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偉
教育哲學研究
全國教育哲學專業(yè)委員會 承辦
石中英會長寄語:
欣聞《寧波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于2020年第1期始增設“教育哲學研究”專欄,我感到非常高興,這是全國高校文科學報中第一個設立教育哲學專欄的學術刊物,對于我國教育哲學學科的建設與發(fā)展具有重要的歷史性意義。在此,我謹代表全國教育哲學界同仁對寧波大學學報編輯部的諸位領導和全體老師表達由衷的敬意和誠摯的謝意!
教育哲學是教育學科體系中的一個基礎理論學科。教育哲學領域的研究和教學工作,無論是對于繁榮教育學術、培養(yǎng)教育人才,還是對于教育改革實踐與創(chuàng)新,都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哲學是時代精神的精華。時代越發(fā)展,教育改革越是到了深水區(qū),就越需要教育哲學的參與和指導。
中國有古老的教育哲學思想傳統(tǒng),這些思想傳統(tǒng)需要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加以批判性討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西方教育哲學也有著悠久的歷史,滋養(yǎng)著西方的教育學術和教育實踐。特別重要的是,自從馬克思主義誕生以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及其追隨者基于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和社會立場,對許多基本的和重大的教育問題都提出了獨到和深刻的見解,需要我們加以很好地繼承和弘揚。當前中國社會教育與學習理念和體系也都處于不斷變動和重構之中,亟需從教育哲學的角度加以系統(tǒng)分析和充分討論。
祝愿該教育哲學研究專欄的設置能夠為新時代中國特色、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的教育哲學體系建設做出卓越貢獻!
(石中英會長系長江學者特聘教授,清華大學教育研究院院長,博士生導師)
史寧中教育哲學思想述要
于 偉
(東北師范大學 教育學部,吉林 長春 130024)
作為我國當代的哲學家、數學家和教育家,史寧中先生不囿于學科界限,在文理學科融合的基礎上形成了豐富的教育哲學思想,進行了一系列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研究。在探討教育的起源問題上,史寧中提出想象能力和抽象能力是人和動物的根本區(qū)別。在探討素質教育的目標問題上,史寧中提出改“雙基”“雙能”為“四基”“四能”;理想的教育是經驗的教育、過程的教育和歸納的教育;要通過思維直觀幫助學生積累基本活動經驗,其思想在新一輪的課程改革中產生了重要影響。
史寧中;教育哲學;四基;四能;歸納
研究史寧中(1950-)的教育哲學思想主要基于他是哲學家、教育家和數學家。史寧中對中西哲學的濃厚興趣與深厚積累使其對教育哲學有著深刻的見解;長期從事教育理論與實踐工作使其對教育有著精準的認識與深切的關懷;在數學、數學教育專業(yè)領域的長期浸潤使其教育哲學研究體現(xiàn)出嚴密的邏輯與獨特的視角。
作為哲學家的史寧中,說他是哲學家,可能出乎意料,但他有自己的哲學思想。他對西方哲學、中國哲學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撰寫了不少有影響的哲學論文:如《論〈老子〉的思維邏輯》《論定義中的殊相與共相——公孫龍子〈指物論〉評析》,在《哲學研究》連載《中國古代哲學中的命題、定義和推理》上下兩篇,以及《從八卦到六十四卦——試論〈周易〉的思維邏輯》《關于教育的哲學》。史寧中在《中國古代哲學中的命題、定義和推理》(上、下)中對中國古代的思維模式與推理方法進行了系統(tǒng)的總結與澄清。他提出:與西方思維方式不同,中國古代通過不可名的“悟性”認識“人與人”之間的事物。中國古代并非沒有命題、定義與推理,如《墨子》中“以名舉實,以辭抒意,以說出故”便說出了中國古代先哲們推理的精髓,《公孫龍子》中的《指物論》對定義中的殊相與共相進行了充分的討論。而以歸納與類比為思維基礎,以正名與中庸為倫理準則的“分類”是中國古代處理人與人之間錯綜復雜關系的最為重要的推理與判斷的方式。因此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中國有“定義”,有“命題”,只不過更多的是關于“人倫”方面的,關于“物和物”之間的“定義”與“命題”雖然比較少,但也十分精彩。總的來看,史寧中對當代哲學的核心命題如偶然與必然、原因與結果問題,中國古代的定義、命題和推理問題做了系統(tǒng)的總結與重要的推進。
作為教育家的史寧中,他當了十幾年東北師范大學校長,他有獨特的教育實踐和教育思想。東北師大有幾件事都是他倡導的,比如:倡導開展農村教育研究,建立了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東北師大農村教育研究所(現(xiàn)為中國農村教育研究院)。在教育管理上,倡導教授委員會制度,這是新時期我國高等教育領域的首創(chuàng),提出了“尊重的教育”理念。他還曾擔任中國教育學會副會長,這是一個重要符號。他在基礎教育方面還有很多重要主張,如“四基四能問題”,已經成為《義務教育課程標準》的一部分,學術主張能變成文件、變成綱領很不容易。他是國家教師教育專業(yè)標準、數學課程標準研制的重要組織者、審定者。他對于數學教育、基礎教育、教師教育、農村教育都有重要的思想,認為理想的教育是歸納的教育、智慧的教育和過程的教育,他對教育學的基本理論問題如教育的起源、本質和可能問題提出了有影響的創(chuàng)新觀點。其中他的一些重要教育主張如兒童第一、教育的重要起點是人的先天本能、歸納的教育、學會思考等思想是東北師范大學附屬小學率性教育理念的重要來源,最近商務印書館出版了史寧中的著作《教育的本源與思考》(2018)。
作為數學家及數學教育家的史寧中,作為數學家大概沒有多少人質疑,在數理統(tǒng)計方面他在是很有影響的,他是20世紀80年代在日本九州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全國懂數學的人不少,懂數學教育的人不多。最近商務印書館出版了史寧中的著作《數學基本思想與教學》(2018)。
史寧中對教育的起源有一些不一樣的觀點,他認為動物也有教育,烏鴉也有教育。社會性不一定是人和動物的本質區(qū)別,動物也有社會性,有時候有很強的社會性。比如群居的動物更明顯,像羊、馬、牛、狗。他認為“教育產生于生存的需要”。[1]教育起源于生存“意識”,生存“意識”保存于先祖的DNA中,并在代際傳遞過程中通過突變與自然選擇選擇而不斷深化。但這種信息的傳遞缺乏目的與方向性,從本質上說,它是一種無失真的傳遞。因此,這一過程并不能稱作教育。教育產生的前提是大腦。通過大腦,信息得以整理、保留與傳遞。傳遞的方式可以通過語言,也可以通過動作,甚至可以通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心靈感應。在傳遞的過程中,教育也就隨之產生。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動物中也存在這種“教育”,教育的內容包括捕食的經驗、逃避天敵的方法、筑巢的技巧等等。至今在一些原始部落里也存在著類似的教育??梢哉f,“人類最初的教育,比動物也高明不了多少”[2]。
史寧中提出人和動物的根本區(qū)別是人有想象力和抽象能力,“抽象”來自于本能,而教育何以可能?教育的根本來自于人的先天本能。比如數學,人有能夠學習數學的本能和遺傳基因,而教育就是為這種本能的釋放和表達提供條件。我們的教育如何能夠培養(yǎng)孩子抽象能力和發(fā)展孩子的想象力,這是已有的文獻提及很少的。通過文獻梳理即可發(fā)現(xiàn),大量的文章提及知識、經驗、智慧,但鮮有文獻專門論述抽象能力和想象力的培養(yǎng)。為此,在傳統(tǒng)的觀點中,人們論述教育的本質、教育的功能,很多時候都是從哲學、經濟學理論角度出發(fā)的。史寧中認為僅僅這樣不夠,容易僵化,所以史寧中采納生物學的相關理論、借鑒西方人類起源的一些著作作為理論基礎進行分析,特別是美國兩位生物化學家威爾遜和薩里奇的發(fā)現(xiàn)。威爾遜和薩里奇比較現(xiàn)代人和非洲猿的血液蛋白結構后發(fā)現(xiàn),人類物種大致最早出現(xiàn)在距今500萬年左右的時間,后來有研究認為人類物種最早大約出現(xiàn)在700萬年之前的。因此,我們不能把兩足行走作為人與動物的區(qū)分性標志。其實對現(xiàn)代的研究成果進行歸納分析,便可發(fā)現(xiàn):“人之所以能夠成為現(xiàn)代的人,有兩個重要的物質基礎,那就是擴充了腦容量的大腦和喉位較低的發(fā)音器官,以及在這個基礎上的行為變化?!盵1]
在史寧中看來,動物的抽象力和人不能比,因為人有兩個特別的生理器官:一是擴充了的腦容量的大腦,有人認為人的大腦容量最大,當然還有人認為有比人的大腦容量更大的;二是人有喉位較低的發(fā)音器官,就是人能夠說話,這是很重要的現(xiàn)象。人還有兩個特別的行為方式,即工具制造和語言交流,至少制造工具是屬于人的。史寧中說使用工具動物也會。心理學有個實驗:香蕉怎么能夠得著呢?猩猩就能做到,它會用工具,但不會制造工具。人還有兩個特別的思維能力,即想象能力和抽象能力。美國著名神經病學和精神病學家科特·戈德斯坦(Kurt Goldstein,1878-1965)認為抽象思維能力是人區(qū)別于動物的標志。[3]《人的本性》這本書是科特·戈德斯坦從精神病理學視角對人性進行探索,人性有其生理器官作為基礎,有行為方式作為表象,人性本質體現(xiàn)為思維能力,“生理器官、行為方式和思維能力這三者之間互相促進、相輔相成……這三者是一個統(tǒng)一體?!盵1]
史寧中提出了明確的教育目標理論:把“雙基”改為“四基”;把“雙能”改為“四能”;培養(yǎng)學生的“四種精神”。[5]史寧中提出的“四基”指的是“基本知識、基本技能、基本思想與基本活動經驗”[4],“四能”指的是“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發(fā)現(xiàn)問題、提出問題的能力”[4],“四種精神”指生活的勇氣、向上的精神、創(chuàng)造的激情和社會責任感。前兩條就是他對中國基礎教育的重要貢獻,他之前沒有人進行過這么系統(tǒng)的研究,尤其沒有變成《義務教育課程標準》的思想。
近幾十年來,“雙基”成為了我國基礎教育的目標,“即通過教育使學生獲得基本知識、基本技能。在1992年國家教委頒發(fā)的《九年義務教育全日制小學、初級中學課程計劃(試行)》中提出,小學階段的目標是:‘具有閱讀、書寫、表達、計算的基本知識和基本技能’;初中階段的目標是:‘掌握必要的文化科學技術知識和基本技能’”。[4]基礎知識和基本技能的目標逐漸成為了中小學教師的指導目標并深入人心,也作為我國基礎教育特色目標在海內外產生較大影響力。
在“雙基”目標的指導下,我國基礎教育培養(yǎng)的學生在知識與技能的掌握方面取得了不菲的成績,如果我們從人的發(fā)展、從創(chuàng)新型人才培養(yǎng)以及從提高人才國際競爭力的戰(zhàn)略目標等角度考慮,僅僅掌握基本知識與基本技能并不足以讓我國基礎教育位居世界前列水平,也不足以滿足我國經濟與社會發(fā)展的新要求。培養(yǎng)創(chuàng)新人才需要增加“基本思想”和“基本活動經驗”。所謂基本思想,“主要指一門學科教學的主線或一門學科內容的詮釋架構和邏輯架構?!盵4]所謂基本活動經驗,“指學生親自或間接經歷了活動過程而獲得的經驗?!盵4]將這二者加入基礎教育的培養(yǎng)目標并非只是簡單的疊加,加上了基本思想和基本活動經驗這“兩基”,“培養(yǎng)學生的‘實踐能力’的目標才能得到真正的落實”。[4]當然,在構建數學課程的體系時,要一以貫之基本思想,要對內容的選擇精益求精。在數學教學活動中,以基本思想為主線,基本活動經驗亦是不能缺少的內容。
數學教育中的“四能”,即是指“在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能力的基礎上,再加上發(fā)現(xiàn)問題與提出問題的能力”[4]。“雙能”和“雙基”思想在我國的中小學教育歷史上皆有其重要的意義。把分析和解決問題能力的培養(yǎng)作為我國中小學教育的基本目標,具有其合理性和必要性,因此不能摒棄?!暗珡倪壿媽哟魏碗y易程度來看,分析問題與解決問題涉及的是已知,而發(fā)現(xiàn)問題與提出問題涉及的是未知?!盵4]發(fā)現(xiàn)與提出問題的難度比分析和解決問題的難度要更大,也更為重要。發(fā)現(xiàn)與提出問題對教師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但這對于學生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一方面它是學生對自我的超越,學生發(fā)現(xiàn)了課本中不曾提到的新方法、新觀點,這種發(fā)現(xiàn)對他們來說是對自我的一種突破,是難能可貴的成功的經驗;[4]另一方面,通過發(fā)現(xiàn)問題與提出問題,學生的好奇心與求知欲得到保護與發(fā)展,能夠產生學習的內部驅動力。
“四種精神”是史寧中在擔任東北師范大學校長時對高等教育提出的要求。他多次提問“東北師大培養(yǎng)什么樣學生”?他認為:教學“除了要教會學生必要的知識之外,我們必須培養(yǎng)學生具有生活的勇氣、向上的精神、創(chuàng)造的激情和社會責任感。”[5]史寧中還提出了“‘尊重的教育’的學校理念,核心就是要尊重教育規(guī)律,特別是人才成長的規(guī)律,強調要尊重受教育者,尊重他們的人格人性,尊重他們的學習興趣和個性發(fā)展?!盵5]只有學生的人格人性受到尊重,學習興趣和個性發(fā)展受到尊重,學生的生活勇氣、向上精神、創(chuàng)造激情和社會責任感才能得到更好的鍛煉和培養(yǎng)。
史寧中認為,理想的教育非常重要,他很多對理想教育的暢想對新一輪的課程改革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概括起來:第一,理想的教育是經驗的教育;第二,理想的教育是過程的教育;第三,理想的教育是歸納的教育。
“從培養(yǎng)創(chuàng)新型人才的角度說,教學不僅要教給學生知識,更要幫助學生形成智慧?!盵4]知識主要以書本為載體,智慧則需要借助經驗的過程才能形成,在所經歷的活動過程中逐漸形成。學生在所經歷的思考活動、探究活動、抽象活動、預測活動、推理活動、反思活動等過程中,在應用知識解決實際問題的實踐活動過程中,會親身感悟解決問題、應對困難的思想和方法,逐漸形成正確思考和正確實踐的經驗。比如數學,數學是抽象的,之所以難就是因為脫離了好多具像。在小學數學的教學過程中,教師經常會讓學生通過手指頭來進行計算,這其實就是一個操作體驗的過程,把“抽象”變?yōu)椤熬唧w”,易于學生理解。由具體到抽象,這是一個臺階,也是小學教學的難度之所在。沒有抽象思維,是很難理解算理的。所以數學就比其它學科更需要經驗,特別是鮮活的經驗、操作的經驗。數學來自于人類生產實踐、來自于千百個人的操作,它是人類智慧的表現(xiàn)。在沒有信息化的時代,知識記憶很重要,信息化時代不是說記憶不重要,而是顯得沒有那么重要,智慧是和自由連在一起的,如果沒有自由選擇的機會,智慧就很難誕生和顯現(xiàn),讓學生自主學習、探究學習、小組互動,就是給學生機會讓他們釋放、張揚、進發(fā),傳統(tǒng)的教育在智慧培育方面差一點,學生們思考是有限的,學生沒有選擇的機會其智慧發(fā)展會受影響,學生可能有機械的記憶,但是他的智力發(fā)展水平不行,史寧中還提到人類遺傳基因里就有好多前人的經驗和智慧,病毒的基因最簡單,人類的基因最復雜。
史寧中認為,在工業(yè)化時代,教育需要培養(yǎng)符合工業(yè)發(fā)展需要的專門人才,由此便產生了時代需要的課程大綱。課程大綱針對專門職業(yè)所需要的知識與技能進行設計的,體現(xiàn)的是“知識為本 ”的教育理念?!爸R是什么?知識在本質上是一種結果,可以是經驗的結果,可以是思維的結果”。[2]他認為過程的教育在中國強調的不夠,我們過去很重視結果的教育,以知識為本的教育在本質上是結果性的教育。但結果性的教育并不等于是有智慧的教育。智慧的教育是理想的教育,是注重過程的教育。如在數學中不僅要讓學生學會計算,更要學會算理;在科學中不僅要讓學生知道實驗的做法,更應學會實驗的設計,智慧是表現(xiàn)在過程中,所以我們要注重過程中的教育,我們要培養(yǎng)智慧。[6]智慧誕生于過程中,可能智慧表現(xiàn)于結果上,但對于學生來說所有的過程都需要智慧,過程越復雜越需要智慧,即使簡單的過程也需要點智慧,可能表現(xiàn)在分數上會不一樣。
人類認識的第一個過程就是歸納的過程,譬如《詩經》里面為什么好多字不認識,因為都是具象的,有上百種植物,那時候沒有植物的概念,但是有各種花、草的名稱,包括青蒿素,《詩經》中有青蒿,著名科學家屠呦呦的呦就來自《詩經》。愛斯基摩人關于雪就有幾十種說法,少數民族語言中具象的東西多?!赌洝ば∪ 分械摹懊魍愔帯薄耙悦e實,以辭抒意,以說出故;以類取,以類予”便是一種歸納的思想,因此也有人認為,墨子是我國歸納法的始祖。如果我們從思維能力的角度來看,影響人類創(chuàng)新能力的兩大因素是演繹能力和歸納能力。愛因斯坦也曾提出過類似的觀點,他認為,西方的科學發(fā)展依憑兩個偉大成就,一個成就是希臘哲學家發(fā)明的體現(xiàn)在歐幾里德幾何中的形式邏輯體系,即演繹能力,“是一種能夠熟練使用演繹推理”[4]。然而,演繹能力只能檢驗真理,并不能發(fā)現(xiàn)新的真理,只能模仿,卻不能創(chuàng)造。二是文藝復興時期通過系統(tǒng)的實驗發(fā)現(xiàn)有可能找出的因果關系,這就是歸納能力?!皻w納能力是建立在實踐基礎上的,歸納能力的培養(yǎng)可能更多地依賴過程的教育,依賴于經驗的積累”[4]多年以來,我國基礎教育對培養(yǎng)學生的歸納能力的關注并不充分,從而阻礙了創(chuàng)新型人才的培養(yǎng)。
李澤厚說“經驗成先驗”意思就是我們前人的經驗對后人來說往往就是先驗。比如漢字是古人創(chuàng)造的,包括1+2也是這樣。這些是經過n代人千百年經驗的結晶后變成了原理、規(guī)律、基本概念。前人的經驗對后人來說特別是對孩子來說往往就是先驗的東西,如果你不讓他經驗一些就很難理解,所以經驗成先驗,前人的經驗是個集合概念、比如矛盾律、同一律……,列寧說這些規(guī)律不需要你證明了,因為千百萬人千百年證明了它是對的。
史寧中認為教育、教學過程,特別是在小學教育階段,歸納的方法非常重要。歸納是和經驗聯(lián)系到一起的,歸納就是從個別到一般,從直接到間接,“邏輯推理有兩種形式,命題內涵由小到大的叫歸納推理,包括我們常說的類別推理。就是用曾經經驗過的東西推測未曾經驗過的東西,所有的猜想都是這么得到的?!迷浗涷灥臇|西去推斷未曾經驗的東西,……這種教學是發(fā)現(xiàn)真理的根本?!盵6]我們曾經實踐的“雙基”教育還缺什么呢?基礎知識和基本技能的“雙基”教學教的都是不變的知識,并沒有教智慧,亦沒有注重通過教學培養(yǎng)學生從條件預測結果的能力,也沒有教如何從結果探究成因的方法與過程,從條件預測結果與從結果探究成因的能力憑借的是什么?憑借的其實是歸納推理。當然,歸納推理所得到的結論并不一定就對,它的結論也許成立,是對的,也許并不成立,是不對的。但只有憑借可能是對的這樣一種推理,才有可能發(fā)現(xiàn)新的結論。經驗的教育、過程的教育,歸納的教育之所以重要,就在于我們教學中講的內容往往帶有先驗性質,如英文詞的寫法,它是約定形成的,包括構詞法、語法。語言就是這樣,我們講課要少講語法,比如,一歲的孩子經過一年的努力把漢語學會了,會說中國話了,誰按語法說的?就是模仿練習,形成習慣張口就來的?!昂恕钡慕逃褪墙逃v“核”,外語的“核”是什么?就是能聽懂,能說明白,或者對小學來說是愿意說外語。愿意說外語是第一目標,寫都不是第一目標,聽說更重要,然后再能讀一點就更好。小學數學核心是什么?第一條是愿意學數學,讓一個學生愿意學就是最好的老師,能把學生教會的老師是合格的老師、把數學的“核”和小學數學教學的“核”想明白了就上了一個層次。
什么叫直觀?什么叫數學直觀?“從柏拉圖開始,唯實論的支持者都有一個共同的觀點,就是強調“直觀”的作用,雖然他們的論述方法有所不同,但他們都認為這種直觀是獨立于經驗的、只與心靈有關……以至到后來數學的幾個學派都非常強調理性的作用,并且認為直觀是認識數學的基礎。”[7]
從此引文可以看出,這里的直觀并非感性直觀,而是理性直觀。數學直觀從某種意義上講,是理性直觀。
史寧中認為,好的教育是思維的教育,到了思維這個階段是用概念來思考,但是說思維教育不等于說上課通通都用概念。譬如,“數學知識的形成依賴于直觀,數學知識的確立依賴于推理,也就是說,在大多數情況下,數學的結果是‘看’出來的而不是‘證’出來的。所謂‘看’,是一種直接判斷,這種直接判斷建立在長期的、有效能的觀察和思考的基礎上?!盵7]我們的數學教育可以從中受到啟發(fā):一是注重教育時機,即“應當在適當的時機給予適當的教育”[7],每個孩子都存在著巨大的學習潛能,教育目的就是在適當的時機激發(fā)這些潛能,使其轉化成現(xiàn)實的能力;二是“在傳授知識的同時也應當注重培養(yǎng)直觀”[7]。其中很重要的是學生的體驗。由此看來,我們可以把“積累活動經驗”作為更為直接的數學教育目標,當然,對數學知識的傳授這個目標依然應當受到重視,但鑒于目前我國中小學數學教育的狀況,“強調在傳授數學知識的同時也要培養(yǎng)學生的數學的直觀?!盵7]
史寧中認為,教育是有規(guī)律的。教育要遵循三個規(guī)律:第一,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第二,人的發(fā)展是有規(guī)律的;第三,學科的規(guī)律。
教育必然要走向社會。教育不是被動的,它并非是社會的產物,而是基于生物的生存本能而產生,教育成熟后會走向社會,這是為了人類更好地生存,因此,教育是生機勃勃的,是主動的行為。對于上述觀點,史寧中獨辟蹊徑,用數理的角度對這一論述進行了解釋。數學中的數理統(tǒng)計方法認為,游離的被稱為異常值。根據自然邏輯推理,可以說明,集團行為雖然有著很強的惰性,但卻是最為安全可靠的。在集團行為下,教育要走向社會教育,其本質是每一個人都應當受到現(xiàn)代教育。[2]因此,教育的形成必然會走向一種集團的或社會的組織方式,教育的發(fā)展要符合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
規(guī)律是一個時間范圍,如,“從腦容量來看,人類的妊娠期應當是21個月,只是由于骨盆大小等原因,懷胎十個月生產是最安全的”[8]。從這個角度來講,人類嬰兒實際上都是“早產兒”。不足的妊娠期使得人類嬰兒出生時的腦容量不足成人的三分之一,而其他動物大多在二分之一以上。因此,與其他動物相比,人類嬰兒發(fā)育期要長得多,人類發(fā)育首先是大腦的發(fā)育?!暗搅?歲左右,兒童的腦容量已轉達到成人腦容量的50%,到了14歲就基本成型了……當然即使是到了成人期以后大腦也都保持持續(xù)的動態(tài)變化。”[9]與動物相比,人具有一種幼態(tài)持續(xù)的特征,因此,教育要認識并服從人的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尤其要服從大腦的發(fā)育規(guī)律。
史寧中認為數學是一門很講“道理”的學科,數學的“道理”建立在命題和推理基礎之上的,通過命題和推理揭示數學學科的規(guī)律。命題是可以進行“是”“否”判斷的話語,“數學的所有結論都是用命題的形式表述的。數學定理、法則、定義都是一種命題?!评硎菑囊粋€命題判斷到另一個命題判斷之間的思維過程?!盵6]如果命題與命題之間可以由一條主線串連起來,那么這就是符合邏輯的思維。如果命題之間缺乏串連起來的主線,那么這就是缺乏邏輯的思維。如果我們的學科老師能夠理解和把握怎么做才算是在進行邏輯推理的話,那么他講課就會信心滿滿,就能用非常簡潔明了的話把數學的“道理”講得一清二楚。因此,教育必須把握學科的發(fā)展規(guī)律與思維邏輯,這一思想對數學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制定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文理交融的多維視域、理論與實踐的緊密結合、邏輯與情感的激蕩碰撞使史寧中的教育哲學研究論證有力、視角獨特。他曾經說:做研究就要探索學術中“根”的問題。他關注教育學中關乎學科發(fā)展、學科自信的重大問題,潛精研思,追尋教育起源、探索教育規(guī)律,對中國基礎教育改革產生了重要影響,也給教育哲學研究注入了一股新泉。
[1] 史寧中. 試論教育的本原[J]. 教育研究, 2009(8): 3-10.
[2] 史寧中. 關于教育的哲學[J]. 教育研究, 1998(10): 10-14.
[3] 科特·戈德斯坦.人的本性[M]. 貴陽: 貴州人民出版社, 2018: 50.
[4] 史寧中,柳海民. 素質教育的根本目的與實施路徑[J]. 教育研究, 2007(8): 10-14.
[5] 史寧中. 教育的本源與思考[M]. 北京: 商務印書館, 2018: 41.
[6] 史寧中. 注重“過程”中的教育——《義務教育數學課程標準》修訂的若干思考[J]. 人民教育, 2017(7): 32-37.
[7] 史寧中. 數學的抽象[J]. 東北師范大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8(5): 169-181.
[8] 理查德·利基. 人類的起源[M]. 上海: 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 2007: 41-42.
[9] B J BAARS N M GAGE. 認知、腦與意識[M]. 北京:科學出版社, 2008: 424-425.
A Summary of Thoughts in Shi Ningzhong’s Educational Philosophy
YU Wei
(Faculty of Education,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24, China)
Shi Ningzhong, a contemporary philosopher, mathematician and educator in China, has broken the boundaries of disciplines to have carried out a groundbreaking research to innovate and shape abundant ideas of educational philosophy, an integration of liberal arts and sciences. On the origin of education, he proposed that the fundamental difference between human beings and animals lies in the fact that people have imagination and abstract ability; on the goal of quality-oriented education, he proposed upgrading the “double basics” and “double abilities” to “quadruple basics” and “quadruple abilities” respectively. And he believed that an ideal education is meant the teaching of experience, formation and induction to help learners accumulate basic experience in activities through thinking and intuition. These ideas have exerted an important impact on the new round of curriculum reform in China.
Shi Ningzhong; philosophy of education; quadruple basics; quadruple abilities; induction
G642
A
1008-0627(2020)01-0001-07
2019-11-25
于偉(1963-),男,河北撫寧人,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教育哲學、教育基本理論。E-mail: yuwei@nenu.edu.cn
(責任編輯 周 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