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才,徐小娜
(鄭州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南 鄭州 450001)
嚴(yán)可均所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以下簡稱“嚴(yán)書”),網(wǎng)羅甚博,校對精審。該書自從問世后一直受到學(xué)界的好評,文廷式贊其為“洵奇作也”(1)文廷式:《純常子枝語》,《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165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65頁。,沈乾一稱其為“文章之淵藪,藝林之寶筏”(2)沈乾一:《影印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敘》,《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30年,卷首。。然而,嚴(yán)書中的錯誤也有許多。俞正燮曾說,嚴(yán)可均對存于《文選》李注等文獻(xiàn)中的先秦、東漢、東晉佚文有所漏輯(3)俞正燮:《癸巳存稿》,中華書局,1985年,第351-352頁。;文廷式發(fā)現(xiàn),嚴(yán)書有將晉人書錄入劉宋者,有作者生平爵里史料尚存而注道“爵里未詳”者,有金石文獻(xiàn)出土而不及收載者,亦有散佚文獻(xiàn)而嚴(yán)可均未能翻檢者(4)文廷式:《純常子枝語》,《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165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40-141頁。;平步青《樵隱昔寱》指出,嚴(yán)書中書寫作者姓名時有訛誤(5)平步青:《樵隱昔寱》,《清代詩文集匯編》(第720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15-217頁。;楊守敬認(rèn)為,嚴(yán)書缺而待補(bǔ)的內(nèi)容有三:一是一些常見書所載文篇漏落未輯(6)楊守敬所指出的舉例為《洛陽伽藍(lán)記》(載祖瑩《為北海王顥與莊帝書》)、《全蜀藝文志》(載嚴(yán)君平《座右銘》)等。,二是晚清時自域外如日本、朝鮮流回的漢籍,嚴(yán)可均未及讀得,自然未能錄入(7)楊守敬所指出的例子是他從日本帶回的《文館詞林》《文鏡秘府論》與《東古文存》,其中有嚴(yán)可均所未見到的唐前佚文,但具體是哪些佚篇,楊氏未列舉其例??裳a(bǔ)《全三國文》的有曹丕《論伐吳詔》、曹叡《答東阿王論邊事詔》等。,三是道光咸豐以后出土的金石文獻(xiàn),尚需加以補(bǔ)錄(8)楊守敬:《楊守敬集》(第五冊),湖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190頁。;沈乾一則說,嚴(yán)書需加校正之處有六:一是脫句,二是互倒,三是缺字,四是衍字,五是脫字,六是誤字(9)沈乾一:《影印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敘》,《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30年卷首。。
王利器將嚴(yán)書失誤概括為作者爵里不詳、闕名不闕、妄擬題目、失載篇名、引文失注出處等二十五類,每類舉一至數(shù)例加以補(bǔ)正(10)王利器:《〈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證誤》,《文學(xué)評論》,1996年第2期。;趙逵夫以《全上古三代文》為例指出,嚴(yán)可均編輯先秦文篇時存在時間上限過早、一些作品的時代與作者確定上存在問題等九類缺失(11)趙逵夫:《論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文〉之失與〈全先秦文〉的編輯體例》,《西北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04年第5期。;劉躍進(jìn)《中古文學(xué)文獻(xiàn)學(xué)》歸結(jié)嚴(yán)書缺誤為“漏輯”“失考”“誤編”“重出”四類(12)劉躍進(jìn):《中古文學(xué)文獻(xiàn)學(xué)》,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67-70頁。;程章燦概括嚴(yán)書缺誤為出處漏標(biāo)、缺輯失采、主名有誤、小傳缺誤、篇名缺誤、本文缺誤、出處訛誤、重出誤收、存目疏漏、存疑待考十項(xiàng)(13)程章燦:《論〈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之闕誤》,《南京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人文社科版)》,1995年第1期。;蹤凡以嚴(yán)書《兩漢文》為例說明,嚴(yán)可均輯錄漢賦時存在篇目遺漏、誤收重出、內(nèi)容缺失等失誤(14)蹤凡:《嚴(yán)可均〈全漢文〉〈全后漢文〉輯錄漢賦之闕誤》,《文學(xué)遺產(chǎn)》,2007年第6期。。
張峰屹在上述諸人基礎(chǔ)上,又發(fā)現(xiàn)因史實(shí)不明、典故缺考、文體錯亂、典章制度不清而造成的三項(xiàng)誤漏:一是誤將史家史書的敘述文字當(dāng)作文篇正文錄入,二是同篇文字?jǐn)?shù)見于同一類書,嚴(yán)可均輯錄其文句簡略者而遺漏其文句贍詳者,三是對來自不同書籍的段落,擅加編輯剪輯甚至對文字擅加改動(15)張峰屹:《嚴(yán)可均輯?!词裢醣炯o(jì)〉之誤漏舉要》,《文學(xué)與文化》,2013年第4期。;張爭光以嚴(yán)書所錄曹操父子三人之文為例,列出嚴(yán)書系年失誤、重出誤收、正文與出處有誤、存疑待考四個方面的失誤(16)張爭光:《〈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三曹”文考證》,《平原大學(xué)學(xué)報》,2007年第6期。近年來正嚴(yán)書之論文,專論某一時段者,尚有李無未《點(diǎn)校嚴(yán)可均全晉文札記》(《古籍整理研究學(xué)刊》,1998年第4-5期合刊)、李柏《嚴(yán)可均〈全梁文〉辨正》(《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2009年第5期)、王菱《嚴(yán)可均輯桓譚〈新論〉佚文商議》(《四川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1年第4期)等。。
上述論文涉及《全三國文》較少,如王利器文章涉及《全三國文》者僅四則,張爭光文僅論及“三曹”之文。而我們在重新整理三國文時,發(fā)現(xiàn)嚴(yán)可均在輯錄這一時段篇章中也存在許多的缺誤,因此,需對嚴(yán)可均《全三國文》孫吳文里的缺失給予全面補(bǔ)正。
《全三國文》對于帝王,往往僅稱其尊號或謚號,而諱其實(shí)際姓名,這是歷代慣例。但對于今人之書來說,一般作者直呼其名,帝王卻要采用尊號或謚號,似有體例不一之嫌。但是如果全部稱人姓名,則又顯示不出為何將帝王之文放置卷首的原因,所以,在帝王尊號或謚號之后加注姓名,則可兼顧古今慣例,如孫吳文中的“大帝”改作“吳大帝孫權(quán)”,“廢帝”改作“吳廢帝孫亮”,“景帝”改作“吳景帝孫休”,“歸命侯”改作“歸命侯孫皓”,等等。
《全三國文》對個別篇章的作者姓名有所誤署。如卷七五“宮亭湖廟神”《譴責(zé)陳敏教》,注文云:“陳敏,孫皓之世為江夏太守。過宮亭廟,乞在任安穩(wěn),當(dāng)上銀杖一枚。年限既滿,作杖擬以還廟,捶鐵為干,以銀涂之。尋征為散騎常侍,往宮中送杖,巫宣神教曰云云,敏舟遂覆。”(17)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60頁。此事載于《太平御覽》七一○所引《神異記》及《太平廣記》二九三所引《神鬼傳》,作者均不是“宮亭湖廟神”,但與當(dāng)?shù)匚渍哐b神弄鬼,假稱神言有關(guān),此文作者應(yīng)改為“巫者”。
《全三國文》所錄作者生平多有缺漏。如“景帝”之下,述其生平,僅云:“帝諱休,字子烈,大帝第六子,以太平三年迎立,改元永安,在位七年。謚曰景皇帝?!?18)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01頁。《全三國文》對景帝生卒年份、即帝位之前簡歷、在位具體年代起止、生平資料出處,均無詳說,當(dāng)有增補(bǔ)。增補(bǔ)后的生平是:吳景帝孫休(235-264年),字子烈,吳大帝孫權(quán)第六子,258-264年在位。年十八歲,封瑯琊王。太平三年(258年),孫綝發(fā)動政變,罷黜孫亮為會稽王,孫休被迎立為帝,改元永安。永安七年病卒,年三十歲,謚景皇帝?!度龂尽菚酚袀?19)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155-1162頁。。又如“歸命侯”之下,嚴(yán)書述其生平云:“侯名皓,字元宗,一名彭祖,字皓宗,大帝第三子和之子。以永安七年迎立,改元八:元興、甘露、寶鼎、建衡、鳳皇、天冊、天璽、天紀(jì)。在位十七年,降于晉,封歸命侯?!?20)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02頁。增補(bǔ)后的生平則是:吳歸命侯孫皓(242-284年),字元宗(《冊府元龜》云字元景),一名彭祖,字皓宗。吳大帝孫權(quán)之孫,孫和之子。永安七年(264年)繼位,在位十七年,改元八:元興、甘露、寶鼎、建衡、鳳皇、天冊、天璽、天紀(jì)。天紀(jì)四年(280年)吳被西晉所滅,孫皓歸降,被封為歸命侯?!度龂尽菚酚袀?。(21)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162-1177頁。
對于一些先賢傳的作者及其作品,《全三國文》有所缺錄,應(yīng)加以補(bǔ)輯。如陸胤《廣州先賢傳》,《三國志·吳書》有傳云,陸胤,字敬宗,吳郡吳(江蘇蘇州)人,孫吳左丞相陸凱弟,生卒年不詳。始為御史、尚書選曹郎,因卷入魯王孫霸與太子孫和之爭而下獄,獲釋后任衡陽督軍都尉。赤烏十一年(248年),交阯紛亂,胤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安撫地方,因功加安南將軍。永安元年(258年),陸胤自交州召還,改任西陵督,封都亭侯。后轉(zhuǎn)任虎林督。《三國志·吳書》本傳云:“胤卒,子式嗣,為柴桑督、揚(yáng)武將軍。天策元年,與從兄祎俱徙建安。”(22)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410頁。陸胤去世之年應(yīng)在258年至275年之間,天策元年(275年)時已不在世。其所撰《廣州先賢傳》七卷,歷代史志目錄均多有載錄。《舊唐書·經(jīng)籍志》云:“《廣州先賢傳》七卷,陸胤撰?!?23)劉昫:《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第2000頁?!缎绿茣に囄闹尽吩疲骸瓣懾贰吨緩V州先賢傳》七卷;劉芳《廣州先賢傳》七卷?!?24)歐陽修:《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第1479頁。此二書宋代以后散佚,唐宋類書所引大多數(shù)亦未標(biāo)明撰者??继魄皠⒎贾鴷哂卸?,《隋書·經(jīng)籍志》云“《漢靈獻(xiàn)二帝紀(jì)》三卷,漢侍中劉芳撰”(25)魏征:《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第960頁。,此劉芳當(dāng)為漢末魏初人;又云“《毛詩箋音證》十卷,后魏太常卿劉芳撰”(26)魏征:《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第916頁。,此劉芳乃北魏學(xué)者。《新唐書》置撰《廣州先賢傳》之劉芳于“陸胤”后、“徐整”前,是以此劉芳為漢魏人也。侯康《補(bǔ)三國藝文志》徑將《廣州先賢傳》列為吳人陸胤著作,不提劉芳,云:“《續(xù)漢書·五行志》注引之,載養(yǎng)奮對策?!冻鯇W(xué)記》《藝文》《御覽》屢引之,載丁密、猗頓、丁茂、黃豪、鄧盛、徐征、董正、羅威、尹牙、疎源、申朔、唐頌諸人。其中丁茂、黃豪為交趾人,尹牙為合浦人,皆交州屬郡,與廣州無涉。然廣州仍有合浦北部尉。又廣州之高涼郡,本分合浦置;高興郡,分交趾置。意諸人郡望,據(jù)未分郡以前言之。若既分郡后,實(shí)當(dāng)屬廣州也?!?27)侯康:《補(bǔ)三國藝文志》,《二十五史藝文經(jīng)籍志考補(bǔ)萃編》,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2012年,第46頁??梢?,當(dāng)依從侯康,將唐宋類書等所引《廣州先賢傳》佚文錄于陸胤名下,以備后考。
再者,就現(xiàn)有文獻(xiàn)來看,孫吳一國,子書較多,而《全三國文》對這些作者及其作品的收載,遺漏較多,如裴玄《裴氏新言》、殷基《通語》、陳融《陳子要言》、項(xiàng)峻(又作“項(xiàng)竣”)《始學(xué)篇》、秦菁《秦子》、吳范《占候風(fēng)氣秘訣》,均不見于嚴(yán)書中。按照嚴(yán)書《凡例》,“子書見存者不錄,錄佚文及佚子書”(28)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2頁。。上述這幾種子書均已散佚,本當(dāng)錄入《全三國文》,卻未見載錄,顯然屬于漏輯。
殷基有《通語》一書,嚴(yán)氏將其作為殷興之書錄入晉代。對此,后人有所辯駁。據(jù)《三國志》卷五十二注引《文士傳》,殷基,云陽(今江蘇丹陽)人,零陵太守殷禮之子,字號、生卒年不詳。曾任無難督。著《通語》數(shù)十篇(29)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229頁。。嚴(yán)可均《全晉文》將殷基與《隋志》所謂“殷興”作為一人,錄其文于晉代(30)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928頁。。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曾辨《隋志》有誤,殷基、殷興非一人,《通語》一書為孫吳文士殷基所撰,非晉代殷興之書。其說云:“《通語》一卷,吳殷基撰。案《三國·吳志·顧邵傳》‘烏程吳粲、云陽殷禮,起乎微賤,邵皆拔而友之,為立聲譽(yù)’。裴松之注云:‘禮子基,作《通語》曰禮字德嗣云云’;又引《文士傳》曰:‘禮子基,無難督,以才學(xué)知名,著《通語》數(shù)十篇?!段氖總鳌?,晉張隱所作;松之,宋人,二家所言,當(dāng)?shù)闷鋵?shí)。《隋志》儒家有‘《通語》十卷,晉尚書左丞殷興撰,亡’?!短浦尽吩疲骸亩Y《通語》十卷,殷興續(xù)?!d’,或‘基’字之訛,吳亡入晉,官至中丞;抑或晉代別有一殷興,就基書修而續(xù)之,故《唐志》云‘殷興續(xù)也’。但題‘文禮《通語》’,則其誤顯然。殷基父名禮,基不得以父名為字,謂文禮即殷禮,而《通語》實(shí)非禮作,蓋以基書載父禮行事,遂訛父為文耳。馬總《意林》載有《通語》八卷,視隋唐志已少二卷。今佚輯諸書所引并附《文士傳》為卷。據(jù)裴注改題‘吳殷基撰’?;蛞鳌笈d’者,亦注其下以備參考。書中敘載三國時事,可資史考。第稱孫權(quán)、稱殷禮,君父之名,不宜指斥。意傳注引者節(jié)刪其文,增入名氏,非原書語也?!?31)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廣陵書社,2004年,第2590頁。馬國翰仍疑殷基吳亡后入晉為尚書左丞,據(jù)文獻(xiàn)看,可能性很小。《吳書·顧劭傳》注引殷基《通語》“禮字德嗣,弱不好弄,潛識過人。少為郡吏,年十九,守吳縣丞。孫權(quán)為王,召除郎中。后與張溫俱使蜀,諸葛亮甚稱嘆之。稍遷至零陵太守,卒官”(32)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229頁。,言其父殷禮為漢末郡吏,代理吳縣丞,孫權(quán)為吳王(222年)時,召任郎中,死于赤烏(238年至251年)年間零陵太守任上,下距吳亡的280年尚有三四十年。假如殷禮為漢末吳縣丞時三十歲,孫權(quán)召為郎中時四十歲,赤烏末年(251年)已在七十歲上下,其子殷基亦逝世于孫吳一朝,不入西晉,合乎情理。且《通語》中引費(fèi)祎“若懿以爽奢僭,廢之刑之可也,滅其尺口,被以不義,絕子丹血食,及何晏子魏之親甥,亦與同戮,為僭濫不當(dāng)矣”(33)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062頁。,嚴(yán)詞指責(zé)司馬懿濫殺無辜,亦非晉人所宜言者。較為通達(dá)的說法,當(dāng)是《通語》一書乃吳人殷基所撰,晉人殷興所續(xù)。此處仍當(dāng)依馬國翰之說加以輯錄。其他如呂廣《黃帝眾難經(jīng)》《玉匱針經(jīng)》《腧募經(jīng)》、吳普《吳普本草》等醫(yī)書,亦未見收錄。
此類書籍,指的是《全三國文》雖然錄有某些作者及其文章,但卻漏輯了他們所撰寫的書籍。此類書籍,有史傳類,如徐整《三五歷記》《豫章烈士傳》《豫章舊志》等。以《三五歷記》為例,其書重在載錄三皇五帝時期的神話傳說,也記述當(dāng)時人們對宇宙生成、星宿構(gòu)成的猜測與探討。其寫天地形成之態(tài)云:“未有天地之時,混沌狀如雞子。溟涬始牙,濛鴻滋萌,歲在攝提,元?dú)庹厥?。?34)李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第1頁。又云:“盤古生其中,一萬八千歲。天地開辟,清陽為天,濁陰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如此一萬八千歲,天數(shù)極高,地數(shù)極深,盤古極長,后乃有三皇。數(shù)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處于九。故天去地九萬里?!?35)歐陽詢:《藝文類聚》,中華書局,1965年,第2-3頁。嚴(yán)氏未輯,較為可惜。
有子部類,如顧譚《顧子新言》(又作“顧子新語”“顧子新論”)、姚信《士緯》等。以《顧子新言》為例,嚴(yán)可均曰:“譚字子默,吳郡吳人,丞相雍孫?!小额欁有抡Z》十二卷?!?36)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16頁。但《全三國文》錄《上疏安太子》《議奔喪》,未錄《顧子新語》,一似此書全佚。其實(shí),《太平御覽》卷七六九、卷八三二、卷九一九、卷九二九、卷九三二,《四部叢刊初編》本《意林》卷六,均有輯錄。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已有輯佚(37)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廣陵書社,2004年,第2586-2587頁。。
再以姚信《士緯》為例。嚴(yán)可均曰:“《士緯》十卷,《姚氏新書》二卷”(38)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35頁。,但《全三國文》錄《表請褒陸績女郁生》《昕天論》《誡子》,未錄《士緯》。這些佚文現(xiàn)存尚有十六則,《藝文類聚》卷二○、卷二二,《初學(xué)記》卷一七,《北堂書鈔》卷七,《太平御覽》卷四○一、卷四一九、卷四四七、卷五五六、卷七一○、卷八一三、卷八一四,《意林》卷四,均有輯錄。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已有輯佚(39)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廣陵書社,2004年,第2755-2757頁。。
此類情況,屬傳世文獻(xiàn)者二十余篇(則),屬金石文獻(xiàn)者六十六篇(則)。
《全三國文》漏輯的傳世文獻(xiàn),有孫策《告揚(yáng)州諸縣令》(40)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105頁。,此篇載于《吳書》卷一《孫討逆?zhèn)鳌纷⒁督韨鳌罚略跂|漢興平二年(195年)。有韋昭《獄中對吳主孫皓》(41)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463頁。,鳳凰二年(273年)四月,韋昭下獄后,“因獄吏上辭曰:囚荷恩見哀”(42)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462頁。云云(嚴(yán)可均已錄)?!瓣准揭源饲竺猓└制鋾?,故又以詰曜。曜對曰囚撰此書”(43)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463頁。云云(嚴(yán)可均漏輯)。嚴(yán)可均輯錄前篇而漏輯后篇。其余如劉欽《新議》(又作“新義”),嚴(yán)書于《太平御覽》中輯得“夫交接者,人道之本始,紀(jì)綱之大要,名由之成,事由之立”(44)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44頁。、“交之于人也,猶唇齒之相濟(jì)”(45)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44頁。、“才非交不用,名非交不發(fā),身非交不立”(46)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44頁。三則佚文。漏輯存于《北堂書鈔》卷一○七中的一則佚文,即“聲音節(jié)諧,故為之樂,所以上舞飛云之鳥,下躍沈淵之魚”(47)虞世南:《北堂書鈔》,中國書店,1989年,第411頁。。諸葛恪《諸葛子》,《全三國文》輯得《太平御覽》“若能力兼三人,身與馬如膠漆,手與箭如飛虻,誠宜寵異”(48)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08頁。一則佚文,漏輯《北堂書鈔》卷一一“魏基五雋”(49)虞世南:《北堂書鈔》,中國書店,1989年,第25頁。、卷一一七“鼓洪爐以燎毛發(fā),傾五岳以壓枯朽”(50)虞世南:《北堂書鈔》,中國書店,1989年,第448頁。與《意林》卷六“縱盜飲酒,非翦惡之法;絕纓加賜,非防邪之萌”(51)王天海,等:《意林校釋》,中華書局,2014年,第614頁。三則佚文。張儼《默記》,嚴(yán)書輯得《蜀志·諸葛亮傳》注、《太平御覽》卷四四五中的《述佐篇》(52)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43-1444頁。,以及存于《北堂書鈔》卷十三中“威震六合”(53)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44頁。兩則佚文,漏輯《意林》卷六“堯舜不能化朱均,使為善;瞽瞍不能染重華,使行惡”(54)王天海,等:《意林校釋》,中華書局,2014年,第595頁。一則佚文。陸景《典語》,《全三國文》輯錄數(shù)則長幅段落,漏輯零散語句。今可補(bǔ)上者有三則:《意林》卷六二則文字,一為“榮辱所以化君子,賞罰所以御小人。受金行穢,非貞士之操;背主事仇,非忠臣之節(jié)。唯高帝用陳平、齊桓用管仲耳”(55)王天海,等:《意林校釋》,中華書局,2014年,第593頁。;一為“拘烏獲之手,雖錙銖不能勝;掩離婁之目,雖崇岱不能睹。絆騄驥之足,雖跬步不能發(fā);斷鴻鵠之翮,雖尋常不能奮”(56)王天海,等:《意林校釋》,中華書局,2014年,第594頁。?!短接[》卷七七三一則文字,“里語曰:‘仕宦不止,車生耳?!L六尺,法六律。六,陰數(shù)也。今車上作簟文,所以缺后者,月滿則虧也?!?57)李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第3428頁?!短接[》中此則緊接陸景《典語》,馬國翰認(rèn)為亦當(dāng)屬《典語》語句,并云:“‘里語’訛為‘異語’,今訂正?!?58)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廣陵書社,2004年,第2589頁。其說可從。射慈《喪服變除圖》,《全三國文》于杜佑《通典》中輯得十九則文字(59)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45-1447頁。,今根據(jù)《通典》再補(bǔ)輯八則,分別見于卷八十四、卷九十、卷九十二、卷九十七、卷九十九,文繁不錄。
《全三國文》重視三國時期的金石文獻(xiàn)。《曹魏文》輯錄《橫海將軍呂君碑銘》《豐都市古冢銘》等十五篇石刻文章,其中還包括乾隆年間新出土的《贈司空征南將軍王基碑》?!秾O吳文》輯錄《歷陽山石文》《吳九真太守谷朗碑》等四篇石刻文章。但對于清末迄今的出土文獻(xiàn),《全三國文》無法輯錄,有待于今人補(bǔ)遺。今所見孫吳之地可作增補(bǔ)的金石文獻(xiàn)有六十六則,按文體分類,有祠堂記、寫經(jīng)題記、買地券、鏡銘、磚文等五類。詳列如下:祠堂記一則,為《蕭二將祠堂記》;寫經(jīng)題記一則,為《敦煌郡索紞寫〈太上玄元道德經(jīng)〉題記》;鏡銘四則,為《黃龍?jiān)晡逶络R銘》等;買地券十一則,為《鄭丑買地鉛券》等;磚文四十九則,為《黃甫買地券》等。
按照嚴(yán)書《凡例》,方志不在輯錄范圍,但三國時的方志之書,大都具有史料價值。如沈瑩《臨海水土異物志》詳盡記述了臺灣的氣候、地貌、物產(chǎn)、衣飾、飲食,等等,對于人們認(rèn)識古代臺灣居民的生活狀態(tài),很有參考價值。其他如朱育《會稽土地記》、顧啟期《婁地記》、沈瑩《臨海水土異物志》、薛珝《吳時外國傳》、虞翻《川瀆記》、韋昭《三吳郡國志》、萬震《南州異物志》,也都未錄,甚是可惜。
《全三國文》據(jù)“錄佚史之論贊”(60)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2頁。,輯存了雜傳里的贊語,但有時陷于自相矛盾之中。如張勝《桂陽先賢畫贊》,《全三國文》錄“羅陵”條云:“陽羅陵,果而好義。汲郡府君為州章,陵被掠拷,慘加五毒,受刀截舌,以著盤中,獻(xiàn)之廷尉。群公義之,事得清理?!?61)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44頁?;緸樗淖忠痪?,大致押韻,為贊體。然其下錄“成武丁”條云:“成武丁,郴人,能達(dá)鳥鳴。為郡主簿,與眾人俱坐,聞雀鳴而笑曰:‘東市輦粟車覆,雀相呼往食之?!娙饲惨?,信然?!?62)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44頁。基本是敘述體,非贊體。
按照嚴(yán)書《凡例》,別傳不在輯錄范圍,但吳人所撰《曹瞞傳》卻錄入《全三國文》卷七五(63)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55頁。。以此,其他類似的別傳類文獻(xiàn),應(yīng)加以輯補(bǔ)。
所謂“誤輯的佚文”,就是將本來不屬古人篇章原文卻當(dāng)作原文加以輯錄的語句。如嘉禾元年(232年)九月孫權(quán)《令交州給送虞翻》云:“昔趙簡子稱‘諸君之唯唯,不如周舍之諤諤’。虞翻亮直,善于盡言,國之周舍也。前使翻在此,此役不成?!?64)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324頁?!度龂摹份嬩浽弧胺羯写嬲?,給其人船,發(fā)遣還都。若以亡者,送喪還本郡,使兒子仕宦”(65)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397頁。,此數(shù)句開頭有“促下問交州”(66)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324頁。一句,意為督促屬下問訊虞翻之情況?!度龂尽分腥A書局本點(diǎn)校者認(rèn)為,此數(shù)句乃史家敘事,而非《令交州給送虞翻》原文。其說當(dāng)從之。
又如朱治《說孫賁》。《吳書·朱治傳》載:“權(quán)從兄豫章太守賁,女為曹公子婦,及曹公破荊州,威震南土,賁畏懼,欲遣子入質(zhì)。治聞之,求往見賁,為陳安危,賁由此遂止”(67)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304頁。??梢娺@是孫賁與朱治面對面時,朱治的游說之辭。裴松之注引《江表傳》時云“《江表傳》載治說賁曰”(68)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71年,第1304頁。云云,更可證此為口頭之言,與諸葛亮向劉備所說的《隆中對》為同一性質(zhì)?!度龂摹肺翠洝堵≈袑Α?,卻輯錄朱治《說孫賁》,屬于濫收。
又如張儼《請立太子師傅表》。其文云:“伏惟陛下命世應(yīng)期,順乾作主?!?69)歐陽詢:《藝文類聚》,中華書局,1965年,第299頁。此文見于《藝文類聚》卷一六。嚴(yán)書卷七三于“命世應(yīng)期”句下補(bǔ)入“開拓土宇”四字,并注云:“此句依《文選》顏延年《宋郊祀歌》注補(bǔ)?!?70)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43頁。今按,張儼《請立太子師傅表》一段亦見《文選》李善注中。顏延年《宋郊祀歌》云:“亙地稱皇,罄天作主?!?71)蕭統(tǒng):《文選》,中華書局,1977年,第388頁。李善注云:“張儼《請立太子師傅表》曰‘陛下膺期,順乾作主’?!?72)蕭統(tǒng):《文選》,中華書局,1977年,第388頁。無“開拓土宇”四字?!伴_拓土宇”,見于顏詩“宅中拓宇”(73)蕭統(tǒng):《文選》,中華書局,1977年,第388頁。句,李善注引范曄《后漢書》中虞詡語,非張儼語,《全三國文》將其補(bǔ)入張氏文中,當(dāng)由誤讀《文選》所致。
又如《全三國文》卷七五無名氏《柑頌》云:“厥苞柑橘,精者曰柑。削彼金衣,咽茲玉液。甘逾萍實(shí),冷亞冰壺。近嗤齊相,進(jìn)不剖之實(shí);遠(yuǎn)笑魏君,逢裂牙之味。頌曰:宗炳煌煌,嘉實(shí)磊如。景星南金,其形隨珠?!?74)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55頁。《全三國文》注云:“《廣志》曰:‘陽由為成都郡文學(xué)掾,云吳有余甘金衣包品之贊’?!?75)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55頁。今按此處有二誤:一、篇名應(yīng)為“柑(“柑”同“甘”,下同)贊”而不是“柑頌”,因?yàn)椤稄V志》原文為“吳有余甘金衣包品之贊”句。二、“頌曰”是嚴(yán)書錯將梁人宗炳《甘頌》看成了無名氏《柑頌》的正文,而將孫吳無名氏《柑贊》正文看成了序文。《藝文類聚》卷八六曰:“頌曰宗炳煌煌,嘉實(shí)磊如。景星南金,其形隨珠。”(76)歐陽詢:《藝文類聚》,中華書局,1965年,第1476頁。汪紹楹云:“按本條脫書名,句亦有訛脫?!?77)歐陽詢:《藝文類聚》,中華書局,1965年,第1476頁?!短接[》卷九六六曰:“宗炳《甘頌》曰:煌煌嘉實(shí),磊如景星;南金其色,隨珠其形?!?78)李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第4285頁。汪紹楹糾正了《藝文類聚》中抄錄宗炳《甘頌》時的倒文之謬,但對其解釋卻是有誤的。因?yàn)椤案省睏l下前面已有“詩”“賦”“贊”“啟”等文體小標(biāo)題,不應(yīng)該在“啟”體之后再出現(xiàn)一次“贊體”。按照《藝文類聚》的行文編排規(guī)則,每類事物的末節(jié),是“雜記”類的段落語句,“甘”類也是如此。所以“詩”“賦”“贊”“啟”之后,抄錄的是《古今注》《述異記》《廣志》中有關(guān)“甘”的逸聞軼事,吳人無名氏的《甘贊》是作為《廣志》書中的部分而被節(jié)錄來的,汪紹楹卻將“吳有余甘金衣包品之贊”句里的“贊”字當(dāng)成又一次顯著列舉的文體名目而單獨(dú)成文,故汪紹楹將之解釋為訛脫書名、字句,其說不妥。
誤輯之外,《全三國文》中佚文輯錄亦有重出之例。如無名氏《〈玉匱針經(jīng)〉序》,此條見錄于《全三國文》卷七五,又重錄于《先唐文》一卷中。
此類缺誤數(shù)量不少,應(yīng)予以指出并加以糾正。如《全三國文》卷七四皇象《書》曰:“想必醉,令作醴梅相待?!?79)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51頁。核其出處《太平御覽》八六一,曰:“想必醉,令作醴梅羹相待?!?80)李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第3826頁。漏輯“羹”字,當(dāng)是《全三國文》未用宋本之故??肌短接[》存在版本異文,明黃正色本作“想必醉,令作醴梅相待”(81)國圖藏明黃正色本,善本號:A00909。,清校明活字本(82)清嘉慶汪昌序重?;钭钟”尽?、四庫本同。張海鵬仿宋本作“想必醉,令作醴梅羹相待”(83)國圖藏張海鵬從善堂本,善本號:A02835。,今國圖藏日本喜多邨氏學(xué)訓(xùn)堂影宋本(84)國圖藏日本喜多邨氏學(xué)訓(xùn)堂影宋本,善本號:A02806。、四部叢刊影宋本同。1799年(嘉慶四年)十月二日,嚴(yán)可均《書明刻本太平御覽后》云:“《御覽》一千卷,今世通行僅明黃正色刊本,脫誤顛倒,據(jù)用甚難。明活字本亦如此?!?85)嚴(yán)可均:《嚴(yán)可均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276頁。文中并言其偶知宋本《太平御覽》下落一事,惜無后續(xù),則嚴(yán)氏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時所用的《太平御覽》,很可能為當(dāng)時通行的明刊本。又清人編《淵鑒類函》,引皇象《書》亦作“想必醉,令作醴梅相待”,當(dāng)與嚴(yán)氏用的是同一版本系統(tǒng)的本子。實(shí)際上,此則佚文在《太平御覽》“羹”條下,其內(nèi)容當(dāng)與羹有關(guān),明本脫去“羹”字,當(dāng)從宋本添“羹”字為善。
又如陸景《典語》,《全三國文》載:“從《群書治要》寫出七篇,益以各書所載為一卷?!?86)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31頁。然數(shù)條中皆有訛誤。如第四則“天下至廣,萬機(jī)至繁……”一段,旨在發(fā)揚(yáng)人主用賢之要義。以《群書治要》核之,《全三國文》于“克明俊德,守位以人,所以強(qiáng)四支而輔體也。其為己用,豈細(xì)也哉”(87)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32頁。一句,訛“堯”為“克”字,又訛“用”為“周”字。按“克明俊德”句出自《尚書·堯典》“克明俊德”,孔穎達(dá)疏云:“言堯之為君也,能尊明俊德之士,使之助己施化?!?88)阮元,等:《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2009年,第250頁。此處舉堯能用賢,《全三國文》輯“堯”為“克”,當(dāng)據(jù)《叢書集成初編》本《群書治要》卷四八(89)魏征:《群書治要》,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第853頁。。其輯“用”為“周”,則顯為形近而誤。其下“是以天子改容于大臣,所以重之也”(90)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32頁。,《全三國文》又訛“重”為“動”字,均當(dāng)據(jù)《群書治要》本正之。
又如《典語》曰:“所謂文者,非徒執(zhí)卷于儒生之門,攄筆于翰墨之采,乃貴其造化禮樂之淵之盛也?!?91)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33頁。嚴(yán)注“《御覽》五百八十五”(92)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33頁。。核《太平御覽》諸本,明黃正色本作“乃貴其造化禮樂之淵之盛也”,張海鵬本、四庫本、四部叢刊本均作“乃貴其造化之淵,禮樂之盛也”(93)李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第2636頁。,又宋人潘自牧《記纂淵?!肪砥呶濉⒚麝愐摹短熘杏洝肪砣咭兜湔Z》同。則此處《全三國文》之異乃為未用善本之故,當(dāng)據(jù)《太平御覽》改之。
又如《典語》曰:“吳朝貴戚,或犯道背理。雕車麗服,橫陵市路。車服雖侈,人不為榮;宮室雖美,士不過門?!?94)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1433頁?!短接[》卷七七三為“吳朝貴戚”(95)李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第3428頁。,《全三國文》輯“貴戚”作“貢歲”。按:《太平御覽》明黃正色本、清重校明活字本、張海鵬仿宋本作“吳朝貢歲”,明抄本、日本喜多邨氏學(xué)訓(xùn)堂影宋本、四庫本、四部叢刊影宋本作“吳朝貴戚”,各本之異,似為形誤之故。從《典語》現(xiàn)有輯文來看,陸景關(guān)心吳國政事,所論多為人君慎于賞罰任賢,為政當(dāng)隨時改制、養(yǎng)民恤士之類,此書之旨在于闡發(fā)治國之道,似與歲貢無關(guān)。此條或?yàn)榕険魰r弊之語,當(dāng)以“貴戚”為是。
古典文獻(xiàn)的輯錄、??迸c整理,是一項(xiàng)費(fèi)時綿長的事業(yè)。近人有“前修未密,后出轉(zhuǎn)精”(96)章太炎:《國故論衡》,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9頁。之說,然“前修未密”并非先賢粗疏,而是時代之局限,“后出轉(zhuǎn)精”則是后學(xué)者的使命、職責(zé)與義務(wù)。隨著時代的演進(jìn),出土文獻(xiàn)的增多,后學(xué)者理當(dāng)在前賢豐厚成果的基礎(chǔ)上有所完善,使之邃密。故而上述內(nèi)容,如有不當(dāng),敬請大方之家不吝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