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

離 去

我就要遠走他鄉(xiāng)

和一個朋友已經(jīng)訣別過

他不會等我回來

我們的感情雖好，但交情沒到那分上。

平靜，就像今天的好天氣

會維持一天。

樹站在無風之中

就像這之前或之后的一段時間。

垂亡讓他變得干凈了

空洞的眼神那么舒服。

春 紀

已經(jīng)快到夏天了

他這才聞到春天的氣味

遲緩，但畢竟松開了。

他從一個冬天直接走進暮春

在一個傍晚，唯一的傍晚。

他的步幅不免有一點奇怪

像蹦跳舞蹈。

而他的愛人早已現(xiàn)身初夏街頭

穿著短袖衣服。

他愛的人在鏡中，像被晚風搖曳。

只是他的死人還蜷縮在地下

緊握著自己。那些新鮮的、陳舊的……

他也曾和他們在一起

并肩走過季節(jié)的邊緣。

春天很快就過去了。

變 化

搬家以后，下了一場雪。

搬進新的工作室，下了一場雪。

星星死后，下了一場雪。

跨入新年，下了一場雪。

這是同一場雪

覆蓋了我走來的路

雪落在新居的屋頂上

窗外的竹林已被壓彎。

門前戧著一把鐵锨

你可以自己動手鏟雪。

傍晚時分，下班的人在街上走著

努力回到溫暖如春的家里

我也要回到一個新地方

打開空調(diào)、電暖氣

努力使室內(nèi)升溫

暮色中院子的墻腳下有一堆殘雪

像星星火化后留下的骨灰。

雪 意

走在路上看見下雪

待在房子里，意識到外面在下雪。

就像某晚喝醉了

也有不同。

酒后我渾身發(fā)寒

想念一個滾燙的身體。

而這會兒我是滾燙的

就想那層薄雪下冰凍的逝者。

寒熱制造了無限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