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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N”的語義建構:基于物性結構和概念整合理論

2021-07-30 01:00毛翎柳作林
關鍵詞:物性副詞語義

毛翎, 柳作林

(1. 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 北京 100875; 2. 三峽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副名結構”是現(xiàn)代漢語中客觀存在的語言事實,自20世紀60年代起,朱德熙、趙元任、邢福義等學者圍繞“副名結構”合理性的問題,先后提出了動詞省略說、副詞修飾名詞性句子成分說和詞類轉化說。后來,“副名結構”的研究從單純爭論副詞能否修飾名詞轉向對“副名結構”生成機制的解釋,以張誼生、張伯江、方梅和邵靜敏、吳立紅為代表的學者們分別從語義特征、構成機制、語義指向的角度對“副名結構”中的名詞的語義特征進行刻畫。

縱觀前人研究,所關注的多是“很傳統(tǒng)”“很細節(jié)”等一類抽象名詞,對“副詞+實體性名詞”這類組合的解釋不是很充分,對名詞的內(nèi)部結構也缺少細致的描寫。其實,副詞、名詞之所以能實現(xiàn)“語義一致”,不只在于修飾語副詞,還要看被修飾的名詞[1];有時修飾的也并不是名詞本身,而是被修飾名詞具備的屬性特征、相關的事物或事件。比如“關系很鐵”中的“鐵”轉指鋼鐵堅硬、牢固的特性,“這小伙子長得很奶油”中的“奶油”轉指奶油甜得發(fā)膩的特點,其語義實現(xiàn)依賴于名詞的形式角色特征。

本文以《現(xiàn)代漢語詞典》《現(xiàn)代漢語常用詞表》等詞典辭書為依據(jù),引入物性結構理論和概念整合理論,對語料庫中能出現(xiàn)在“很+名詞”結構中的394個名詞(包括抽象名詞240個,實體性名詞154個)進行語義特征和物性結構的描寫刻畫①,對“很+N”的語義建構過程進行動態(tài)考察,并嘗試對這一結構的多義(歧義)現(xiàn)象做出解釋。

一、概念整合和物性結構糅合分析的模式

由Pustejovesky創(chuàng)立的生成詞庫理論是當代語義學中最精密的形式化分析范式。其中,物性結構理論的提出最為關鍵,直接影響著生成詞庫理論這一語義類型體系的構建。物性結構(qualia structure)描寫的是詞項所指事物由什么構成、指向什么、怎樣產(chǎn)生的以及有什么用途或功能四個方面[2]。

(1)構成角色:說明描寫對象與其組成部分之間的關系,包括材料、重量、部分和組成成分等。

(2)形式角色:說明描寫對象區(qū)別于其他對象的屬性,包括大小、形狀、維度、顏色和方位等。

(3)功用角色:說明描寫對象的用途和功能。

(4)施成角色:說明描寫對象怎樣形成或產(chǎn)生的,如創(chuàng)造、因果關系等。

袁毓林[3]為代表的學者結合漢語名詞的句法、語義特點,提出了漢語名詞物性結構的描寫體系,添加了單位、評價、材料、行為、處置、定位等其他六種物性角色,建立大規(guī)模、全方位的名詞描寫體系。其中評價角色、行為角色的提出對我們解釋“很+N”的組合十分有價值。

(5)評價角色:對名詞所指事物的主觀評價、情感色彩。如對“教師”的評價有“好、壞、著名、杰出、優(yōu)秀、負責”等等。

(6)行為角色:名詞所指事物的慣常性的動作、行為、活動,約等于Pustejovsky & Jezek[4]提出的規(guī)約化屬性,如“流動”是“水”的行為角色,“癡迷”是“書迷”的行為角色。

物性角色的構建使得“像刻畫動詞一樣刻畫名詞的語義”[5]成為可能,成為名詞句法-語義的接口,以此解釋詞義的語境實現(xiàn)。名詞相關的語義知識和屬性特征將成為人腦進行概念映射、整合的基礎。

與相對固定的、靜態(tài)的物性結構相比,整合理論更多地體現(xiàn)出話語理解的動態(tài)過程,搭建了意義構建的總框架。概念整合理論的創(chuàng)建者Fauconnier和Turner[6]將概念信息在人腦整合時所需構建的基本單元空間分為輸入空間、類屬空間和合成空間:輸入空間反映著詞的本質(zhì)特征,類屬空間體現(xiàn)著兩個輸入空間的共享結構,合成空間里不同輸入空間的元素共顯于語言表層形式,實現(xiàn)概念整合。由此可見,語法單位的組配過程實際也是兩個心理空間的元素互相匹配的過程,事物間相同的屬性特征是實現(xiàn)跨空間映射的必要條件。

物性結構實現(xiàn)了對詞匯語義特征的編碼,概念整合則是為本不具有內(nèi)在聯(lián)系的實體建立了相似性的聯(lián)系,不少學者利用兩種理論糅合分析的模式(如圖1)解釋一些“新顯結構(語言表層形式)”背后內(nèi)在的認知機制。例如,張輝、范瑞萍[7]、張念歆、宋作艷[8]曾結合物性結構和概念整合理論,說明形名復合詞的語義建構過程;李強[9,10]在概念整合理論、物性結構描寫體系的背景下,對名詞的隱喻、轉喻現(xiàn)象進行分析。

圖1 物性結構和概念整合的糅合網(wǎng)絡②

本文的研究對象——“很+N”的語義建構正是物性結構和概念整合共同作用的結果。在“很+N”結構中,副詞激發(fā)了名詞的內(nèi)在性質(zhì)義,使分屬不同認知域的事物能夠相提并論,本質(zhì)是人們出于表達的需要,在認知領域提取不同的物性角色,有選擇地投射到新的合成空間中,實現(xiàn)概念隱喻、轉喻的過程。因此物性結構和概念空間理論結合為“很+實體性名詞”的語義建構提供了可操作化的模式,也為我們考察“很+N”結構的生成、理解過程提供了全新的視角。

二、從“很+X”結構槽看“很”的作用

王力在《中國現(xiàn)代語法》里將程度副詞分為“絕對”與“相對”兩大類,“很”是典型的絕對程度副詞——“凡無所比較的,但泛言程度者”。程度的差異建立在比較之上的,因此這里的“無所比較”指的是沒有明確的比較認知域,具有“通比性”。副詞“很”對程度差異的刻畫是建立于人的主觀經(jīng)驗之上,這一點深刻地影響著它與形容詞、動詞、名詞的組合。

1.程度副詞+形容詞/動詞

“程度副詞+形容詞”是程度副詞“很”比較典型的用法。邢福義[11]提出“很+X”形容詞性結構槽的說法,認為其中的形容詞帶有明顯的【+屬性】語義特征,與程度副詞【+程度量】的語義特征相匹配。程度副詞既可與性質(zhì)形容詞組合,如“最紅”“非常紅”“很紅”“有點兒紅”“比較紅”“更紅”“太紅”等;也可與狀態(tài)詞組合,如“最漂亮”“非常漂亮”“很漂亮”“更漂亮”“太漂亮”等。程度副詞在組合中所起到的作用是對事物性質(zhì)、狀況、情態(tài)的描述和評價,進入“很+X”結構槽的形容詞也都具有屬性特征可量度的共性。

按照程度副詞與形容詞的組合情況,吳立紅按照副詞對程度量的區(qū)分將形容詞分為量的有與無、量的高與低和量的定與不定三種情況。

量的有與無:主要指“真”和“假”的差異,如真、假、半真半假、真假參半……

量的高與低:主要指程度的高低,須依據(jù)不同的時間、范圍、對象來確定,如可愛、美麗、雪白、廉價……

量的定與不定:主要指詞的“量”是不是容易確定的,組合的對象是單一的還是多樣的,如冷門、熱門、專業(yè)、業(yè)余……

除了形容詞,一些動詞也能進入“很+X”結構槽中,接受程度副詞的修飾。如“感動”“羨慕”“愛”“恨”等心理動詞和“信任”“滿意”“反對”等含有程度義的動詞。心理動詞反映著對“人、事、物”的認知行為的過程和結果,是人態(tài)度和主觀評價的體現(xiàn)。含有程度義的動詞本身帶有一定的屬性特征,或者動作行為可量化。這些動詞蘊含的可量度的屬性特征成為其與程度副詞匹配的前提條件和必要條件。

2.“很”+抽象名詞

根據(jù)名詞語義特征中事物義和性質(zhì)義的強弱關系,我們將名詞分為抽象名詞和實體性名詞。抽象名詞具有豐富的內(nèi)在性質(zhì)義,其指代的不是可見可感的人或事物,而是高度抽象的概念,其實體意義和性質(zhì)意義間的界限是較為模糊的③。參考王玨的《現(xiàn)代漢語名詞研究》,我們將能出現(xiàn)在“很+N”結構中的抽象名詞分為性質(zhì)義名詞、狀態(tài)義名詞、量度義名詞等三類。這三類名詞的屬性特征比較突出,通過一定形式的變換,即可接受“很”等程度副詞的修飾。

性質(zhì)義名詞:性質(zhì)義名詞是人們對人、事、物內(nèi)在性質(zhì)的概括,和形容詞的語義特征更為接近,帶有明顯的【+屬性】語義特征?!昂?性質(zhì)義名詞”出現(xiàn)最早,使用頻率最高,接受程度也最高,如“細節(jié)”“傳統(tǒng)”“奇跡”等。

狀態(tài)義名詞:狀態(tài)義名詞帶有一些“動作義”“動態(tài)義”的【+屬性】特征,如“氣派”“禮貌”“福氣”等。

量度義名詞:量度義名詞是由形容詞性的修飾語素加上可度量的中心語素組成,形容詞性語素反映名詞所指代事物的屬性特征,中心語素反映名詞所指代事物的類屬義,名詞整體蘊含【+量度義】,因而能被“很”直接修飾,如“本質(zhì)”“上乘”“深層”等。

通過對抽象名詞進行分類匯總,發(fā)現(xiàn)能與“很”組合的抽象名詞呈現(xiàn)出以下三個特點:

(1)多數(shù)抽象名詞以“名詞+詞綴”或“描述性語素+類屬義語素”的形式復合,呈現(xiàn)出可描述的屬性特征。詞綴、類詞綴的意義盡管抽象而空泛,詞匯的意義多由詞根來體現(xiàn),但詞綴本身體現(xiàn)了相關名詞性質(zhì)上的共性,即都具有描述性的語義特征。

-流/派(性質(zhì)義名詞):意識流、印象派

-主義(性質(zhì)義名詞):個人主義、功利主義、人道主義、形式主義、共產(chǎn)主義、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封建主義

-情(性質(zhì)義名詞):純情、激情、色情、深情、溫情、真情、人情

-化(性質(zhì)義名詞):歐化、機械化、現(xiàn)代化、大眾化、標準化、表面化

-性(性質(zhì)義名詞):個性、人性、靈性、奴性、血性、野性、彈性、毀滅性、刺激性、原始性、文學性、戲劇性、學術性、哲理性、煽動性、代表性

-力(狀態(tài)義名詞):吸引力、沖擊力、阻力、暴力

-氣(狀態(tài)義名詞):傲氣、才氣、福氣、骨氣、豪氣、靈氣、俠氣、義氣、元氣、朝氣、書生氣、小家子氣、學究氣、正氣、運氣、英氣

深-(量度義名詞):深層、深度

低/底-(量度義名詞):低層、底層、低谷、低溫

(2)無標記的,即沒有“詞綴”“類詞綴”的其他抽象名詞,名詞詞義之中蘊含著性狀特征,因而能夠受程度副詞修飾。如“很+無標記的狀態(tài)義名詞”組合里,一部分名詞包含著“暴、怪、好、潛”等形容詞性語素;另一部分名詞或是指稱人對客觀事物的評價認識、主觀意愿等,如“理想、感觸、悟性、真心”等;或是反映客體自身帶給人的心理感受,如“技巧、條理、格調(diào)”等。這類抽象名詞與程度動詞、心理動詞的語義特征相似,因而能夠被程度副詞修飾。

【標準】衡量事物的準則。

【傳統(tǒng)】世代相傳、相沿已久且具有特點的社會因素。

【本質(zhì)】事物本身所固有的,決定事物性質(zhì)、面貌和發(fā)展的根本屬性。

【要害】身體上致命的部位,比喻關鍵的或重要的部分。

(3)多數(shù)抽象名詞內(nèi)含語義因子“BE”或“DO”,能實現(xiàn)與“很+是/有+N”的句法形式的轉換。如:

很異類=很是異類 很科學=很是科學

很系統(tǒng)=很是系統(tǒng) 很氣派=很有氣派

很精神=很有精神 很細節(jié)=很有細節(jié)

抽象名詞與“很”的結合實際是“謂詞隱含”的過程。如圖2所示,抽象名詞處于原形容詞或動詞的位置上,來表達與之相關的性質(zhì)、狀態(tài)特征。在表示事態(tài)的輕動詞BE(是、保持)或DO(有、做、弄)的統(tǒng)制下,形成一個完整的事態(tài)結構,與“很”的程度特征核查,取得語義上的一致。

圖2 “很”與抽象名詞的組合

邵敬敏、吳立紅[12]認為,語義特征決定了句法組合的可能性,任何結構的組合必須遵循“語義一致性”這一基本原則。從“很”與形容詞、動詞、抽象名詞的搭配中,我們可看出它的主要功能是對詞的屬性特征進行描述和評價,或是對其程度量進行量度,進入“很+X”結構槽的詞必須具有屬性特征可量度的特征。

三、“很”+實體性名詞

除了抽象名詞,“很”也能與一部分實體性名詞結合,如“很女人”“很中國”“很鐵”等。與抽象名詞不同的是,實體性名詞與有形的實體事物對應,更多地體現(xiàn)著事物義,起指稱和區(qū)別的作用。只有極少數(shù)的實體性名詞能夠被程度副詞修飾,之前的學者從語義特征、語義指向、構成機制等方面來解釋這一現(xiàn)象,達成的共識是實體性名詞前的副詞激發(fā)了名詞的內(nèi)在性質(zhì)義,名詞的功能也由指稱向陳述轉變,名詞因而具有屬性特征,能夠被程度副詞修飾。但是這些能被程度副詞修飾的名詞有何共性,名詞的內(nèi)在性質(zhì)義又是如何被激活的,相關的研究和討論是遠遠不夠的。為了更好地說明這些問題,我們引入了生成詞庫理論中的物性結構和概念整合理論,以此說明“很+實體性名詞”結構中名詞的語義建構過程。

按照Pustejovsky & Jezek[4]基于物性結構對實體性名詞進行的分類,我們以自然類、人造類和合成類的順序分別進行討論。其中,自然類名詞是與形式角色和構成角色相關的概念,如“兔子、石頭、樹、女人”;人造類名詞是與功用角色和施成角色相關的概念,如“刀、啤酒、醫(yī)生、老師”;合成類名詞是包含兩三個自然類和/或人造類的概念,如“報紙[物體·信息]”“新聞[事件·內(nèi)容]”[13]。

(一)“很+自然類名詞”的語義識解過程

能與“很”結合的自然類名詞并不多見,但使用頻率和認可程度都很高,這類組合被王冬梅[14]看作是范疇和范疇的特性之間的互相轉指,歸入“范疇-特性”的認知框架之中。能被“很”修飾的自然類名詞都具有一個共性,即名詞所代表的事物在某方面的性質(zhì)和特征十分顯著,這類詞共計32個(見表1)。

表1 能被“很”修飾的自然類名詞

(1)真絲很女人。(《上海服飾》,1995年第4期)

在所有指人名詞與“很”的組合中,“很男人”“很女人”是使用頻率最高,認可度也最高的名詞之一?!澳腥恕焙汀芭恕庇谢谏飳傩缘母拍钪畡e,其理性意義是嚴格對立的。傳統(tǒng)的詞匯語義學利用義素分析的方式將其語義特征刻畫如下:

男人(man):[+Human, +Adult, +Male]

女人(woman):[+Human, +Adult,+Female]

而生成詞庫理論將百科知識引入到詞義描寫中,例如我們對“女人”一詞的物性結構描述如下(表2)。

表2 名詞“女人”的物性結構

“女人”的理性意義表示“與男性對立的兩性之一”,其形式角色——女性氣質(zhì)、陰柔之美是為人所熟知的,因而其映射強度要高于其他物性角色。當“女人”與“很”組合時,它的形式角色最容易被提取,“女人”形式角色所包含的“細膩、美麗、柔美”等的屬性特征被激活,其語義生成過程如圖3所示。

圖3 “很女人”的語義生成過程

在“真絲很女人”這一例句中,“真絲”是指物的人造類名詞,“女人”是指人的自然類名詞,兩個詞屬于不同的領域,語義并不匹配。當人們出于表達的需要將“真絲”和“女人”共現(xiàn)于一個句子之中,就會激活、提取映射強度相對較高的形式、功用角色,整個句子實際理解為“(穿/戴)真絲很女人”?!罢娼z”屬于高級紡織材料,柔軟具有光澤,可以制作絲巾、綢緞等絲織品;“女人”一詞除了用來表示生物學上的性別劃分,還可指文化上的性別角色,女人以溫柔秀美的形象與男性的陽剛粗獷形成鮮明對比,兩者在形式、功用角色上存在相似性的聯(lián)系,可以整合到一個合成空間之中,實現(xiàn)語義的一致,其概念整合過程如圖4。

圖4 “真絲”和“女人”的概念整合

類似這樣的情況還很多,如“他無比女性地吐了一個幽雅的煙圈”(王玨用例)、“最女人的表”(風華女士精工表廣告)……這些非常規(guī)的表達方式都可以用以上的概念整合網(wǎng)絡來做出合理的解釋。

同理,“兒童、小孩子、少年、年輕人、成人、男人”等一系列表示人生理屬性的名詞都是在“很”的激活下,由名詞的形式角色產(chǎn)生了新的義項,指向所指事物形式上的特征,從而實現(xiàn)了與副詞在語義上的共組搭配。例如,“很男人”激活了“男人”的形式角色,賦予其“成熟、豪爽、頑強、男子氣概”等的內(nèi)涵義;“很少年”激活了“少年”的形式角色,賦予其“年輕、純真、蓬勃向上”等的內(nèi)涵義。

(2)她說他們是她“很鐵”的同盟軍。(《人民日報》,2003年)

(3)這孩子很猴的,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

例(2)、例(3)中,“很鐵的同盟軍”實際含義是“關系很鐵”,用“鐵”轉指“鐵”的形式角色——堅固,“很鐵”就是“像鐵一樣(堅固)”?!昂⒆雍芎锏摹笔怯谩昂铩钡男袨榻巧D指“孩子”聰明調(diào)皮的特點?!昂?實物/動物名詞”可以看作是一種隱喻現(xiàn)象,基于兩個事物屬性特征上的相似性,從物理的實體域向抽象的心理域進行映射。通過整合統(tǒng)計我們發(fā)現(xiàn),能夠被“很”修飾的實物名詞,都是諸如“牛、狼、虎、熊、豬”“冰、柴、油、土、陽光”等日常生活中極為常見,人們對其性質(zhì)極為了解的事物。這些實物名詞具有的外形、質(zhì)地、屬性等特征為人所熟知,常常被用來作為比喻、比擬或者借代的對象。例如:

很狼≈像狼一樣(兇狠)

很虎≈像虎一樣(健壯憨厚)

很柴≈像柴一樣(硬,纖維多)

很陽光≈像陽光一樣(溫暖)

這一類詞能夠特定地、自然而然地引發(fā)人們的聯(lián)想,因此無論對說話人還是聽話人來說,使用它們都意味著更少的認知努力和更高的認可度,使得實物名詞的語義信息有了擴大的可能性,如“?!庇辛恕肮虉?zhí)或驕傲”的隱喻義,“陽光”有了“積極向上,活潑有朝氣”的隱喻義,它們逐漸發(fā)展成為除實體意義之外的首要引申意義。

盡管自然類名詞以是否凸顯功用/施成/評價角色,與人造類名詞、合成類名詞相區(qū)別,但隨著人們使用頻率的增加,與“很”結合的自然類名詞被或多或少地賦予了功用/施成/評價角色,試看:

(4)a.這芹菜很柴,嚼不動。

b. 他的棋下得很柴,沒一會兒工夫觀眾都散了。

(4a)句的“柴”指的是“硬,纖維多”,是基于“柴”的形式角色而引申出的屬性特征;(4b)句的“柴”轉指“乏味”“不高明”,這一含義正是由(4a)句所指食物食之無味,口感差勁這層意思進一步發(fā)展而來的,屬于基于名詞功用角色、評價角色引申而來的性質(zhì)義。由此可見,自然類名詞、人造類名詞、合成類名詞之前的區(qū)別并不絕對,自然類名詞也存在著一些主觀評價和情感色彩。

(二)“很+人造類名詞”的語義識解過程

自然類與人造類之間最大的區(qū)別是后者融入了人的意圖和目的,這一點主要表現(xiàn)在功用角色上[13]。同是指人,“男人、女人、兒童、成人”等以性別、年齡等自然屬性為依據(jù)進行區(qū)分,“紳士、天才、學生、詩人”則更多反映了社會屬性,與社會文化相關。能被“很”修飾的人造類詞多是指人的身份類名詞和指物的范疇名詞,共計112個。

1.職業(yè)、身份類名詞

指人的人造類名詞性質(zhì),可根據(jù)性質(zhì)分為職業(yè)類名詞和身份類名詞。我們從中選出代表性的詞——“農(nóng)民”“紳士”,對其物性結構和語義生成進行描寫。“農(nóng)民”“紳士”分別表示人的職業(yè)和身份地位,除了類屬義“男人”以外,它們還帶有一定的性質(zhì)義,這為它們與程度副詞的結合提供了語義基礎。但由于人們觀察事物的角度是多方面的,因此在具體的語境下,由物性角色延伸出的性質(zhì)特征也有不穩(wěn)定、主觀性強的特點。例如:

(5)a.倪萍自稱長相很農(nóng)民,體會民工內(nèi)心演泥鰍(《新聞午報》,2006年2月28日)

b. 為官三十年,楊善洲“很農(nóng)民”(《生活新報》,2010年12月13日)

c. 他很農(nóng)民地坐在邊上的臺階上抽煙,別人以為他是看場子的。

這三個例句中,“很農(nóng)民”都表達著不同的意義:例句(5a)表達的是人物形象樸實、土氣;例句(5b)表達的是人物的淳樸善良、勤勞堅韌;例句(5c)表達的是人物行為動作粗魯、處境落魄。副詞“很”分別與“農(nóng)民”的形式角色、評價角色和行為角色構成修飾關系,其語義生成的過程如圖5所示。

圖5 “很農(nóng)民”的語義生成過程

反觀“紳士”與“很”的組合,其語義較“很農(nóng)民”而言是相對固定的。在“紳士”與“很”的組合過程中,名詞的評價角色和行為角色共同作用:

(6)a. 老黑表現(xiàn)出了一種“美國精神”,他很紳士地請琴子到中國餐館美吃了一頓,并送了貴重的禮品。(《作家文摘》,1997年)

b.(產(chǎn)品)有了發(fā)達國家的包裝,很洋氣,很紳士。(《報刊精選》,1994年)

例句(6a)(6b)里,“很紳士”的意義基本一致,表示“形象好”“有氣質(zhì)修養(yǎng)”,帶有明顯的情感傾向。與紳士類似,身份類名詞都有較強的感情色彩義,當它們與“很”結合時,其功用角色、評價角色所包含的屬性特征被激活,投射到本體名詞上,表達的意義相對固定。一旦被社會承認,這種感情色彩義就會固定成為詞義的褒貶。

具有褒義色彩:大款、富豪、貴族、高材生、行家、佳麗、精靈、君子、老道、靚仔、樂天派、偶像、強者、權威、紳士、淑女、天才、武俠、仙女、學者、先鋒、英雄、爺們兒、庶民、知己、知識分子

具有貶義色彩:白癡、暴發(fā)戶、惡棍、二百五、怪胎、混蛋、困難戶、流氓、難民、強盜、弱者、犬儒、少爺、市儈、書呆子、土豪、學究、賊

“很農(nóng)民”“很紳士”都是“很+指人名詞”的組合,但其語義實現(xiàn)卻有差異。當我們引入物性結構體系之后,會明顯地發(fā)現(xiàn)兩者的區(qū)別(見表3)。

表3 名詞“農(nóng)民”的物性結構

在“農(nóng)民”的物性結構體系中,各個角色之間差異較大。當“很”與其結合時,可以由形式、功用、施成、評價、行為角色激活不同的角色值,如“樸實的”“平凡的”“善良的”“勞作的”“粗魯?shù)摹薄F渲?無一物性角色具有廣泛的社會認知,足夠凸顯而被優(yōu)先選擇。因而“很農(nóng)民”在語境的影響下,展現(xiàn)出“農(nóng)民”所具備的多個特征。這種在解讀時激活多個物性角色,構建不同概念空間的現(xiàn)象,我們可以稱之為“多維修飾”。而“紳士”則不一樣,“紳士”的物性結構圍繞著“一位談吐高雅、彬彬有禮的男士”的形式意義展開。當“很”與其結合時,激活的是“優(yōu)雅的”這一核心評價角色,可以整合到一個概念空間之中。

李顯赫[15]在研究漢語定中結構時,將定語分為非物性定語、一般物性定語和核心物性定語。對于短語“貧窮的男人”“貧窮的乞丐”來說,“貧窮”不是“男人”的核心評價角色,卻是“乞丐”的核心評價角色。相應地,“貧窮”在“貧窮的男人”這一定中結構中屬于一般物性定語,在“貧窮的乞丐”中屬于核心物性定語。核心物性定語與一般物性定語相比,起著凸顯中心語性質(zhì)的作用。基于前文對“很+X”結構槽的分析,我們可以將“很+NP”視為 “很+AP”衍生出的非典型句法構式,因此李顯赫對定中結構中一般物性定語和核心物性定語的闡釋,可以用于理解、解釋“很農(nóng)民”“很紳士”在語義生成上的差異。

2.范疇名詞

同樣語義指向固定的,還有表示范疇的指物名詞。范疇名詞是對實物的概括歸納,意義比較抽象,其語義特征介于抽象名詞和實體性名詞之間:一方面,范疇名詞能和有形的實體事物掛上鉤,如“藝術”是文學、繪畫、雕塑、建筑、音樂、舞蹈、喜劇等形式的總稱,體現(xiàn)著“藝術”的構成角色;另一方面,它又有較強的性質(zhì)義,如“藝術”能從中抽象出“形式或方式獨特”“具有美感”的性質(zhì),這是“藝術”的功用角色。在范疇名詞的物性結構中,其構成角色、功用角色相較其他角色是突出的,最容易被激活和提取,產(chǎn)生“新顯意義”。這種新的性質(zhì)意義是以某種事物所固有的屬性為基礎的,因此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相對穩(wěn)定的。部分范疇名詞,如“悲劇、機械、八股、文言、教條、市井”等的隱喻義項被固定下來,豐富了其詞的內(nèi)涵。

除了范疇名詞,還有少部分指物的實體性名詞能夠進入“很+X”的結構中,如“垃圾、寶貝、名牌、傳奇”等。它們與“很”的結合實際是基于功用角色,進行概念隱喻的過程。

(7)這網(wǎng)絡確實很垃圾,一個多小時了連一部電影都沒下好。

(8)投資者認為戰(zhàn)爭一旦打響,投資瑞士法郎將是一種很保險的選擇。(新華社2003年3月份新聞報道)

“垃圾”本指“失去使用價值、無法利用的廢棄物品”,在其與“很”的組合中,功用角色被激活,功用義凸顯出來——失去價值的、有不良作用的[13]?!氨kU”本指“用來規(guī)劃人生財務的一種工具”,“很”利用了其功用角色,比喻“穩(wěn)妥可靠、有保障的”。功用義是名詞極為重要的參項之一,其重要性在構詞上亦有體現(xiàn),如“功用+名”的復合詞構造方式就極為常見,“垃圾股”“保險柜”“寶貝閨女”等都是以功用角色修飾中心語,組成復合詞、復合短語。

(三)“很+合成類名詞”的語義識解過程

合成類名詞包含著多個自然類和/或人造類的概念,能與“很”結合的合成類詞多是專有名詞。專有名詞按照所指對象的不同,可分為人名、地名,都包含著多個義面,如“魯迅、老舍、瓊瑤”的一個義面是“人”,另一義面是“所寫作品及其風格”;“中國、北京、香港”的一個義面是“地點”,另一義面是“風土人情”。這類能與“很”結合的合成類名詞共計10個,如表4所示。

表4 能被“很”修飾的專有名詞

總的來說,專有名詞的性質(zhì)義較弱,能夠進入“很+N”結構的專有名詞占少數(shù),使用頻率和認可度也遠不及其他實體性名詞。這些能夠被“很”修飾的專有名詞都擁有特色鮮明、知名度較高的共性。例如:

(9)a. 以前我是很阿Q的,如果不是這樣,我怎能生存到現(xiàn)在?(《作家文摘》1994年)

b. 嚴航笑道:“你可真能阿Q自己?!?/p>

(10)a. 他真的很雷鋒哎!(電視劇《渴望》第一集)

b. 我是不是雷鋒過頭了?

(11)a. 我以往愛譏嘲同齡人很緊張費勁地動山搖總之很瓊瑤的戀愛,其實是站著說話不腰痛,不識廬山真面目。(馬蘭《閱讀和對話》)

b. 瓊瑤一生太瓊瑤,80歲親自手撕繼子,為了愛情拒絕簽字救治丈夫(騰訊新聞,2019年12月)

(12)別問他借錢,他很葛朗臺。(原新梅1996年用例)

“阿Q、雷鋒、瓊瑤、葛朗臺”等人名是[人物·行為·精神]的合成類,一方面指人物本身,另一方面可以指這一人物的評價角色、行為角色,進而轉指此人所具有的、眾所周知的某些特征,如阿Q的“精神勝利法”、雷鋒“助人為樂的精神”、瓊瑤“浪漫甚至矯情的文風/個性”、葛朗臺“吝嗇無情的本性”已經(jīng)成為他們廣為人知的身份標簽。當這類人名與“很”組合時,由此產(chǎn)生的聯(lián)想意義直接投射到本體名詞上,其性質(zhì)特征是相對固定的。施春宏[16]曾用“比+名詞+還/更+名詞”的格式來揭示專有名詞的描述性特征。

比阿Q還阿Q→比阿Q還自欺欺人(自欺欺人的阿Q)→很阿Q

比雷鋒還雷鋒→比雷鋒還助人為樂(熱心的雷鋒)→很雷鋒

比瓊瑤還瓊瑤→比瓊瑤還矯情(矯情的瓊瑤)→很瓊瑤

比葛朗臺還葛朗臺→比葛朗臺還待人吝嗇(吝嗇的葛朗臺)→很葛朗臺

如果名詞不具備相應的評價、行為角色,“很”就不能與之組合,或者說“很”并不能賦予組合以性質(zhì)義,如“*很張三”“*很小王”,“張三、小王”并沒有為他人所熟知的身份標簽,也就不能與“很”搭配。

與專有的人名略有不同的是,地名一方面可指具體的地點,另一方面可指其地理位置、自然/社會/文化環(huán)境、政治經(jīng)濟情況、人口特征與風土人情等各個層面的信息。在“很+X”的結構中語義是不固定的,其屬性義需要依靠語境才能凸顯出來,例如:

(13)a. 你就是現(xiàn)在這種打扮,很中國,很東方。(瓊瑤《水云間》)

b. 這速度,很中國!(人民日報海外網(wǎng),2019年5月)

c.“功夫熊貓2”很中國很娛樂(《華西都市報》,2011年5月30日)

(14)她一開始就不同我說藏語。十分驚詫,女人的直覺為什么總是如此敏銳,盡管此時我已經(jīng)很“西藏”。(邢福義1997年用例)

(15)學員高崗,籍貫廣東,模樣長得也很廣東。(原新梅1996年用例)

我們能較為順理成章地接受“很中國”“很北京”“很港”的組合,但面對“很西藏”“很廣東”等說法時,往往需要結合語境才能理解。以“很廣東”為例,在例(15)中,他指的是人皮膚黝黑,個子矮小。但如果出現(xiàn)在主題為改革開放的文章中,“很廣東”可能又會成為“精明強干、思想開放、會賺錢”的代名詞(如圖6)。

圖6 “很廣東”的語義生成過程

專有地名的語義十分復雜,其物性角色難以刻畫,所傳遞的信息也是難以用一兩個形容詞概括的。如“很西藏”“很廣東”,所指的是服飾,還是行為舉止?是外貌,還是風俗特征?在不同語境下,“很”可以激活專有地名的不同物性角色或同一物性角色的不同值,從而整合出不同的概念空間。而對“北京”“香港”“中國”等人們使用頻率較高,屬性特征鮮明的地名來說,當它們與“很”結合時,人們心理空間中固化的功用、評價、行為角色被優(yōu)先選擇、激活,極少有多義或歧義的現(xiàn)象發(fā)生。

四、結語

“很+N”結構違背了“副詞不可修飾名詞”的語法規(guī)則,是一類非常規(guī)的語言表達方式。其中,抽象名詞的性質(zhì)義是包含在詞義之內(nèi)的,可量度的屬性特征被“很”直接激活。而實體性名詞更多地體現(xiàn)著事物義,本身并不具備可量度的屬性特征。通過引入物性結構和概念整合的理論,建立兩種理論糅合分析的模式,我們發(fā)現(xiàn):當“很”與實體性名詞結合時,人們會選取名詞映射強度最高的物性角色激活,形成新顯結構,產(chǎn)生新顯意義(見圖7)。

圖7 “很+N”的語義生成過程

基于物性結構,我們將能與“很”結合的實體性名詞分為自然類、人造類和合成類。能與“很”結合的名詞絕大部分是人造類名詞,具有明確的功用、評價角色,少部分是自然類名詞,通常具有明確的形式角色。它們被視為名詞的核心物性角色,在“很+X”結構槽中充當核心物性定語?!昂堋迸c實體性名詞的組合機制可以歸納如下(見表5)。

表5 “很”與實體性名詞的組合機制

在分析過程中,我們也為“很+N”結構的多義(歧義)現(xiàn)象找到了新的解釋:當“很”激活了名詞不同的物性角色或同一物性角色的不同值時,會形成多維概念空間,語義表現(xiàn)為多義或歧義;當多種角色整合到一個概念空間,整體表現(xiàn)為一種核心物性角色時,“很”激活的是事物最典型的特征,即事物的凸顯屬性,這也是認知心理學中的凸顯原則的體現(xiàn)。

注 釋:

① 本文語料來自北京語言大學BCC語料庫、北京大學CCL語料庫、相關研究專著、論文中列舉的經(jīng)典例句及筆者生活錄音轉寫。

② 在張輝、范瑞萍(2008)構擬的糅合網(wǎng)絡的基礎上有所修改。圖中實線表示兩個輸入空間中的物性角色相互對應,其余心理空間中的元素的對應關系用虛線表示。

③ 前人從語義特征、語義指向的角度對“很+抽象名詞”的研究已相對成熟,且運用物性結構理論對抽象名詞進行分析描寫相對困難,所以本文對“很+抽象名詞”未做過多考量,僅以此說明修飾語副詞“很”的作用和被修飾名詞的【+屬性】語義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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