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水娟 茅佳清

摘 要 藝友制創(chuàng)立于20世紀20年代，是陶行知基于近代中國尤其是農村極度落后的實際而創(chuàng)造的一條行之有效的鄉(xiāng)村教育師資培養(yǎng)之路。藝友制緣于傳統(tǒng)學徒制的教學關系，又對其進行了批判性改革。其以“藝”為載體，以“做”為中心，以“友”為宗旨，主張“以朋友之道教人學藝”，建立了一種新型的師生共教共學共做、亦師亦友的教學共同體關系。其倡導的以藝為友、互教互學、生利利群、教學相長及其層次遞進、各美其美的育人思想，不僅在近代發(fā)揮了較大作用，在大力發(fā)展現代職業(yè)教育的今天，也依然能夠提供諸多的理論啟示和方法借鑒，并在實踐中得到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

關鍵詞 陶行知;藝友制;學徒制;職業(yè)教育

中圖分類號 G719.2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1）34-0019-06

當前，我國經濟發(fā)展已進入新常態(tài)，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yè)變革對技術技能人才的能力結構與知識內涵提出了新的要求，同時也對培養(yǎng)適切人才的現代職業(yè)教育提出了新的要求。在探索實踐現代職業(yè)教育的進程中，既要學習擷取國外先進的經驗，也要繼承發(fā)揚我國歷史的智慧。20世紀20年代，我國近現代人民教育家、思想家陶行知先生因應時代發(fā)展需求，提出了藝友制教育思想，其生利利群、服務鄉(xiāng)村的人才培養(yǎng)目標，以藝為友、教學相長的教育關系，教學做合一、多元共體的教學方法，開創(chuàng)了一種全新的系統(tǒng)培養(yǎng)近代鄉(xiāng)村教育師資的教育模式，并在近代中國的教育實踐中取得了顯著成效。藝友制教育思想對于當前我國大力發(fā)展現代職業(yè)教育， 探尋一條本土化服務社會經濟發(fā)展的職教人才培養(yǎng)之路，依然有著重要的理論啟示和實踐啟迪。

一、藝友制的產生與發(fā)展

藝友制是陶行知基于20世紀初中國社會尤其是農村極度落后實際，為盡快培養(yǎng)鄉(xiāng)村師資而創(chuàng)造的一條行之有效的教育探索之路。其以“藝”為載體，以“做”為中心，以“友”為宗旨，以“朋友之道教人學藝”的主張，是陶行知結合時代需求獨創(chuàng)的一種培養(yǎng)鄉(xiāng)村師資的有效方法，同時也是對傳統(tǒng)學徒制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

（一）緣起于學徒制的教學關系

傳統(tǒng)學徒制又被稱為藝徒制，是人類社會在生產過程中口傳手授職業(yè)技能和技藝的一種學習培訓模式。這種學習培訓模式的特點是師傅通過“言傳身教”的形式傳經授藝，其基本的教學關系體現為：師傅在做中教，徒弟在做中學，融“教”和“學”于“做”之中。陶行知非常贊賞這種將知識和技能相結合進行教學，并把知識轉化為技能的學習方式。他在《莫輕看徒弟》一文中，以做過學徒卻發(fā)明蒸汽機的瓦特和發(fā)明發(fā)電機的法拉第為例，說明學徒制在歐洲工業(yè)革命和電氣化發(fā)展過程中曾經發(fā)揮著的巨大作用，進而說明我國學生也要像那些學徒那樣，“既用腦又用手、既勞力又勞心”地綜合學習[1]。但是，陶行知認為傳統(tǒng)藝徒制有三個弊端：“一是藝徒制下之工匠待藝徒幾如奴仆，至不平等。二是工匠所有秘訣、心得對藝徒不愿輕傳，故使藝徒自摸黑路，精神、時間，皆不經濟。三是一切動作，偏重勞力而少用心，太無進步?！盵2]因此，陶行知認為應該革除這“人身依附”“傳授保守”“教法僵化”三個弊端。他主張師傅和徒弟在人身關系上要平等相處，而不能“師傅坐著汽車讓徒弟跟著跑”;師徒在教學關系上應該共同在勞力上勞心，共教共學共做，共同促進事業(yè)之進步。為此，陶行知對傳統(tǒng)藝徒制進行了改造創(chuàng)新，使之成為一種蘊含新型教學關系的師資培養(yǎng)方法——藝友制。藝友制與藝徒制雖然一字之差，其內涵卻差異甚大。同時，兩者之間淵源關系密切，藝友制的許多主張就是從藝徒制中脫胎而來。一方面，藝友制吸納了傳統(tǒng)藝徒制教學做合一的教育形式，具有注重實踐動手能力培養(yǎng)的長處;另一方面，藝友制又充分融入了師生共事、共學、共修養(yǎng)，在勞力上勞心的陶行知生活教育新思想。因此，藝友制既具有傳統(tǒng)師徒形同父子的親密性，又兼有朋友合作學習的平等性。在這一教育關系中，“師”的內核就是擁有某項藝術或技藝并愿意教給他人的朋友。這種擁有技藝并以藝會友的活動，呈現為朋友相互交流與學習合作的平等關系，體現為互為師徒、亦師亦徒的身份重疊。緣于學徒制的藝友制對教學關系的發(fā)展創(chuàng)新，有利于學習者最大限度地根據需求將擁有的知識轉化為工作技能。

（二）建基于挽救危亡的教育情懷

藝友制的產生建基于教育救國的探索。20世紀初期的中國積貧積弱，中華民族深處列強侵略、軍閥混戰(zhàn)的災難之中，救亡圖存成為近代中國的中心任務和時代主題，一批愛國的先進知識分子紛紛走上教育救國之路，陶行知就是其中一位典型代表。他抱著“我是一個中國人，要為中國作出一些貢獻來”的初心使命和“人民貧，非教育莫與富之;人民愚，非教育莫與智之”[3]的執(zhí)著理念，傾盡畢生精力辦教育，決心通過改變貧窮落后的教育來挽救中華民族的危亡。在30年的教育實踐中，陶行知創(chuàng)立了以“生活”“教育”“社會”“學校”“教學做”等概念為范疇，以“生活即教育”“社會即學?！薄敖虒W做合一”為基本原理，以平民教育、鄉(xiāng)村教育、師范教育、學前教育、職業(yè)教育、高等教育、成人教育、社會教育、終身教育、創(chuàng)造教育、民主教育、科學教育為具體主張的龐大的“生活教育”理論體系[4]。為中國近代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和進步作出了巨大貢獻。因此，陶行知藝友制教育思想的出現，是近代先進知識分子為挽救中華民族危亡，而在教育領域里進行的創(chuàng)造探索，是建基于這些愛國知識分子滿腔情懷和報國熱忱的體現。

（三）實施于改變落后的農村教育

陶行知之所以把藝友制教育改革實施的重點放在農村，是其認為鄉(xiāng)村教育走錯了路而導致了中國教育的落后。他在1926年發(fā)表的《中國鄉(xiāng)村教育之根本改造》一文中明確指出：“中國鄉(xiāng)村教育走錯了路！他教人離開鄉(xiāng)下向城里跑，他教人吃飯不種稻，穿衣不種棉，做房子不造林;他教人羨慕奢華，看不起務農;他教人分利不生利;他教農夫子弟變成書呆子;他教富的變窮，窮的變得格外窮;他教強的變弱，弱的變得格外弱?！盵5]為糾正這一錯誤和改變落后現狀，陶行知提出“師范教育下鄉(xiāng)”運動，“要籌募一百萬元基金，征集一百萬位同志，提倡一百萬所學校，改造一百萬個鄉(xiāng)村”[6]。為實現這四個“一百萬”的宏愿，1927年陶行知以身作則，脫下西裝皮鞋，穿上布衣草鞋，在南京郊外創(chuàng)辦了獨特的鄉(xiāng)村教育試驗學?！獣郧f師范，一改傳統(tǒng)教育脫離社會、脫離生活、培養(yǎng)書呆子的弊端，強調教育與生活、社會與學校的聯系，主張“教學做合一”，培養(yǎng)的學生須具有“康健的體魄，農人的身手，科學的頭腦，藝術的興趣，改造社會的精神”[7]。不僅如此，陶行知更進一步指出“鄉(xiāng)村學校是今日中國改造鄉(xiāng)村生活之唯一可能的中心！”“中心小學以鄉(xiāng)村實際生活為中心，同時又為試驗鄉(xiāng)村師范的中心……師范學校的使命是要傳布中心學校的精神方法和因地制宜的本領?！盵8]“鄉(xiāng)村教育的生路是：我們要從鄉(xiāng)村實際生活產生活的中心學校，從活的中心學校產生活的鄉(xiāng)村師范，從活的鄉(xiāng)村師范產生活的教師，從活的教師產生活的學生、活的國民?！盵9]基于此，陶行知指導曉莊師范先后開辦了八所中心小學。同時，為解決鄉(xiāng)村兒童無人照顧陪伴的困境，又創(chuàng)辦了中國第一所鄉(xiāng)村幼稚園——燕子磯幼稚園。

中心小學、中心幼稚園的不斷發(fā)展，使鄉(xiāng)村師資力量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為解決嚴重的“師荒”現象，補充師范教育后備力量，陶行知結合中國社會發(fā)展實際和時代進步需求，于1928年獨具匠心地創(chuàng)造了一種窮國辦教育的好辦法——藝友制。當時，由陶行知任總干事的中華教育改進社，正協(xié)同南京的燕子磯小學、堯化門小學、開原小學等預設了一些教育鋪位，以方便那些慕名遠道而來參觀學習生活教育理論實踐的人可以長時間地觀摩曉莊的教育實踐，并及時學藝。這一形式既可以保證安排“學藝”的量，又可以提升觀摩學習的質，因而得到了參與學習者和教育專家的認可與支持。這種拜師學藝式教學觀摩活動的開展及其取得的成效，使陶行知感覺到拜師學藝觀摩教學“不但是最有效力之教師培植法，并且是解除鄉(xiāng)村教師寂寞和推廣普及教育師資之重要途徑”[10]。1928年1月5日，陶行知把這一教育方法正式定名為“藝友制”教育，并在南京曉莊試驗鄉(xiāng)村師范學校、市立實驗小學、燕子磯小學、堯化門小學和鼓樓幼稚園、燕子磯幼稚園等學校和幼稚園，聯合招收“志同道合”的教學藝友，共同實施藝友制教育實踐。于是，“藝友制”這一新教育形式在近代中國產生了。為宣傳這一新形式，陶行知在《申報》和《民國日報》發(fā)表了《藝友制師范教育答客問》一文，他向社會各界介紹藝友制教育開展的內涵、引用的原理、實施的方法等，使“藝友制”這一新教育形式為社會所理解和響應。當時，南京市教育局學校教育課課長陳鶴琴，在征求南京女子中學和南京中學師資科意見后，派出了那些即將畢業(yè)的學生前往南京市立實驗小學作為教學藝友。通過實踐推動、理論宣傳、學界支持等，使“藝友制”教育這一普及鄉(xiāng)村教育的良好范本和模式得以進一步推廣和實施，在中國近代師范教育和農村基礎教育領域都產生了不小影響[11]。

藝友制的創(chuàng)造與實施，是先進中國人嘗試改變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狀態(tài)、提升中國實力而進行的一項“教育救國”實踐，其基于當時實際培養(yǎng)農村師資的教育創(chuàng)新，具有獨有的時代內涵與社會特點。

二、藝友制的內涵與特征

（一）藝友制的教育內涵

1.藝友制的定義：以藝為友、互教互學

何謂藝友制？陶行知在《藝友制師范教育答客問》中作了如下解釋：“藝是藝術，也可作手藝解。友就是朋友。凡用朋友之道教人學做藝術或手藝便是藝友制?！盵12]“藝友制的根本方法是教學做合一。事怎樣做便怎樣學，怎樣學便怎樣教。教的法子根據學的法子，學的法子根據做的法子。先行先知的在做上教，后行后知的在做上學。大家共教共學共做才是真正的藝友制，惟獨藝友制才是徹底的教學做合一?！盵13]藝友制將理論學習與實踐技能有機結合，甚至融為一體，體現為以藝訪友、以藝交友、學藝成友的學習或交流技術技能的平等合作教育方式。陶行知認為“大多數受過師范訓練的人，至今辦不出一所可以令人佩服的學校，豈不是大可嘆息的事嗎？我們再看看木匠徒弟所做的桌椅，裁縫徒弟所做的衣服，漆匠徒弟所做的牌匾，不由人要覺得十分慚愧了?！盵14]因此，陶行知強調要借鑒各行業(yè)效果良好的藝徒制形式，建立以藝為友、互教互學的新型教學關系，變師徒關系的藝徒制為朋友關系的藝友制。

2.藝友制的內容：生利利群、教學相長

第一，培養(yǎng)既有專業(yè)技能又有“利群”精神的教育師資。由于藝友制培育的是農村兒童成長發(fā)展所需師資，社會教育功能突出，因此培養(yǎng)的藝友既要有專業(yè)能力，更要有“利群”的品德與精神。陶行知說，“凡是愿意把他的一顆熱烈的鮮紅的心捧出來獻給兒童的人，都是我們和兒童所最歡迎的藝友”[15]。在教學實踐中，師傅前輩們?yōu)猷l(xiāng)村教育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的奉獻精神，感染并帶動廣大藝友扎根農村，獻身鄉(xiāng)村教育，改造貧窮落后的鄉(xiāng)村。因此，藝友制為廣大農村培養(yǎng)了一大批既“生利”又“利群”的勞動者和建設者。

第二，建立平等民主、亦師亦友的教育關系。陶行知說，“學做教師之途徑有二：一是從師;二是訪友。隨友學較從師為更自然而有效。故欲為優(yōu)良教師， 莫便于與優(yōu)良教師為友?！盵16]他在《我之學校觀》一文中強調，“學校是師生共同生活的處所。他們必須共甘苦。甘苦共嘗才能得到精神的溝通，感情的融洽?！瓕W校里師生應當相依為命，不能生隔閡，更不能分階級。人格要互相感化，習慣要互相鍛煉?！盵17]藝友制亦師亦友、平等親密的育人關系，“不僅能夠消除師道尊嚴帶來的不平等，而且還打破了競爭導致的技術保守和壁壘，體現出師生（學友、藝友）之間‘以朋友之道教人藝術或手藝’過程中平等合作、共教共學、學做合一的開放、共享特征”[18]，從而實現教學相長。

第三，采取“做為中心、教學做合一”的教育方式?！敖虒W做合一”是陶行知生活教育學說的三大基本原理之一，也是生活教育學說的教學論。陶行知強調藝友制教育的根本方法是“教學做合一”，只有“共教、共學、共做方為真正之藝友制”[19]。陶行知認為，教師是一個技術性很強、實踐性豐富的行業(yè)，教師的生活是藝術生活，教師的職務也是一種手藝，應當親自動手去做事[20]。藝友制采用“教學做合一”的教學方式，就是把理論與實習合為一爐而冶之。為此，陶行知把中心小學和中心幼兒園作為藝友制的最早試驗場所，使之既成為兒童教育的園地，也成為藝友教學實訓的基地[21]，培養(yǎng)合格的小學教師和幼稚園教師。

3.藝友制的步驟：學教做議、層次遞進

藝友制是在陶行知生活教育理論指導下的一種創(chuàng)新性教育實踐，他在《曉莊幼稚教育》中系統(tǒng)闡述了藝友制的實施步驟：“第一期：實際參加幼稚生各種活動，做一個兒童領袖為主。第二期：指示他幾種簡單的方法，例如講故事的簡明點，認方塊字的變化法，帶小朋友在地上玩時應注意諸點。他得了方法，就看時機給他一群小朋友去試做。第三期：這期繼續(xù)做各種基本技能的訓練，一面又在幼稚園里實地做。這個時期做，與前期有些不同了，就是導師常常放手，只和他們定一個活動的大綱，在那兒自己做主地干，教師在旁邊看。這一期有一個重要的工作是參觀。參觀有：本校各中心幼稚園互相參觀，到莊外參觀。在參觀以前導師有一次談話，指示某處可以看到什么，這次大家集中看什么。參觀回來之后有一次談話，用對比方法來討論，我們幼稚園應該改進諸點。第四期：在這期里，每兩個藝友擔任整個幼稚園工作三個月，導師完全處于旁觀地位，每星期開討論會三次，其中一次是預定下周活動大綱，指示材料所在地，方法所在地。其余二次都是討論做過的事情。總共四期合起來，大約要一年半以上或者延長至兩年。四期以后，還不給憑證，要看他出去做事的成績，經過半年或一年以后，我們去考察實地情形如何，再給以憑證?！盵22]藝友們經過在中心學校“學、教、做、議”四期的全方位、全過程、精細化的傳幫帶指導和協(xié)商、獨立的實踐，掌握了中心學校的教育教學方法，同時也具備了結合不同環(huán)境和變化做出因地制宜實踐的改進能力。

（二）藝友制的教育特征

1.能者為師、各美其美

藝友制用“朋友之道教人手藝”的培育鄉(xiāng)村教師的模式，蘊含了師徒之間以手相助、志同道合、同伴結交等“友”的內涵。這種圍繞共同目標進行共同事業(yè)的共志共行，彰顯了藝友平等合作、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大同學習關系。學校作為單一育人主體，擔負著傳授知識技能和教育方法的重任。藝友的學習和實踐是在教育現場、學習場所同時完成的。在能者為師的互動環(huán)境中，教學雙方同時具備授與受或教與學的雙重功能，體現為學習交流過程中互為師生的雙重身份，以促使每一個學習者都具有更為積極的主觀能動性。藝友制多元共體的合作形式，分階段、分內容、分層次的考核評價制度，反映了各教育主體之間在學分賦予與互認舉措上的協(xié)商合作，是所有一起開展教學活動的共同體成員之間各顯特長的教學活動，有利于學徒根據自己的特長和興趣，選擇適切的專業(yè)與學習方向。

2.因應需求、利濟蒼生

藝友制培育的是具有基礎教育能力的合格鄉(xiāng)村師資，建基的是讓廣大的落后農村孩子能夠有機會接受教育，使之成為“真善美的活人”，成為鄉(xiāng)村改造的勞動者和建設者。藝友制把藝友的主要實踐場所——中心學校作為培養(yǎng)藝友成為合格師資的前方和主體，中心學校在對藝友的技能素質培養(yǎng)上擁有主導地位，保證了合格藝友能夠適應鄉(xiāng)村教育人才培養(yǎng)的具體需求。這不僅有利于解決當時中國鄉(xiāng)村教育師資的燃眉之急，還擴展了教育的方式，豐富了教育的內涵。這場普適性的教育活動，既承載著他們立足中國教育實際、面向大眾、積極實踐的教育救國期望，其創(chuàng)造精神和探索精神也因應了近代中國社會的現實需求和時代發(fā)展需要，彰顯著這批教育救國先賢們的民生家國情懷，飽含著植根于民、建基于國、利濟蒼生的優(yōu)秀品質，在中國近代產生了深遠影響。

3.全程評價、終身學習

藝友制是一種全程化的實踐教育，每個教育環(huán)節(jié)都體現了“事怎么做便怎樣學，怎樣學便怎樣教。教與學都以做為中心”這一陶行知的生活教育真諦。例如，藝友在幼稚園的學習過程分為融入、試做、見習、實習四個階段。這四個階段的學習實踐都以小朋友在幼稚園的日常生活為教育主體，藝友全身心投入其中去學去做：從導師“做”、藝友學著導師試著“做”，再到導師看藝友“做”，最后是導師放手讓藝友自己“做”。四個階段是一個循序漸進不斷升華的實踐過程，“做”貫徹始終，而且是“勞力上勞心”的做，是創(chuàng)造新價值的“做”。比如，見習階段的藝友外出參觀學習，導師有一套“做”的要求和方法：事前，藝友必須帶著問題和標準去參觀，要思考“參觀什么”？事中，藝友在參觀過程中要動腦筋，考慮“怎么參觀”？要從幼稚園的擺設、設備、教具及教師的裝飾、態(tài)度及教法等能夠“看出一個究竟”，甚至要有“針針見血，追究根底”的收獲。事后，藝友參觀結束后要總結，哪些值得取法學習？哪些應該避免？哪些可以提出討論[23]？這樣的參觀學習指導，使藝友真正領悟到了“教學做合一”的核心要義。除一年半到兩年的學習階段外，藝友還需再經過半年或一年的外出教學實踐，并經師范學校、中心學校、導師及同行等多方考察考核評價后，才能獲得相應的畢業(yè)證書。藝友制這種貫穿全過程的考核評價方法，能夠清晰掌握教學過程的信息，有效監(jiān)控和跟蹤人才培養(yǎng)質量，從而形成終身學習的良好素養(yǎng)。

三、藝友制的借鑒與啟示

藝友制教育思想是中國近代愛國知識分子本土教育探索改革的優(yōu)秀文化成果。由于時域限制，當前不能簡單機械地照搬模仿，而應根據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指示精神，結合時代特點和要求，積極探索和挖掘藝友制思想中具有前瞻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理論精髓與實踐成果，在新時代激活其轉化創(chuàng)新的生命力，為我國職業(yè)教育提供理論啟示和實踐借鑒。

（一）借鑒藝友制因應時代需求特點，凸顯中國現代職業(yè)教育的時代訴求

藝友制是陶行知生活教育理論在鄉(xiāng)村教育中的具體實踐探索，是一種因應中國近代鄉(xiāng)村教育師資需求的新探索。這種以藝為友的教育新模式，不僅可以運用于鄉(xiāng)村師范教育，也同樣適用于其他行業(yè)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yǎng)，具有契合時代需求特點的創(chuàng)新價值。藝友制把廣大落后農村的孩子培養(yǎng)成為“真善美的活人”，成為“生利”“利群”的勞動者和建設者的時代訴求，與今天職業(yè)教育培養(yǎng)適應于新時代需要的人才培養(yǎng)目標，具有明顯的疊合之處：既反映了中國職業(yè)教育體現著擔負“高質量發(fā)展”“強國戰(zhàn)略”的時代重任，也反映了廣大人民群眾不斷滿足自身發(fā)展需求，向往美好生活，“努力讓每個人都有人生出彩的機會”的良好愿望。因此，借鑒藝友制教育思想，關注主體價值培育，促進學生職業(yè)成長，能夠彰顯職業(yè)院校的辦學魅力，充分適應新時代經濟發(fā)展對職業(yè)教育的育人訴求。因此，深入挖掘和借鑒藝友制精髓，重新激發(fā)其優(yōu)秀基因，對于中國職業(yè)教育發(fā)展具有理論自信和價值自信的認知作用，并能夠凸顯中國職業(yè)教育的本土價值。

（二）借鑒藝友制多元依附關系，構建現代職業(yè)教育多元共體新形態(tài)

藝友制把藝徒制單向的徒弟對師傅的人身依附關系改變?yōu)橐运嚍橛?、以藝為師的技術依附。這樣，亦師亦友的相互依附、學習技藝的技術依附、平等合作互相學習的開放性教育關系，使單一依附變?yōu)槎嘣栏剑N含的是平等合作、相融相生的關系實質，意味著各個主體的利益共享、共同進步、合作共贏。這種互相依賴、互相支持、互相協(xié)調、互相增長、凸顯主體的藝友學習關系，為現代職業(yè)教育中職業(yè)依附的改變提供了可資借鑒的路徑建構。即，變單一的學校對學生進行教育教學為多元參與共同培育的新時代教育方法，尤其是要充分發(fā)揮企業(yè)在人才培養(yǎng)中的主導功能和主體作用。教學關系也從單向依附即學生對學校教師的依附，轉向教師與學生雙向依附及學校、企業(yè)、教師、學生、師傅、學徒多向依附，以呈現職業(yè)教育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工學結合、多元融合的共體特征。借鑒藝友制多元融合共體特征，對于構建職業(yè)教育多元共體新形態(tài)和學習共同體，以及在實施過程中政府、行業(yè)、企業(yè)、學校、學生多元一體的合力發(fā)揮提供借鑒，使職業(yè)教育能夠構建多元共體育人新形態(tài)，真正體現“跨界”特點：跨越企業(yè)與學校、工作與學習、職業(yè)與教育的界限，跨越經濟界與教育界兩大領域，融合職業(yè)（就業(yè)）與教育（供給）、職業(yè)成長規(guī)律與教育認知規(guī)律，涉及到經濟發(fā)展、教育培訓、社會穩(wěn)定、勞動就業(yè)等多個政府職能部門及社會機構，使培養(yǎng)的人才在時域發(fā)展過程中能夠具有較強的適應能力。

（三）借鑒藝友制教育方法，創(chuàng)新現代職業(yè)教育人才培養(yǎng)新路徑

藝友制倡導師生建構平等合作、共教共學、手腦并用、學做合一的開放性和共享性關系，以實現教學相長的目標及“以朋友之道教人”的教育關系，使藝友得到了合作能力和民主平等思想的培養(yǎng)，實現了學習時空連續(xù)性和終身性的有機統(tǒng)一。這也為現代職業(yè)教育實踐路徑的探索提供了創(chuàng)新性借鑒。借鑒藝友制“能者為師”“亦師亦友”關系，有利于構建擁有共同愿景的新型師生關系。正如陶行知所說，“與學生共生活，日久便成為學生的朋友;與校工共生活，日久便成為校工的朋友。大家由相親而達到相知相愛，自然可以造成和樂的境界”[24]。這種基于“藝友”精神建立的“相知相愛”“亦師亦友”不僅是一種新型師生關系，更是一種共同的合作學習狀態(tài)。在信息化高度發(fā)展的開放性學習環(huán)境下，學生獲得知識資源的途徑眾多，教師不再是知識技能的權威來源，也不再是最新知識和資訊的唯一傳授者。如此，教師的教學身份就由教學技能的授予者變成了學生學習知識技能的陪伴者和引導者，這一身份的變化，決定了師生關系的根本性改變，即從原有的具有上下級地位的權威者變成了幫助學生成長的引領者。

藝友制把藝友的主要實踐場所——中心學校作為培養(yǎng)藝友成為合格師資的前方和主體，中心學校既是當年開展兒童教育的場所，也是教師培訓的場所，還是藝友“教學做合一”教學方法的實訓場所，在對藝友的技能素質培養(yǎng)上擁有主導地位，保證了合格藝友能夠適應于農村教育人才培養(yǎng)的具體需求。由此可見，陶行知是將教學實訓場所置于教師培養(yǎng)的重要地位。借鑒藝友制在“中心學?！遍_展教、學、做的方法，對現代職業(yè)教育工學一體的學習空間和教學平臺建設提供了路徑借鑒，使職教人才培養(yǎng)通過“教學—實踐—教學—實踐”的循環(huán)遞進教學模式，充分整合校內外資源，校企合作、工學結合，使理論與實踐對接，實現“共教共學共做”。此外，還應由此通過校外實訓基地建設實施校企聯合培養(yǎng)，調動企業(yè)參與人才培養(yǎng)的積極性[25]。

藝友制多元考核的質量評價方法，可為現代職業(yè)教育構建科學的質量評價體系提供路徑借鑒。藝友制對學生的學習評價貫穿于整個學習過程的各個階段，在學生完成學校學業(yè)后，學校仍會派專員去考察學生在工作單位的表現，并根據其在教學崗位的態(tài)度、能力、成績等方面的表現，最后授予學生相應的證書[26]。對學生教育實踐的考察評價，藝友制采用雙主體過程考核法，即一方面由學校考核學生在校學習情況，另一方面由實訓學校導師負責考核學生在實訓學校的崗位實踐情況，以清晰掌握教學過程的信息，及時解決其中出現的一些問題，有效監(jiān)控和跟蹤人才培養(yǎng)質量。這一貫穿教育全過程的評價考核機制，對現代職業(yè)教育構建科學合理的質量保障體系具有很好的參考價值，符合現代職業(yè)教育校企雙主體、學生課程學習和崗位工作雙任務、學校老師和企業(yè)導師雙考核等特點。而對學生每一個學習任務和實踐過程的指導、跟蹤和質量監(jiān)督，最終形成相應的共通性考核評價標準這一做法，對于建立起多方反饋的職業(yè)教育質量監(jiān)控管理機制，形成校企融合、分工有序、質量保證的職業(yè)教育人才培養(yǎng)質量保障體系等，也提供了路徑借鑒。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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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9][16][19][24]方明.陶行知全集：卷2[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478.361.277.278.477.476.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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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周洪宇.四十年后再朝圣——重訪陶行知故鄉(xiāng)有感[EB/OL].（2021-10-20）[2021-10-24].https：//www.mj.org.cn/m/kmsd/202110/t20211021_245023.htm.

[6][10][12][13][14]方明.陶行知全集：卷1[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83.131.129.130.129-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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