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胤

摘要：本文旨在探討王陽明心學的基本內(nèi)容——“知行合一”“致良知”及其特點，揭示王陽明心學的發(fā)展軌跡，陸王心學的傳承脈絡以及與程朱理學的異同，即注重個人心性的修養(yǎng)與反省，達到“萬物一體”的崇高境界，充分體現(xiàn)出他“知行合一”和“知行并進”的合理性，反對程顥等宋儒的“知先行后”割裂知行關系的學說。其哲學觀點具有強烈的反傳統(tǒng)傾向，與程朱理學分庭抗禮，改變了程朱理學統(tǒng)治學術的局面。在中國哲學發(fā)展史上，王陽明開辟了繼程朱理學之后的又一條理學之路，與陸九淵的理學思想一脈相承，形成陸王心學，并與程朱理學并駕齊驅(qū)，是中國哲學領域又一座文化豐碑。不僅如此，王陽明心學在教育理論方面有著獨到的見解，為當時的教育提出了良好的指導思想。文章探討王陽明心學的教育理論思想——道德教育理念，主張教育要從蒙童開始，反對體罰、棍棒式教育，注重師生平等、課堂民主、有教無類、循序漸進、因材施教，對學生賞識激勵，使其中心喜悅、熱愛學習，達到“自然日長日化”的教育目的。

關鍵詞：心學;陸王心學;程朱理學;知行合一;致良知

王陽明（1472—1528），字伯安，名“守仁”（1），出生于浙江余姚的一個身世顯赫的大官僚家庭，后隨父王華舉家移居浙江紹興，他是東晉宰相王導的后裔。歷任兵部主事、都御史、巡撫、兵部尚書，終封新建伯，謚“文成”。明代主觀唯心主義哲學家、思想家、教育家、軍事家、政治家。因晚年結廬于紹興宛委山陽明洞天，著書立說、講學論道，自號“陽明子”，故后世尊他為“陽明先生”。他是中國第一個具有人文精神的教育家。他獨特的道德論教育思想基于鮮明的人文心學。成為繼南宋陸九淵（象山先生）創(chuàng)立心學之后的繼往開來者，是推動明代心學繁榮發(fā)展、獨樹一幟的杰出代表。

王陽明出身儒家官宦大家，從小秉承儒學經(jīng)國治邦理念。21歲時中舉人，爾后兩次會試失敗，經(jīng)歷了科舉失敗的痛苦，但仍未放棄通過科舉求取功名的理想?？斓蕉⒅辏?8歲時）才中了進士，終于如愿以償，步入仕途。王陽明從年少時就恪守讀書志在圣賢的抱負，比起其父王華讀書志在登第來說，境界可謂高遠，志趣可謂崇高。

一、青年時代步入仕途，于政壇春風得意

早年曾任職兵部主事、刑部主事，因反對宦官劉瑾濫施淫威、逮捕南京的科道官員戴銑，因此上書明武宗朱厚照，請求赦免戴銑等正直官員，故此引起劉瑾不滿?！睹魇贰酚浻写耸拢骸罢略辏?506年）冬，劉瑾逮南京給事中御史戴銑等二十余人。守仁抗章救，瑾怒，廷杖四十，謫貴州龍場驛丞?！闭挛迥辏?510年）初，王陽明復官，出任江西吉安府廬陵縣知縣。本年八月，劉瑾遭誅，王陽明隨即被召入京城，官吏部驗封清吏司，從此步入了官場正軌。雖然不是平步青云，但也是循序漸進、春風得意，官職越來越大，威望日趨漸高。

正德十一年（1516年），45歲的王陽明正值人生的鼎盛時期，政治經(jīng)驗豐富，人生的歷練堅韌，軍事才能凸顯。在兵部尚書王瓊的舉薦下，出任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南安、贛州、汀、漳等地，全權轄制贛南、閩西一帶的軍務。這一時期他多次指揮軍隊鎮(zhèn)壓贛南、閩西、橫家、桶岡的農(nóng)民起義和廣西思恩、田州、瑤族少數(shù)民族反明武裝，充當了統(tǒng)治者屠殺農(nóng)民起義軍和少數(shù)民族反明武裝的工具，深得統(tǒng)治者的賞識。進而官至南京兵部尚書。值得一提的是，在平定陜西安化王朱寘鐇和寧王朱宸濠反叛的軍事斗爭（2）中，其軍事才能得到了充分展示，可謂戰(zhàn)功卓著，威震朝野。之后，他從自己的軍旅生涯中得出“破山賊易，破心中賊難”的結論，這正反映出王陽明在軍事上鎮(zhèn)壓與安撫并用的文韜武略。從王陽明早期的仕途來看，主要是從軍帶兵。既有對農(nóng)民的殺伐鎮(zhèn)壓，也有對明宗室藩王的用兵，在軍事斗爭中恰到好處、有禮有節(jié)地完成了統(tǒng)治者的臨危受命。軍事上的輝煌成就，既造就了王陽明的政治聲譽，也為他哲理思想的廣泛傳播搭建了廣闊而堅實的政治平臺。

大功告成之后，他回到紹興開始講學，慕名而來的弟子紛紛拜倒在他的麾下，傾聽其謦欬。設若沒有早期的戰(zhàn)功，沒有顯赫的政治地位，那么他的哲理學說是不會廣泛傳播的。這些慕名而來的學子，一方面是為了學習王陽明的哲學思想，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慕其顯赫的政治名望，拜倒在他麾下，希望有朝一日戤牌頭，名利雙收，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王陽明“致良知”論得到了廣泛傳播，的確與他個人顯赫的社會地位有密切關系。王陽明雖然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軍事家、政治家，但不乏儒雅之氣，大有儒將風采。

二、心學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

王陽明哲理思想——心學的基礎源于儒學，其次是道家思想和禪宗思想，是儒、釋、道思想的結合。追本溯源，南宋陸象山把儒家孔孟學說的“仁”、“禮”思想繼承下來，承認“理”的存在?！袄怼奔刺炖?，既包括自然界的運行規(guī)律，人類社會的道德準則等，這兩方面構成了心學的基本內(nèi)容。以儒家的綱常倫理為清規(guī)戒律來約束社會，形成道德理念，規(guī)范人們的意識言行，維護封建專制統(tǒng)治，體現(xiàn)了心學的本質(zhì)特點。

西漢經(jīng)世致用的政治主題，改變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性質(zhì)和方向，自漢武帝倡導“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儒學成為歷代王朝倡導的主流學說，越來越多的儒家經(jīng)典被奉為圭臬。由“四書五經(jīng)”擴大到“十三經(jīng)”，隊伍越來越龐大。研究儒家經(jīng)典的深度和廣度不斷地從全方位得到延伸和擴大。從字詞章句到義理考據(jù)，不斷深化，不斷開拓視野，注重經(jīng)典義理與個人品質(zhì)的緊密聯(lián)系，探究經(jīng)典義理給予人品德、修行的影響，重視論經(jīng)與修行的辯證關系。宋明理學就是學術史上的兩顆明珠。其中的一顆明珠就是南宋理學家朱熹源于北宋二程（程顥、程頤）創(chuàng)立的程朱理學;另一顆明珠就是明代王陽明源于南宋陸九淵而創(chuàng)立的陸王心學。二者是一脈相承的。

統(tǒng)觀宋明理學的兩大派系，既有同，又有異。相同點在于二者都體現(xiàn)了儒學思想，都屬于“理學”的范疇。從內(nèi)容上來講，二者均繼承了孔孟的“仁”“禮”思想，都認可“理”的存在。從本質(zhì)上來說，都以儒家的三綱五常為清規(guī)戒律來約束社會，規(guī)范人們的言行，達到維護專制統(tǒng)治的目的，二者殊途同歸，卻扼殺了人們的理想追求（“存天理，滅人欲”），精神上套上了桎梏，靈魂上綰上了枷鎖，為專制統(tǒng)治搖旗吶喊。當然也為塑造中華民族剛性而嚴格的道德性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不同點：在對“理”的認識上，程朱理學主張“理”是外在的，是獨立于人存在的;陸王心學則認為“理”是內(nèi)在的“心”，前者屬客觀唯心主義的哲學范疇，后者屬主觀唯心主義的哲學范疇。前者強調(diào)達到“理”的最高境界的途徑是“格物致知”，而后者則是克服私欲，內(nèi)心反省，反對探賾索隱、格物致知。

王陽明在哲學上繼承和發(fā)揚了陸九淵的心學。陸九淵把儒家孔孟學說與佛教禪宗思想、道家思想糅合起來，承襲并發(fā)揮了程顥、程頤的“天即理也”的觀點，繼而提出“心即理也”的命題。他認為“心”是萬物的本原，亦即世界的本原。王陽明主張心是世界的本原，“人者，天也，萬物之心也;心者，天地萬物之主也，心即天，言心則天地萬物皆舉之矣”（《答季明德書》）。這段話可以概括為他對宇宙的認識，對自我人性的修養(yǎng)，對是非標準的評判，對真善美、假惡丑的權衡皆由自己內(nèi)心儒、釋、道雜糅的心學標準來衡量，最終得到獨立判斷和裁決，除此別無他法。在《答季明德書》一文中，他認為，“心”無所不包、無處不在，包羅萬象，整個宇宙萬物都在自己心中?！靶耐鉄o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心外無義，心外無善?！彼^承并發(fā)展了陸九淵“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的主張。在《與王純甫書二》中公然地把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客觀存在說成是“心”派生出來的。一旦離開了心，天地萬物就不復存在，在認識論上提出“致良知”、“知行合一”。其實二者都是先驗論的產(chǎn)物，顛倒了“良知”與“心”的辯證關系。他認為，“心”的本質(zhì)是“良知”，良知是先天固有的認識，萬事萬物都包含在良知之中，人們對事物的認識就是對良知的自我認知。在“知”與“行”的關系上認為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傳習錄上》）。顯而易見，他是把知與行等同起來，當做同一件事來看待，這就從根本上完全抹殺了行的客觀意義（實踐意義），是先驗論的翻版。

在倫理思想方面，王陽明照搬朱熹“存天理，滅人欲”的主張，把天理與人欲對立起來，維護封建倫理道德，適應了統(tǒng)治階級的長遠利益，把封建道德說成人心固有的“良知”，要求用去掉欲望的手段，只求內(nèi)心道德的修養(yǎng)，以達到“存天理”的目的?！笆ト酥詾槭?，只是此心存守天理，而無人欲之雜。”（《傳習錄上》）只要去盡人欲，剩下的就是純天然的“天理”了，天理就是圣人。王陽明心學的核心就是“致良知”，如果從性善論的角度出發(fā)，王陽明的哲理確有合理之處。從孟子的學說中可以看出，人們擁有的良知良能是先天固有的，不經(jīng)后天學習就有的特質(zhì)。如果從荀子提出的性惡論的角度來說，良知良能是經(jīng)后天學習與改造才能具備的。至于惻隱、善惡、辭讓、是非之心就更需要后天的努力改造才能實現(xiàn)。無論良知良能、惻隱、善惡、辭讓、是非等都是抽象的概念而已，如何把它變成核心價值觀才具有意義，才能成為人們行動的指南。

王陽明被貶為貴州龍場驛驛丞，遭受了仕途上的第一次重大打擊。龍場驛丞時期，是王陽明政治生涯和學術生涯的轉(zhuǎn)捩點。在此之前，他仕途春風得意，主要致力于軍事生涯。之后，他開始轉(zhuǎn)入“知行合一”這個心學重要哲學命題的探究?！爸恍?，只是未知。”“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彼凇赌曜V》中記載：龍場在貴州西北萬山叢棘中，“蛇虺魍魎，蠱毒瘴癘”，荒山絕域，言語不通，身處蠻荒之地，遠去了繁華，離卻了政治。王陽明在這種絕境中寵辱偕忘，克服、消解自己內(nèi)心的苦悶與不平，尋求內(nèi)心的平靜。在貴陽，論道于文明書院，傳播知行合一論。

王陽明從正德三年（1508年）春初到龍場，到正德五年（1510年）春升任廬陵（今江西吉安市）知縣，前后經(jīng)歷了大約兩年的貶謫生活，完成了他人生中的重大轉(zhuǎn)折。嘉靖七年（1528年），王陽明病逝于江西南安，葬于浙江山陰洪溪鄉(xiāng)（今紹興市柯城區(qū)蘭亭鄉(xiāng)仙霞山）。朝廷不僅沒有及時表彰這位盡職盡忠的大臣，反而懲罰性地不給予他恤典，新建伯的爵位也不能由他的子孫承襲。嘉靖皇帝曾在給吏部的批復中措辭嚴厲，態(tài)度強硬地說：“守仁放言自肆，詆毀先儒，號召門徒，聲附虛和，用詐任情，壞人心術，近年士子傳習邪說，皆其倡導。”這樣，就把王陽明的心學定性為歪理邪說，可謂是他人生的又一次打擊，只可惜在此之前他早已撒手人寰了。萬歷十二年（1584年），也就是王陽明逝去的五十多年之后，王陽明從祀孔廟，他的心學才得到了官方的認可。至此，一代圣哲的冤屈得以昭雪，其光輝思想在人間發(fā)揚光大。他留給弟子的至理名言，即“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边@是他一生“致良知”“知行合一”心學的精華，也是后世儒生立身處世的法寶。他在立德、立功、立言三個方面名垂竹帛，集儒、釋、道三家之大成，是五百年來中國人文思想神奇智慧的代表。其心學理論參悟人生，探究世事，微言大義，可謂切中肯綮，言近旨遠，深入人心，經(jīng)久不衰，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

三、“知行合一”的道德教育論

王陽明教育理論思想的核心是道德論，強調(diào)教育重在學生的品德、人性的修養(yǎng)，塑造完美的人格。德為先，知為后。

1.教學應注重兒童的年齡特點，依學生的性情，與之鼓舞興趣，切不可拔苗助長、急于求成，要做到循序漸進。不同年齡階段的受教育者，他們的心理活動、接受能力、思維方式、認知特點都存在著很大的差異，教師應從上述方面著手，認真分析、仔細觀察，做到有教無類、因材施教。

2.教師應培養(yǎng)學生的獨立思考能力和發(fā)現(xiàn)問題的能力。王陽明在教育理論方面認為，學習必須首先做到獨立思考，注重質(zhì)疑、提出問題，凸顯個性;反對崇拜權威，照本宣科，不加思考，盲目從眾，死讀書本。正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王陽明說：“君子之學，求以得之于其心?！毙睦锩靼撞攀钦嬲孛靼?，心有所悟才是真正的領會。教師應引導學生“各得其心”?！胺?qū)W貴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雖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為是也，而況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雖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為非也，而況其出于孔子者乎！”注重學生應自求自得，要有獨到的見解，不輕易被他人的思想所左右，是者是之;非者非之。心悟才是學習的最終目的。

3.教育者在教學中要努力做到課堂民主、師生平等，“學做真人，教人求真”。師生之間的關系應是融洽的、平等的，反對教師一言堂，允許學生當面提出質(zhì)疑，各抒己見，反對繁文縟節(jié)，教師態(tài)度和藹可親。王陽明反對“鞭撻繩縛，若待拘囚”這種對待學生的方式，主張“使其趨向鼓舞，中心喜悅”，以達到“自然日長日化”（《語錄》）的教育目的。另一方面，他辯證地看待尊師重道，只有尊師才能重道。教師應以身作則，身體力行，身教重于言傳，使學生如沐春風，潛移默化，受益匪淺。只有這樣，教師的道德之光才能在學生的心中閃耀。

4.王陽明提出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教學方法，例如“誘之詩歌”（主張以唱歌吟詩的方式來教育兒童），正所謂“春誦夏弦”，消除學生在學習中的單調(diào)乏味，活躍課堂氣氛。又如“導之習禮”（課堂教育要讓兒童學會禮儀），培養(yǎng)學生懂禮、習禮的習慣，及早規(guī)范學生的言行，寓禮儀于學習之中。教師要真正發(fā)揮言傳身教的作用，使學生成為懂禮明禮的人。又如“諷之讀書”（主張通過讀書開發(fā)兒童的智力，增長見識，達到“存心宣志”的目的），讓兒童形成一定的道德準則和理想。

四、王陽明心學的現(xiàn)實意義

王陽明心學是儒、釋、道思想的集合，其思想的豐富性、深刻性在中國文化史上樹立了典范。在物質(zhì)文明高度發(fā)達的今天，我們不能一味地追求物質(zhì)財富的豐裕，只求體膚之享，更要追求精神財富的充實，以求思想的健全。物欲橫流，充其量只是物質(zhì)財富的滿足而已，但失卻了精神財富。當一個人變成行尸走肉、酒囊飯袋的時候，他的靈魂早已煙消云散了。古人尚能“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簞食陋巷仍不改其樂，身居陋室仍堪其憂，安貧樂道，安步當車，以蔬當肉，不渝操守。我們當下的青年應以古為鑒，以史為鑒，學習并繼承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美德，勇于擔當，敢為天下先，發(fā)揚“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的精神，健全自己的人格，端正自己的心態(tài)，振奮自己的精神，奮發(fā)有為，與時俱進，激濁揚清。

注釋：

“守仁”取自《論語》“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之語。意為：靠智慧得到了它，不能依靠仁德去保持。即使得到了也一定會失去。

安化王叛亂，又稱朱寘鐇叛亂，是明朝正德五年（1510年）安化王朱寘鐇在安化（今甘肅慶陽縣）發(fā)動的叛亂。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日，朱宸濠在南昌起兵，歷稱宸濠之亂。

參考文獻：

[1]王國軒譯注.大學·中庸[M].中華書局，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