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婧婧

摘? ? 要： 本文以反義復合詞的語義透明度分類為核心研究內容，以語素為切入點，從復合詞構詞語素的構成關系角度，采用統(tǒng)計分析、定性研究相結合的方法，對二語教學中反義復合詞的語義透明度進行分類，揭示反義復合詞的語義透明度情況，并探索其應用。

關鍵詞： 反義復合詞? ? 語素? ? 語義透明度? ? 對外漢語詞匯教學

一、引言

反義復合詞是由兩個意義相反或相對的單音節(jié)語素聯(lián)合而成的詞匯，經常用來表示矛盾統(tǒng)一的事物或者現(xiàn)象，如“利害、長短、好壞、遲早、來往、好歹、死活”等。反義復合詞雖然是聯(lián)合式的合成詞，但是內部的構詞方式并不是簡單的加合，而是比較復雜的情況，對外國留學生來說學習難度較大，例如：

（1）開始，丁作明死活不愿意，覺得村干部欺人太甚。

（2）蘋果多少錢一斤？

（3）方圓幾十里。

（4）他渾身上下都是血。

從以上幾例可以看出，例（1）中，死活≠死+活，而是指無論如何，表程度深;例（2）中“多少”指某些東西的數(shù)量，既不是指“多”，又不是指“少”;例（3）中的“方圓”則指范圍;例（4）中，“上下”并不等于“上”和“下”的加合，而是指從上到下的整個空間范疇。

1999年王春茂及彭聃齡提出：“語義透明度是指復合詞的語義可從組成復合詞的各個詞素的語義推知的程度，其操作定義為整詞與其詞素的語義相關程度?！雹倮纾簝蓚€構詞語素“父”和“母”的語義加合幾乎等同于復合詞“父母”的語義，相關程度十分高，那么該復合詞的語義透明度高。又如：兩個構詞語素“沉”“浮”單獨使用時主要指的是具體動作，與復合詞“沉浮”的語義相關程度低，不太容易單從這兩個構詞語素的意義推知整個詞的詞義，那么該詞語義透明度低。從詞匯語義的研究上看，詞匯語義透明度的高低反映著構成語素義和整詞語義的關系和緊密程度（董于雯，2011：178-187），體現(xiàn)著語義詞化和結構詞化的發(fā)展過程（李晉霞，李宇明，2008：60-65;方子純，2013：41-45）。

反義復合詞在語法功能和詞匯意義等方面都有特點，在第二語言教學中，留學生理解和使用這類詞的難度本來就很大，常常釆取回避策略;加之，反義復合詞的透明度等級又不統(tǒng)一，有的透明度較低，比如“沉浮”“長短”這樣的詞，學生更難從字面意義理解和使用。

本文在總結前人理論和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七版）的釋義，搜集了257個反義復合詞，并對這些反義復合詞進行了透明度的等級劃分，希望可以得出對二語詞匯教學的啟發(fā)，也可以為詞匯教學者及學習者提供一些具有建設性的建議。

二、二語教學中反義復合詞的語義透明度分析

“語義透明度是指復合詞的語義可從組成復合詞的各個詞素的語義推知的程度，其操作定義為整詞與其詞素的語義相關程度”①。李晉霞、李宇明（2008）以《現(xiàn)代漢語詞典》為依據(jù)，根據(jù)語素義和詞義的關系，對詞義進行共時平面的語義透明度劃分，將透明程度劃分為四個等級：完全透明、比較透明、比較隱晦、完全隱晦。我們采用與李文相似的劃分方法，經過分析將詞語的語義透明度分為透明、比較透明、比較不透明、不透明四個等級。

（一）透明

透明，指的是復合詞的詞義基本可以由它的構詞語素義直接推導出來（C=A+B），整詞義同時具有兩個語素的意義。例如：

①功過：功勞與過錯。

功：勞績，成績，與“過”相對：～勛。～績。

成就，成效：成～?！堋！澮缓?。事半～倍。急～近利。

本領，能耐：～夫?！住！Γ╝.功夫和力量;b.功效）?！阶匀怀?。

過：錯誤：～錯。記～。

我的功過自會有人評價，或許要等到我去世后很久。

作為該組織的公開發(fā)言人，榮辱功過，都由我一個人來扛。

②日夜：白天黑夜：～三班輪流生產。

日：白天，與“夜”相對：日班。

夜：天黑的時間，與“日”或“晝”相對：夜晚。

即使是我錯了，我也決心絕不后退.盲人沒有日夜，黑暗環(huán)繞著他。

風日夜不停地吹，今天陽光明媚，湖上仍然白浪滔滔。

在這里，“功”對應于“功勞”，“過”對應于“過錯”?！叭找埂敝?，“日”相當于“白天”，“夜”相當于“黑夜”?！肮Α薄斑^”與“功過”，“日”“夜”與“日夜”的意義直接相關。

類似的還有：“夫妻、出入、功過、賓主、弟兄、兒女、父母、父子、公婆、男女、日夜、天地、文武、兄弟、異同、升降、朝夕、得失”，等等。

（二）比較透明

比較透明，指的是構詞語素義對整體詞義的理解有一定的提示作用，但與“透明”等級不同的是，詞義并非是兩個語素義的簡單直接加合，詞的實際意義范疇外延大于語素義的范疇外延。這一類分為三種情況：

（1）整詞的意義與兩個構詞語素的意義相關（C=A或B）。這兩個構詞語素間存在選擇關系，整詞的詞義為其構詞語素的意義根據(jù)一定的語境或者說話者表達的重點進行取舍后的結果。例如：

①勝?。?.勝利或者失敗。2.成功或者失敗。

勝：在斗爭或競賽中打敗對方或事業(yè)達到預定目的：勝利。得勝。勝券。

?。狠?，失利，不成功，與“勝”相對：敗北。敗退。

但戰(zhàn)爭是英雄的交易，勝敗不在于物質上得到的多寡，而在于品格上反映出的高低。

有道是勝敗乃兵家常事，實業(yè)界也一樣。我們也有足夠的抵抗力了。

②早晚：1.早晨和晚上。2.或早或晚。

早：太陽出來的時候：早晨。早晚。

晚：太陽落了的時候：晚景。晚霞。晚會。晚報。

用不著閉上眼睛，你們大家無論早晚不是深深地感到雙親之恩么？

這種良好風氣早晚也一定要傳到日本的。

在這里，“勝敗”≠“勝”+“敗”?！霸缤怼薄佟霸纭?“晚”，整詞義根據(jù)語境選擇構詞語素意義。類似的反義復合詞還有“褒貶、來去、收支、生死、成敗、遲早”，等等。

（2）整詞的詞義只與一個語素義有關，另外一個語素義在整詞詞義中呈現(xiàn)出弱化或者完全消失的態(tài)勢，有的只在音節(jié)上起陪襯或在語義上起反襯作用（C=A或者C=B）。如：

①忘記：1.不記得。2.該做的事沒有想到去做。3.沒有感覺到。

忘：忘記。我真想把他給忘了。

記：把印象保持在腦子里。好好記住。

他故意忘記這個獨裁者對我們祖國所制造的一切災難和禍患。

人永遠不會忘記10年前那悲壯的一幕。

②動靜：動作或說話的聲音：屋子里靜悄悄的，一點～也沒有。

（打聽或偵察的）情況：察看對方的～ㄧ一有～，要馬上報告。

動：改變原來位置或脫離靜止狀態(tài)，與“靜”相對：變動。波動。浮動。振動（物體通過一個中心位置，不斷作往復運動。亦稱“振蕩”）。震動（a.顫動或使顫動，如“門窗震動了一下”;b.重大事情或消息使人心不平靜，如“震動全國”）。

靜：停止的，與“動”相對：靜止。靜態(tài)。靜物。平靜。風平浪靜。

沒有聲音：安靜。寂靜。僻靜。冷靜。肅靜。靜悄悄。靜穆。靜謐。靜默。靜觀。

殺手們聽到了這個動靜，向她們追來，在汽車駛離時向她們開火。

我在那座建筑物附近走來走去，聽聽動靜，嗅嗅空氣中有沒有傳來腐爛的氣息。

從上述例子可以看出，“忘記”這一詞中，語素“忘”的意義是固定的，代表了這個詞的意義，語素“記”的含義已經不復存在，整詞詞義偏向于前者。同樣“動靜”中，語素“動”的意義保留下來，表示停止的“靜”的意義已經喪失，整詞詞義偏向于前者。此類反義復合詞還包括“恩怨、冷暖、人物、深淺、睡覺、輕重、甘苦”等。

（3）整詞的詞義無法從構詞語素的意義直接推斷出，整詞的詞義是對語素義所指動作或事物的某種抽象化。例如：

①多：數(shù)量大，與“少”“寡”相對。

少：數(shù)量小的，與“多”相對。

多少：詢問數(shù)量。

這城市不知有多少像我這樣的可憐人。

我們的隊伍里究竟提拔了多少“老黃?！碑斳姽?，誰也沒有統(tǒng)計過。

②長：兩點之間距離大。

短：兩點之間距離小。

長短：指長度。

這件衣服的長短正合適。

她心里最難過的，就是離開他，不管時間長短。

這類詞兩個構詞語素結合之前，意義是相對立的，但是結合之后，對立性減弱，整個詞的詞義具有了與構詞語素義相關聯(lián)的高度抽象性和概括性。此外，還有“薄厚、粗細、多少、大小、高低、老少、深淺、山水、遠近”，等等。

（三）比較不透明

比較不透明，指從詞典釋義來看，語素義與詞義并沒有直接關系，通過語素義不能直接、簡單地推出詞義，并且，整詞的詞義也不是對語素義所指動作或事物的抽象化。這類詞語的意義十分隱晦，構詞語素在現(xiàn)代漢語中比較常見，語素義也不生僻，但是對整詞意義沒有提示作用，整詞詞義與構詞語素義基本不相關。

（1）整詞詞義是利用一種具體的、人們所熟知的概念，由構詞語素義表達另一種新的、抽象的概念，從而得到隱喻義。如：

①她的言論甚至能左右餐飲企業(yè)的沉浮。

“沉浮”原指“沒入水中和漂浮在水面上”，這里比喻盛衰消長。

②職業(yè)沒有貴賤，每一樣工作都很重要。

“貴賤”原指“價錢的高低”，這里比喻地位的高低。

此類反義復合詞還有“左右、冷暖、黑白、吞吐、手足、俯仰、上下、水火、矛盾”等。

（2）整詞詞義是根據(jù)構詞語素義表示的某類事物的部分特征或標志等，在同一認知域中通過借代方式產生的新義。

①他在講臺上工作了四十多個春秋。

②歷經兩個寒暑我終于走到了盡頭：從波羅的海一路走到捷克邊境。

“春秋”本指“春季和秋季”，后借指一年的時間，“寒暑”與“春秋”類似;同樣的機制也適用于解釋“手腳、表里、朝夕、遠近、裁縫、進退”等反義復合詞。

（四）不透明

不透明的詞從詞典釋義來看，語素義與詞義完全沒有關系，從字面上憑借語素義很難推出整個詞語的意思。如“死活、長短、反正、高低、貴賤、好歹、橫豎”。

①死活：無論如何。

我勸了他半天，他死活不答應。

②好歹：不管怎樣;無論如何。

她要是在這里，好歹也能拿個主意。

③橫豎：反正（表示肯定）。

他橫豎要來的，不必著急。

④貴賤：無論如何。

他壓住克賢正在懷里摸揣的手說：“貴賤不敢！韓主任逮住風了，我還能活嗎？”

詞義在運用中會不斷變化，然而這種意義的變化并不是突然的，而是連續(xù)和漸變的，甚至有的詞是兼類的，一個詞有不止一個義項，不同的義項又分屬于不同的語義透明度類別。當留學生學習該類詞時，容易造成詞義理解困難。例如：

早晚：（1）早晨和晚上。

他每天早晚都練太極拳。

（2）或早或晚。

留心聽著，我早晚要報仇的。。

（3）時候。

他一清早就走了，這早晚多半已經到家了。

（4）<方>泛指將來某個時候。

你早晚上城里來，請到我家里來玩。

（1）中的復合詞“早晚”的意義是由兩個語素“早”和“晚”意義的直接加合，語義透明度高;（2）中復合詞“早晚”語義透明度比較透明，整詞的詞義為其構詞語素的意義根據(jù)一定的語境或者說話者表達的重點進行取舍后的結果。（3）（4）中的“早晚”語義透明度為不透明。

按照以上評定過程，我們對所選257個詞語進行了人工評定，初步得出透明詞78個，所占比例為30.3%。比較透明詞81個，所占比例為31.5%。比較不透明詞74個，所占比例為28.7%。不透明詞24個，所占比例為9.5%。詞語透明度等級及各級數(shù)量情況如表1所示：

以上各透明度等級詞語在反義復合詞中所占比例可用下圖表示：

對于以上分析及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結果，我們有以下幾點需要說明：（1）我們運用相關理論對反義復合詞詞義透明度進行的分類、分析及統(tǒng)計難免主觀，但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大致能夠反映反義復合詞語義透明度的整體面貌。（2）以上分析結果主要是運用語素義和詞義關系理論，基于詞語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的詞義解釋完成的。我們從純漢語本體研究角度出發(fā)進行評定，僅考慮了語素及詞語的語義因素，并未考慮頻率、語素性質、語素多義性等其他因素。

三、反義復合詞的語義透明度情況

首先，大多數(shù)反義復合詞的語義透明度都是比較高的。從我們劃分的透明等級來看，比較透明的反義復合詞詞比例最高，占31.5%，透明詞次之，占30.3%，這兩類詞的整體意義基本上可以從構詞語素的意義中推導得出。比較不透明的反義復合詞的詞義可以在其構成語素中找到一定的線索，進行多重推理和猜測而得出。也就是說，反義復合詞中有90.5%的詞的詞義和其構詞語素義相關，只有不透明詞的詞義十分隱晦，詞義和語素義不相關，這類詞數(shù)量很少，只占研究詞語的9.5%。

其次，透明的詞語，構詞語素多具有使用頻率較高、語素義項相對單一、語素義項為常見義項的特點;與透明詞相比，比較透明詞語構詞語素使用頻率較高，但語素義項比透明的詞語多一些，有些義項為不常見義項。比較不透明詞的詞義大多在構詞語素義的基礎上發(fā)生引申、比喻、轉指或借代，有些詞語的構詞語素義發(fā)生了脫落。不透明詞語大多含有深刻的文化內涵，有的語法化程度已經較高，雖然構詞語素的使用頻率較高，語素義項相對單一，但是詞義與語素義之間的關系已經難以辨認，更難以僅僅通過語素義的推導得出整詞的詞義。

最后，不透明詞中有不少詞是兼類的，它們往往不止一個意義，而是分別擁有兩個或多個不同等級透明度。這一類詞在不透明詞中屬于最困難的一部分，沒有老師的講解，學生很難理解準確，使用得當。

四、反義復合詞語義透明度研究的應用

（一）幫助學生建立并完善語素意識

邢紅兵（2006）研究表明語素意識對留學生漢語詞匯學習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對于可以單用的詞語，應該強調單個語素的作用，對于不能單用的詞語，應加強該語素構成的同類詞的訓練，以便讓學生能夠獨立出語素并形成語素意識”。在教學過程中，我們首先要講清語素這一概念，語素義與詞義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但不是所有反義復合詞的詞義都是構詞語素的簡單相加，幫助學生建立并完善語素意識。

（二）完善漢語詞匯教學大綱

《漢語水平詞匯與漢字等級大綱》根據(jù)漢語詞匯的實用性和常用性，共選出了8822個詞語并根據(jù)詞語使用的頻率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等級。郭瑜娟（2014）通過對《大綱》的逐一篩選，共找出61個反義復合詞，其中甲級4個，乙級14個，丙級19個，丁級24個。但是我們通過對《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七版）的查找，共發(fā)現(xiàn)257個反義復合詞，除掉一些使用率低的詞，我們覺得留學生應該掌握的反義復合詞遠遠超出了《大綱》的范圍。本文對反義復合詞構詞語素的分析及對透明度的評定，可為漢語詞匯教學大綱的建設和修訂提供參考意見和新思路，是否可按照詞語透明程度的高低，分階段對反義復合詞進行教學。

注釋：

①王春茂，彭聃齡.合成詞加工中的詞頻、詞素頻率及語義透明度[J].心理報，1999（03）：266-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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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為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外國學習者漢語反義語素表達構式研究”（項目編號：18Q174）的部分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