)者朋友A和B不為人知的一面：他們的愛情和婚姻。

若干次，我和A和B吃飯，可以說無話不談了。他們都有相當(dāng)高的學(xué)術(shù)地位和豐碩的學(xué)術(shù)成果。有一次，A和B的同事C和我到校外散步，朋友C給我講起他們倆的家庭和婚姻。我仿佛一下明白了快樂的真正含義。

A的人生已經(jīng)到了一種境界。他太太為他生了三個孩子，都是女兒。他是家里的獨子，這事即使他毫不介意，他的父母也會有些遺憾的。大約是因為他和老婆的關(guān)系不太好的緣故吧（也許另有原因），他太太就干脆長期住在外地的大女兒家，很少回來和他同住。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于一個人住。

他一個人上班，還要給研究生上課。他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有時還要到國外進行學(xué)術(shù)交流。在家里，他一個人守著80多歲的老母親和90多歲的老父親，女兒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他覺得照顧老人是一種快樂，也是自己份內(nèi)的事。他不想給孩子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兩個老人主要靠他一個人來贍養(yǎng)。每天早早起來，騎單車去菜市場買菜，同時給兩個老人買回他們愛吃的早餐。接下來，洗菜、拖地板、洗衣、做飯，然后洗碗，服侍兩個老人休息……他這才擠出時間到書房里看書、聽音樂、寫作，多年如一日。他把照顧老人、洗衣、做飯看成他的人生必修課，和讀書、寫作一樣，都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你看不到他對生活有任何的抱怨，聽不到他對命運的任何嘆息。在這樣繁重的家務(wù)勞動下，他還能保持每年出兩本書的寫作進度。年過六旬了，他還活得像個孩子，對周圍的一切他都抱有濃厚的興趣，至今還保持著一顆善良、童真的心，真是難得。以他的收入，買輛好一點的車是毫無問題的。但是，他覺得車對于他不重要，也許，他覺得自己就像古希臘神話傳說中的那個西西弗斯，不停地往山上推動那塊巨石，然后巨石又不停地落下，他再推上去……對他而言，人生無所謂成功，重要的是過程，是經(jīng)歷和體驗。我想起一句歌詞：“曾經(jīng)在幽幽暗暗中反復(fù)追尋，才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币荒暧忠荒?，他就是這么快樂地生活著。一個在別人看來，本該叫苦的人，卻能這么快樂地生活，你不能不承認，他不是一般人，說他是圣人也許有點夸張，但至少他的人生已經(jīng)活到了一定的境界。一個像我這樣的俗人無法做到的境界。

B呢，原本最該快樂的，卻整天愁容滿面。他有個漂亮的太太，知書又達理、聰明又賢惠。而且他非常愛自己的丈夫，且以他為榮。他們有一個兒子，早已參加工作，在某外企當(dāng)一個部門的負責(zé)人，收入高得讓人羨慕。兒子也很孝順，三口之家，無論是物質(zhì)生活還是精神生活都足以令周圍的同事羨慕不已。他家中不缺錢。他也不必為了掙錢去苦苦奔波。但是他少有笑臉。經(jīng)常為一些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而耿耿于懷，然后寫成文章，批判一通。很少有開懷大笑的時候。每次從國外回來，再回到自己生活的環(huán)境，他都要痛苦一陣子，為周圍人亂放垃圾、為菜市場里不衛(wèi)生的食物，為周圍鄰居的裝修噪音等等煩惱不已。

一個最應(yīng)該、最有理由抱怨生活的人卻沒有絲毫抱怨，一個最不該抱怨、最沒有理由抱怨的人卻滿腹牢騷，是生活本身出了問題還是人的心態(tài)出了問題？我想還是后者吧。

原來，快樂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調(diào)整心態(tài)，換個角度看待生活，你，也可以擁有。

2.杜甫：給青春以作伴。

因為喜歡青春，所以喜歡五月天。

青春真好，一個青春少女，幾塊錢的T恤衫，10元錢的短褲，20元的小挎包，左手隨便拿一個廉價的手機，就這么一套簡單的行頭，怎么看都是“活力二八”，怎么穿都是美麗。隨便披一件粗布衣，都掩飾不了青春的胴體。看到一則新聞：“一個16歲的花季少女竟然是結(jié)腸癌的晚期！她的生命只能用月來計算了”。我覺得無比悲傷。青春怎么能和癌癥、死亡劃等號呢？世界上還有比扼殺青春更殘忍的事么？新聞的后面，是很多人在跟帖討論。有人說，尊嚴死，是一種自然死，即停止延命治療。也有人說，有的人讓癌癥折磨得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對那些極度消瘦、被癌癥折磨得骨瘦如柴、滴水不進的人來說，死亡是期盼、死亡是希望、死亡是幸福。

我看不下去，甚至，沒有勇氣面對這樣“殘酷的青春”。想起維多利亞時代的蘇格蘭作家托馬斯·卡萊爾（Thomas Carlyle）的話：“不曾哭過長夜的人，不足以語人生?！?/p>

在我的印象中，青春就應(yīng)該是氣候意義上的“五月天”——熱烈，激情，燦爛，明媚，是愛，是火，是希望，雖然有苦悶，但沖動是主色調(diào)。青春充滿躁動，充滿過剩的荷爾蒙，像三伏天的太陽，有著永不熄滅的熱情，一無所有卻活力四射，類似古希臘的文化，正處在蓬勃的上升期，激情四射，陽氣充足，給人的都是正的東西，用今天的話來說，傳遞的都是正能量，一心渴望被認同。

我記憶中的青春就是這樣的——怎么折騰，都不知道疲倦，好像有使不完的勁，不知道往哪里突圍。隨時隨地可以綻放，可以給你點顏色看看。我還記得，少年時代，那還是一個“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工業(yè)學(xué)大慶”年代。農(nóng)村的生活接近自然，但是貧困的影子總是折磨著我們，但是孩子們不管這些。村里的幾個孩子經(jīng)常在一起玩“過家家”之類的游戲。有一次，站在河邊，幾個孩子一起往下跳，比賽，看誰潛水的時間長。藝高人膽大，藝不高人也膽大，結(jié)果，那一次，有個小伙伴在水里游泳，頭碰上了石頭，當(dāng)時流了很多血。趕緊背著他去醫(yī)院，縫了四針，到現(xiàn)在頭上還有疤痕呢。

你看文森特·加洛導(dǎo)演的第一部電影《水牛城66》，這部電影幾乎是他的獨角戲，其實是他一個人的電影，也是他一個人的青春。他是這部電影的導(dǎo)演、編劇、主演，甚至還是作曲、剪輯和制作人。他說：“我只想保持自己的獨立性，不要因為害怕什么東西而被經(jīng)紀(jì)人和企劃人員精心保護起來，現(xiàn)在這樣我才覺得舒服自在。”加洛的天空上沒有云彩。他在父親的鄙視和母親的漠然中長大，父母都是西西里島的移民，定居在水牛城。父親是理發(fā)師，愛好賭博，“父親從未正眼瞧過他一眼，打小就不把他當(dāng)做一個正常人看待”。他母親也不是省油的燈：“每當(dāng)我過生日時，媽媽就帶我去大賣場，偷玩具給我”。16歲時，那年，他被父親趕出家門，靠打零工勉強支付自己的學(xué)費，后又到歐洲流浪?；蔚耐杲?jīng)歷，使他與象征著父權(quán)的“主流”社會格格不入，孤傲又自卑的性格又讓他急于證明自己，電影中那段著名的“保齡球段落”，暗含著某種諷刺——諷刺曾經(jīng)放棄他的父母。他甚至還對父母說：他的感情經(jīng)歷不是失敗的，因為，“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她很愛我”。他成了社會邊緣人與古怪的行為藝術(shù)家。他曾被認為是美國最具影響的畫家之一，但他放棄了繪畫，他說這是“出于對那些盛贊我畫作的人的蔑視”。

《水牛城66》中的男主角比利，和加洛的經(jīng)歷一樣，同樣缺乏家庭溫暖，母親因為生下他，而錯過了水牛隊的一場球賽，因而始終對他懷恨在心。父親曾殘忍地弄死了他的小狗。比利一直試圖修復(fù)親情，入獄5年來，處心積慮瞞過父母，并且承諾帶回一名女友。

比利是個“失足青年”，他生于1966年，他不為人知的故事，就是《水牛城66》。他因賭球輸錢無力償還、被迫替人頂罪，被判5年。出獄后也沒地方可去，索性在監(jiān)獄外椅子上睡了一覺，直到被尿憋醒。從監(jiān)獄里出來，他一心只想著要殺了當(dāng)初把自己害進監(jiān)獄的人，然后再自殺。當(dāng)一個人沒有愛了，他還能做什么？不是殺人便是自殺。

蕾拉姑娘出現(xiàn)了，她被比利“劫持”，要她暫時冒充自己的老婆，假裝你愛我而我也愛你，就是演一場戲，騙一下自己的父母。比利帶“媳婦”回家后，冷漠的父母甚至已經(jīng)不記得這個兒子，水牛隊的比賽比兒子重要很多。

想不到，蕾拉姑娘很投入，她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出了比利父母家，戲散場了，她卻無法從角色里走出來，假戲真做，想一直把它演下去。蕾拉姑娘沒有去跟她講人生大道理，也沒有拿“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之類的話來勸他。果真這般勸他，比利一定氣得撞墻：去你的，我都這樣了，還奢望做什么“俊杰”啊。我一直就是這么失敗，從小到大，沒有一個姑娘喜歡我。我暗戀一個姑娘，人家現(xiàn)在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住，還帶一個男朋友來羞辱我。

比利的失敗的前半生一直都憋著“尿”，時不時要四處奔波，為了找?guī)鴮掖闻霰?。小人物總是與尷尬、無奈、痛苦、掙扎、倒霉和背運為伍。排泄，仿佛成為這部電影的某種隱喻。沒有親情，沒有愛情。打保齡球，這是比利唯一的驕傲。蕾拉姑娘看到：比利驕傲到只剩下保齡球。

在賓館里，蕾拉姑娘和比利有個屬于“青春”的對話：“你能親我一下再走么？”

“不。不，別想?；ㄕ小Ｎ抑徽f給你帶熱巧克力，沒說要親你一下。”

“那么抱我一下吧?！?/p>

“不要了。我看我們握個手好了?！?/p>

毫無疑問，她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她來拯救一個脆弱、孤傲、瀕臨絕境的靈魂。

有愛就有希望。故事結(jié)尾充滿美好：比利最終決定不復(fù)仇了。因為他找到了愛，他想到，在賓館的房間里，有個姑娘在等他回去。

這就是普通的青春。

如果說周杰倫代表“大眾的青春”的話，五月天則代表了“一代少年熱血的青春”！而這個少年，有可能是你，有可能是你上鋪的兄弟，也有可能，是你暗戀的那個男生。

最近，“明星超話榜排名”刷屏。一場聲勢浩蕩的競爭持續(xù)發(fā)酵，即使你沒有參與其中，一定也見證了這一幕——周杰倫的“夕陽紅粉絲團”與新生代流量明星粉絲的微博超級話題榜首之爭！最終，在2019年7月21日晚，周杰倫的夕陽紅粉絲團們不僅沖到了超話榜首位置，還實現(xiàn)了“一個億”的小目標(biāo)，這也是微博超話有史以來，首位影響力過億的明星。評論里有一位女性朋友說：“如果我喜歡一個男生，有喜歡周杰倫的一半，我早就結(jié)婚生子了。”“看來我愛周董不夠深啊，我檢討?！敝芙軅愐呀?jīng)有了自己的家庭，他和他的妻子昆凌在2014年的時候公布戀情，2015年結(jié)婚。還記得當(dāng)時兩個人的婚禮真的是讓很多人都非常羨慕，不僅在英國、香港、澳洲連續(xù)舉辦三場婚禮，而且每一場都是極盡奢華。很多網(wǎng)友都表示周杰倫真的把昆凌當(dāng)成了小公主來疼。當(dāng)然，兩個人已經(jīng)是兒女雙全了。

周杰倫在一開始并不是一位歌手，而是一位專門寫詞和譜曲的人。但是可惜的是，當(dāng)時他寫的很多曲子都沒有人愿意用。后來，周杰倫遇到了伯樂，開始了唱歌。他的第一張專輯《Jay》一經(jīng)發(fā)行，風(fēng)靡全國，而他也憑借這張專輯，拿獎無數(shù)，第十二屆的臺灣金曲獎的多個獎項都被周杰倫收入囊中。之后，不管是《雙截棍》，還是《霍元甲》，或者是《青花瓷》，這些歌曲都被廣為傳唱。

《羊城晚報》記者胡廣欣撰文《周杰倫超話登頂動了誰的奶酪？》[1]，文中說：“‘周杰倫微博數(shù)據(jù)那么差，為什么演唱會門票還難買？’上周二，豆瓣小組的一個提問引發(fā)了一場互聯(lián)網(wǎng)大狂歡。提問的網(wǎng)友列出幾點疑惑：周杰倫上不了微博超級話題排名、官宣代言轉(zhuǎn)發(fā)評論不過萬……從而得出疑問：周杰倫真的有這么多粉絲嗎？而‘周杰倫需要做數(shù)據(jù)嗎’ 也在當(dāng)天迅速沖上微博熱搜榜第5。”

周杰倫粉絲戲稱自己是“中老年人”，把本次打榜稱為“大型夕陽紅粉絲團團建”。在“周杰倫超話”里不乏求助帖：“積分該怎么給?。俊薄袄习⒁瘫硎就耆欢趺床僮鳌庇芯W(wǎng)友調(diào)侃：“看著搞不懂打榜規(guī)則的自己，仿佛看到了爸媽努力學(xué)習(xí)使用微信的樣子?！?/p>

實在不是“中老年粉絲”學(xué)習(xí)能力差，而是打榜做數(shù)據(jù)的確是個技術(shù)活。為了賺取打榜的積分，粉絲需要每天完成在超話簽到、發(fā)帖、轉(zhuǎn)發(fā)評論他人帖子等任務(wù)，每人每日的積分上限是50分。不同于普通微博，在超話發(fā)帖有其固定格式：發(fā)帖正文至少要15字，文中要出現(xiàn)周杰倫名字；無論是發(fā)帖還是評論，一定要帶跟周杰倫相關(guān)的話題。此外，微博超話非常注重互動性，需要時刻保持超話帖子活躍度，“打撈隊”應(yīng)運而生：有粉絲專門負責(zé)把超話里評論低于20條的帖子撈上來，號召大家集中評論這些帖子。

周杰倫已經(jīng)成為80后、90后的集體青春回憶，這次集體打榜事件也被定性為“網(wǎng)絡(luò)世界的中老年人，為青春歲月的奮力一搏”。

而五月天、陳奕迅、孫燕姿等與周杰倫同期偶像的粉絲，看到周杰倫粉絲的努力也感到瑟瑟發(fā)抖：“千萬別cue（請對方接話、表演交接轉(zhuǎn)換的意思）我們家！做數(shù)據(jù)太累了！我們不行、不想、不可以！”

周杰倫的登頂，打破了蔡徐坤蟬聯(lián)微博超話榜首位一年多的紀(jì)錄，引起蔡徐坤粉絲的不滿和委屈。蔡徐坤粉絲在做數(shù)據(jù)這件事上是專業(yè)的：有專屬的數(shù)據(jù)站，發(fā)布各種榜單的打榜教程和互動規(guī)則；除了微博超話榜單之外，還要為品牌代言、QQ音樂數(shù)字專輯、微博明星勢力榜等打榜。自媒體“小聲比比”描述：“每個蔡徐坤核心粉絲手上都囤積了大量備用賬號，每個賬號都有數(shù)百積分，專門用于各種活動的應(yīng)援及應(yīng)急戰(zhàn)備。”為了保持第一、不被對手超越，什么時候該囤積積分、什么時候放出積分，也有明確的戰(zhàn)術(shù)。

“周杰倫需要做數(shù)據(jù)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在這場狂歡之前，周杰倫超話的數(shù)據(jù)并不突出，周杰倫本人甚至沒有開通微博，但并不影響其擁有極高的認知度與好感度。

在QQ音樂數(shù)字專輯暢銷榜上，周杰倫上一張專輯《周杰倫的床邊故事》排名第三，售出113.57萬張，其中購買量排行第一的粉絲買了405張。出道20年的周杰倫，其商業(yè)價值并不需要“流量”來佐證?！度嗣袢請蟆饭傥l(fā)表評論“偶像會發(fā)光”：“兩名藝人各自擁躉的較勁，雖是娛樂‘游戲’，卻映射了時代征候。這不是代際沖突，更無關(guān)價值觀斷裂，而是一場聯(lián)合致敬，尋找內(nèi)心深處的寄托。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偶像，一個群體有一個群體的向往，向美好看齊，夯實審美坐標(biāo)，歲月就無法帶走我們的鄉(xiāng)愁和堅守。”

為什么流量如此重要？一名蔡徐坤粉絲的言論頗具代表性：“如果榜單丟了，那下周營銷號還有對家的拉踩稿子就會滿天飛，周董很厲害只是不做數(shù)據(jù)，但我們是靠流量粉絲數(shù)據(jù)起家，比不得前輩，真的輸不起?！?/p>

過去有首歌，叫“我拿青春賭明天”，現(xiàn)在有的人是“我拿青春裝精致”“追網(wǎng)紅”。

網(wǎng)紅們推崇精致的生活。一個月賺數(shù)千元的“90后”網(wǎng)紅，被精致帶偏了：因為高消費的習(xí)慣，居然敢網(wǎng)貸了幾十萬，可悲的是，她還在繼續(xù)借貸。同樣受了九年制義務(wù)教育，為什么就是有人不長腦子？有些人真該交“智商稅”。腦子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沒錢還想高消費，貸款不用還么？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自己作死不要找理由。老人們常說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不要忘了自己的能力。

自媒體時代來臨，網(wǎng)紅還有學(xué)術(shù)名稱叫KOL，翻譯過來就是關(guān)鍵意見領(lǐng)袖。所謂的意見領(lǐng)袖，其實每天想的，是如何掏光你的錢包。你認為的精致生活，并且為此賠上一生的時候，其實不過是他人蓄意挖的坑。更可怕的是，即便前面已經(jīng)有無數(shù)個人填了進去，這樣的坑還會有人絡(luò)繹不絕地往下跳。如果你把欲望當(dāng)上帝，它便會像惡魔一樣折磨你?？上В芏嗳司褪菍W(xué)不會克制欲望。

大部分網(wǎng)紅的日常工作，就是為了制造夢幻泡影：拍拍照片，發(fā)發(fā)吃的，旅旅游，假裝很“上流社會”樣子，就會成為萬人追捧的女神。這些網(wǎng)紅要么炫富，要么滿嘴臟話。“女人最好的精致，就是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風(fēng)光背后，是成千上萬的女孩子錢包陣痛。作為意見領(lǐng)袖，網(wǎng)紅們總會在字里行間暗示著：生活需要精致感，過上我這樣的精致生活其實并不難，跟著學(xué)就對了。網(wǎng)紅們當(dāng)然要營造出一種吃穿不愁、朋友成群的感覺，于是經(jīng)常自己一個人的她，一定要點兩份食物，拍出來的照片就有一種“網(wǎng)紅模特與朋友相聚”的感覺。潮流追不過來，沒有人逃得過時間的洗滌。時間帶給人的是更多的沉淀和平凡的生活。

五月天的青春至少沒跟著網(wǎng)紅去玩什么精致，他們本身就是精致的，無論是音樂還是生活。

不管五月天的怪獸（溫尚翊）、主唱阿信（陳信宏）、貝斯手瑪莎（蔡升晏）、吉他手石頭（石錦航）、鼓手冠佑（劉諺明）是留著長發(fā)玩搖滾，或是短發(fā)亮相唱情歌，一撥又一撥的歌迷們在他們的歌聲中憧憬青春、享受青春或是懷念青春。大概再沒有第二支樂隊，像五月天這樣，和“青春”這么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就如主唱阿信曾對專輯《后青春的詩》作出解讀：“青春之后，認輸之前，我依然用力地活著?！彼麄冇靡魳?，歌唱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歌唱大家的美好青春。

青春，也曾經(jīng)在眼淚里或者疼痛或者悵然地微笑。只是，無論怎樣的記憶猶新，青春還是飛遠了。

所謂青春，并不是人生的某個階段，而是一種心態(tài)。這話只能屬于安慰了，都奔六的人了，歲月不饒人，該服老的還是要服老。青春，于我們，更多的是回憶，當(dāng)然，偶然會感慨：“還是那個年代好”“還是年輕時好”“還是去年好”“還是上個月好”諸如此類的小感觸，這其實和孔子他老人家“夢到周公”的感慨是一樣，都是往前看，古比今好。于是，很想換個思路——憧憬未來。我愿意相信當(dāng)下，這是最好的時代。

回首青春，粉色也好，灰色也罷，一路跌跌撞撞，留下的都是堅實的腳印。我們“60后”這代人，青春期沒有手機、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沒有電子媒介，我們的青春，除了讀書還是讀書，而且是紙質(zhì)閱讀，不是瀏覽網(wǎng)頁般地快速地獲取信息。讀書讓我們習(xí)慣了孤獨，也能夠享受孤獨，當(dāng)然，在讀書中也不斷完善自己。古人說，三日不讀書，則面目可憎。我們對這話體會很深，沒有辜負大好年華。

花朵，落葉，雨滴，清風(fēng)。愛情，奢靡，糾纏，郁悶。這個年代的孩子體會到的青春總是無常，混合著赤裸裸的憂傷，纏繞在靈魂里，銘刻在歲月里。我們那個年代的青春，沒這么多敏感。因為家長對我們基本上是“放羊式”，我們自己去滿世界野跑，沒有人理會你?！懊舾小绷?，也沒有人關(guān)注你。那個年代，吃不太飽，哪有心思“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啊，哪有精力不切實際、好高騖遠地“瞎折騰”啊。我們也想折騰啊，可農(nóng)村都是熟面孔，隨便你折騰，又能怎么樣呢？“折騰”意味著不知足不安分，與主流軌道相脫節(jié)，與大多數(shù)人的設(shè)想相偏離。

很感謝，我們的青春的背景是農(nóng)耕時代，我們對“手工”有著特殊的感情。和年輕人相比，我們有太多缺點，但我們也有年輕人難擁有的耐心和沉靜。我們很貧困，但真的認為，家有藏書是富有的表現(xiàn)。我們整天喜歡琢磨一些“無用”的天地之間的大道，對“有用”的解讀和年輕人可能不太一樣。我們對藝術(shù)還保持那份稚嫩和生澀。我們真的熱愛生活，我們可以不功利、不急躁?！笆郎现挥幸环N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識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羅曼·羅蘭這句話說出了我們共同的心聲。

很喜歡杜甫的那首詩《聞官軍收河南河北》：“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蘇東坡到了晚年，依然有“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的喜悅，不服老。即使抱病在床，東坡依然吟唱“誰說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仍能西”。

記得上中學(xué)時，語文老師講這首詩，說“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中的“青春”，可不是今天所謂的“青春”。它的意思是：指時令，即“春天”；也是杜甫的雙關(guān)語，形容自己如春天般的舒暢心情；現(xiàn)在也可用來表示“大好時機”?？傊鞍兹辗鸥桧毧v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這里的“青春”不是少年、青年人的年齡，它是指春天草木茂盛呈青蔥色，也是春天的代稱了?！冻o·大招》：“青春受謝，白日昭只?！蓖跻葑ⅲ骸扒?，東方春位，其色青也。”明代劉基《風(fēng)入松》：“但道青春未謝，不知芳徑苔深?！边€有，李大釗《時》：“一生最好是少年，一年最好是青春?！逼渲械摹扒啻骸倍际谴禾斓囊馑?。

“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李白這句詩里的“陽春”說的就是春天。春天陽光明媚，“青陽”也成了春天的雅稱。陳子昂《感遇》：“白日每不歸，青陽時暮矣”中的“青陽”正是此意。春天除了這些稱謂，其他還有天端、艷陽、芳春、陽節(jié)、昭節(jié)、淑節(jié)、韻節(jié)以及蒼靈等，都是春天的雅稱。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這里的“三春”，說的也是春天?！皭偣秩艟糯?，馨折似秋霜”，阮籍詩歌中的這個“九春”也是春天，古代把春季三個月的90天，按10天劃為一春，這樣整個春天就是“九春”了。

春，繁體寫作“萅”?！叭N”字上面是個“屮”?！板痹诩坠俏暮徒鹞闹邢褚豢贸跎男〔荨！板痹凇墩f文》中的意思是，草木初生。像草木出地面的形狀，而且有了枝莖。《段注》說：中間那一豎，意思是引而上行也?！叭N”字中間是個“屯”。“屯”在《說文》中的意思是，難也。象草木之初生，屯然而難的形狀。曲折又艱難?！吨芤住吩唬骸巴?，剛?cè)崾冀欢y生”，屯卦，是陰陽二氣開始交合而出現(xiàn)的艱難形象。

“萅”字，《說文》中說：“推也?！币馑际?，春，推出萬物。“萅”字下面是個“日”，表示春日和暖，草木發(fā)生。古時所謂“春節(jié)”，全名為“立春節(jié)”，是在立春日這天。至今人們祝賀新年，還習(xí)慣說“新春快樂”。立春，意指春天的開始，“立，始建也。春氣始而建立也”。從前是農(nóng)業(yè)立國，所以非常重視立春。立春，陽氣初升，意味著殘冬即將結(jié)束。氣溫、日照、降雨，開始趨于上升、增多，正是冬去春來、逐漸回暖的日子。這是值得慶賀的大節(jié)日，“春節(jié)”就是這么來的。

立春，民間叫“打春”。為什么叫“打”呢？這是因為古代立春之日，各郡縣都會舉辦活動，昭示春天的開始，農(nóng)耕的開始。地方長官出面主持“打春”儀式：用二十四寸長的柳條（象征二十四節(jié)氣），鞭打泥土制成的春牛。柳條隨后交給百姓，大家輪流抽打“春牛”，直到破碎。眾人還會將碎土哄搶一空，搶到的爭先恐后將碎片撒于自家田地圈舍，期待新的一年土地豐收牛羊肥壯。

民間愛說“春打六九頭”，六九的第一天是立春。但也有例外，“春打五九尾”，比如今年，就是在五九的最后一天立春。

“一年之計在于春”。一元復(fù)始，萬象更新。俗語有云“春捂秋凍”，立春雖然還會有“倒春寒”，春寒料峭，但春風(fēng)畢竟是嬰兒風(fēng)，不像西風(fēng)那么剛烈。在賀知章的筆下，二月春風(fēng)像神仙，“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

詩人說“春江水暖鴨先知”，老百姓卻不這么認為。他們認為是楊柳先知春天，“五九六九，沿河看柳”，就連形容春天的美人，也說“柳腰”“柳眼”“柳葉眉”。

立春之后，北方的柳條開始泛青，鵝黃嫩綠出現(xiàn)，楊柳的苞芽，像少婦的乳頭，洇潤開來，蒼翠欲滴。所謂“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十日春寒不出門，不知江柳已搖村”?！对娊?jīng)·小雅·采薇》中說：“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從此，楊柳就“倒霉”了，古代的詩意文人送別必折柳。折截楊柳枝，成了規(guī)定動作?！板卑肚鐏硭蛣e頻，相偎相倚不勝春。自家飛絮猶無定，爭解垂絲絆路人”；“高拂危樓低拂塵，灞橋攀折一何頻。思量卻是無情樹，不能迎人只送人”。垂柳依依、柳籠輕煙、順著長堤，有水有橋，正所謂“數(shù)數(shù)新開翠影齊，倚風(fēng)情態(tài)被春迷”；“依依裊裊復(fù)青青，勾引春風(fēng)無限情”，實在纏綿。李商隱專門寫《贈柳》，說：“橋回行欲斷，堤遠意相隨?！笨芍^摧魂裂魄。

在古代，人們一般把農(nóng)歷正月稱為孟春，把二月稱為仲春，把三月稱為季春，這就是合稱的“三春”。漢班固《終南山賦》：“三春之季，孟夏之初，天氣肅清，周覽八隅。”李白《別氈帳火爐》：“離恨屬三春，佳期在十月。”元宋方壺《斗鵪鶉·踏青》套曲：“嬌滴滴三春佳景，翠巍巍一帶青山。”《紅樓夢》里說：“三春過后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這個“三春”說的也是孟春、仲春、季春，“三春”之后，所有的花都要落盡。當(dāng)然，作者有個隱喻，暗示元春、迎春、探春死的死，遠嫁的遠嫁，大觀園姐妹們都得尋找各自的出路，“飛鳥各投林”。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劉大白《春盡了》寫道：“算三春盡了，總應(yīng)該留得春痕多少。”這里的“三春” 都是指春天，并不是春天的第三個月或者三年。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在南方，立春過后，木棉初放。正如朱熹詩中所言：“等閑識得東風(fēng)面，萬紫千紅總是春?！?/p>

杜甫的“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那種按捺不住的欣喜之情，大概只有孟郊進士及第后寫的《登科后》可以媲美：“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p>

孟郊兩次落第，公元796年，大唐德宗貞元十二年，46歲的他喜聞高中進士，金榜題名，終于揚眉吐氣，自由自在，真是說不盡的暢快。高頭大馬，鳴鑼開道，那是怎樣的一種得意洋洋，難免心花怒放了。在孟郊時代的唐朝，進士考試在秋季舉行，發(fā)榜則在下一年春天。早春三月的長安城一派生機盎然，應(yīng)了此時此刻的心情和心境?！盎识骱剖帯?，孟郊按捺不住得意欣喜之情，意到筆成，于是禁不住“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一首詩給后人留下了兩個成語：“春風(fēng)得意”和“走馬觀花”?；叵胱约寒?dāng)年接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也有類似的心情，感覺從此從苦海中超度出來，只是沒有杜甫、孟郊之才，心中的狂喜無法成詩。“過去現(xiàn)在及未來。平素?zé)o視無人猜。諸法無二無不二，三一一三一三三”，友人這種玄虛的《無題》詩，不是孟郊的風(fēng)格，他高興了就直接說出來，不平了就叫出來。

又到一年春好處。人逢喜事精神爽，孟郊也不例外。策馬疾馳，偌大一座長安城，春花無數(shù)，恨不得“一日”看盡。“春風(fēng)”，既是自然界的春風(fēng)，也是皇恩的象征。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悲催才是人生常態(tài)。一個朋友說得好，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以為自己不應(yīng)該痛苦，就像這兩天生病總覺得不應(yīng)該生病，吃藥啥的反倒愈發(fā)地嚴重。也許應(yīng)該接受任何狀態(tài)下的自己。

回首孟郊的一生，最快樂的日子也許就是46歲高中進士的那一天?！按猴L(fēng)得意”“走馬觀花”之后，剩下的就是“郁悶”“沒意思”“煩”，陪伴他的只有一個名叫“貧困”的老朋友。總之，就是漫長的凄涼。孟郊寫的《苦寒吟》大約能代表他一生的悲涼形象：“天色寒青蒼，北風(fēng)叫枯桑。厚冰無裂文，短日有冷光。敲石不得火，壯陰正奪陽。調(diào)苦竟何言，凍吟成此章?！?/p>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除了感嘆生不逢時，還能做什么呢？人到中年，進士及第，高興了一天，接著做了一個溧陽縣尉。在這個崗位上，他顯然不開心，否則也就不會才坐熱板凳就辭職了。想做的事很多，但在現(xiàn)實面前，能用的力卻很少，孟郊就是這么一個悲催的理想主義者。孟郊以前想影響有影響力的人，現(xiàn)在想不被有影響力的人影響。

凡事都要留有余地，別死鉆牛角尖。也許，把平凡的日子過得煙火氣十足，才對得起這一生歲月。一個異性朋友在朋友圈說：“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還是最適合長在辦公室。來了，便不想走?！边B她本人也意識到這真是一個讓人崩潰的結(jié)論。

我覺得吧，一個人最重要的能力是獲得幸福的能力，可惜，孟郊缺乏這方面的能力。

高中進士，終于走出最狼狽、最失敗、最無助的階段，本來以為可以大展宏圖了，結(jié)果，一手好牌，打得稀爛，說的就是孟郊。那個階段，他靠“怕死”堅持著。對他而言，時間已停止了，剩下的就是慢慢變老。后來，孟郊到了洛陽，做了別的官，生活條件好了一點，但同樣不開心，直到公元814年暴病而亡，享年64歲。

3.李安：給老年以孤獨。

我有時候想啊，其實讀古典詩詞，未必要那么叫真的，你把 “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中的“青春”，解釋成五月天歌中的“青春”，不是更好？完整看一個人的一生，時令上的“春天”，難道不正是五月天歌中的“青春”嗎？

其實，我這話總是安慰自己，不想承認就這么老了，總希望青春一直在，至少心態(tài)上保持青春。最近重讀蘇軾的詩，對“惟有王城最堪隱，萬人如海一身藏”竟讀得老淚縱橫。詩人艾青說：為什么我們的眼中噙滿淚水？因為我們愛得深沉！

我重讀的是蘇軾的《病中聞子由得告不赴商州三首》（之一）：

病中聞汝免來商，旅雁何時更著行。

遠別不知官爵好，思歸苦覺歲年長。

著書多暇真良計，從宦無功謾去鄉(xiāng)。

惟有王城最堪隱，萬人如海一身藏。

《病中聞子由得告不赴商州三首》之二：

近從章子聞渠說，苦道商人望汝來。

說客有靈慚直道，逋翁久沒厭凡才。

夷音僅可通名姓，癭俗無由辨頸腮。

答策不堪宜落此，上書求免亦何哉。

《病中聞子由得告不赴商州三首》之三：

辭官不出意誰知，敢向清時怨位卑。

萬事悠悠付杯酒，流年冉冉入霜髭。

策曾忤世人嫌汝，《易》可忘憂家有師。

此外知心更誰是，夢魂相覓苦參差。

讓我共鳴的是：蘇軾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注意到。他說：“惟有王城最堪隱，萬人如海一身藏。”蘇軾的意思就像流行歌曲中所唱：“原諒一個人是容易的/但再次信任/就沒那么容易/暖一顆心需要很多年/涼一顆心只要一瞬間”。

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發(fā)達了，彼此的交流反而生疏了。有Wi-Fi的地方就有詩歌細菌，抖音、快手、微信公眾號、微信群和朋友圈，確實改變著交易方式，互聯(lián)網(wǎng)使得交易隨時可以發(fā)生。你看，微信群里每天都有人進群看一下有什么詩歌作品，感興趣就打賞金，群主不用為推介作品費太多口舌。有時作品放出來，群里會有人大叫“好丑啊”。微信拍賣里也有炒作抬價。假如蘇軾生在這個時代，你覺得他會嘗試這么推銷自己的作品嗎？不會的。微信拍賣群必須有人氣，有人氣才有買賣。有時候，為了維持人氣，必須一直都在線，手機必須一直連著充電器，必須全程盯著手機，看手機都能把眼睛看壞。同時也要考慮什么樣的作品適合在手機屏幕上傳播。這樣賺錢太辛苦了。這一點估計蘇軾特別不能接受，即使宋代有微信，他也不會嘗試微信拍賣，他也不會把代表作和重要作品放到微信上拍。他寫作，只是要自由地表達。有人比喻說：藝術(shù)家分為兩種：一種藝術(shù)家是摞磚頭，很快到達一個高度，再往上摞就不行了，就開始晃了；第二種藝術(shù)家是到處打樁、建金字塔的。蘇軾顯然屬于第二種。記得當(dāng)年海明威的著名小說《老人與?！钒l(fā)表后，引起轟動。美國很多批評家都在爭論老人象征什么、大海象征什么。海明威聽了很不高興，因為他創(chuàng)作時并沒有想這個問題，只是跟著自己的靈感走，跟著感覺走，老人就是老人，大海就是大海，沒有什么象征除了鯊魚——鯊魚象征批評家。海明威就給自己的好朋友貝瑞遜寫信，訴說苦惱，同時希望他出面說幾句話，平息持續(xù)不斷地?zé)o聊爭議。貝瑞遜說：老人確實就是老人，大海就是大海，它們不象征什么，但是，任何一部偉大的作品又是無處不洋溢著象征。

人生無奈，該服輸時還得服輸，該暫停時還得暫停，該后退時還得后退。

這讓我想起李安導(dǎo)演的電影《推手》?！锻剖帧氛Z帶雙關(guān)，一方面是朱老的拿手絕活；另一方面是在暗示太極拳只是他逃避苦難現(xiàn)實的一種方式，是在演練如何閃避人們，對于生活，他始終有一種無處著力的感覺。

《推手》也是李安的處女作，講的其實就是蘇軾的這個心態(tài)，為了躲避人而苦練太極功夫，當(dāng)然也講人的孤獨。空虛、無聊才是老人們的真實生活寫照。

李安沒有把《推手》中老朱拍成《絕世高手》。在對中國文化的理解上，李安和周星馳、盧正雨完全不同，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周星馳之后，誰最有可能接過他的喜劇衣缽？在知乎上，有網(wǎng)友給出答案，“最看好盧正雨”。盧正雨，30多歲，正當(dāng)年，湖南省益陽市安化縣人，曾經(jīng)給《西游降魔篇》和《美人魚》擔(dān)任過編劇。盧正雨花了3年時間打造自己的第一部電影長片《絕世高手》。《絕世高手》的片名來自于盧正雨3年前拍攝的同名短片《絕世高手》。這部短片用一種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香港武俠片的風(fēng)格，講述了一個學(xué)武功的年輕人充滿了顛覆性的報仇故事。溫文爾雅風(fēng)度翩翩的蔡國慶這次扮演一個大反派角色。盧正雨說：“我心目中的反派是渾然天成的，我開句玩笑，我越看到舞臺上優(yōu)雅慈善的人，我就越覺得他很適合扮演一個反派角色，這是我自己的一個個人喜好。”

“絕世高手”這四個字，也是一個概念。盧正雨玩得不虛，他喜歡的是又好玩，又把故事講好。

《推手》講述的不是“絕世高手”，而是講一個大陸老人來到美國同已經(jīng)在那里結(jié)婚生子的兒子曉生一起生活的故事。故事中他與兒子的美國媳婦瑪莎，因為隔閡，發(fā)生了一系列沖突、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故事的尾聲，老人和一位有著類似情況的陳太太走到了一起，是一個凄涼中有著一絲溫暖和安慰的結(jié)局。

孔子說：女人真難侍候哦，離她近不行，離她遠了，也不成。干脆選擇躲避，去滿世界找官當(dāng)。有人說，它的直接后果是中國男人都崇拜烏紗，不崇拜女人，不會為了女人去打仗。這話說得偏頗，《推手》中的老朱就不是這樣，曉生更不是這樣。事實上，孔子說的是一種孤獨狀態(tài)。

人是孤獨的，人與人之間是隔閡的，但人又免不了面對各種各樣的“沖突”，比如，《推手》中那個老人朱師傅與兒媳瑪莎的沖突，老朱與兒子的沖突，老朱與社會的沖突。以及，中國與美國的文化沖突，比如“孝順”“人老兒養(yǎng)”等觀念與在美國“生活獨立”的沖突，所以，老朱在美國，整天感覺沒勁，一切都沒勁。

文化的差異很有意思?！锻剖帧分袃合爆斏戳藞蠹?，她得人心書評沒有被發(fā)表，很生氣，說他們“當(dāng)我不存在”。老朱告訴兒子，你用英文轉(zhuǎn)告她：“幾十年后大家入土為安，沒有什么了不起”。這種思維不是簡單的豁達大度，而是一種源自佛教的“空”和道教的“無”，用唐代詩人杜牧的話來說，那就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你看杜牧在《江南春》中，不僅描繪了綠樹紅花、酒旗迎風(fēng)招展的江南春光，而且還再現(xiàn)了江南滄桑的寺廟，他這樣寫道：“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fēng)。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p>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詩人杜牧這句詩，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其中，南京的雞鳴寺被譽為“南朝四百八十寺”首剎。為什么叫“雞鳴寺”呢？有多個傳說的版本，其中一個說：很久以前，南京玄武湖邊的九華山上，盤踞著一條蜈蚣精，能口噴數(shù)十丈毒火焰，常作亂，噴火毒害行人和牲畜，危害極大。玉皇大帝派在天宮中報曉的金雞下凡，對付蜈蚣精。金雞只是對著蜈蚣精叫了一聲，蜈蚣精就“暈菜”了。最終，蜈蚣精被金雞咬死。遺憾的是，金雞也因中毒太深而倒下了。人們?yōu)榱思o(jì)念為民眾除害的金雞，便把北極閣山上的那座寺廟稱為是“雞鳴寺”。據(jù)說，梁武帝這位“菩薩皇帝”多次舍身于雞鳴寺的前身同泰寺。天竺高僧菩提達摩從印度來建康時，就居于此。

江南的寺廟相對比較緊湊，不像北方寺廟的空曠大氣，這就是江南的特點，就像江南的園林不同于北方的宅子，一方水土供養(yǎng)一份愿望。對佛寺有研究的人，可以靜靜地走入，去尋覓其中的禪意，而匆匆過客，去體會這片凈土，已經(jīng)足夠。

“南朝四百八十寺”都已成為歷史的遺物，成為江南美妙風(fēng)景的組成部分了。東晉后在建康（今南京）建都的宋、齊、梁、陳四朝合稱南朝?！澳铣陌侔耸隆?，為什么獨說南朝？因為當(dāng)時的統(tǒng)治者都好佛，修建了大量的寺院?！赌鲜贰す嫔顐鳌氛f：“時帝大弘釋典，將以易俗，故祖深尤言其事，條以為都下佛寺五百余所，窮極宏麗，僧尼十余萬，資產(chǎn)豐沃，所在郡縣，不可勝言?！睋?jù)此，杜牧說“四百八十寺”顯然說少了。

迷人的江南，令人心旌搖蕩。杜牧寫出了江南春景的廣闊、深邃和迷離。

千里江南，綠樹紅花，黃鶯在歌唱；傍水的村莊、依山的城郭，酒旗迎風(fēng)招展。明代楊慎以為“千里”太夸張了，不如說“十里”，他在《升庵詩話》中云：“千里鶯啼，誰人聽得？千里綠映紅，誰人見得？若作十里，則鶯啼綠紅之景，村郭、樓臺、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p>

何文煥則不同意楊慎的觀點，江南特點是山重水復(fù)，柳暗花明，色調(diào)錯綜，層次豐富而有立體感。他在《歷代詩話考索》中駁曰：“即作十里，亦未必盡聽得著，看得見。題云《江南春》，江南方廣千里，千里之中，鶯啼而綠映焉，水村山郭無處無酒旗，四百八十寺樓臺多在煙雨中也。此詩之意既廣，不得專指一處，故總而命曰《江南春》?！?/p>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佛寺，本來就給人一種深邃的感覺，現(xiàn)在詩人又特意讓它出沒掩映于迷蒙的煙雨之中，這就更增加了一種朦朧迷離的色彩。這樣的畫面和色調(diào)，與“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fēng)”的明朗絢麗相映，就使得這幅“江南春”的圖畫變得更加豐富多彩。“南朝”二字更給這幅畫面增添悠遠的歷史色彩。

“多少樓臺煙雨中”，這樣的唱嘆，讓人想到人生的空和無。

現(xiàn)在大家的生活其實都挺累的，也都挺不容易的。但是，中國人有意思，有魅力，值得交往，越交往越有味道。中國人身上有種酒神的氣息，人際交往也隨性。曾聽說一位外國朋友這樣說過：作為外國人，在日本居住的時間越長，就越發(fā)討厭日本人。相反，在中國居住時間越長，就越發(fā)喜歡中國人。不知道這樣評價日本人是否合適，但很多在中國生活過的諸位多會認同上述說法。中國人身上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東西，盡管也有各種缺點，比如衛(wèi)生習(xí)慣不一定好，生活不甚講究，思想與性格上也有缺點，但仍然得到外國人的喜愛，這種喜歡是任何其他民族都不好比的。我想這正是中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魅力的體現(xiàn)吧。比如溫良。這種“難以形容的東西”，正是中國人、中國文化的魅力。劉永生曾經(jīng)在《大河健康報》上撰文《中醫(yī)理論 為何說不清、道不明、聽不懂》，大意是說：“說不清、道不明、聽不懂”是一個必須直面的問題，在中醫(yī)藥現(xiàn)代化、中醫(yī)藥國際化過程中，首先是與人形成有效溝通，然后才能達成文化認同，最后才是放心使用。

中醫(yī)理論“說不清、道不明、聽不懂”。比如說，北京某公司要出口一款祛痤瘡的產(chǎn)品，按照中醫(yī)理論解釋，痤瘡是“過食肥甘厚味，肺胃濕熱，復(fù)感風(fēng)邪”引發(fā)的病癥。那么，要把“肺胃濕熱”這個詞翻譯一下，找了三個翻譯愣沒能準(zhǔn)確翻譯出來。因此，有人就認定：用“中醫(yī)語言”進行交流存在巨大的語言障礙，沒法溝通，好產(chǎn)品也就沒辦法推廣。

再比方說，曾有一位外國專家問藥理學(xué)專家李連達院士：“為什么要按摩肝臟，是在肚子上揉還是掏出來揉？”外國人聽來確實稀奇古怪。

在中醫(yī)的理論中，像三焦、元氣、宗氣等基本概念，像衛(wèi)氣營血、六經(jīng)傳變等病理變化，這些其實就是中國古代哲學(xué)概念，外國人聽不懂，大多數(shù)中國人也聽不懂。

中醫(yī)理論體系是借助哲學(xué)概念和古代漢語，建立起來的話語體系，中醫(yī)所說的“陰陽”“虛實”“表里”都是哲學(xué)概念，理解起來有難度。北京有一位專家打了個形象的比方：學(xué)中醫(yī)的是從師傅的腳后跟往上爬，靠的是“悟”；而學(xué)西醫(yī)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向上發(fā)展，只要“學(xué)”就行了。

劉永生建議：要解決中醫(yī)理論“說不清、道不明、聽不懂”的狀況，就要用現(xiàn)代語言去解讀中醫(yī)，這類似“翻譯”工作，即用一種融通古今的話語體系，既能準(zhǔn)確表達其內(nèi)涵，又能為普通人所接受，在信息準(zhǔn)確性與文本可讀性之間，找到最好的平衡。這種翻譯工作意義重大，不僅可以讓更多中國人認同中醫(yī)文化，也有助于中醫(yī)文化獲得國際認同，從而走向世界，用中醫(yī)智慧為世界人民健康保駕護航。

我認為這種想法很好，初衷很好，但你完全用現(xiàn)代語言去解讀中醫(yī)、中國古代哲學(xué)，那味道就變了。老子有一個基本思想叫做“抱弱”，他認為人類最重要的力量來自于柔弱。這體現(xiàn)中國哲學(xué)對“柔”的內(nèi)視，注重精神氣質(zhì)。如果說刀鋒是“刃強”的話，刀背就是“柔弱”。文學(xué)批評家、《天涯》雜志的特邀編審李陀有一個“刀背理論”。李陀的大意是說：藝術(shù)家作品與世界的接觸是刀鋒接觸，但是這個刀鋒砍下去，起決定性作用的反而是刀背。刀背深厚可以砍倒一棵樹，如果刀背很薄，下刀就只能切點兒水果?！敖^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去義，民復(fù)孝慈；絕巧去利，盜賊無有?！边@是老子的話。老子的哲學(xué)，5千字，云里霧里，讓我摸不著頭腦，像一個永遠的謎。老子本人，也是一個謎。司馬遷在《史記·老莊申韓列傳》中，替老子作了4百多字的傳：春秋時曾做過周朝的守藏史（相當(dāng)于國家圖書館館長）。他知識淵博，本想有一番政治作為，但看到周王朝日趨沒落，天下大亂，就離開世俗而過隱居生活，在他路經(jīng)河南靈寶東的函谷關(guān)時，守關(guān)官吏尹喜向老子請教學(xué)問，應(yīng)尹喜的要求，寫下了《老子》這部名著，隨后離關(guān)而去，“莫知其所終”。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這是中國人非常熟悉的圣人之言，人在不同的階段有不同的定力。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就是那個味道，你說破了，味道就不對了。晚唐著名詩人李商隱（約813年—約858年）的詩為什么有魅力呀？某種程度上就是那種模糊性，就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聽不懂”的味道。雖然“說不清、道不明、聽不懂”，但你感覺很美好。

李商隱，字義山，號玉溪（谿）生，又號樊南生，原籍懷州河內(nèi)（今河南沁陽），祖輩遷滎陽（今河南滎陽市）。李商隱的無題詩就是一個謎。他本人也像是一個謎。比如說這首詩：“昨夜星辰昨夜風(fēng)，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余聽鼓應(yīng)官去，走馬蘭臺類轉(zhuǎn)蓬?！?/p>

昨夜的星辰，昨夜的風(fēng)，風(fēng)中展翅，飛成一只彩鳳。今宵，春酒依舊暖、蠟燈依舊紅。隔座送鉤，分曹射覆，多么想相擁。這首詩本身就是一個謎。有一個背景，李義山喜歡修道，曾經(jīng)和一個宋姓宮女相愛。

唐明皇的妹妹玉真公主在王屋山支脈玉陽山造了一座“靈都觀”，晚唐時由后世公主們住著。義山就曾在那里隱居學(xué)道?！办`都觀”內(nèi)的宋宮女離李商隱下榻的“瓊瑤宮”只隔一條玉溪，順便說一下。李商隱的號就叫玉溪生。宋宮女精通音律，與李商隱琴瑟相和，咫尺天涯，無奈只能相思。

李商隱與他的第二位夫人王氏感情很深。李商隱考中進士的837年末，令狐楚病逝。不久，他應(yīng)涇原節(jié)度使王茂元的聘請，去涇州作了幕僚。王茂元將女兒嫁給了李商隱。王氏夫人去世后，李商隱寫了大量的悼亡詩。

有人說，人生有“三大不幸”：少年喪父、中年喪妻、晚年喪子。李商隱就占了兩條：9歲那年喪父，此為一也；39歲那年喪妻，愛妻王氏先他而去，此為二也。李商隱本人，也在你死我活的“牛（牛僧孺）李（李德裕）黨爭”中郁郁離世，年僅46歲。

李商隱身上，始終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反而吸引眾多學(xué)者去研究他。

說點現(xiàn)實的問題。大家知道，關(guān)于騙子的新聞很多。甚至，有一個男人自稱是乾隆皇帝，竟然有個富婆被騙了千萬財產(chǎn)。幾年前，山東一個準(zhǔn)女大學(xué)生，還未開學(xué)，就被騙了學(xué)費，一口氣沒上來，心臟驟停死亡。

盜匪靠強取豪奪，來硬的；騙子靠心眼詭計，來軟的。

孫子云：“上兵伐謀，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為什么有“老不看《三國》”這個說法？因為一部《三國演義》里面，有太多“騙”，有太多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究竟是為一個女人打仗好？還是為不打仗而送女人和親好呢？

騙子能說會道，拿手的把戲是挖坑，用語言挖坑，明明是“陷阱”，卻讓人以為是“餡餅”。誘騙人們?nèi)腱啊？追蜃诱f：“巧言令色，鮮矣仁?！?/p>

“巧言令色，鮮矣仁”，你用今天的大白話說出來，就沒有味道了。

再說一個中國歷史上的故事?！缎辍酚涊d這樣一個故事：晉靈公這個人，不務(wù)正業(yè)，喜歡胡作非為，有一次竟然和一個寵臣在高處，用彈弓打百姓的頭取樂。老臣趙盾看不下去，懷著一片忠心反復(fù)進諫。寵臣就在晉靈公面前說壞話，晉靈公派殺手鉏麑，去行刺趙盾。鉏麑在天還未亮?xí)r來到趙盾的住所，試圖趁著天還沒亮殺了趙盾。殺手躲在暗處觀察，發(fā)現(xiàn)趙盾早早起來，“盛服將朝，坐而假寐”，認真地為上朝做準(zhǔn)備。面對如此忠臣，鉏麑不忍下手，于是乎“嘆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觸槐而死”。

你看，這個殺手自殺的故事，其實完全可以拍出一部人性掙扎的好電影來，你說是不是？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這是《孟子·梁惠王下》中的話。喻血輪在《綺情樓雜記》中描寫了黃侃的“荒唐事”：“季剛生性狂放，不事邊幅，民國八九年間，任北京大學(xué)講師，教《說文》，對中國字學(xué)，講解精辟，但學(xué)生心得極少，故每次考試，多不及格，學(xué)生苦之。后偵知季剛好作狹邪游，年考時，特醵資于妓寮置酒以勞季剛，季剛欣然蒞止。是屆學(xué)生竟一律及格?！?dāng)時舊都中央公園水榭對面一角，蘆葦尚未盡除，有小橋通焉。一日，季剛竟挾一女子，于蘆葦間白晝宣淫，為警察擒獲，通知北大，遂以是去職。”

文人記載大學(xué)者的風(fēng)流事，當(dāng)段子聽好了，圖個樂，當(dāng)真你就輸了。

伍子胥鞭尸楚平王三百猛鞭，司馬遷贊之“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來俊臣鬧市被斬，天下“士民皆相賀于路”。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傳為美談。何哉？因為它符合人們對“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期待。西漢名將李廣一次外出打獵，回來時已經(jīng)是深夜，路過霸陵亭時，亭尉不讓李廣通行。李廣睚眥必報，在自己重新掌兵后點名將亭尉調(diào)至軍中，找了個借口把他殺了。

中國文化有非常獨特的一面，需要用心去悟，去體會，而不是簡單地翻譯成白話那么簡單。

說回李安導(dǎo)演的電影《推手》。片中，瑪莎是個作家，偏偏老朱在家里制造各種干擾，讓她實在無法安靜地寫書。長期的焦慮，她的胃開始鬧“革命”。老朱幫她瞧病，結(jié)果，治療失敗，瑪莎一臉的恐懼與絕望，導(dǎo)致胃出血，緊急送醫(yī)院。小孫子抱怨?fàn)敔敚骸澳惆盐覌寢屩螇牧恕?。老朱對兒子解釋：我沒把她怎么樣，是她自己太緊張了，胃有毛病，現(xiàn)在出現(xiàn)胃抽筋、胃痙攣。是她自己緊張，造成胃出血。

在那個郊游爬山故事中，77歲的老朱可以背著手非常輕松地爬山，可是陳太太早已累得大口喘息了，只好感嘆：老了，不中用了，走不動了，拖累了孩子。一大把年紀(jì)，還要被子女?dāng)[布。老朱沒聽明白，怎么被子女?dāng)[布了？陳太太對他說：你這個人，怎么光長功夫，不長心眼啊。我們這次郊游，是你那個寶貝兒子和我女兒串通好的，中午他們在電話里面商量，以為我睡著了，實際上我全聽到了。他們這是嫌我們煩，想甩包袱啊。

老朱聽了，心涼了大半，曾經(jīng)的他，為了保護兒子，而錯過了保護自己的妻子，致使妻子死去。帶著深深的自責(zé)把兒子撫養(yǎng)大，送他出國念書。而現(xiàn)在呢，“啞巴吃黃連”啊。呆在家里，沒病也憋出病來?；钭锖檬?，寂寞難熬。

他離開了自己的兒子，選擇獨住，到中國餐館洗碗。他在一個破敗的環(huán)境中租賃了一間小屋，內(nèi)心愈加凄涼和孤獨。老朱在臨走時留下的信中無奈地傾訴：“兒子，謝謝你的好意撮合，可是我和陳太太這點志氣還有。老人家用不著你們趕，我自己會走。常言道：‘共患難容易，共安樂難?！氩坏竭@句話卻應(yīng)驗在你我父子身上。從前國內(nèi)多少個苦日子，我們都能夠相親相愛地守在一起，美國這么好的物質(zhì)生活，你們家里卻容不下我來。不要找我，安心過著你們幸福的日子。天下之大，豈無藏身之地？賃一小屋，了此殘生。世事如過眼云煙，原不該心有掛礙。你要是有心，就在周末帶著孫子來我看看我，這樣大家見面還有三分情。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是你媽，最對得起的就是你了?！?/p>

片中陳太太的經(jīng)歷也是個孤獨命，年輕時從大陸跟隨丈夫到臺灣，后來丈夫死了她改嫁他人，后來改嫁的丈夫也死了。她跟隨女兒來美國，卻因受不了女兒的美國丈夫，被“趕出來”獨自生活。所謂的故土難離、親情難舍，她也曾回北京探親，但也沒什么親人了，只有幾個侄子，她離開大陸那年，這些侄子都還沒出生呢。曾經(jīng)的故土她也認不出了，北京城也變了味兒。讓人感到莫大的孤獨。老朱的故事何嘗不是呢？老朱也是年輕時候死了老婆，最后跟隨兒子來到美國。只可惜，這些道理很多人只有老之將至的時候才得以領(lǐng)悟。

李小龍將功夫分為三個層次：一是思想，二是功夫知識，第三才是技巧?！锻剖帧犯⒅氐氖撬枷搿！锻剖帧肥抢畎渤良帕?年多，經(jīng)過了那漫長日子的煎熬后的第一部作品，厚積薄發(fā)，一舉成功，為他個人的電影導(dǎo)演生涯奠定了基礎(chǔ)。

有句經(jīng)典臺詞：一道菜燒得好壞，原料不重要，調(diào)料不重要，火候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燒菜人那顆心！這臺詞說得太好了，一個人能燒出好菜了，在燒菜之前，他心中一定就有了那個味道，就像李安在拍攝《推手》的時候，心中已經(jīng)有了他心中的中國文化風(fēng)度。那是一種修煉心靈才能達到的境界。前不久有個好朋友給我的短信說：人們通常會用官銜和才能來衡量男人的品級，用相貌和氣質(zhì)評女人的品級，卻很少有人思量心靈的品級。而心是有品級的，它的品級決定了一個人一生的成敗。心靈品級的最高境界是敬畏之心，心靈品級的第二境界是慈悲之心，心靈品級的第三境界是感恩之心，心靈品級的第四境界是寬容之心。心靈的品級決定人格，決定品格，決定一生的命運！通過觀賞《推手》，你可以看到自己的心靈品級。

《推手》拍攝時，李安請的是美國比較小的獨立制片方，它沒有大廠商的一些限制，并能在最低限度的情況下，合理地控制預(yù)算，這種合作一直保持下去，直到李安在好萊塢被列為一線導(dǎo)演為止?！坝米钌俚腻X做最多的事情就是要有‘計劃’”。李安在《十年一覺電影夢》中說：“拍《推手》前，我簡直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當(dāng)時銀行存折里只剩下43塊美金?！?3塊美金折合人民幣300多元?？梢韵胂螽?dāng)時的李安是個什么樣的生活狀態(tài)，用“窮” 來形容太俗，應(yīng)該說是“窘迫”。李安說，他拍《推手》時一分錢沒賺，因為當(dāng)時所給資金有限，他的錢全部投資到電影中去了，而他自己也戲稱這部電影是“安全上壘”（棒球中的術(shù)語，不好不壞，一次一壘，全壘打是最棒的）。

電影主人公老朱喜歡太極拳，并以推手這種拳法自娛自樂。

太極拳只是他逃避現(xiàn)實的方法，由于內(nèi)心的空虛，寂寞，他只能借以太極拳來打發(fā)時間。他渴望被理解，更希望被人尊重，希望融入兒子一家，希望融入美國社會。但是現(xiàn)實卻已經(jīng)殘酷地告訴他，世界已經(jīng)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世界，連一個小小的餐館老板都對他破口大罵。

太極拳拳經(jīng)里提示的要訣：如“放松”“外轉(zhuǎn)云合”“微沉”“轉(zhuǎn)正伏擊”“回身平坐”“雙列拳”“吊勾”“進身”“圓化直發(fā)”“舍己從人”“左重則左虛、右重則右渺”“撥掌、翻掌、單鞭”“不頂，不丟”等等，和我們中國哲學(xué)中的“平衡”“中庸”是一脈相承的。到最后，兒子曉生才明白：太極拳是爸爸逃避苦難現(xiàn)實的一種方式，他擅長太極“推手”，是在演練如何閃避人們。什么是“推手”？就是一種雙人太極拳對練，練習(xí)如何保持自己的平衡，同時讓對方失去平衡。

在太極中著重的是要練“氣”，講究的是“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講究“平衡”“中庸”。而西方是以沖突來解決問題的，西方人處理問題“丁是丁，卯是卯”，不亂套的，按部就班。而中國人是講“通”的，講“變”的。

老朱對陳太太說，不是我老王賣瓜，你這肩周炎，還是要練太極拳才行，練太極拳氣才通暢。陳太太反駁說，我這氣早就生完了。氣要散，不能練。散了，才通暢。

影片中最后的畫面，朱先生和陳太太見面了，場面并不溫馨反而讓人感覺無奈和心酸。兩個身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老人，遠離了熟悉的生活，在美國承受孤獨，他們真正想要的是親情。自己的子女都選擇了自己的生活，老人不得不離開，這是現(xiàn)實的無奈。他們有相同的悲哀，相同的心情，相同的無可奈何。

兩個老人的一問一答寓意深長：陳太太站在街道邊上，提著一堆買好的菜。遇到老朱。老朱問：“你現(xiàn)在去哪里？”陳太太回答：“我看今天太陽這么好，反正一個人?；厝ヒ埠?，不回去也好。想著想著，站在這兒就發(fā)起呆了?！?/p>

“您住哪？”老朱問。陳太太用手一指，“我就住那邊168房。有空過來坐坐嘛?！?/p>

“下午有空嗎？”老朱問。陳太太答：“嗯……沒事。沒事。沒事……”影片至此戛然而止，此時無聲勝有聲，空留人流喧囂。

這段對話讓我想起石黑一雄的小說《長日將盡》。

石黑一雄擁有日本與英國雙重文化背景，他特別擅于描寫為了職守、為了尊嚴而舍去自身情感的工作者，比如他最著名的小說《長日將盡》就是這樣的故事。女主人公肯頓兩次痛苦流涕，男主人公只能維持表面的漠然和表達真摯的關(guān)心，他唯一一次失態(tài)是在酒窖里打翻了那瓶紅酒吧，可惜沒有人會知道。長日將盡，去日留痕。這是一種最終的選擇，是他的。

史蒂文斯是個極度嚴謹?shù)墓芗?，他可以完全壓抑自己的情感，一切以主人的意見至上，甚至不合理的命令，他也依然?zhí)行到底，這使得肯頓女士極為不諒解，之后便以結(jié)婚為由離開了大宅院，原本肯頓希望史蒂文斯能因為兩人的感情出面挽留，結(jié)果史蒂文斯卻只是淡然地說聲“恭喜”，肯頓也就此離開大宅。

等到兩人再見面已是20年以后，達林頓貴族堡易主，新任主人仍然聘任史蒂文斯為管家，史蒂文斯想請肯頓回來，但是那份深藏的愛依然說不出口，于是肯頓以照顧女兒為由拒絕了，最后兩人在公車站離情依依，因為他們深知此別即是永別。

霍普金斯幾乎完全呈現(xiàn)史蒂文斯那種極為壓抑私人感情的個性，但是電影與小說最大的差別就在結(jié)局。在電影中，兩人分離時，淚流滿面的是肯頓，史蒂文斯雖然不舍，但仍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但是原著小說里，史蒂文斯在目送完肯頓后坐在長椅上后悔不已并且大哭，坦承一輩子壓抑情緒的教條與堅持，其實沒有什么意義，自己根本沒有得到什么。

這部作品給人們的最大啟示就是“有些重要的事，失去了就難以挽回”，讓人反省自己：是否情感壓抑得過深，結(jié)果成了永遠的遺憾。

是真佛只談家常。

越是大人物越日常，沒有架子。他崇尚自然狀態(tài)。很多人活得不自然，既看不出樸實也沒有了性情。什么叫自然？現(xiàn)代人愛說回歸大自然，熱愛自然等等。他們所說的自然，我懷疑只是一個標(biāo)簽，是對眼下城市化、工業(yè)化造就的快節(jié)奏生活方式的一種反抗或者說不滿，就像懷舊這個詞成為時髦一樣，真的有人愿意回到過去那種缺吃少穿的時代嗎？過去的時代真的很美好嗎？真的很值得留戀嗎？恐怕不是。只不過，當(dāng)下的生活導(dǎo)致太多的問題，因此生出了不滿，想借懷舊來批判當(dāng)下，而已。

4.蘇格拉底：給思想以助產(chǎn)。

“成功”是被眾人熱衷并追捧的一個詞。成功學(xué)也成為當(dāng)下當(dāng)仁不讓的顯學(xué)——雖然它還不是一門學(xué)問。

對一個藝術(shù)家來說，成功的標(biāo)準(zhǔn)有兩度，一個銀行卡里存款的額度，越多越意味著成功；另一個是自己藝術(shù)創(chuàng)作所能達到的高度。第一個度，銀行卡的額度、卡里的存款有多少，這個是他的個人秘密，不說了，因為我也不知道。第二個度，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所能達到的高度。

前波恩美術(shù)館館長迪特·讓托說：整個世界文化的趨勢，一個是“時尚”，一個是“事件”。在這種媚俗風(fēng)的勁吹下，藝術(shù)家要想保持和挖掘自己的獨特性，越來越不容易。在這樣的背景下，李安的電影藝術(shù)也許有一個“野心”，就是“重返軸心時代”。

軸心時代是雅斯貝爾斯提出的學(xué)術(shù)概念，指的是公元前800年到300年間，人類文明史出現(xiàn)了一個井噴式的高峰期。東方出現(xiàn)了孔子、老子、佛陀，西方出現(xiàn)了蘇格拉底、柏拉圖和希伯來先知等人文先哲。

按照前波恩美術(shù)館館長迪特·讓托的說法，重提回歸軸心時代的文化出發(fā)點很好，但如何利用是最核心的問題。我們需要有創(chuàng)造性的人才、知識分子、哲學(xué)家、藝術(shù)家去創(chuàng)新地解讀古老的智慧，而不可照搬古老的智慧。“過去”實際上是文化身份的問題，一個藝術(shù)家如果沒有文化根基、沒有文化身份，他的創(chuàng)作不可能具有深刻的個性。而工業(yè)化對這個世界的統(tǒng)治，恰恰是讓你切斷自己的文化根源和文化傳統(tǒng)，借助所謂的文化多樣性把文化的深遠根性、把個人性給抹殺掉。還有一點，就是消費主義。消費主義最大的特點它要的不是自由，要的是選擇。

福柯說：“美學(xué)的生活，就是把自己的身體、行為、感覺和激情，把自己不折不扣的存在，都變成一件藝術(shù)品?！?/p>

這個就是耐心。藝術(shù)家一定要耐心，這個心是心靈之心。畫家許江說：“中國人講象，現(xiàn)象的象，大象無形的象，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命題，象是什么？象既不是那個客觀對象，也不純?nèi)皇俏覀儍?nèi)心的東西，象是對象和心靈的中介。我們通過象去把握對象，通過象去把內(nèi)心感受表達出來，所以中國人是以象為中介來本質(zhì)地、整體地把握事物的整體?！泵诽m竹菊，這是老祖宗的“象”，通過它們來言志。你看古人怎么解竹，“有嘉生之美竹，挺純枝于自然，含虛中以象道，體圓質(zhì)以儀天”，古人是通過竹、竹園，抵達心靈深處。畫家與竹子同在，人竹合一。

古希臘哲學(xué)家蘇格拉底在德爾斐神廟上刻下這一銘語：認識你自己。它成為千百年來人類自我覺醒的警句。喬布斯說：“我愿意用我的全部科技來換取與蘇格拉底一個下午的相處，因為他把哲學(xué)從高高在上的學(xué)科變得與人休戚相關(guān)?！?/p>

蘇格拉底，于公元前469年生于雅典，家系卑微，其父為雕刻師，其母為助產(chǎn)士。蘇格拉底年輕時喜歡在大街上矢志不渝地看美女，很專注。人家嘲笑他，說這樣不道德，他不覺得可恥：“我的欲望這么強，我一直在忙著控制它，已經(jīng)相當(dāng)不容易了?！庇兄菊呤戮钩?，蘇格拉底終于追到了希臘一個非常性感的美女。美女生了孩子，才發(fā)現(xiàn)他不會賺錢，有點不務(wù)正業(yè)地自由散漫，喜歡坐而論道，喜歡講學(xué)耍嘴皮子——他喜歡在市場、體育場、手工作坊等公共場所談?wù)撜軐W(xué)，為宗教、政治等問題和人辯論。她的暴脾氣發(fā)作，成了潑婦，但蘇格拉底不生氣，還很幽默。蘇格拉底有一天和一位朋友在雅典城里散步。忽然有位憤世嫉俗的人用棍子打了他一下就跑了。他的朋友看見，立刻回頭要找那人算賬，但被蘇格拉底阻止了。朋友奇怪地問：“難道你怕這個人嗎？”蘇格拉底笑著說：“老朋友，你糊涂了，難道一頭驢子踢你一腳，你也要還它一腳嗎？”和愚蠢的人較量就會變得更愚蠢，真正快樂的人是超脫于日常生活之上的，他絕不會睚眥必報，而是笑看世間萬物風(fēng)云。

蘇格拉底說：我自知無知。實際上，“自知無知”并不僅僅是蘇格拉底的“謙詞”，而是一切哲學(xué)家的“必備素質(zhì)”：知道自己無知的人，才會去求知；知道自己無智慧的人，才會去“愛智慧”，這樣的人就是哲學(xué)家。什么是哲學(xué)？尼采的說法是：“哲學(xué)是統(tǒng)帥，而不是士兵，是樂隊指揮，而不是樂器的演奏者。”

公元前339年，他受控“腐化青年，傳入新神”，被判處死刑。那么，蘇格拉底為什么甘愿赴死？華東政法大學(xué)法律史研究中心研究員李倩在《蘇格拉底之死》一文[2]中寫道：公元前399年，希臘世界的雅典進行了一場著名的審判。70歲的哲學(xué)家蘇格拉底，這位“亙古以來最有智慧的人”（蒙田），被雅典人以城邦利益的名義判處了死刑。蘇格拉底本人沒有任何文字存世，后人只能通過間接途徑了解他。例如，依據(jù)他的學(xué)生柏拉圖和色諾芬的記載來了解這位智者的所思所想，他的故事也因此愈發(fā)顯得撲朔迷離，難以捉摸。

蘇格拉底的受審是人類文明史上最著名的審判之一。對于他的死，他的敵人拍手稱快，他的弟子哀嘆不已，后世的人更多予以崇敬和贊美。蘇格拉底究竟為何而死？為什么他甘愿赴死？

蘇格拉底被指控三項罪名：反對城邦的舊神、試圖引入新神和腐蝕青年。這三項罪名緣何而來？蘇格拉底受審時的雅典，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漫長的戰(zhàn)爭。公元前5世紀(jì)的雅典一度是希臘世界最強大的城邦，然而公元前5世紀(jì)末期的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最終以雅典敗給斯巴達結(jié)束。雅典人認為，傳統(tǒng)價值的喪失是雅典慘敗的重要原因。在雅典：城邦眾神守護著青年們必須學(xué)習(xí)的傳統(tǒng)價值。由于荷馬的詩篇探討了這些傳統(tǒng)價值，故而在雅典的教育中有著重要地位。但是，蘇格拉底并不相信詩人們對神的虛幻描述，盡管他不是無神論者。因此他被起訴藐視宗教。

蘇格拉底是雅典的一位好公民，他遵守法律，謙虛理智。對他而言，真正的智慧在于知道自己一無所知。他的杰出教育令雅典城里最有才華的青年都聚集在他周圍。他不斷詰問他的對話者，令對方意識到自己的矛盾和局限，幫助對方把萌芽懵懂狀態(tài)的思想構(gòu)建成形。但是，這種“給思想助產(chǎn)”的技藝在他的反對者那里并未得到客氣地對待。喜劇作家阿里斯托芬的態(tài)度就很不屑。蘇格拉底教導(dǎo)青年為他們不尊敬父母的行為辯護，阿里斯托芬認為這無異于一種詭辯術(shù)；雅典人也時常把蘇格拉底與當(dāng)時名譽不佳的詭辯派混為一談不加區(qū)分。此外，蘇格拉底的學(xué)生阿西比亞德曾經(jīng)帶領(lǐng)一群尋歡作樂的年輕人損毀了雅典城內(nèi)的神圣雕像，這一點亦成為蘇格拉底腐蝕青年的證明。

另外，有一宗審判尤其顯示出蘇格拉底在司法問題上的理性態(tài)度。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期間發(fā)生過一場海戰(zhàn)阿吉紐西戰(zhàn)役（公元前406年），獲勝的是雅典，但是雅典的一些海軍將領(lǐng)因為海上風(fēng)暴的阻礙，未能救援被擊沉戰(zhàn)船上的士兵，也未打撈遇難者的遺體、帶回雅典安葬。這些海軍將領(lǐng)回到雅典后受到審判，被集體判處死刑。當(dāng)時，唯獨正擔(dān)任陪審官的蘇格拉底持反對意見。他提出，法庭的做法違反了審判程序，應(yīng)該遵守司法慣例，單獨審理和判決。不過，在群情激憤的情況下，蘇格拉底的反對意見未能奏效。

審判蘇格拉底的不是職業(yè)的法官，而是由公民抽簽出任的五百人陪審法庭。在古代雅典，接受庭審的人通常會讓妻子和孩子來到現(xiàn)場，用眼淚來感化陪審員們的心。但蘇格拉底不愿遵循這樣的慣例。他選擇了自我辯護，還拒絕宣讀當(dāng)時最負盛名的雄辯家利西阿斯為他撰寫的辯護詞。

法庭第一輪投票為蘇格拉底定罪，結(jié)果他被非常微弱的多數(shù)票判決有罪：多數(shù)票比少數(shù)票大約只多出60張。第二輪投票涉及的是處以何種刑罰，蘇格拉底一方和控訴他的一方可以先各自提出對刑罰的意見。第一輪投票令蘇格拉底感到驚訝，面對陪審團，他的態(tài)度顯得更加挑釁，聲明自己是無罪的；而對方提議判處死刑。第二輪投票以壓倒性的多數(shù)確認了他的死刑。

蘇格拉底被處死前夕，他的一個很富有的朋友克里托建議他越獄以免一死，并且愿意提供幫助。蘇格拉底拒絕了越獄，并且同他進行了一場深刻的探討。柏拉圖《對話錄》的“克里托篇”對此有詳細記述。蘇格拉底表示，既然生活在這個城邦，就不可以不服從城邦的法律。無條件地服從法律，是他的哲學(xué)，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愿違反法律，即便判決有失公正，他也必須尊重判決，服從法律的絕對權(quán)威。最終，蘇格拉底平靜地飲下毒堇汁謝世。

蘇格拉底離世后，雅典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轉(zhuǎn)而去追究當(dāng)初控訴蘇格拉底的人的責(zé)任。一些人被流放，還有人被判處了死刑。

蘇格拉底是否必須死？有學(xué)者引用黑格爾的觀點指出：蘇格拉底是一位悲劇英雄：他過早地來到了一個危機重重的世界；等到那個世界明白這是它的運氣時，一切都已經(jīng)太遲。

作為一個具有典范意義的案件，蘇格拉底案涉及的生與死、法律與正義等根本問題時至今日仍然得到人們的熱烈探討和爭論。不僅如此，其影響還超越了狹義的法律及學(xué)術(shù)領(lǐng)域，成為一種文化事件。

蘇格拉底身后有柏拉圖，柏拉圖之后有亞里士多德。蘇格拉底死時，柏拉圖不到30歲。柏拉圖，他于公元前429年生于雅典，是貴族之子。蘇格拉底與柏拉圖，英雄所見略同，都主張把物質(zhì)需要減到最低限度，精神卻可以無限自由。蘇格拉底的教育就是對話、探討。柏拉圖在20歲時就追隨蘇格拉底，直至他的老師殉道而死，前后約8年時間。蘇格拉底去世以后，柏拉圖四處游歷，甚至到了地中海地區(qū)講學(xué)多年，最后回到雅典城外建立一所學(xué)園終老。

柏拉圖的學(xué)生亞里士多德為柏拉圖撰寫的悼詞是：“巋巋勝德，莫之能名。光風(fēng)霽月，涵育貞明。有誦其文，有瞻其行。樂此盛世，善以繕生?！?/p>

亞里士多德特別強調(diào)哲學(xué)的純粹性和非功利性，認為就學(xué)術(shù)本身而探求的知識總是比為其應(yīng)用而探求的知識更近于智慧。亞里士多德的名言是“未經(jīng)省察的人生沒有價值”。亞里士多德是斯塔吉拉本地人，生于公元前384年。亞里士多德17歲進入柏拉圖學(xué)園，在那里一直做了20年的學(xué)生和教師。

忽然想起中國的哲學(xué)大師熊十力先生。

偉人多怪杰?？葱苁Φ奈恼?，你會讀出一種氣勢，一種特立獨行、卓爾不群的自信，一種天上地下、舍我其誰的魄力。于是你就禁不住反問：一個窮書生哪兒來的這么大的氣勢？誰給他這種膽量？

據(jù)說，他在一個朋友家吃飯，一個小孩子要吃桌上的一塊肉，熊十力搶了過來說，我身上負有傳道的責(zé)任，不可不吃，你吃了何用？于是坦然吃下。

熊十力是20世紀(jì)特立獨行，無所依傍的哲學(xué)怪杰。他自幼即與眾不同，獨具才思而又非常自尊、自信。他曾口出“狂言”道：“舉頭天外望，無我這般人?！绷钇涓感衷尞惒灰?。十六七歲時，他四處游學(xué)，當(dāng)他最先讀到陳白沙的“禽獸說”時，忽起神解，“頓悟血氣之軀非我也，只此心此理，方是真我”，并從中領(lǐng)悟到人生之意義與價值。他絕不追求趨利避害、去苦就樂等外在滿足，而重在領(lǐng)悟人生之意義與價值，體識至大至剛之“真我”，以合于天地萬物之理。這一覺悟，基本上奠定了他以后的治學(xué)方向。

熊十力被蔡元培聘為北大主講唯識學(xué)的特約講師。一到北大，他即打破“師生蟻聚一堂”之學(xué)院式教學(xué)方式，而采取古代師生朝夕相處、自由隨和的書院式教學(xué)，力主道德與學(xué)問并重，生活與學(xué)習(xí)一致。在主講《唯識學(xué)概論》的過程中，他對唯識論逐漸由懷疑而至展開批判，并開始構(gòu)造他獨出心裁的“新唯識論”哲學(xué)體系。

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看過周江鴻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熊十力的軼聞趣事。熊十力一生絕不媚俗，蔑視隨人俯仰，凡是接觸過他的人都知道他愛罵人，尤其愛罵那些達官貴人與名士。而在為民請命、埋頭苦干、舍身求法等方面絕不含糊。好罵朋友與學(xué)生，也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因為“憂世之思深，憤世之情急，憂憤急，而亦不忍離世，故求人也殷，責(zé)人也切”。

熊先生授課也很特別，即是平日與友人門生論學(xué)時也不例外，一旦說至重要關(guān)頭，往往意氣風(fēng)發(fā)，情不自禁，隨手在聽講者的頭上或肩膀上重重拍一巴掌，然后哈哈大笑，聲震堂宇。學(xué)生們來聽熊先生講課，都找一個遠離老師的座位，因為都懼怕熊先生的“棒喝”。

熊十力給人的感覺，就是那種滿肚子不合時宜，嘴下又不留情，面子也不多給。熊十力的字一如其人，粗放草率，似童稚涂鴉，卻備受白石老人的推崇。上世紀(jì)50年代初，熊先生女兒仲光曾從齊白石學(xué)畫，成為白石老人的女弟子之一。齊白石有一天忽然提出訪問熊十力，國畫大師與哲學(xué)大師竟然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熊十力的書法很少有人稱贊，獨獨齊白石認為妙不可言。

熊先生喜簡脫，他的信札、著作不拘紙張，常常寫在已用紙的背面。他的信也大多信筆寫成，潦草不堪。

通脫曠達，不喜雕飾是熊先生的天性。一次王元化來他家拜訪，正巧他在沐浴，讓朋友進去。熊先生赤身坐在澡盆里與王談話，頗有點魏晉人風(fēng)度。廢名與俞平伯、冰心等都是知堂先生（周作人）的得意門生。廢名亦是怪才，十分尊重其同鄉(xiāng)前輩熊十力先生，但在學(xué)問上則常與他爭執(zhí)不休，有時雙方鬧得臉紅脖子粗，甚至發(fā)生扭打。廢名往往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傻诙鞆U名再來，兩人又和好如初，在一起談笑風(fēng)生了。足見他們都像孩童赤子，一任感情自然流露。這在當(dāng)時的北大被傳為笑談。

熊十力先生在學(xué)術(shù)研究上提倡“孤往精神”，他說：“中國學(xué)人有一不良的習(xí)慣，對于學(xué)術(shù)，根本沒有抉擇一己所愿學(xué)的東西。因之，于其所學(xué)，無有甘受世間冷落寂寞而沛然自足、不顧天不顧地而埋頭于中的生趣。如此，而欲其學(xué)術(shù)有所創(chuàng)辟，此比孟子所謂緣木求魚及挾泰山以超北海之類，殆尤難之又難。吾國學(xué)人，總好追逐風(fēng)氣，一時之所尚，則群起而趨其途，如海上逐臭之夫，莫名所以。此等逐臭之習(xí)，有兩大病：一.各人無牢固與永久不改之業(yè)，遇事無從深入，徒養(yǎng)成浮動性。二.大家共趨于世所矜尚之一途，則其余千途萬途，一切廢棄，無人過問。此二大病，都是學(xué)人死癥。逐臭者，趨時尚，茍圖媚世，何堪恬淡。隨眾勢流轉(zhuǎn)，僥幸時名，何堪寂寞。逐臭之心，飄如飛逢，何能專一。自無抉擇之習(xí)，唯與俗推移。無所自持，何能恒久?！?/p>

現(xiàn)在很多學(xué)者口口聲聲說“多元”，其實多是自說自話，不傾聽他人的聲音。研討會上的發(fā)言有時也像一場嘈雜的雞尾酒會，或者大家多是“呵呵”。會中人各持酒杯、自成圈子。問題是：你肯不肯向隅而坐？

蘇格拉底的“認識你自己”，成為千百年來人類自我覺醒的警句?，F(xiàn)代人的悲劇就在于由于不能認識自己而蹈入盲區(qū)。為什么說看人要看三代？他祖先那種修養(yǎng)會影響他的氣質(zhì)。為什么要對歷史對名人對傳統(tǒng)要始終存有敬畏之心？那就因為“僅你消逝的一面，已經(jīng)足以讓我榮耀一生”。

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社交禮儀有個大忌，慎用“呵呵”，這倆字在微笑之外，引申出了輕蔑、無語、早點結(jié)束對話之意。但你看蘇東坡，就喜歡用“呵呵”。他在給好友的信里這么寫：“近卻頗作小詞，雖無柳七郎風(fēng)味，亦自是一家，呵呵?！?/p>

5. 王維：給風(fēng)流以“正名”。

我們現(xiàn)在一說“風(fēng)流”這個詞，往往和色情聯(lián)系起來。其實，“風(fēng)流”這個詞本初的意義不是這樣的，就是風(fēng)的流動，是很自然的一種現(xiàn)象?！帮L(fēng)流”是純自由的一個詞，目光跟著風(fēng)的動向，這是脫俗的、純粹的，和色情無關(guān)?！帮L(fēng)流”比“水流”還要自由、自在。“水流”還有聲音，“風(fēng)流”則可以完全寂然無聲?！奥狅L(fēng)者”，那是內(nèi)心極安靜的人才能做到的。

一個學(xué)者朋友說，我們對“風(fēng)流”中的“風(fēng)”忽視了，我們更重視水，日本文化沒有忽視“風(fēng)流”，比如，有一本日本小說的主人公，人家問他今天去哪里呀？他說，不知道，看“風(fēng)流”嘍，風(fēng)往哪里“流動”，就去哪里。

我說，你這個說法我不同意。唐代詩人王維的詩中就重視描寫“風(fēng)流”，像“松風(fēng)吹解帶，山月照彈琴”，就是說，風(fēng)吹落了我的腰帶，那我就按照“風(fēng)”的流動方向，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地在山野中生活。所以，我覺得，王維早就給風(fēng)流以“正名”了。王維在經(jīng)過大風(fēng)浪之后，大徹大悟，進入恬淡之境，他說“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大凡人到水窮處，進退不能，覓路無著，多有嗟怨哀嘆之情緒，而王維竟然淡定地坐下來，坐看悠悠白云在空間縹緲，每一個生物，每一朵白云，都有著無比精巧的生命機制，難怪《西游記》里萬物皆可成精。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從此兩句“可悟處世事變之無窮”，頗似陶潛在《歸去來辭》所言的“云無心以出岫”，這種閑適，已經(jīng)到了至境。本是“塵網(wǎng)”，看明白了，就既不為之焦慮，也不為之煩惱。

《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金匱真言論》中專門講到風(fēng)，說：邪風(fēng)有八，而經(jīng)止五風(fēng)。肝風(fēng)、心風(fēng)、脾風(fēng)、肺風(fēng)、腎風(fēng)，是為五風(fēng)，即下文東、西、南、北、中央之五風(fēng)也。緣八風(fēng)各自沖后發(fā)為邪風(fēng)，是其常也，經(jīng)，常也。而風(fēng)客五臟，臟傷病發(fā)，止有五邪，故曰五風(fēng)?！饵S帝內(nèi)經(jīng)·素問·金匱真言論》中有這樣的對話：黃帝問曰：天有八風(fēng)，經(jīng)有五風(fēng)，何謂？岐伯對曰：八風(fēng)發(fā)邪，以為經(jīng)風(fēng)，觸五臟，邪氣發(fā)病。風(fēng)隨八節(jié)，而居八方，所居之處，正面為實，沖后為虛。八方之風(fēng)，自正面來者，為正風(fēng)，不傷人也，自沖后來者，謂虛邪賊風(fēng)，乃傷人也。東風(fēng)生于春，病在肝，腧在頸項。南風(fēng)生于夏，病在心，腧在胸脅。西風(fēng)生于秋，病在肺，腧在肩背。北風(fēng)生于冬，病在腎，腧在腰股。中央為土，病在脾，腧在脊。

五風(fēng)各秉五方之氣，同類相感，而傷五臟。肝木應(yīng)春，春風(fēng)在東，心火應(yīng)夏，夏風(fēng)在南，肺金應(yīng)秋，秋風(fēng)在西，腎水應(yīng)冬，冬風(fēng)在北，脾土應(yīng)中，風(fēng)在四維。其傷人也，悉自本經(jīng)腧穴而入。風(fēng)自正面來者，其傷人淺，是謂正風(fēng)，自沖后來者，其傷人深，是謂賊風(fēng)。如春之西風(fēng)，秋之東風(fēng)也。

故春氣者，病在頭；夏氣者，病在胸脅；秋氣者，病在肩背；冬氣者，病在四肢。故春善病鼽衄，仲夏善病胸脅，長夏善病洞泄寒中，秋善病風(fēng)瘧，冬善病痹厥。

春病在頭，以肝腧在頸項。夏病在胸脅，以心腧在胸脅。秋病在肩背，以肺腧在肩背。冬病在四肢，以腎腧在腰股。鼽衄者，頭病也。鼽，傷寒鼻塞。衄，血自鼻流。長夏土濕，益以飲食寒冷，傷其脾陽，水谷不化，脾陷肝郁，風(fēng)木下沖，故生洞泄（《史·倉公傳》謂之迥風(fēng)，迥與洞同，即此病也。秋風(fēng)斂束，閉其經(jīng)脈，寒邪則病風(fēng)瘧。義詳瘧論。痹厥者，腰股以下之病也）。故冬不按蹺，春不鼽衄，春不病頸項，仲夏不病胸脅，長夏不病洞泄寒中，秋不病風(fēng)瘧，冬不病痹厥、飧泄而汗出也。四時之氣，以冬藏為本，冬令閉藏，順而不擾，故春木發(fā)生，金之收氣不廢，而無鼽衄之病，是不病頸項也。春既不病，則生長收藏皆得其政，四時之病俱絕矣。

這段話的大意是說：黃帝問：天有八方之風(fēng)，人的經(jīng)脈有五臟之風(fēng)。指什么？岐伯回答說：八方不正常的氣候進入五經(jīng)，觸動五臟，因而發(fā)病，所謂四時相克，即春勝長夏，長夏勝冬，冬勝夏，夏勝秋，秋勝春。東風(fēng)生在春季，病變常發(fā)生在肝經(jīng)，而表現(xiàn)在頸項。南風(fēng)生在夏季，病變發(fā)生在胸脅。西風(fēng)生在秋季，病變在肺經(jīng)而表現(xiàn)在肩背。北風(fēng)生在冬季，病變發(fā)生在腎經(jīng)而表現(xiàn)在腰部。中央屬土，病變發(fā)生在脾經(jīng)而表現(xiàn)在脊背。所以春氣生病多在頭部，夏氣生病多在心臟，秋氣生病多在肩背，冬氣生病多在四肢。春天生病多生鼻清鼻血，夏天多生胸脅病變，長夏多生寒洞泄，秋天多生風(fēng)瘧，而冬天多發(fā)生痺癥。

冬天要善養(yǎng)陰保陽，要善于藏，只要不亂動筋骨，春天就不會發(fā)生鼻清鼻血之疾及頸項病，夏天就不會得胸脅部疾病，長夏不會多生寒洞泄，秋天不會得風(fēng)瘧，冬天不會得痺癥、飧泄、汗出過多。

可見，中國古代哲學(xué)中，對“風(fēng)”也是非常重視的，風(fēng)花雪月這等文雅事，“風(fēng)”居首位。

古代的閑人，都不是等閑之輩，比如“吾生獨何幸，臥看洛陽春”的北宋哲學(xué)家邵雍。邵雍，字堯夫，謚號康節(jié)，自號安樂先生、伊川翁，后人稱百源先生。

比如“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晉代詩人陶淵明，因為有了“心遠地自偏”的境界，所以悠閑地在籬下采菊，抬頭見山，怡然自得。一個“見”字，實在妙極?！吨袂f詩話》卷四引東坡語[3]說：“淵明意不在詩，詩以寄其意耳。‘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則本自采菊，無意望山。適舉首而見之，故悠然忘情，趣閑而累遠。此未可于文字、語句間求之。今皆作‘望南山’，覺一篇神氣索然?！比绻`“見”為“望”，“則并其全篇佳意敗之”?！耙姟?，沒有任何目的，是一種無意識，而“望”則有目的、有意識。陶淵明這般 “云無心以出岫”，真是閑適到了至境。

比如“只青山綠水，與我情相宜”的宋代詞人林逋，他隱居西湖孤山，終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養(yǎng)鶴，自謂 “以梅為妻，以鶴為子”，人稱“梅妻鶴子”。林逋曾經(jīng)說自己的志向：“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貴也，只覺青山綠水與我情相宜?！?/p>

比如“自然成嘯傲，不是學(xué)沉潛”的唐朝隱逸詩人陸龜蒙，通六經(jīng)大義，尤精《春秋》。他與皮日休為友，世稱“皮陸”。他撰寫的《耒耜經(jīng)》是一部描寫中國唐朝末期江南地區(qū)農(nóng)具的專著。

比如“有月即登臺，是風(fēng)皆入座”的明末清初文學(xué)家、戲劇家、戲劇理論家、美學(xué)家李漁。李漁，初名仙侶，后改名漁，字謫凡，號笠翁，浙江金華府蘭溪縣夏李村人。他的著作《閑情偶寄》，被林語堂稱為“中國人生活藝術(shù)的袖珍指南”。

比如“偶尋半開梅，閑倚一竿竹” 的清代名士袁枚。袁枚，與紀(jì)曉嵐素有“北紀(jì)南袁”之稱，其代表作有《隨園詩話》等，流傳久遠。袁枚愛吃，也懂得吃，曾經(jīng)寫過一本《隨園食單》。

再比如“松風(fēng)吹解帶，山月照彈琴”的唐代詩人王維。王維，字摩詰，唐代詩人、畫家。蘇軾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p>

王維是中國山水田園詩的集大成者，悟禪和禪境是王維詩歌意境的主要特色。他的詩“玄妙空靈、清淡悠遠”，他的詩句是老境的平和寧靜恬淡悠然。晚年，讀王維，你還會關(guān)心王維是不是“副部級”嗎？“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才是向往的境界吧。他的詩，他的畫，多半是在輞川創(chuàng)作的。輞川是王維的河流，他在那里找到了安靜。有機會帶上老伴，去藍田輞川游玩不好么？

我們一起重溫一下王維名作《酬張少府》：“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guān)心。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松風(fēng)吹解帶，山月照彈琴。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p>

宋人張戒云：“王右丞詩，格老而味長。”“詞不迫切，而味甚長。”

“晚年惟好靜”，晚年只“好靜”?！拔┖渺o”的“惟”字大有文章。為什么呢？“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因為“自顧無長策”，只好“返舊林”隱居了，類似孔子在《論語·公冶長》的話：“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币差愃铺諟Y明在《歸園田居》所寫：“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三十年。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蓖蹙S常年素食，到晚歲就更加嚴格，《舊唐書》說他“齋中無所有，唯茶鐺、藥臼、經(jīng)案、繩床而已”。杜甫的那一句“百官何日再朝天”，王維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了。經(jīng)過大風(fēng)浪、大挫折之后，他已經(jīng)恬淡地讓大千世界歸于一。他的內(nèi)心如“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一般的空寂，他可以淡定地坐下來，看悠悠白云在空間縹緲，他已經(jīng)進入了“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超然境界。

既然“自顧無長策”，不如“守拙”?！笆刈尽币簿褪恰氨Ｕ妗?。當(dāng)張少府問他“窮通理”時，他王顧左右而言他，只是稀里糊涂、答非所問地說：“漁歌入浦深?！?/p>

這里的“漁歌”，又暗用《楚辭·漁父》的典故[4]：“漁父莞爾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烊?，不復(fù)與言?！蓖跻荨冻o章句》注曰：水清“喻世昭明，沐浴升朝廷也”；水濁“喻世昏暗，宜隱遁也”。都這把年紀(jì)了，還問什么窮通之理。

“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guān)心”，既然自己不會阿諛奉承，在應(yīng)對世俗事務(wù)方面不擅長，頭腦簡單，也不想去迎合誰，況且，自己“好靜”“萬事不關(guān)心”，不太“系心”于世俗事務(wù)。也就是說，在這方面毫無“長策”，不如索性歸隱“舊林”，抓緊余生不多的時間解放自己，躲進鄉(xiāng)野，自由自在、悠然自得、舒心愜意，做一個山林生活的旁觀者?；蛘?，鉆到書房，做一個哲人思想的窺視者，做一個真正的隱者。他在亡妻后甚至都沒有再婚。王維卒年61歲，可見妻子死時，他不過30歲左右，正當(dāng)青春年華。王維“喪妻不娶，孤居三十年”（《新唐書》）。為何30歲喪妻后便不再娶妻？

正因自己“萬事不關(guān)心”，所以才懶散地解開衣帶、任清涼的山風(fēng)吹拂，山月下，悠閑地彈琴，已經(jīng)到了物我一體、無差別境界了。

“少府”是一個九品的小官，縣令叫“明府”，“少府”比“明府”還低一級。王維當(dāng)時還是一個級別比較高的官員（右丞），居然給一個下級官員說，自己“萬事不關(guān)心”，現(xiàn)在的生活是：在個人小天地里解帶自適、彈琴自娛。他在《竹里館》一詩中寫得更加明白：“獨坐幽篁里，彈琴復(fù)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松風(fēng)吹解帶”，我覺得完全可以理解成：不經(jīng)意之間，松間沖來一陣風(fēng)，衣帶自然而然解開，“風(fēng)吹帶自解”，不再道貌岸然，解帶披襟，以圖一快?！八娠L(fēng)吹（來）解（我之）帶”，那是一種敞懷當(dāng)風(fēng)的愜意。

衣帶并沒有被人“有為”地解開，而是被風(fēng)吹拂著“無為”地自動解開。此時無為勝有為。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保ā墩撜Z·泰伯》）陳貽焮在《王維詩選·后記》中說：“王維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隱居的呢？我對這個問題的答復(fù)是這樣的：他自從開元二十一二年重回長安到上元二年逝世止，可說并沒有正式掛冠歸隱過。他一直在作官。他是一面作官一面隱居的。而這樣子的隱居，就在李林甫執(zhí)政的那個時候開始?！笨梢?，王維并非真正隱者，而是半官半隱。

“漁歌入浦深”，王維說，輞川那一片“浮舟往來，彈琴賦詩，嘯詠終日”的小天地，在那里我可以“漁歌入浦深”，可以悠閑自適。松竹搖曳，山月照人，琴聲悠揚，漁歌互答，此情此景，其樂何極！想想看，能寫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詩句的人，內(nèi)心一定如藍天一般空寥。

輞川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呢？陜西人民出版社編審張孔明在《唐詩里的陜西：王維筆下的輞川》一文[5]中寫道：輞川名氣不大，可王維名氣大呵！王維是盛唐大詩人，蘇軾說他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他的詩，他的畫，多半是在輞川創(chuàng)作的。王維晚年，官至尚書右丞，掛冠而退，隱居于輞川別業(yè)，率意于竹溪松林，吟詩作畫，其樂陶陶。其中最富詩情畫意的詩，就是《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自然主義的描寫，產(chǎn)生了浪漫主義的畫面：一陣好雨，蕩去了灰塵；樹木花草，豁然清新；雨后黃昏，秋意宜人；山川靜美，滿目空寂。晴空如洗，松林如黛；明月高懸，清輝低泄。一脈清泉，緩緩流動；水清見底，水流石白。水濱竹林，郁郁青青。竹叢笑語聲喧，農(nóng)家少女歡快，她們洗完了衣服，要回家去了。蓮花亭亭，蓮葉田田；漁船游來，波涌蓮開，打魚人要拋錨下船了。任憑春天的芳華消逝吧，眼前這秋天的景致多美呵！屈原筆下的王孫說“山中兮不可留”，我王維卻要留下來，享受這自然的山色野景了。

這樣的詩情畫意，讓人嘆為觀止，又不能不心向往之。要是在1200年前，可以約詩朋畫友，買舟而往。沿灞河逆行，取輞河逆進，穿峽谷逆上，東踅西蕩，漸入佳境，隱約看見草堂了，那便是王維的別業(yè)了。僅行30里，卻別是一方天地。身臨其境，映入眼簾的，不正是王維筆下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嗎？當(dāng)年王維的摯友裴迪看望王維，就是駕舟逆水而去的。而今要去輞川，真是太容易了。從藍田坐公共汽車，要不了半小時，就到王維別業(yè)的遺址了。不讀王維的詩，這里仍然算得山清水秀；讀了王維的詩，這里就不免要令人扼腕長嘆了。王維的別業(yè)被圈在一家半遺棄的公司大院里，陳舊的樓房，訴說著這里曾經(jīng)的“輝煌”。不要指望找到王維筆下的漆園、鹿柴、竹里館等二十處自然與人文相輝映的唐代美景，能找到那棵古齡一千二百多年的王維手植銀杏樹，就算得大飽眼福了。

立足古銀杏樹下，不能不發(fā)思古之幽情。王維去了，銀杏樹還在；輞川變了，王維的詩還在。品讀他神詠天吟的詩句，面對這故地，沒有滋味，勝有滋味，別有滋味！應(yīng)該說王維隱居這里，是慧眼獨居的。終南腳下，天子眼皮底下，竟有這么一個“曲徑通幽”處?！熬訌R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不遠不近，正好于此半退半隱。歷經(jīng)一千二百余年，這里發(fā)生過怎樣的變化呢？“人間正道是滄?！?，輞川自然也不可能例外，但永遠告別詩情畫意恐怕是在20世紀(jì)60、70年代以后。成千上萬的工人開進了輞川，成千上萬的樹木倒下了，山巒溝壑，被夷為平地，半現(xiàn)代化的廠區(qū)和職工生活區(qū)拔地而起。就在王維別業(yè)的輞川上游不遠處，為了建起一座樓房，要輞川讓路，于是另一座青山被劈開，使奔流了不知多少年的輞川改變了河床。從此以后，王維別業(yè)門前的那條“清泉石上流”的輞河永遠消逝了，與此相對應(yīng)的“明月松間照”的畫境也蕩然無存了。古老的銀杏樹就孤零零地佇立在舊河床邊上，目睹著自然的、人文的景觀在一夜間消失。好在人們已經(jīng)覺醒，隨著工廠的搬遷，這里相對“清靜”了許多。多少個秋高氣爽的季節(jié)，我和朋友漫步在王維走過的山澗小道上，總覺得王維筆下的《山居秋暝》不是詩，是夢，是王維留給后人的一個神話般的夢境?！爸裥鷼w浣女，蓮動下漁舟”，這樣的牧歌式的田園生活，在輞川這塊神奇的地方曾經(jīng)發(fā)生過嗎？

但是，無論如何，輞川還是值得去的。相對都市而言，那里仍不失為一塊風(fēng)水寶地?？匆谎弁蹙S手植的銀杏樹，吟一遍王維的《山居秋暝》，也不失為一種詩情畫意的享受。畢竟那里還有我們值得回味的地方；畢竟我們在失去了很多之后，還是保留下了那棵最寶貴的活化石——千年銀杏樹，以及千余年來人們對詩人王維代代傳承的景仰和懷念。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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