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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福建沿海戰(zhàn)亂與亦思巴奚義軍的組建

2020-12-02 04:57劉迎勝
海交史研究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泉州福建

劉迎勝

元末天下大亂,各處地方武裝紛起。值得注意的是南方亦有一支色目人,特別是回回人聚集的武裝,占據(jù)福州、泉州、興化與仙游等地。有關(guān)這支武裝,在《元史》可查得兩處記載,均出自《順帝紀(jì)》,一為至正十七年“三月乙亥[朔],義兵萬戶賽甫丁、阿迷里丁叛據(jù)泉州”(1)《元史》卷45,《順帝八》,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936頁。。另一處為至正二十二年“五月乙巳朔,泉州賽甫丁據(jù)福州路,福建行省平章政事燕只不花擊敗之,余眾航海還據(jù)泉州。福建行省參知政事陳有定復(fù)汀州路”(2)《元史》卷46,《順帝九》,第959頁。。除此二條外,《順帝紀(jì)》以及《元史》其他部分中再查不到任何有關(guān)這支義兵萬戶的記載。為何《順帝紀(jì)》中只有上述區(qū)區(qū)兩條有關(guān)泉州賽甫丁義軍的記載?我們知道《元史·本紀(jì)》的史源是《元實錄》。關(guān)于《元實錄》落入明軍的過程,《明史·危素傳》只有一句話:“兵迫史庫,往告鎮(zhèn)撫吳勉輩出之,《元實錄》得無失?!?3)《明史》卷285,《危素傳》,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7315頁。據(jù)《元史》主修官宋濂所撰之危素《新墓志銘》記載:

(明軍入大都后)兵入府藏,垂及史庫,公(按,危素)言于鎮(zhèn)撫吳勉,輦而出之,由是累朝《實錄》無遺闕者,公之力也。(4)此墓志銘全名《故翰林侍講學(xué)士中順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危公新墓碑銘》,《宋學(xué)士文集》卷59,《芝園后集》卷9,四部叢刊景明正德本。

據(jù)此,元順帝之前的歷朝《實錄》在危素的努力下得以保全。至正二十八年(1368),元順帝棄大都出逃。次年明開史局于南京天界寺,著手修《元史》。《明實錄》記,洪武二年二月丙寅朔:

詔修《元史》。上謂廷臣曰:近克元都,得元十三朝《實錄》。元雖亡國,事當(dāng)記載。況史紀(jì)成敗示勸懲,不可廢也。(5)《明太祖實錄》卷39,“洪武二年二月丙寅”條,臺北:“中研院”史語所校印本,1964年,第783頁。

元有國自元太祖成吉思汗至元順帝妥懽帖睦爾(Toghan Temür)共14朝,《實錄》也應(yīng)同數(shù),但明史局手中仰賴危素努力保存下來的實際只有13朝《實錄》,獨缺順帝朝《實錄》。元末順帝是當(dāng)朝皇帝,其《實錄》可能尚未編修。即便當(dāng)時已在修,順帝倉皇出逃時,隨行國史院人員也有可能隨身攜走。

明設(shè)史局七個月后,《元史》第一稿成,宋濂撰《進<元史>表》向朱元璋報告:

上自太祖,下迄寧宗,靡不網(wǎng)羅,嚴(yán)加搜采,恐玩時而愒日,每繼咎以焚膏,故于五六月之間成此十一朝之史。況往牒舛訛之已甚,而它書參考之無憑,雖竭忠勤,難逃疏漏。若自元統(tǒng)以后,則其載籍無存,已遣使以旁求,俟續(xù)編而上進。(6)[明]宋濂:《進<元史>表》,《宋文憲公全集》卷1,《鑾坡集》卷1,四部備要本?!睹魈鎸嶄洝肪?4節(jié)文改為:“上自太祖,下迄寧宗,據(jù)《十三朝實錄》之文,成百余卷粗完之史。若自元統(tǒng)以后,則其載籍靡存,已遣使而旁求,俟續(xù)編而上送?!保ā昂槲涠臧嗽鹿镉稀睏l,史語所校印本,第864頁)。

當(dāng)宋濂向明太祖報告時,明史局只完成了11朝《本紀(jì)》。在“元統(tǒng)以后,則其載籍無存”,也即缺《順帝實錄》的情況下,史局無法編修其本紀(jì),只得派史臣四出采訪,獲得了一些資料,再據(jù)《庚申外史》等書,并從已經(jīng)成稿的諸志中挖取一些記載(7)對比《順帝紀(jì)》與《五行》等志的文字,可發(fā)現(xiàn)史臣從《志》中移錄文字至《紀(jì)》的痕跡,證明《志》與《順帝紀(jì)》之間存在源與流的關(guān)系。,按年、月、日編排,補修了《順帝紀(jì)》。陳高華先生注意到被派的史臣中有一位夏以忠的事跡:

以忠字尚之,袁州(今江西宜春)人,元末任翰林國史院編修、國學(xué)助教?!拔?guī)熆搜?,拔其知名士赴南京,既而其類?fù)官王朝。太史夏君獨以老病氣歸。且歸,會遣使分道搜訪元史,乃強君如江廣。君辭不得命,乃行,行至番禺,以疾卒。二年冬十月十二日則卒之歲月也?!保ㄌK伯衡:《夏尚之太史哀辭》,《蘇平仲文集》卷11)宋濂寫有《宜春夏都事遺像贊》(《宋文憲公全集》卷18)其中說“托使車以遐覽,竟仙游于五羊。”即指以忠奉命“采史”死于廣州而言?!对贰分杏嘘P(guān)元末兩廣史事記載缺漏甚多,例如元末守韶州“被執(zhí)抗節(jié)死”的劉鶚,其生平即不見于《元史》。《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曾對此表示不滿,指責(zé)說:“明初修《元史》,失于采錄,并佚其名。近邵遠(yuǎn)平作《元史類編》,始為補入《忠義傳》”(卷167“惟實集”條)。夏以忠之死必然影響史料的搜集,在當(dāng)時的信息和交通條件下,明朝政府很難再派人前去頂替他的工作,劉鶚生平失記以及元末兩廣史料的貧乏,顯然都是由此造成的。(8)陳高華:《<元史>纂修考》,載《歷史研究》1990年第4期,第128頁。

從上引宋濂所記“托使車以遐覽”句看,夏以忠赴嶺南是取陸路,而非海路。洪武修《元史》派員采輯史實時,是否也曾派人赴福建,雖不得而知,但從《順帝紀(jì)》中并非僅兩廣材料缺乏,福建的記載也極少,有關(guān)賽甫丁、阿迷里丁之亂僅能從《順帝紀(jì)》中撿出兩條看,可能當(dāng)時未向福建派員調(diào)查。

一、前人研究

賽甫丁等領(lǐng)導(dǎo)的這支義軍萬戶,就是元末活動于福建沿海的“亦思巴奚”武裝。既往關(guān)注這支武裝的,就筆者見聞所及,主要是從事中外關(guān)系史與福建地方史的學(xué)者。直至近年,始有元史學(xué)者介入。從切入的視角來看,前人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幾個論題:

(一)亦思巴奚軍隊的性質(zhì)及其與宗教的關(guān)系

賽甫丁、阿迷里丁等所控制的武裝,在明人陳道所主修之(弘治)《八閩通志》卷87《拾遺》條中所節(jié)錄的明洪武時人吳源的《至正近記》的記載最詳,稱為“亦思巴奚”。由于亦思巴奚軍卷入了元末福建戰(zhàn)亂,不少學(xué)者從這個角度切入討論。如1936年,張星烺在《元末泉州波斯戍兵之亂》一文,認(rèn)為這場戰(zhàn)亂是“波斯軍隊駐泉州”(9)張星烺:《中西交通史料匯編》第4冊,北京:輔仁大學(xué)叢書第一種,1936年,第217—226頁。發(fā)起的。1957年,吳文良先生發(fā)表了他認(rèn)為這場戰(zhàn)爭具有“反元起義”(10)吳文良:《泉州宗教石刻》,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1957年,第59頁。性質(zhì)的意見。還有學(xué)者通過把“亦思巴奚”解釋為波斯地名亦思法杭(今伊朗古城伊斯法罕Isfahān),認(rèn)為駐泉州的波斯人“要在沿海一帶,建立一個亦思法杭王國”。(11)朱維幹所撰文章就題為《元末蹂躪興泉的亦思法杭兵亂》,載《泉州文史》第1輯,1979年,第1—2頁。有關(guān)將亦思巴奚釋為地名“亦思法杭”的問題,詳見下。而陳達(dá)生的《泉州伊斯蘭教派與元末亦思巴奚戰(zhàn)亂性質(zhì)試探》以及努爾的《那兀納與番佛寺》兩文(12)陳達(dá)生:《泉州伊斯蘭教派與元末亦思巴奚戰(zhàn)亂性質(zhì)試探》,載《海交史研究》總第4期,1982年,第113—119頁,后收入福建省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泉州市泉州歷史研究會編:《泉州伊斯蘭教研究論文選》,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53—64頁;努爾:《那兀納與番佛寺》,載《中國穆斯林》1982年第1期,第42—47頁。,則據(jù)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收藏的一方“元郭氏世祖墳?zāi)埂蹦贡弦恍邪⒗淖值姆g和研究,認(rèn)為該墓碑的墓主為百奇鄉(xiāng)郭氏回族二世祖波斯人郭子洪,經(jīng)推測得出結(jié)論:“亦思巴奚”戰(zhàn)亂為伊斯蘭教什葉派與遜尼派之教派戰(zhàn)爭,這場戰(zhàn)爭以什葉派的勝利,“掘遜尼派墓”,夷遜尼派的“寺及住宅”而告終(13)張忠君、蘭陳妍在《也論元末亦思巴奚戰(zhàn)亂的性質(zhì)》(載《黔東南民族師范高等??茖W(xué)校學(xué)報》2003年第5期)一文中表達(dá)了對陳達(dá)生論點的支持。;并通過重新解讀《清源金氏族譜》中所錄《麗史》的有關(guān)記載,反駁了吳文良在其著作《泉州宗教石刻》(14)吳文良:《泉州宗教石刻》,第59頁。的“泉州婆羅門教寺”一節(jié)中有關(guān)參與亦思巴奚叛亂的那兀納為印度教徒的判斷。

吳文良原著、吳幼雄增訂的《泉州宗教石刻》(15)吳文良原著,吳幼雄增訂:《泉州宗教石刻(增訂本)》,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2005年。亦對“亦思巴奚”之亂有所論述,林振禮對此有詳介。增訂者對元末福建亂局中出現(xiàn)的“亦思巴奚”義軍提出新的評價,認(rèn)為,“亦思巴奚”戰(zhàn)亂的實質(zhì)是波斯人萬戶賽甫丁、阿迷里丁等人為首的義兵協(xié)助元政府保衛(wèi)泉州港之戰(zhàn),也是元廷爭奪帝位的斗爭在地方上的反映。泉州的阿拉伯、波斯穆斯林巨商以及“以貨得參省”的番商等,均因協(xié)助元朝政府保衛(wèi)泉州港有功或以舶來貨品捐官,而獲得義兵萬戶、市舶司、參議中書省事等官職。他們?yōu)榱俗陨淼睦?,卷入元統(tǒng)治者奪權(quán)斗爭,賽、阿等人系為被元廷利用,犧牲品。他認(rèn)為泉州不存在什葉派與遜尼派的教派之爭。(16)林振禮:《宋元時期多元文化交融的歷史見證——評吳文良原著、吳幼雄增訂的<泉州宗教石刻>》,載《泉州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7年第3期,第135頁。

(二)對戰(zhàn)亂經(jīng)過及其影響的討論

國內(nèi)最早關(guān)注亦思巴奚之亂的學(xué)者當(dāng)推張星烺先生,他在1938年以英文撰寫《泉州1357—1366年間的波斯駐軍》,詳論此題。(17)Chang Hsing-lang,The Rebellion of the Persian Garrison in Ch’uan-chou,Monumenta Serica(《華裔學(xué)志》),vol III(1938),pp.611-627.

莊為璣的《元末外族叛亂與泉州港的衰弱》,主要依據(jù)泉州發(fā)現(xiàn)的《金氏家譜》中所附《麗史》,補證其他史料有關(guān)阿巫那控制泉州及最后敗亡的經(jīng)過。(18)莊為璣:《元末外族叛亂與泉州港的衰弱》,載《泉州文史》第4期,1980年,第19—26頁。

程珮在其論文《元至明初福建瓷窯衰落原因淺探》中注意到,根據(jù)第三次文物普查的結(jié)果,福建元代瓷窯為數(shù)達(dá)70余處,其中60余處從宋延續(xù)至元,余下10余處為元代開始燒造,可見宋元鼎革對福建的瓷業(yè)未造成什么影響,甚至元代還更為繁榮。但明代福建窯數(shù)僅10處左右,表明當(dāng)?shù)卮蓸I(yè)在元末明初經(jīng)歷了一個急劇衰落的過程。作者在分析原因時提到,元末亦思巴奚之亂及陳友諒與朱元璋之間的戰(zhàn)爭長達(dá)近20年,戰(zhàn)亂區(qū)域就在瓷窯密集地,不但造成大量平民(包括色目人)的傷亡,也重創(chuàng)了泉州的海外貿(mào)易,“這也是部分瓷窯斷燒的重要原因”(19)程珮:《元至明初福建瓷窯衰落原因淺探》,載《福建文博》2017年第2期,第36—39頁。。

馬娟在研究泉州回回人的論文中也表達(dá)了相似的看法:“這場由泉州波斯穆斯林發(fā)動的動亂,給泉州各方包括穆斯林造成了嚴(yán)重影響,兩年后隨著元朝的滅亡,泉州穆斯林也隨之進入沉寂期。”(20)馬娟:《元代泉州穆斯林移民探析》,載《元史及民族與邊疆研究集刊》第33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127頁。

(三)亦思巴奚等詞的意義

由于“亦思巴奚”并非漢語,而是一個音譯詞,因此最初的研究者往往從名稱來源判斷這支軍隊的性質(zhì)。關(guān)于“亦思巴奚”的詞源、詞義主要有三說。

第一說以張星烺為代表,認(rèn)為“亦思巴奚”乃波斯語Ispahan的譯音。(21)張星烺:《中西交通史料匯編》第3冊,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第1165—1166頁,注1。Ispahan是伊朗一古城之名,又譯稱“亦思法罕”。(22)筆者按,張星烺之Ispahan的正確拼法即Ispahān,為今伊朗古城伊斯法罕Isfahān之土語發(fā)音即拼法。朱維幹和莊為璣先生亦持此說,1979年朱維幹所撰文章就題為《元末蹂躪興泉的亦思法杭兵亂》。(23)朱維幹:《元末蹂躪興泉的亦思法杭兵亂》,第1—2頁。有關(guān)將亦思巴奚釋為地名“亦思法杭”的問題,詳見下。

第二說由日本學(xué)者前島信次提出,他在1953年發(fā)表的論文《元末之泉州與穆斯林》(24)《元末の泉州と回教徒》,英譯本,載《東洋文庫研究部紀(jì)要》卷32,1974年,第50頁;茲據(jù)努爾:《亦思巴奚》,載《泉州伊斯蘭教研究論文選》,第48頁,腳注6。陳達(dá)生譯為《元末泉州的回教徒》,誤。見《泉州伊斯蘭教派與元末亦思巴奚戰(zhàn)亂性質(zhì)試探》,載《泉州伊斯蘭教研究論文選》,第58頁,注1。中提出,“‘亦思巴奚’是由波斯文‘亦思巴’——意即軍隊——派生出的一個詞,(很可能是亦思巴奚泉州Ispāhi-chuanchou),與意為‘士兵’或‘騎士’的單詞‘思巴奚’(sipahi)有關(guān)?!?25)英譯本載于《東洋文庫研究部紀(jì)要》卷32,1974年,第50頁。茲據(jù)上引努爾文《亦思巴奚》,第48頁。筆者按,前島氏之Ispāhi-chuanchou,乃波斯文,其意義詳見下文。換而言之,“亦思巴奚”源自波斯文Ispāh,意即軍隊。陳達(dá)生附之。(26)努爾:《亦思巴奚》,第48—52頁。

第三說提出者為廖大珂,他不同意前島信次之說,認(rèn)為:

此說在對音上相符,詞義上也有一定的說服力。然細(xì)推敲之,則不無疑竇。若“亦思巴奚”為Ispah的對音,指元末海外穆斯林的義兵,那么它的出現(xiàn)只能在元代,然而該名在唐似已有之。

他還引《宋高僧傳》有關(guān)開元二十年(732)北印度僧人不空的下列記載證明己說:

曾奉遺旨令,往五天并師子國,遂議遐征。初至南??ぃ稍L使劉巨鄰懇請灌頂,乃于法性寺相次度人百千萬眾??兆詫Ρ咀鹌碚垼崭形氖猬F(xiàn)身。及將登舟,采訪使召誡番禺界蕃客大首領(lǐng)伊習(xí)賓等曰:“今三藏往南天竺師子國,宜約束船主,好將三藏并弟子含光、慧等三十七人國信等達(dá)彼,無令疏失?!倍拍辏?41)十二月,附昆侖舶離南海至訶陵國界。(27)[宋]釋贊寧:《宋高僧傳》卷1《唐京兆大興善寺不空傳慧朗》,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本。按:查〔宋〕贊寧撰《宋高僧傳》此段出自慧朗《唐京兆大興善寺不空傳》,其原文為:“釋不空,梵名阿月佉跋折羅,華言不空金剛,止行二字,略也。本北天竺婆羅門族,幼失所天,隨叔父觀光東國。年十五,師事金剛智三藏,……厥后師往洛陽,隨侍之際,遇其示滅,即開元二十年矣。影堂既成,追謚已畢,曾奉遺旨,令往五天并師子國,遂議遐征。初至南海郡,采訪使劉巨鄰懇請灌頂,乃于法性寺相次度人百千萬眾。空自對本尊祈請旬日,感文殊現(xiàn)身。及將登舟,采訪使召誡番禺界蕃客大首領(lǐng)伊習(xí)賓等曰:“今三藏往南天竺師子國,宜約束船主,好將三藏并弟子含光、慧等三七人、國信等達(dá)彼,無令疏失。”二十九年十二月,附昆侖舶,離南海至訶陵國界……”(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第6—7頁)。

他從中檢出“伊習(xí)賓”一語詞,認(rèn)為“伊習(xí)賓”與元代“亦思巴奚”顯然為同名異譯,據(jù)此質(zhì)疑“亦思巴奚”為Ispah說。他還另辟路徑,提出“亦思巴奚”與“伊習(xí)賓”皆譯自波斯語Shahbandar,即“沙班達(dá)爾”。波斯人稱港口為bandar,Shahbandar意為港務(wù)長,而上述《宋高僧傳》記載中的“蕃客大首領(lǐng)”乃其意譯。(28)廖大珂:《“亦思巴奚”初探》,載《海交史研究》1997年第1期,第75—81頁。

“亦思巴奚”之名稱不見于《元史》記載,亦不見于元人有關(guān)泉州之亂的記載。例如,吳?!峨p谷敘·贈秦景容》將泉州海外穆斯林商人武裝稱為“商胡”(29)[元]吳海:《聞過齋集》卷1,《雙谷敘·贈秦景容》,民國嘉業(yè)堂叢書本。;宋濂《故江東僉憲鄭君墓志銘》稱為“泉南回紇氏”(30)[明]宋濂:《宋濂全集》第7冊,《輯補》,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2309頁。;《李公(士瞻)行狀》則稱其首領(lǐng)為“海酋”(31)[明]李士瞻:《經(jīng)濟文集》卷6,《翰林承旨楚國李公行狀》,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據(jù)《八閩通志》,“亦思巴奚”之名稱是出自明洪武時人吳源的《至正近記》。(32)有關(guān)《至正近記》及其作者吳源的情況,詳見下文。該書原本已佚,僅見黃仲昭修《八閩通志》錄文,其他方志,如《閩書》《泉州府志》《福建通志》《興化府志》《晉江縣志》等,其中有關(guān)“亦思巴奚”的內(nèi)容皆轉(zhuǎn)錄自《八閩通志》。

此外,廖大珂取《新元史》與《蒙兀兒史記》之說,主張“亦思巴奚”之末字“奚”為“夷”字之誤。(33)廖大珂:《“亦思巴奚”初探》,第75—81頁。上述諸說中,除日本學(xué)者前島信次與陳達(dá)生之外,皆不通伊斯蘭語文學(xué),所論似不可取。比如將亦思巴奚比為亦思法罕的說法,在部分明代史料中,確有將亦思法罕音譯為“亦思把罕”的,如《咸賓錄·亦思把罕》條:

亦思把罕,在西南海中。永樂中遣四十四人朝貢。地廣千里,四面皆海。國有城堅壯,王居侈麗。產(chǎn)厚。俗樸,尚佛好施,亦有中國人寄寓者。(34)[明]羅日褧:《咸賓錄》卷6,《南夷志》,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59頁;《明史·西域傳四》(卷320)亦取此音譯,第8617頁。

波斯語本無唇輕輔音f,今其語言中之f皆因接受阿拉伯語影響后借入,而在伊斯蘭化之前讀若p。具體到亦思法罕地名,今當(dāng)?shù)匾嘤腥巳园赐林l(fā)音將此地名讀為Ispahān,此應(yīng)即明代“亦思把罕”譯名之來歷。如果“亦思巴奚”的詞源為地名“亦思把杭”(Ispahān),按波斯文文法,應(yīng)在其后添加后綴-ī,即Ispahānī,才可表示“亦思法罕人”“亦思法罕的”之類的意義。如是,則其漢字音譯應(yīng)為“亦思把罕尼”,而非“亦思巴奚”,可見不可單憑漢字音譯“亦思巴奚”與亦思法罕有點相似而隨意勘同比附。

亦思巴奚的后期領(lǐng)導(dǎo)人阿兀納/阿巫納,又作那兀納,亦引起多位學(xué)者注意。日本學(xué)者前島信次以為,阿巫那似為阿拉伯語Abna的音譯,此名“有時意謂波斯僑民的后裔?!?36)《元末の泉州と回教徒》(《元末的泉州與穆斯林》),第50頁;茲據(jù)努爾:《那兀納與番佛寺》,第44頁。陳達(dá)生在引述了前島信次的意見之后,表示據(jù)那兀納的讀音,似應(yīng)復(fù)原為阿拉伯語Naina,是波斯語“魚”的復(fù)數(shù)。(37)努爾:《那兀納與番佛寺》),第44頁。筆者按,穆斯林起名不像漢人隨意,而是沿續(xù)中近東猶太教、基督教的傳統(tǒng)從現(xiàn)成的名字中選取,故而隨意從阿拉伯文找讀音相近的詞來勘同的途徑似不妥。

莊為璣羅列各書對那兀納的記載,如《古今圖書集成》與《福建通志》皆譯為阿巫那?!稌x江縣志》云:“西域那兀納者以總諸番互市至泉,元末兵亂,那兀納據(jù)泉州”,《福建通志》稱“阿巫那以番人任市舶司”之后提出,他是“印度人,名Rahula。(38)莊為璣:《元末外族叛亂與泉州港的衰弱》,第23頁,腳注5與6。廖大珂則以史料記載其“以總諸番互市至泉”(39)[明]陽思謙:萬歷重修《泉州府志》卷24,《盜賊類》,臺北:臺灣學(xué)生書局,1987年,第1824頁。,提出那兀納之原字為Nakhoda,波斯語意為“舶主”。(40)廖大珂:《“亦思巴奚”初探》,第75—81頁。

(四)亦思巴奚叛亂前夕的泉州與福建

既往研究元末前夕的泉州的主要史料是摩洛哥旅行家伊本·白圖泰的《游記》和吳鑒的《清凈寺記》。莊為璣《元末外族叛亂與泉州港的衰弱》注意到,至正二年(1342)伊本·白圖泰到泉州訪問時,尚看到當(dāng)?shù)匾黄睒s。(41)莊為璣:《元末外族叛亂與泉州港的衰弱》,第20頁。筆者曾注意到,《清凈寺記》中提到泉州回回人重修該寺之舉,涉及到元末當(dāng)?shù)氐膸孜恢匾鼗厝宋铩?42)劉迎勝:《元代攝思廉、益綿、沒塔完里及謨阿津等四回回教職考》,載《西北民族文叢》1984年第2期,第176—196頁。該《記》提到:

后以沒塔完里阿哈口末不任,寺壞不治。至正九年,閩海憲僉赫德爾(Haidar)行部至泉,攝思廉夏不魯罕丁命舍剌甫?。?arāf al-Dīn)、哈悌卜(Khatīb)眾分訴憲公,任達(dá)魯花赤高昌偰玉立至,議為之征復(fù)舊物,眾志大悅,于是里人金阿里愿以己資,一新其寺。

……夏不魯罕丁,年一百二十歲,博學(xué)有才德,精健如中年,其曰攝思廉,猶言主教也,其曰沒塔完里,猶言都寺也。(43)[明]何喬遠(yuǎn):《閩書》卷7,《方域·靈山》,明崇禎二年刻本。

《記》中提到清凈寺主持稱“攝思廉”,華言主教?!皵z思廉”即Shaikh al-Islām的音譯,直譯“伊斯蘭之長老”。并認(rèn)為被推任此職的夏不魯罕?。⊿haikh Burhān-Dīn),有關(guān)其年歲的記載不可信。馬娟也仔細(xì)考察過元末伊本·白圖泰來訪時泉州的回回移民社會,她注意到,白圖泰在泉時,巨商們都去看他,可見那里回回商賈很多。此外,去訪問白圖泰的還有當(dāng)?shù)毓模≦ādī),即伊斯蘭教法官塔準(zhǔn)?。ò?,Tāj al-Dīn,元代通常音譯為“塔術(shù)丁”)。(44)馬娟:《元代泉州穆斯林移民探析》,第124頁。

至于《清凈寺記》提到的至正九年捐資修寺的里人金阿里,本文后面還會提到。

與早先關(guān)注亦思巴奚之亂的學(xué)者多為治中外關(guān)系與福建史研究者形成鮮明對照的,是近年來元史學(xué)界的相關(guān)研究。筆者所見范圍內(nèi)有鄧文韜的《元代西夏遺裔三旦八事跡考》(45)鄧文韜:《元代西夏遺裔三旦八事跡考》,載《寧夏社會科學(xué)》2016年第4期,第203—208頁。,作者從今存泉州清源山左峰半山彌陀巖石室旁的至正二十四年(1364)的《重修彌陀巖石室題記》入手,搜羅了有關(guān)三旦八的有關(guān)史料,討論了他與亦思巴奚之亂的關(guān)聯(lián)。劉曉的《鎮(zhèn)戍八閩:元福建地區(qū)軍府研究》(46)劉曉:《鎮(zhèn)戍八閩:元福建地區(qū)軍府研究》,載《歷史研究》2017年第2期,第23—38頁。,該文考察了元滅宋過程中,隨元軍南下的早先華北漢人世侯張柔屬下的亳州萬戶府、新附軍萬戶府、郢復(fù)萬戶府和湖州萬戶府入閩,形成元代鎮(zhèn)守福州、建寧、泉州、漳州、邵武、汀州等地軍隊的過程。該文還注意到,在元末亂中駐守泉州的湖州萬戶府與左副新刷土軍萬戶府的軍隊被亦思巴奚所控制。

在劉曉研究的基礎(chǔ)上,陳麗華連續(xù)發(fā)表了《元代鎮(zhèn)戍泉州的萬戶府及其職官探析》(47)陳麗華:《元代鎮(zhèn)戍泉州的萬戶府及其職官探析》,載《閩南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18年第2期,第91—99頁。與《家荷帝恩:元代孫勝夫家族在泉州事跡考》(48)陳麗華:《家荷帝恩:元代孫勝夫家族在泉州事跡考》,載《福建文博》2018年第3期,第37—44頁。兩文,其中均涉及亦思巴奚之亂問題。

溫海清的論文《元代福建行省置廢變遷再考》(49)溫海清:《元代福建行省置廢變遷再考》,載《歷史地理》第26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44—162頁。考察了元末福建宣慰司都元帥府改組為福建行省前后的地方行政,并依據(jù)各種史料詳細(xì)討論了平定亦思巴奚賽甫丁之亂的過程。

二、籌組亦思巴奚義兵的歷史背景與時間

前已述及,有關(guān)元末福建動亂的最重要史料是(弘治) 《八閩通志》卷87《拾遺·興化府·元》條所節(jié)錄的明洪武時人吳源的《至正近記》的內(nèi)容,它基本給出了元末福建動亂的時間軸,為學(xué)界所重。《至正近記》二卷為《明史·藝文二》所著錄(50)《明史》卷97,《藝文二》,第2387頁。,也見于清黃虞稷《千頃堂書目》(51)[清]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卷5,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可見至清中前期尚存。吳源著書之事,明人黃仲昭《人物志引》提到:

吾郡山川號稱清淑,其鐘之于人者,肇自梁陳,著于唐,而盛于宋,歷元以迄于今而不衰。第《宋志》獨缺人物一類,至知軍何侯纮始續(xù)修,以補其缺,又自為一書,雜而無章。國初,鄉(xiāng)先輩吳公源、方公樸約分修之。自宋南渡前屬之方,南渡后屬之吳。其后,因議論異同,遂以志悉諉之方,而吳自為一書,名曰《事述》(筆者按,即下文之《莆陽名公事述》)。方《志》僅編成宋名臣七十余人,未及脫稿而卒?!妒率觥菲鹱粤宏悾櫽谠?,凡六十余人。其后復(fù)著《至正近記》,又增數(shù)人。自吳后百余年,未有續(xù)之者。(52)[明]黃仲昭:《未軒文集》補遺卷上,《人物志引》,明嘉靖三十四年黃希白刻本。

由此可知,《至正近記》寫作的緣起為后人感于《宋史》缺《人物志》與后作續(xù)修之《志》“雜而無章”,因此明初吳源與方樸相約分修,初以宋南渡為界分工,后因意見不一,補修《人物志》之事悉委諸方樸,吳源另起爐灶著《莆陽名公事述》,包括從南朝梁陳至元末人物六十余。而《至正近記》又著于其后,其中補寫若干《事述》未及之人。

至于《至正近記》的作者吳源,明人過庭訓(xùn)《本朝分省人物考》中有小傳,曰:

吳源,字性傳,興化府莆田縣人。早孤,自知力學(xué),惇禮好義,學(xué)士大夫皆推重之。至正末,舉泉州路訓(xùn)導(dǎo)。洪武三年,復(fù)以明經(jīng)授興化府教授。十三年,中書舍人林廷綱薦源德行,特詔征之?!髿w,復(fù)詔征赴京,授國子監(jiān)司業(yè),未幾卒于官。(53)[明]過庭訓(xùn):《本朝分省人物考》卷74,《福建·興化府》,明天啟二年刻本,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缺卷15)。

《八閩通志》中還有一些零星資料,其《人物》部分記:

吳源,字性傳,莆田人。洪武初,由明經(jīng)授興化府學(xué)教授,后以門生中書舍人林廷綱薦,詣闕登對,首以得賢才,敦教化養(yǎng)黎元,為國治之本,拜四輔官,逾月以老乞歸。明年,再起為國子監(jiān)司業(yè),卒于官。有文集二十卷,《莆陽名公事述》三編。(54)[明]黃仲昭:《八閩通志》卷71,《人物·興化府·國朝》,明弘治刻本。

同書錄有明太祖征召吳源的詔書《我太祖高皇帝征吳源詔》:

曩者朝臣薦卿學(xué)行,是用召卿至廷,官以四輔。而卿告年老難于步趍,遂命還鄉(xiāng)。今者朕選公侯子弟入國子學(xué),司業(yè)缺員,生徒無所矜式。卿其為朕一來,講道授經(jīng),無筋力之勞而有成就后學(xué)之益,亦濡者之素志,其速來,勿有所讓。(55)《八閩通志》卷84,《詞翰·興化府》。

至于他元末在福建的行跡,同書記連城縣學(xué)時提到:“元至正二十一年,毀于紅巾之亂,惟大成殿巋然獨存。二十二年,縣尹馬周卿(56)有關(guān)此人的數(shù)據(jù)可以查到一些,限于篇幅茲略?!耙弊謸?jù)福建人民出版社本(2006年,下冊第26頁)補。、教諭吳源重建門廡及兩齋。”(57)《八閩通志》卷45,《學(xué)校》。同書列明洪武間興化儒學(xué)教授第一名。(58)《八閩通志》卷35,《秩官·興化路·文職·儒學(xué)》。同書在述莆田縣學(xué)時,又記“莆田縣學(xué),在府治前,宋薛公堂地也。舊附軍學(xué),在大成殿東偏,唐張九齡書額,……元至順二年徙建今所,東為廟,西為學(xué)。明倫堂之前為齋二,以舊薛公池為泮池,建廨舍于大成殿之東。國朝洪武元年知縣任益重修,增四配十哲像,立兩廡,從祀神主,郡人吳源為記年?!?59)《八閩通志》卷45,《學(xué)?!贰?/p>

近年來,隨著元史學(xué)界研究的深入,更多有關(guān)“亦思巴奚”的史料被發(fā)掘出來,使本課題有了進一步探討的空間,這一點筆者擬在適當(dāng)時再作述評。今以該《拾遺·興化府·元》條節(jié)文為中心線索,采輯有關(guān)記載,擬就賽甫丁義軍萬戶的籌組背景與時間問題展開討論,以求教于方家。

(一)大動亂前夕的泉州及其附近地區(qū)

前已提及,《順帝紀(jì)》的內(nèi)容來自明洪武初設(shè)局編修《元史》一稿完成后,派員赴各地采輯的資料。《元史·順帝紀(jì)》中將賽甫丁控制下的武裝記錄為“義兵”,并將其領(lǐng)導(dǎo)人稱為“義兵萬戶”,說明洪武初采輯的某種資料中寫明,至正十七年前后這支福建番商控制的武裝被元官方視為當(dāng)?shù)馗髦А傲x兵”的一部分,且因為其勢力雄厚,首領(lǐng)被承認(rèn)為“萬戶”。至于為何賽甫丁等人領(lǐng)導(dǎo)的義軍在吳源的《至正近記》等史料中又被稱為“亦思巴奚”,其原因蓋在于其重要組成者(或其主將)的民族成份。換而言之,這支武裝內(nèi)部通用回回人的習(xí)慣以波斯語原名(sipāh)自稱,而在福建本地,也因為其主將多為回回人而沿用其自稱呼之,以區(qū)別于福建各地的其他義兵和民兵武裝。

泉州的番商為什么要組織亦思巴奚軍?組建于何時?欲了解這支回回軍的疑點,需追溯至元十七年(1357)以前泉州及其附近地區(qū)發(fā)生動亂的情況。(弘治)《八閩通志》記泉州明倫堂的修筑過程時提到:

明倫堂前舊有泮池,行循兩齋。至正九年(1349),郡判盧僧孺橋之。十年,監(jiān)郡偰玉立重建明倫堂,并修議道堂,為齋舍四十間及先賢等祠。宋文霆為記?!?61)《八閩通志》卷44,《學(xué)?!と莞?。作者宋文霆,據(jù)元人趙汸所撰《宋處士誄文》為金華人,名文昭,字文霆,“曰蓉峰處士者,集賢院所賜號也?!保ā稏|山存稿》卷5,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其余事跡待考。

值得注意的是至正九年這個時間點,此年正是前引《清凈寺記》提到的金阿里捐資修寺的年份。而次年,即至正十年(1350),《八閩通志》記泉州有“偰監(jiān)郡生祠(元至正十年郡人為達(dá)魯花赤偰玉立建,三山吳鑒有記。又詳見《名宦志》)。而同書同卷同一段中,又記“分憲赫德爾生祠(元至正十年,赫德爾按泉,風(fēng)裁凜然,奸橫屏跡,民賴以安,郡人為立祠。)(62)《八閩通志》卷59,《祠廟》。該志還記“福寧道,在察院東,宋觀察推官廳也。元初改為提刑按察司,至元二十八年改為肅政廉訪司,至正十年監(jiān)郡偰玉立修建一新?!?63)《八閩通志》卷41,《公署》。足見直到至正十年,泉州各地仍在大興土木,社會仍相當(dāng)安寧,亦思巴奚軍此時應(yīng)尚未建立。

(二)動亂初始

時間坐標(biāo)再向下移。至正十二年(1352),距泉州不遠(yuǎn)的莆田尚有土木興作之事。《八閩通志》記莆田:

養(yǎng)濟院(在府治北,梅峰之左。(64)[宋]王象之:《輿地紀(jì)勝》卷135:“梅峰,在城。”(《福建路·興化軍·景物上》,清影宋鈔本)《明陳伯獻(xiàn)蓮石記》:“出莆城西四里許,有山曰象峰,自西南數(shù)千里博換而來,其支為太平,岐而為梅峰,為烏石,而城峙焉。”([明]何鏜《古今游名山記》卷12,明嘉靖四十四年廬陵吳炳刻本)[明]邵經(jīng)濟的《葵山吟為黃大夫賦(諱行可,字兆見,莆田人也)》中,其開頭幾句為:“葵山迤邐梅峰麓,上有葵花紅簇簇。春風(fēng)搖動錦塘霞,赤日烘開云水縠。梅峰西繞莆之陽,支支脈脈遙相望。”(《泉厓詩集》(收入《西浙泉厓邵先生文集》)卷3,明嘉靖四十一年張景賢、王詢等刻本,國圖)。元至正十二年,福建閩海道肅政廉訪司僉事張孝思(65)[清]魯曾煜:《(乾?。└V莞尽肪?6,《名宦》,引《閩書》記張孝思字符(修改為“元”)中(即“張孝思字元中”)。(清乾隆十九年刊本) 《八閩通志》:“張孝思,僉福建廉訪司事。至元三十年按郡至興化,廉直守法,摧擊奸貪,發(fā)庾以活饑民,筑堤以遏海僚,寬征均徭,戢兵弭盜。復(fù)置養(yǎng)濟院于望京門外,官給廩餼以居養(yǎng)郡之疲癃殘疾顛連而無告者。”(卷36:《秩官·福建閩海道肅政廉訪司》)。此記載年代非至正十二年。創(chuàng)建,教授郭□為記)。(66)《八閩通志》卷61,《恤政》。郭□,待考。

同書在記福清縣學(xué)時,曰:

至正九年,知州林泉生①以為前廟后學(xué),類浮屠梵宇之制,乃更作之。左為明倫堂,右為大成殿,殿之南為東西兩廡,堂之南為東西兩序,又南為泮水,又南為前序,泉生自為記。十二年知州申國輔建戟門欞星門,更新兩廡及諸從祀像,郡人陳豫為記。(67)《八閩通志》卷44,《學(xué)?!じG蹇h學(xué)》。[清]魯曾煜:《(乾?。└V莞尽肪?1的記載略有增補,作:“福清縣學(xué),在縣治東。……元元貞二年(按,1296),升為州學(xué)。大德三年(1299),知州母逄辰創(chuàng)堂二,曰‘道立’,曰‘師正’。泰定四年(1327),知州賈思恭重修兩廡。至正九年(1349),知州林泉生更正其制,左為明倫堂,右為大成殿,殿南為東、西廡,堂南為東、西序儀門,內(nèi)鑿泮池。十二年(1352),知州申國輔建戟門、欞星門,新兩廡,塑從祀諸賢像?!保ā叮ㄇ。└V莞尽肪?1)

僅從該記載看,似乎當(dāng)?shù)剡€一片太平景象。但查同書卷48引《福清縣志》記載:

申國輔,朝鮮(按,應(yīng)為高麗)人,至正十二年(1352)任福清。前守林泉生改創(chuàng)學(xué)宮未竣。時紅巾繹騷民,方荷戈執(zhí)殳,毅然曰:“事有似緩而實急者,學(xué)校是也。”戎事方殷,必蒞學(xué)諄諄以臣子大義策勵之。作戟門于殿之南,為欞星門,新兩廡,塑諸像。指學(xué)校曰:“此吾金城也?!编従衬繛橛亻煛<百\圍三山,陷長樂,獨州民晏然,賊不敢犯。(68)(乾隆)《福州府志》卷48,《名宦三(歷代縣令僚屬附)·福清縣·元》。

可見,就在這一年福建沿海社會已陷入動蕩局面。那么,泉州情況如何呢?《八閩通志》記泉州府此年筑府城事:

府城??づf有衙城,衙城外為子城,子城外,為羅城。又羅城南外為翼城,內(nèi)外有壕,舟楫可通城市。歲久城廢,濠多湮塞。子城凡四門,曰行春、肅清、崇陽,今俱存,惟泉山門廢。元至正十二年(1352),江浙省以淮西盜起,命州郡修浚城池。于是監(jiān)郡偰玉立會僚屬議,東、西、北仍羅城,南仍翼城舊址,役僧道、編氓分筑,高二丈一尺,周圍三千九百三十八丈,東西城基廣二丈四尺,外甃以石;南城基廣二丈,內(nèi)外皆石。為門凡七:東曰仁風(fēng)、西曰義成、南曰德濟、北曰朝天、東南曰通淮、西南曰臨漳,瀕溪水門曰南熏,門上各有樓。外環(huán)以濠(按:據(jù)福建人民出版社本補,下冊,第242頁),闊三丈七尺,深一丈八尺。潮汐通自西南,抵東北盤石而止。(69)《八閩通志》卷13,《地理·泉州府》。

《八閩通志》卷87《拾遺·興化府·元》條記載:

至正十二年(1352)三月,仙游民陳君信②、秦通甫、黃文五等聚眾數(shù)百人,攻□縣治。達(dá)魯花赤倒剌沙、主簿要束木皆遁,君信等遂肆焚掠,謀逼郡城。莆田民黃信一等亦聚眾應(yīng)之。未幾,信一父子三人先就獲,而福建元帥府經(jīng)歷高本祖率兵至仙游招捕,君信勢窮,走永春??h尹盧琦誘獲之,俱送元帥府伏誅。(70)《八閩通志》卷87,《拾遺·興化府·元》

此處提及的陳君信,貢師泰《福建道都元帥府奏差潘積中墓志銘》記:

興化賊陳君信起仙游,鉤結(jié)洞獠大掠,遂陷城邑。帥府分遣經(jīng)歷高本道督捕,選君從行。初,官軍以斬首差次論賞,致有戮平民以為功者。君力爭曰:“賊強民苦,脅從非本心也。且多殺徒堅賊心,請往喻之。”高君問:“從兵當(dāng)用幾何?”君曰:“吾行布宣天子威命,在德不在力也。”即單騎直抵賊壘,反復(fù)慰喻,皆感泣,縛其渠魁以降,復(fù)業(yè)者一千五百戶。(71)《玩齋集》卷10,《福建道都元帥府奏差潘積中墓志銘》。與陳君信共同起兵作亂的秦通甫與黃文五,待考。

明朝林俊《<城仙游詩>序》也有記載:

仙在萬山中,大姓因田而族,縣無當(dāng)一聚。巨盜至,則富走郡,貧藏伏崖谷草莽。至正間,巨寇陳君信陷縣治,……溝壑捐瘠,殆遍鄉(xiāng)東西。(72)《見素集》卷3,《<城仙游詩>序》,明萬歷十三年林及祖、林大黼刻本,南京圖書館。

棄仙游城出逃的達(dá)魯花赤倒剌沙,其名可還原為波斯語Daulat-i?āh,此言“君王之?!薄6c之一起出逃的主簿要束木,當(dāng)為Ya?mut。此二人《八閩通志》卷35《秩官》記:

仙游縣【達(dá)魯花赤】倒剌沙,至正中任?!究h尹】任興,至正中任。【主簿】要木束,至正中任。(73)《八閩通志》卷87,《拾遺·興化府·元》。

而平定陳君信叛亂的高本祖,貢師泰《故承直郎福建道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經(jīng)歷高君墓志銘》記為高本道,本祖為其字,其生平在該墓志中有詳介:

福建都元帥府經(jīng)歷高君,諱本祖,字本祖,世饒州安仁縣儒家。曾祖元素,祖起宗。父君嚞,宋待補太學(xué)生,母易氏。君幼學(xué)于牧心楊先生,穎悟,有詩名,言吶吶,若不能出諸口,而行義推于鄉(xiāng)里。早受知于疏齋盧公、澹齋張公,以御史薦,將辟海北憲史。廣東部使者知君賢,羅致之。君不忍遠(yuǎn)違其親,遂奉以行。已而丁外艱,扶柩歸葬,哀毀跋涉,幾不能生。服除,遷廣西,從使者按行諸郡,獄多平反。會八桂科斂臺覺,諸史率以贓敗,君獨無有。憲使(結(jié))[詰](74)文淵閣四庫本作“詰”,據(jù)改。訴者,曰:“何以無高書吏耶?”訴者頓首,謝曰:“高書吏亷,不敢以私囑。囑之,則敗吾事?!庇墒桥_憲益賢之。既書考,巡檢荔浦縣之南源砦,辟帥府令史,以嫌去。調(diào)恭城縣之西嶺砦巡檢,復(fù)以疾免,改將仕佐郎、常德路照磨。常德多官湖,自監(jiān)、守以下各私其一,謂之分例湖。照磨所得當(dāng)錢六千緡。君不受,悉以歸諸官。日坐幕府閱故牘,刮劘宿弊,豪猾為之屏跡。行省遂辟君(掾)[椽](75)文淵閣四庫本作“椽”,據(jù)改。。未幾,又辭歸創(chuàng)樓以奉母夫人。蜀郡虞公題之曰“春暉”。

君有二寡姊,皆別筑室居之,且割田以資其養(yǎng),延師以教其子。易夫人朝夕往來,杯酒上壽,怡怡愉愉,醉即擁輿而還。后除漳州路知事,階將仕郎。君以漳遠(yuǎn),不欲去。太夫人曰:“汝毋以我故重違君命也,且二姊在足慰我心矣?!?/p>

君既至,凡事之不如令者,悉更正之。比及考,改延平路知事。未行,丁內(nèi)艱。服除,進承事郎,天富南監(jiān)場司令,病不及行。朝議以君嘗有德于漳也,擢君為經(jīng)歷,士民聞之,喜曰:“高君來,吾屬安矣?!本秊檎磺袆?wù)從寬簡。會有詔,減民租三分。君以龍巖被兵久,力請盡蠲今年租賦。李志甫反,南勝縣士蕭景茂罵賊死;陳端才妻蔡不受污,自沉于河,君悉上其事,以旌異之。

??苤彀恕⑷斡腥食鰶]漳、潮間,潮吏來捕得之,郡遣龍溪主簿方吉夫為衛(wèi)北行,君以事出??けO(jiān)典住受賄縱賊,反誣潮吏。君嘆曰:“受賄縱賊,何異賊耶?”白大府,復(fù)械賊送潮,人歌之。會廷選守令,擢文林郎、汀州路清流縣尹。時蓮城賊魏梅壽聚眾剽掠,勢方張。君單騎直抵其壘,賊聞高縣尹且至,開門迎拜。君反復(fù)慰諭,賊皆感泣。不數(shù)日,縣境帖然。以功升承直郎、帥府經(jīng)歷。

君執(zhí)直不阿,人莫敢干以私。汀州賊何源、林頑為亂,君率兵萬余人,覆其巢穴。乃大修壁壘,屯田積谷,以實邊餉,寬民征。毗陵華玉以罪流上杭,重賂權(quán)貴,將求內(nèi)徙,陰持百金來見,君叱絕之。及君還汀州,遮道請留,不果,為刻石頌之。

又記:

君在軍久,感瘴癘,還至延平。疾革,或勸之歸。君曰:“吾死于行,吾事畢矣。”遂卒,實至正十二年(1352)九月十九日也,享年六十有七,別號本齋。娶江氏,生女四人。長適戴鏞,次適李某,余早卒。以從子善繼為后。君之未沒也,嘗謂善繼曰:“我死,必歸葬先塋側(cè)?!苯袼朗暌印?76)《玩齋集》卷10,《故承直郎福建道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經(jīng)歷高君墓志銘》。

而誘降陳君信的永春縣尹盧琦,《元史》中有傳:

盧琦字希韓,惠安人,登至正二年(1342)進士第。十二年(1252),稍遷至永春縣尹。始至賑饑饉,止橫斂,均賦役,減口鹽一百余引,蠲包銀榷鐵之無征者。已而訟息民安,乃新學(xué)宮,延師儒課子弟,月書季考,文風(fēng)翕然。

鄰邑仙游盜發(fā),琦適在邑境,盜遙見之,迎拜曰:“此永春大夫也。為大夫百姓者,何幸之大乎!吾邑長乃以暴毒驅(qū)我,故至此耳?!辩蛄ⅠR喻以禍福,眾皆投刃槊,請縛其酋以自新,琦許之,酋至,琦械送帥府,自是威惠行于境外。(77)《元史》卷192,《盧琦傳》,第4372頁。

同書卷50《選舉》:至正元年辛巳(1341),鄉(xiāng)試,盧琦,惠安人。盧琦著有《圭峰集》二卷,今存?!栋碎}通志》卷37《秩官》亦有記載:

盧琦,至(且)[正]十二年(1352)尹永春。始至,賑饑饉,止橫斂,均賦役,減口鹽一百余引,蠲包銀榷鐵之無征者,已而訟息民安。乃新學(xué)官,延師儒,課子弟,月書季考,文風(fēng)翕然。時兵革四起,列郡洶洶,獨永春晏然。越四五載,調(diào)寧德尹。去之日,民遮道涕泣。(78)《八閩通志》卷37,《秩官·興化府·元》。

(三)泉州饑荒與兵變

《元史》卷192《盧琦傳》記載:

(至正)十三年(1353),泉郡大饑,死者相枕籍。其能行者,皆老幼扶攜,就食永春。琦命分諸浮屠及大家使食之,所存活不可勝計。(79)《元史》卷192,《盧琦傳》,第4372頁。

對照貢師泰《福建道都元帥府奏差潘積中墓志銘》,其中以下記載特別值得注意:

海寇作,諸郡分募海舟,興化戶居多。君比行,吏前縱豪家巨艦?zāi)浜u,悉以小漁船應(yīng)命。君立賞,使首實,得大舶二百艘,余盡免放。泉舊有水門,議者慮為寇利,遣軍督塞之。商船貪于私稅,奸黨相和,咸言不便,且密賂君,求免。君(按,潘世英)曰:“水門塞,誠非若等利;不塞,寇由此入,焚室廬,掠婦女、寶貨,若等獨得安乎?”門塞,泉果無虞。湖兵戍泉者,以糧絕致變??だ舳啾毁\辱,望見君曰:“潘奏差在仙游,嘗善遇我,不汝害也。”(80)《玩齋集》卷10,《福建道都元帥府奏差潘積中墓志銘》。

貢師泰所記之“福建道都元帥府”,即《元史》中之“福建宣慰司都元帥府”。泉州所謂“水門”,即前引《八閩通志》卷13《地理》條記泉州府筑府城事時所提到所筑七門中之“瀕溪水門”,又稱南薫門。貢師泰在《潘積中墓志銘》中雖未提及泉州守軍堵塞才筑不久的水門的時間,但其后敘事中言及“湖兵戍泉者,以糧絕致變”證明,其時應(yīng)在至正十三年(1353)泉州大饑之時。這里提到的“湖兵”,即湖州萬戶府的軍隊。(81)劉曉:《鎮(zhèn)戍八閩:元福建地區(qū)軍府研究》,第23—38頁。前引《元史·盧琦傳》雖提及泉州饑民逃出城至永春就食,但未言及駐守泉州的湖州萬戶府兵變是如何平息的??梢韵胍?,要解決兵變的唯一出路是找到糧食來源。前引吳海所撰《林泉生行狀》中提到泉州舶商與糧食的關(guān)系,曰:

除泉州府經(jīng)歷。民負(fù)酒榷不能輸,械囚竟二三歲,有死者。公至,即命出之。太守不可,公曰:“是終無可償,囚之徒無益。某請任其責(zé),無煩太守也。”舶商每歲釀各千石,一日悉召至,謂曰:“君曹素釀不榷。今貧民負(fù)榷不能酬,若一為償之,不然,當(dāng)受榷?!庇谑遣吧碳创鷥斍柏?fù),榷者填門拜泣。(82)[元]吳海:《聞過齋集》卷5,《故翰林直學(xué)士奉議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林公行狀》。

這里是說泉州擁有大量船只的“舶商”每年為釀酒大量使用糧食,用量達(dá)千石以上,是用糧大戶,但未言及他們是否也從外地運販糧食至泉。明代陳懋仁在討論解決當(dāng)時泉州饑荒時,又說:

泉地米少,不比米多處可以定價。今所藉以裕地方者全在海商,若一減價,商必走他郡趣厚利。泉雖多財,如米之不至何故?宜一聽巿值,俾海商聞之俱來,米既集而價未有不平者。(83)[明]陳懋仁:《泉南雜志》卷下,明寶顏堂秘籍本。

這里是說,明代泉州的稻米供應(yīng)是完全市場化運行的。本地稻米產(chǎn)量不足,維持當(dāng)?shù)叵M全賴掌握海舶的商賈從產(chǎn)糧區(qū)販運。發(fā)生饑荒時,若官府采用限價的措施,不僅不能保證供應(yīng),反而會使海商將米運往其他糧價高處販賣。所以解決糧荒的方針是維持稻米市場定價原則,荒年價高,海商趨利必大量從產(chǎn)糧區(qū)販來,從而抑平糧價,惠及市民。元明泉州的糧食供應(yīng)情況應(yīng)相差不大,由此反推,元代泉州的糧食供應(yīng)也是同樣模式。

前面提及,至正十二年(1352)初,泉州守軍為防止他處亂軍攻城,保障泉城安全而堵塞新筑之水門時,城內(nèi)有“商船貪于私稅,奸黨相和,咸言不便,且密賂君,求免”。貢師泰未言明這些干預(yù)堵塞水門的商人是什么人。元代泉州城中錢財勢力最大者,屬回回海商,因此以賄賂方式希望解除封堵水門即“南薰門”的應(yīng)當(dāng)就是泉城之內(nèi)的回回大賈。

此年大饑,因饑而起的亂兵不但凌辱官員,肯定也威脅到城里富商的利益和安全。因此,我們可以判斷,正是這些回回商賈成了泉州官府解決糧荒的主要幫手。而解決困難的必然途徑是動員回回人出錢出力,甚至拿出存糧來安撫亂軍,這就為回回商賈與駐軍之間建立密切聯(lián)系創(chuàng)造了條件。進而設(shè)想,當(dāng)城內(nèi)亂兵四起時,回回商人可能組織起私人武裝來看家護院。筆者推測,此年應(yīng)當(dāng)是亦思巴奚軍初步組建與控制駐泉湖州及新附軍萬戶府的時間。

(四)戰(zhàn)亂波及泉州

至正十三年(1353),福建的社會動亂范圍在擴大,元末陳志方《右丞晉國羅公墓志銘》記:

至正十三年(1353),福安賊康子政犯福州,帥、憲兩府以禮幣致公(按,羅良,新翼萬戶)。公率兵千余人,沿海道日夜而進。至城下,以藥弩射之,賊視其矢,驚曰:“漳州羅萬戶軍也!何以至此?”即駭散。(84)[清]沈定均修,吳聯(lián)熏增纂,陳正統(tǒng)整理:《漳州府志》卷46,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2075頁。引用時筆者對標(biāo)點有更動。

時福建行中書省尚未恢復(fù),這里提到的“帥、憲二府”即福建宣慰司都元帥府與閩海道廉訪司。羅良所部軍隊駐漳州。前引《元史·盧琦傳》記:

(至正)十四年(1354),安溪寇數(shù)萬人,來襲永春。琦聞,召邑民喻之曰:“汝等能戰(zhàn),則與之戰(zhàn);不能,則我當(dāng)獨死之爾?!北娊愿袘?,曰:“使君何言也!使君父母,我民赤子,其忍以父母畀賊邪!且彼寇方將虜掠我妻子,焚毀我室廬,乃一邑深仇也。今日之事,有進無退,使君其勿以為憂?!币蜊x躍爭奮,琦率以攻賊,大破之。明日,賊復(fù)傾巢而至,又破之。大小三十余戰(zhàn),斬獲一千二百余人,而邑民無死傷者,賊大衂,遂遁去。時兵革四起,列郡皆洶洶不寧,獨永春晏然,無異承平時。

十六年,改調(diào)寧德縣尹而去。(85)《元史》卷192,《盧琦傳》,第4372—4373頁。

上引《盧琦傳》提到,至正十四年(1354)當(dāng)安溪亂軍攻來時,永春縣動員大量“邑民”參戰(zhàn)。這些參戰(zhàn)的“邑民”就是亂世中護衛(wèi)家園的義兵。《八閩通志》繼記:

(至正)十四年(1354)夏,泉州安溪人李大、南安人呂光甫(86)《八閩通志》:“時山寇呂光甫等嘯聚,剽掠村落,焚民廬舍?!保ň?7,《國朝·趙士亨》)等聚眾為盜。七月,圍泉州城。八月,遣其黨劉廣仁(87)此人見后。等率兵圍興化,攻陷仙游,執(zhí)達(dá)魯花赤倒剌沙殺之,脅縣民并驅(qū)來攻城。為莆田人陳孫通(88)此人待考。、許必珍(89)此人待考。、黃德寶(90)此人待考。等民兵所敗,獲賊渠數(shù)人,余黨奔仙游。萬戶成三寶(91)劉曉認(rèn)為或即福州新軍萬戶、昭信校尉成度后人。(《鎮(zhèn)戍八閩:元福建地區(qū)軍府研究》,第29頁。)、同知官保(92)《八閩通志》卷32《秩官》錄晉江縣達(dá)魯花赤者名,后至元間任職者有亦速夫、官保、抄耳赤;同書卷35《秩官》錄至正間興化總管府同知者有:嗔奴、脫因、都魯迷失、官保、教化、陳從仁(此人為從義兵首領(lǐng)提拔,詳后)。合官軍、民兵追擊,遂退走。十月,廣仁復(fù)驅(qū)其眾大至,官軍、民兵又合擊敗之,廣仁等狼狽奔安溪,仙游始平。(93)《八閩通志》卷87,《拾遺·興化府·元》。

據(jù)此記載,與福建新軍萬戶成三寶等人的“官軍”共同對抗安溪亂民的李大所派出的劉廣仁所部軍的,就有“民兵”。至于安溪亂軍首領(lǐng)李大,《八閩通志》在記同安縣城池時,提到:

元至正十四年(1354),安溪山寇李大,攻陷縣治,城遂毀。十五年(1354)達(dá)魯花赤馬哈謀沙復(fù)修之,內(nèi)外皆砌以石,尋復(fù)圯。(94)《八閩通志》卷13,《地理》。

明朝郎瑛《七修類稿·羅良傳》也記:

(至正)十四年(1354),泉州安溪賊李大等焚柳營江,陷長泰等縣。良潛濟江,出不意,四出追殺,一賊莫能竄。繼又南勝賊夏山虎攻漳,聲勢甚急。良率兵出戰(zhàn),馘之。長泰、龍溪賊相繼生發(fā),良皆平之。州守遂引同攝州事?lián)峤椘涿瘛?95)[明]郎瑛:《七修類稿》卷12,《國事類》,明刻本。

明朝佚名《秘閣元龜政要》則記:

方國珍降元,以為海道漕運萬戶;國璋為衢州總管。南勝賊攻漳州,元漳新翼萬戶羅良擊擒之,以良攝州事。

良自解福州省城之后,威名大振。十四年(1354),泉州安溪賊李大構(gòu)誘同安莊坂尾賊吳肥等攻漳州,焚柳營冮,□長泰縣。良出輕舟潛濟江,抵龍江亭,出賊不意,窮追逐(比)[北],一賊不得竄匿。李大、吳肥遁走,(□) [同]安遂安。是至南勝賊夏山虎作亂。集眾攻漳州,眾至南門,聲勢甚張。良出兵城外力戰(zhàn),馘之。部使者濟南張起巖舉良攝州事,撫綏軍民。(96)[明]佚名:《秘閣元龜政要》卷1,明鈔本。

特別應(yīng)當(dāng)提及的,是上引《八閩通志》在記至正十二年(1352)三月,仙游陳君信、秦通甫、黃文五等聚眾攻陷仙游,達(dá)魯花赤倒剌沙、主簿要束木倉促出逃之后,提到亂眾“謀逼郡城”,且得到莆田人黃信一糾集的亂民響應(yīng)。這里提到的“郡城”即泉州。換而言之,陳君信之亂直接波及到了泉州。

而在上引《元史·盧琦傳》中,則提到次年,也即至正十三年(1353),“泉郡大饑,死者相枕藉。其能行者,皆老幼扶攜,就食永春”?!栋碎}通志》則記至正十四年(1354),安溪李大、南安呂光甫等率領(lǐng)的亂民于“七月,圍泉州城”。

福建戰(zhàn)亂迫使元廷采取措施調(diào)整行政建制。 《元史》卷44《順帝七》記:至正“十六年(1256)春正月壬午[朔],改福建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為福建行中書省。”(97)《元史》卷44,《順帝七》,第929頁。貢師泰《福州行省檢校官廳壁記》云:“至正十六年(1356)春三月,詔復(fù)福建等處行中書省,即故宣慰司為治。”(98)《玩齋集》卷7,《福州行省檢校官廳壁記》。《元史》卷92《百官八》對此事記載較詳:

(至正)十六年(1356)五月,置福建等處行中書省于福州,鑄印設(shè)官,一如各處行省之制。以江浙行中書省平章左答納失里、南臺中丞阿魯溫沙為福建行中書省平章政事,福建閩海道廉訪使莊嘉為右丞,福建元帥吳鐸為左丞,司農(nóng)丞訥都赤、益都路總管卓思誠為參政。以九月至福州,罷帥府,開省署?!四辏?358),福建行省右丞朵歹分省建寧,參政訥都赤分省泉州。(99)《元史》卷92,《百官八》,第2333頁。

上述線索匯集起來,可知:

1.至正十二年(1352)仙游陳君信發(fā)起的叛亂波及泉州,且得到莆田黃信一糾集的亂民支持。

2.元福建道都元帥府向民間征集船只,遭到船主的抵制。豪家巨賈將大舟藏匿海島,以小舟應(yīng)付征船令。在官方的強令之下,征得大船200艘。

3.為防御興化陳君信與莆田黃信一為首的亂民,福建都元帥府在泉州布防,采取的措施包括雍塞泉州水門,引起富商不滿。

4.至正十三年(1353),泉州發(fā)生饑荒,餓死多人,不但民眾大量外逃求食,連駐守泉州的湖州萬戶府所部軍隊也食物短缺,引成兵變,凌辱駐于泉城官吏。

5.同年福州被??車?,福建各地增援。

6.對泉州的圍攻發(fā)生于至元十四年(1354),圍城者是泉州安溪人李大、南安人呂光甫統(tǒng)轄下的亂民。在亂民攻城時,因防守措施得力,亂民未能破城。

筆者推斷:

1.在福建出現(xiàn)亂局,元駐福建武力不足以應(yīng)付并平息亂軍時,如中原一樣,當(dāng)?shù)毓俑蚝缽娂娂姵雒娼M織義軍或民兵,這種義兵得到了福建道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的允許與支持。

2.在“湖兵戍泉者,以糧絕致變,郡吏多被賊辱”的亂局中,解決兵變所能依靠的,只有回回番商的財力。湖州萬戶府應(yīng)當(dāng)是在至正十三年被回回番商控制的。

3.在泉州面臨亂民“焚室廬,掠婦女、寶貨”的威脅之下,以回回人為主的番商組建了亦思巴奚義軍,組建者就是賽甫丁與阿迷里丁。而賽甫丁所擁有的義軍“萬戶”頭銜也應(yīng)得之于此時。

4.亦思巴奚義軍在至正十四年泉州被圍期間,對守城起了重要作用,其地位被元福建道宣慰使司都元帥府與元廷所承認(rèn)。

5.亦思巴奚義軍武裝在增援福州之后,駐守下來。

6.元廷欲加強對處于亂世的福建的控制,于至正十六年(1356)在福建設(shè)行省?!对贰ろ樀塾洝冯m稱“改福建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為福建行中書省”,但考察行省主要官員中,只有右丞莊嘉原先為“福建閩海道廉訪使”與左丞吳鐸原先為“福建元帥”,其余者如平章政事左答納失里和阿魯溫沙,參知政事訥都赤與卓思誠皆從外地調(diào)入??梢姟案摹币鉃楦慕M。

7.兩年后,參政訥都赤設(shè)分省于泉州,恰在賽甫丁等控制泉州之前一年,足見福建行省新設(shè)泉州分省,是針對賽甫丁等控制了湖州萬戶府的回回義兵勢力的。其時福建行省承認(rèn)的泉州掌權(quán)者為分省平章訥都赤。

至于亦思巴奚義軍如何從元朝方面的平定福建的協(xié)同力量,轉(zhuǎn)變?yōu)樵=ㄐ惺〉臄橙耍P者擬另撰文討論。

附注:

①林泉生一生主要任職于福建,元人吳海撰有《林泉生行狀》,題曰《故翰林直學(xué)士奉議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林公行狀》內(nèi)容如下:

曾祖炎發(fā)。祖君澤,贈承事郎、溫州路平陽州判官。父士霆,承事郎、興化路錄事判官,贈中順大夫、浙東道宣慰副使、上騎都尉、西河郡開國伯。

公諱泉生,字清源。先世居莆田莆馬洋,徙永福章山,族既聚,因氏其地曰林嶼。至元間,公先府君中順公為按察書佐,入居郡城。后為泉州山魁巡檢時,始孿生公與弟同生。公幼穎悟過人,書一經(jīng)目輒通。始為文,既奇崛駭眾。初治《易》,后乃更治《春秋》,獨得微旨。年二十五,與弟同生偕領(lǐng)鄉(xiāng)薦。方試歸,道遇友病,輟所乘肩輿載之,友得抵家而斃。

天歷庚午,登進士第,賜袍笏,授承事郎、同知福清州事。有盜號凈海王,居海上十八年,劫掠不勝計,建大旗舟中,殺人以長竿洞胸,魚貫而沉之,截人發(fā)以為纜,官府坐視不問。公曰:“是不除,必將為亂,后且有大患。”然自是有訴者,悉遣去之。盜意其懦怯。居半載,一日,盜悉登陸,饗神,飲大醉,臥祠下。偵報至,公遣壯士及衙兵,乘夜馳往襲,盡得之。盜曰:“我始為盜時,夢至陰府,有神官治我,貌正類別駕,今誠當(dāng)死無恨。”凡誅三百余人。陸盜聚徒眾,以二十八宿號別,其黨有稱太保者,公次弟除之,境內(nèi)大安。舊時里胥受役,官召市人保任,保者多非良民,與吏為奸。公斥不用,曰:“任之孰有逾別駕者?!崩襞模笭┯兴鋈?,公誥之曰:“爾以我為不曉耶?吾讀書,尚考千古得失而予奪之矣,將以目前之事,隱情于我哉?”皆頓首服。

明年,海南獠反,率府俾公運糧萬石以餉軍,前后運者多折沒不至,人為危之。公命舟人多與直,而約束甚嚴(yán),舟即發(fā)不得駐。時南軍乏食,餉至大喜。省憲交薦,留之不可,往還二百余日,賦詠紀(jì)述,有詩文一卷曰《觀瀾集》。除泉州府經(jīng)歷。民負(fù)酒榷不能輸,械囚竟二三歲,有死者。公至,即命出之。太守不可,公曰:“是終無可償,囚之徒無益。某請任其責(zé),無煩太守也。”舶商每歲釀各千石,一日悉召至,謂曰:“君曹素釀不榷。今貧民負(fù)榷不能酬,若一為償之,不然,當(dāng)受榷。”于是舶商即代償前負(fù),榷者填門拜泣。中順公沒,公負(fù)喪去官。……

調(diào)漳府推官,獄市大治,畬峒不敢為亂。汀寇起,率府以公前督餉有成勞,復(fù)命饋餫給汀兵。賊遣其眾,由間道旦出遮之。公詷知曰:“是不過多役數(shù)人耳?!蹦耸谷溯p赍夜行,遲明已過阨所。

升奉訓(xùn)大夫、知福清州事,民喜曰:“林別駕來牧我矣。”公行不將家,以姻戚多在福清,戒勿出入,絕書問,以防請托。視事三日,謁城隍祠,祝曰:“惟神聰明正直,陰隲此邦。泉生不才,叨茲守土,愿持公恕之心,以撫凋瘵之民。耳目不逮,神其相之。敢有貪黷害政,神其殛之。洋洋在上,有感必通,一語不敢自欺,三年當(dāng)如今日。”又書“省己愛民”于齋壁以自警,于是持守益堅。

海嘗省太夫人,太夫人謂海曰:“兒作知州,乃食菜飯,餉午噉荔枝五十顆?!毖杂櫰?。歲屢大旱,公禱輒應(yīng),眾以為誠感。無賴自公再至,徙居莆田福清界上,然時出剽剜不已,略婦女與徒黨雜居。公以事至境,獲其酋。其黨伺歸途害公,斫及馬足,公躍馬去,使人竟擒之。又俗喜殺孤幼,誣人取財,公立連逮法,誣者罪及親屬鄰保,由是民不敢犯。有媼與兄訴其僧子為人所斃,投之江中,公拒不受。媼訴大府,取符下,又不受。僚屬請曰:“殺人重事,奈何?”公曰:“以吾觀其情,必自匿之,欲誣仇家。俟受諜,即殺之,是我殺一人,又禍一家也。”竟不受。數(shù)月,僧果出,眾服其識。立社倉,勸富民輸粟一歲以稱貸,吏不得預(yù),里胥掌其出入。后歲兇,貧者得濟。役法久為民病,民多竄籍鹽戶,以稽免。迨公政寬,逋戶乃復(fù)為民。新黌宇,定左學(xué)右廟之制。江口橋抵莆界圮,積年不能治。公使浮屠募眾營之,又營駟馬橋。既代去,民立石道旁頌生佛。紅巾寇連江(按,應(yīng)為至正十二年),與長樂、福清接境,率府命公鎮(zhèn)遏。公立保伍,置屯柵,嚴(yán)守御之。方鹽丁謀作亂,公夜取為首者七人縛之,眾不敢動。長樂民私受賊官爵,約其至,為內(nèi)應(yīng)。公遣人匿舟中,諜往來者,得其實,誅三十余人。賊駭曰:“林侯儒者,乃能軍若此,不可犯也。”竟不敢由水道,而自北嶺攻城。

除翰林待制、奉直大夫,公以太夫人年逾九十,重遠(yuǎn)去。會福建復(fù)置行省,改理問官。平章阿魯溫沙厚相敬事,多所咨訪。紅巾復(fù)振,公以城外無備,慮賊易進,請團結(jié)民兵,俾自捍鄉(xiāng)里,緩急保妻子不散,否則無以為守。誅鉏盜賊,謹(jǐn)察其變,賊勢遂衰。惟鹽徒聚渚上眾盛,稱十二千,公謀擊逐。廉訪使郭興祖佑之,以誣語中傷公,公退居于家。未幾果亂,攻破閩、侯、懷三縣,及閩清、永福、福安、羅源、寧德、連江諸縣,及福清州。尋有命升郎中。汀寇負(fù)固久不下,公往招撫,得其大丑夏流元以歸。除漳郡太守,未行,召入為翰林直學(xué)士、奉議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時公已得疾,臥章山中。至正二十一年冬十月丙申,以疾終,年六十有三。(吳海:《聞過齋集》卷5)

吳海還撰《元故翰林直學(xué)士林公墓志銘》:

公諱泉生,字清源,其先濟南人。永嘉之亂,有曰披者,避地居于莆,是時莆屬清源。至唐,有曰攢,為福唐尉。曰蘊,為西川節(jié)度推官,孝烈載唐史。同時一門宗族九人,皆尉、刺史,世號九侯林家。由莆分居福清者益顯,居永福林嶼者不顯,迨公乃顯。公之考諱士霆,興化錄事判官,以公贈中奉大夫、浙東道宣慰副使、上騎都尉、西河郡開國伯。祖君澤,以考贈溫州府平陽州判官。曾祖炎發(fā),國初收附時,宋遺民有不安,罪當(dāng)死,錄判公在中涓,得民藉焚之,脫數(shù)百人,人為生祠以祝。

后生公,自幼精敏嗜學(xué),強記絕倫。年三十二登進士第,授同知福清州事。有巨盜暴橫海上十八年,為州者懼生事不敢詰,公以計悉擒殄之,聲譽日起。

為泉州經(jīng)歷,吏憚如嚴(yán)府主。吏部大選天下守令,以為溫州永嘉縣尹。監(jiān)郡占無名田在永嘉界中,公奪以畀民。為漳府推官,峒獠相戒戢勿動。公既素信于人,及知福清,行不將家。迨蒞事,謁城隍祠,為章與神誓。三年,政加于舊,去之日,民立石頌之。

紅巾起(按,應(yīng)為至正十二年),帥府被公檄守南境,賊不得進,遂舍去,由北道攻城。

除翰林待制,改福建省理問官。紅巾復(fù)振,公請團民自守鄉(xiāng)里,薅剪兇惡,賊勢遂衰。廉使郭興祖芘鹽徒自衛(wèi),慮公計,乃先謀害公。公乃退,而其徒作亂,殘一州六縣。朝廷復(fù)起公郎中撫寇,盜不下者下之。

遷漳州路總管,復(fù)召入為翰林直學(xué)士、知制誥、同修國史。公已得末疾,臥家,至正二十一年冬十月丙申,以疾終,年六十有三。(《聞過齋集》卷5)

據(jù)下文將要引述之貢師泰《故承直郎福建道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經(jīng)歷高君墓志銘》,墓主高本祖在平定元至正十二年仙游陳君信叛亂后,“翰林待制林泉生為撰平寇碑甚詳?!保ā锻纨S集》卷10,明嘉靖刻本)

②貢師泰《福建道都元帥府奏差潘積中墓志銘》:

華亭潘叔寬,間攜其孫立本泣拜,請曰:“洪止一子世英,為福建道都元帥府奏差,不幸死于盜,此其孤也。先生辱賜之銘,則世英為不死矣?!庇噜l(xiāng)使過吳,聞吳人多稱望云翁讀書有隱德,又?jǐn)?shù)見其歌詩。及是,乃知望云為叔寬,遂不復(fù)辭。

按《狀》,君字積中,幼機敏,姆抱侍父側(cè),聞人議論,輒解意。少長,強力學(xué)問,尤喜讀史?;蛴鲢D娌黄?,則切齒怒罵,如身當(dāng)其時。叔寬治家嚴(yán),雖一子,顏色不少借,君亦朝夕應(yīng)接,無子弟過?;騽駷槔簦唬骸袄糁挝臅躺?,不可為?!比骞?,則又曰:“有師道焉,非吾職也。”久之,始用御史薦,隨牒至閩南。

會旱方雨,副帥伯顏令賦《喜雨詩》,操筆立就。僉憲馬本初聞之,亦試以《鏡中梅花》,詞意清婉,尤稱賞之,遂得補用。君喜曰:“是役雖微,將命往來,庶可行吾志乎!”閩去大府遠(yuǎn),驛傳尤苦,使者暴橫,食饜猶榜吏,必愜所需乃去。君數(shù)往來,一無所取。他日,中使至驛,驛吏具白故,獨無君名,府中咸稱之。故凡有遣,必先君。

汀寇林頑斷官道,鞣鹽場,煽毒齊民。君悉釋其詿誤,復(fù)業(yè)者一千三十戶?!?,江淮賊起,分兵守關(guān),君實董之。左丞老老鎮(zhèn)江東,遣使起關(guān)上兵,使者露刃引弓,以威脅君。君曰:“吾受命守關(guān),兵一轉(zhuǎn)足,則閩危矣。且軍中知有元帥令,不知左丞檄也。”使者厲聲曰:“汝不畏死耶?”君張髯引頸曰:“誠不畏,頭可與,兵不可與!”使者還,白左丞,嘆異久之。

??茏?,諸郡分募海舟,興化戶居多。君比行,吏前縱豪家巨艦?zāi)浜u,悉以小漁船應(yīng)命。君立賞,使首實,得大舶二百艘,余盡免放。泉舊有水門,議者慮為寇利,遣軍督塞之。商船貪于私稅,奸黨相和,咸言不便,且密賂君,求免。君曰:“水門塞,誠非若等利;不塞,寇由此入,焚室廬,掠婦女、寶貨,若等獨得安乎?”門塞,泉果無虞。湖兵戍泉者,以糧絕致變??だ舳啾毁\辱,望見君曰:“潘奏差在仙游,嘗善遇我,不汝害也。”

城福州,吏私官錢,輒取人墓石,莫敢孰何。君行視城,見石刻某氏者,問吏,具服,盡以石歸之,民益感悅。君行事寬厚,大率類此。福寧州余寇未平,復(fù)至同安募義兵,航海會捕。有報安溪賊已咋縣境,君益治兵,弗為動。后五日,賊突入縣廨,君坐不起,手刃罵賊不絕口,遂遇害,至正甲午[(按,至正十四年(1354)]六月三日也,年三十三。后若干月,以其遺歸祔于千山望云臺先墓之側(cè)。娶瞿氏,先十年卒。再娶王氏,子一人,即立本,瞿出也。端謹(jǐn)善學(xué),克世其家。余聞爵不稱德者,其后必大,若其不在茲乎?銘曰:死也為君,生也為親。死安于生,寧殺其身。嗚呼小臣,而克成仁,墓祠遹新,昭茲刻文。(《玩齋集》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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