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詩詞是中華民族的珍貴文化遺產(chǎn),凝結(jié)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中國古詩詞韻律規(guī)整、意境深遠、語言凝練,因此,翻譯詩詞絕非一項容易的工作。譯者不僅需要考慮字面信息的傳達,還要將原詩的內(nèi)涵與意境在譯文中再現(xiàn)。意象是詩歌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具有深刻的文化負載,其翻譯研究是一個值得探討的課題。本文將立足于文化走出去,以《登樂游原》中有代表性的意象為例探究文化翻譯觀視角下詩歌意象的翻譯策略選擇。
【關(guān)鍵詞】 詩詞意象;文化負載;翻譯策略;文化翻譯觀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0-0109-02
一、引言
中國古詩詞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瑰寶。由于其獨特的文化色彩,許多譯者對于詩歌“可譯”還是“不可譯”爭論不休。郭沫若先生曾言,詩歌不是不可譯,只是不可直譯。也就是說,詩詞翻譯需譯者仔細研究翻譯方法、翻譯策略。當今世界各國文化交流頻繁,主張詩歌不可譯不太現(xiàn)實,因為如此便無法將中國古詩詞傳播出去,也很難讓各國人民感受到中國詩詞的獨特魅力。中國詩詞的意象內(nèi)涵豐富,因此譯者在翻譯時不能拘泥于字、詞、句,而應(yīng)將翻譯單位擴大,視野置于更宏觀的文化層面。關(guān)于詩歌翻譯的研究已有很多,多立足于譯文本身質(zhì)量,以文化為翻譯單位探究如何處理文化差異、通過詩歌翻譯進行文化傳播的研究并不多。本文以李商隱的《登樂游原》為例,探究文化翻譯觀視角下詩歌意象翻譯的策略選擇,從文化翻譯觀的角度研究中國古詩詞如何更好地走出去。
二、巴斯內(nèi)特與韋努蒂的文化翻譯觀
20世紀80年代,西方的翻譯理論研究真正從文本轉(zhuǎn)移到文本外的文化、社會、歷史及政治因素的相關(guān)研究。美籍比利時學(xué)者勒菲弗爾(Andre Lefevere)與英國著名翻譯理論家蘇珊·巴斯內(nèi)特(Susan Bassnett)共同為翻譯研究向文化轉(zhuǎn)向作出了決定性的貢獻(謝天振,2008)。巴斯內(nèi)特提出,翻譯不僅是語言活動,更重要的是文化交際活動。作為符號學(xué)系統(tǒng)的符號轉(zhuǎn)碼,翻譯要重視翻譯過程、功能及超語言的文化因素(劉軍平,2009)。她的文化翻譯觀主要包括以下基本內(nèi)涵:1.翻譯研究不能停留在語言層面,應(yīng)以文化為基本的翻譯單位;2.翻譯不只是簡單的譯碼——重組過程,更是一種交流的行為,包括文化內(nèi)部和文化之間的相互交流;3.翻譯不是簡單描述原文文本,而是尋求該文本在另一種文化中的功能等值;4.不同歷史時期,翻譯的原則和規(guī)范可以有所不同(Bassnett, 2002)。
韋努蒂則從文化的角度對歸化和異化進行了重新闡釋。在《譯者的隱身》中,他揭示了這樣一種現(xiàn)象:長期以來,西方社會中譯者的處境和活動都似乎是“隱身”的。出版商、評論家和讀者都將流暢作為評判譯文質(zhì)量的重要標準,仿佛他們所讀的不是譯文而是原文。這種方式抹去了原文中的語言和文體特征,隱去了譯者的地位(Venuti,2004)。他對主導(dǎo)西方翻譯史的歸化法并不認同,認為這一翻譯策略體現(xiàn)了西方的文化霸權(quán)思想,也令譯者“隱身”。韋努蒂將歸化和異化的問題從翻譯技術(shù)層面上升到了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的層面。實際上,兩種不同的翻譯策略選擇體現(xiàn)了翻譯的倫理道德和文化身份認同等文化核心的問題(劉軍平,2009)。
三、古詩詞意象的翻譯策略探究
中國古詩詞有豐富意象,如:楊柳、梅蘭竹菊、落花、月、紅豆等。本文選取唐代詩人李商隱的《登樂游原》兩版本譯文進行分析。原詩意境優(yōu)美,余韻深長,有極大美學(xué)價值,包含“夕陽”“黃昏”等常見意象。下以許淵沖和Herbert Allen Giles的譯作為例,分析詩歌意象翻譯在具體實踐中的策略選擇。
例1:《登樂游原》
許譯:On the Plain of Imperial Tombs
Herbert A.Giles譯:The Leyou Tombs
樂游原是唐代長安城地勢最高處,起源于漢宣帝立樂游廟。由于地理位置高,便于一覽風景,當時的文人墨客常來此作詩抒懷。從標題來看,Giles采取了異化策略,將“樂游原”譯為The Leyou Tombs,譯語讀者一看就能感知到這是外國的文學(xué)作品。許淵沖先生則采取了歸化的翻譯策略,將標題譯為“On the Plain of Imperial Tombs”。中文是動態(tài)性語言,英文是靜態(tài)性語言,將動詞“登”處理為英文的介詞“On”可謂巧妙,在形式上順應(yīng)了英文的表達。而在樂游原的名稱翻譯上,許先生取其意,譯為Imperial Tombs(皇陵),便于譯語讀者理解。
例2:向晚意不適,驅(qū)車登古原。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許譯:At dusk my heart is filled with gloom,
I drive my cab to ancient tomb.
The setting sun seems so sublime,
But it is near its dying time.
Herbert A.Giles譯:
With twilight shadows in my heart,
I have driven up among the Leyou Tombs.
To see the sun,for all his glory,
Buried by the coming night.
這首詩前兩句點出詩人想登原游覽的原因,后兩句贊嘆壯觀的夕陽晚景的同時也留下了嘆惋。詩人處在國運將盡的晚唐,有抱負但不得志,因此他的詩多細膩傷感。詩人常寓情于景,因此譯詩時不能拘泥字面,而應(yīng)將其意象內(nèi)涵譯出來?!跋蛲硪獠贿m”即臨近傍晚心情不太舒暢,這一句的處理上,許先生在形式和內(nèi)容上都很貼合原文,Giles的譯文也譯出了詩人陰郁的心情。第二句的“驅(qū)車”是駕馬車,但兩個譯文都沒有強調(diào)馬車,尤其是Giles譯為“have driven up”,隱去了具體交通工具。這一處理采取了歸化的態(tài)度,更側(cè)重譯語讀者的理解。譯“古原”時,許淵沖一如標題采取歸化,譯為“ancient tomb”,Giles也沿襲譯標題時的異化策略,譯為“the Leyou Tombs”,把讀者帶入異國他鄉(xiāng),給讀者陌生的體驗感。
原詩最后兩句是點睛之筆?!跋﹃枱o限好,只是近黃昏”,蘊含了詩人對美好時光短暫的感嘆。夕陽、黃昏是古詩中常見的意象,烘托了蒼茫憂郁的氛圍。詩人或用這類意象表達凄涼悵惘,或用它們感嘆時間流逝。在翻譯時若沒有傳達背后的豐富內(nèi)涵,外國讀者可能以為只是簡單的風景描述,原詩的極大美學(xué)價值也會在翻譯過程中流失。
許譯前一句基本遵照原文字面意思,用詞符合目的語讀者習慣,不給讀者造成生硬難解之感,下句“只是近黃昏”則在充分理解內(nèi)涵的基礎(chǔ)上意譯,盡力表達出原詩的“言外之意”。他用夕陽的“dying time”代黃昏,用擬人的修辭手法表達出夕陽美景進入最后時刻,難以留住的狀態(tài)。在翻譯策略的選擇上,許譯這句仍比較偏歸化,將中國的意象用譯語讀者易接受和理解的表達譯出來,讓讀者有舒服的閱讀體驗。但同時,內(nèi)容上他仍盡力保留原詩意象,可以說是在形式上歸化,內(nèi)容上“異化”,保留中國文化意象的特色。Giles最后兩句譯文采取了歸化,但相比許譯,與原文意思還不夠貼近。Giles將夕陽美景直接譯為“sun”而非落日,黃昏譯為“the coming night”,與原文有一定程度偏離。從他譯文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來看,sun與后句的the coming night承接,將夕陽與黃昏的關(guān)系替換成白晝與黑夜,本身邏輯能夠上下銜接,但也使原詩中具有文化負載的意象有一定程度的損耗。
從巴斯內(nèi)特的文化翻譯觀來看,譯者在翻譯時的單位應(yīng)該拓展到文化層面,而不是停留在語言層面。翻譯也是一種文化交流行為。韋努蒂更是從文化層面出發(fā),認為歸化策略彰顯了譯語文化的文化自戀,令譯者隱身。結(jié)合兩版本譯文來看,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有時并不單一采取某種策略,也可能二者相結(jié)合。
許淵沖的譯文體現(xiàn)了他深厚的中文功底。在充分理解原詩的基礎(chǔ)上,他將具有文化負載的東西用符合目的語表達的方式譯出來。Giles則在一些地方采取了異化策略,保留異國風情。結(jié)合譯者身份分析其采取不同策略的意圖,許先生可能更多地考慮如何讓外國讀者接受中國文化,而Giles是英國人,研究中國語言文學(xué)及翻譯,或許他對中國文化比較感興趣,想保留其獨特性,因而在翻譯這首詩的一些表達時采取了異化策略。
四、結(jié)語
文化翻譯觀要求譯者將文化作為翻譯單位,認識到翻譯不僅是語言活動,還是文化交流活動。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髓,中國古詩詞中的豐富意象值得譯者充分重視。在意象的翻譯策略選擇上,譯者多采取歸化,因為它能減少譯語讀者的陌生感,增加接受度。從文化走出去的角度看,完全歸化會導(dǎo)致譯者隱身,但若完全異化,則又讓古詩詞的傳播難度增加。因此,在譯詩歌意象時,不需非此即彼地選擇歸化異化中的一條道路,而應(yīng)立足文化交流,在翻譯實踐中靈活地進行結(jié)合。以《登樂游原》的翻譯為例,許先生是形式上盡量歸化,但內(nèi)容上異化,即內(nèi)容上盡力保持意象內(nèi)涵,因此讀來流暢有深意。Giles則在譯地名時采取異化策略,開篇就讓譯語讀者明白進入了外國的文化語境。筆者認為,若能將二者結(jié)合,譯中國地名、固有名稱時盡量異化,為譯語讀者創(chuàng)造異國語境氛圍,譯內(nèi)容時立足內(nèi)涵,形式上盡量歸化,方能更好地幫助中國古詩詞走出國門,煥發(fā)新的光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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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賀金穎,漢族,天津大學(xué)外國語言與文學(xué)學(xué)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英語筆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