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越明
陳望道先生作為馬克思、恩格斯的經(jīng)典著作《共產(chǎn)黨宣言》首譯者,又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黨成員,無論從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史還是中共建黨初期歷史來說,都是一位重要的歷史人物。錢益民先生的文章《30年代陳望道與中共的關系》(載《世紀》2019年第4期),對讀者了解他退黨后繼續(xù)為中共工作的一段經(jīng)歷很有助益。可是,該文截取的僅是陳望道人生的某個橫斷面,通篇未就他的政治歸宿有所交代,容易讓人誤以為終其一生踐行著早年退黨時所說的話:“我在黨外為黨效勞……”,而這顯然不足以反映他對共產(chǎn)主義理想的執(zhí)著堅守。
據(jù)《陳望道傳》(鄧明以著,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5月版)記載,陳望道是早就確立共產(chǎn)主義信仰之人,雖然因不堪忍受總書記陳獨秀的家長作風而退黨,但還希望有朝一日回到黨內(nèi)。1956年元旦,毛澤東主席在上海會見陳望道時回溯往事,更使陳強烈地希望重返中共。不久,陳望道向中共上海市委表達了自己的愿望,市委隨即向黨中央報告。毛澤東對陳望道很了解,就此做出指示。于是,陳望道于1957年6月再度加入中共,并成為不公開身份的黨員。直至1973年8月,他獲選中共“十大”代表赴京出席黨代會,才等于向社會公布了這一情況。1977年10月29日,陳望道病逝。兩年后的1980年1月23日,中共上海市委組織部在革命公墓隆重舉行為陳望道骨灰盒覆蓋黨旗儀式。史實說明,從1923年到1957年,這整整三十四年,陳望道身在黨外,但堅定恪守“我信仰共產(chǎn)主義終身不變,愿為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貢獻我的力量”的諾言,最終如愿回到黨的組織。這正是老一輩革命者“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人生寫照,亦是值得人們敬仰和追慕的典范。
錢益民先生的文章,有不少征引黨內(nèi)外知名人士回憶的文字,可以佐證陳望道的經(jīng)歷片段,但回憶者囿于一時一事的認知而不免有局限性。例如文中所舉“第三則”之例“陳望道與《上海文化界告世界書》的簽名”,主要引用馮雪峰回憶錄關于此一事件的記述,并稱:“在此,馮雪峰把上海文化界人士分成好幾類,魯迅、茅盾等左翼作家是一類,陳望道與任白濤是另一類,第三類是梅龔彬和胡秋原等人。在這里,陳望道的角色是中派文化人?!惫们也徽撘曣愅罏橹信晌幕耸欠袂‘?,將梅龔彬和胡秋原等人簡單地歸為第三類,有可能使人對梅的政治身份認識模糊而產(chǎn)生誤解。
梅龔彬原名電龍,參加過五四運動,1923年加入國民黨,但很快選擇篤信共產(chǎn)主義,于1924年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翌年轉(zhuǎn)為中共黨員,是上海徐匯區(qū)團、黨組織首任書記,曾參與領導五卅運動,又投身南昌起義。1932年改名后受潘漢年指派,以灰色文化人的面貌進入國民黨內(nèi)反蔣民主陣營,先后協(xié)助創(chuàng)建中華民族革命同盟、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1948年底陪李濟深等民主人士從香港北上,參加次年新政協(xié)和開國大典,建國后擔任民革中央常委、秘書長,全國政協(xié)委員和全國人大代表、常委。在政治上,長期戰(zhàn)斗在隱蔽戰(zhàn)線的梅龔彬與加入國民黨并任國民政府立法委員且去了臺灣的胡秋原不屬于一類人,盡管二人為湖北同鄉(xiāng)且有私交。正是通過胡秋原,他結識了陳銘樞、李濟深等國民黨愛國將領。由于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需要,梅龔彬一直以民主人士的身份活動。受潘漢年案株連,他從1959年起被審查并勞改,1975年8月1日在流放地病故。直到1980年1月18日,中共中央在全國政協(xié)禮堂為梅龔彬舉行追悼會,在悼辭中首度公開贊譽他是“久經(jīng)考驗的老黨員、老干部”。馮雪峰在1968年8月31日回憶往事時,只從梅龔彬早年的表面言行及與胡秋原的關系作出判斷,似不知道他真正的政治身份。故此,借助有關資料對此略作補遺說明,冀有助于讀者較多地了解這位經(jīng)歷不凡的職業(yè)革命家。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責任編輯 章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