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雁婷
(青海師范大學 文學院,青海 西寧 810008)
祁韻士(1751年-1814年)是清代乾嘉時期山西壽陽祁氏著名的士宦學者,也是促使清代西北輿地研究走向興盛的主要推動者之一。他初名庶翹,后在應試時改名為韻士,字諧庭,又字鶴皋,別號“筠淥山房主人”,晚年改號“訪山”。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中殿試二甲47名,賜進士出身,改翰林院庶吉士。自此,祁韻士入職京畿,開始了修身治學、 為官為政之路。祁韻士初在翰林院修習清書,后充任國史館纂修官,奉旨創(chuàng)立《欽定蒙古回部王公表傳》,同時,任武英殿《四庫全書》分校官,并多次跟隨紀昀到各地復校四庫館書。嘉慶九年(1804年),卷入一樁庫局虧銅案后發(fā)戍新疆,入伊犁將軍松筠帳下。[1]587-598正是此次因緣際會,祁韻士才得以利用工作之便將畢生所學的知識付諸實踐,因而,產生了大批內容詳瞻、 資料豐富、 實地勘察與文獻資料并重的西北史地的文獻著作,被后世學者評價為“其學大成”[2]330。無論文獻資料的匯集使用還是“經世致用”[3]63“信今而證古”[3]63的治學思想,祁韻士對于西北史地研究的影響都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作為一個成功的學者,祁韻士的生活環(huán)境以及他的交際圈層都對他的思想觀念乃至人格塑造產生了影響。故本文從親屬、 好友兩個方面入手,選取對他影響較大的幾位進行梳理研究。
乾隆十六年(1751年),祁韻士出生于鳳臺縣學署。當時,其父祁文汪正在鳳臺縣擔任訓導一職。祁文汪,字沛然,雍正壬子年優(yōu)貢生,先后擔任過陽城、 鳳臺、 朔州三縣的訓導,后升任長治縣教諭,并且擔任寧武府的教授司鐸?!镀钍鲜雷V》中稱他“二十年成就人才最多”[4]74。可見,祁韻士父親祁文汪是十分有名的教職官員,家中氛圍自然良好。祁韻士出生時,家中有3個哥哥(祁贊亭19歲、 祁福亭14歲、 祁貫亭9歲)和1個姐姐。在祁韻士自撰的《鶴皋年譜》中多次出現他與哥哥們相處融洽的場景,兄弟幾人關系十分要好。《祁氏世譜》記載:“祁樹榗,字贊亭,庠生,敕贈文林郎”[4]74“祁醇士,字福亭,候選府照磨,舉鄉(xiāng)飲大賓,貤贈儒林郎”[4]74“祁恕士,字忠一,號貫亭。乾隆乙酉科舉人,歷任山東嘉祥縣、 汶上縣、 博山縣、 蘭山縣知縣,署嶧縣、 魚臺縣、 蒲臺縣知縣事,所至有善政,不可枚舉。至今各邑士民稱道弗衰,蓋作宰閱二十余年云?!盵4]75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祁韻士 8歲,正“入家塾讀書”[1]587,哥哥祁贊亭、 祁貫亭于此年同時補附學生。直至12歲時,他才開始與兄長一道同習?;蛟S是年齡相差不多的緣故,祁韻士與三哥祁貫亭的關系最為親近。二人自幼一同研讀,一同思索,秉性情思也甚為相投。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祁韻士與三哥祁貫亭一同到鄯陽書院聽講學習。當時擔任山長的是周霽亭老先生。周老先生諱煌孫,是江蘇山陽明經,十分健談,且長于經學。每次開壇講授,先生都要飲酒助興,講經聲與酒杯碰撞的金石之聲相映生輝,甚有趣味。周先生講學不僅能闡發(fā)要義,更能將佶屈古奧的內容辟作俗解,所以,韻士兄弟“深得其益”[1]588。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父親祁文汪遷官成為長治縣教諭,韻士兄弟后隨父到任至署。長治是潞郡學術集成薈萃之地,《十三經注疏》以及二十二史等各種閣庋藏書悉數具備。兄弟二人在此日夜為伴,恣意誦讀,商討學習。良好的學習環(huán)境極大地激發(fā)了年幼的祁韻士對史學的學習興趣。他究本尋源,日夜以繼,對古人的官爵鄉(xiāng)里、 姓氏字號一一詳細記錄在冊。這段同讀的經歷不僅加深了兄弟二人的感情,更為祁韻士日后從事西北史地研究奠定了堅實的知識基礎。[1]588二人第二次同讀是在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此時,祁貫亭已中乾隆三十年(1765年)鄉(xiāng)試舉人,祁韻士也在三十二年(1767年)鄉(xiāng)試中取得了第一。這年冬天,祁貫亭就館于靜樂,祁韻士亦前去授讀。靜樂李氏是晉北閥閱世家,家資富裕,藏弆極豐,有書樓十余間,且所藏書畫多是善本。兄弟二人便趁課余時間徧覽李家藏書,先后停留5年之久。這可能是祁氏兄弟除年幼之外相處最久的一段時間了。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祁韻士在科試中補廩膳生,九月從靜樂館辭。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考中進士,引見翰林院庶吉士,授習清書,此后便一直在京中任職。[1]589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祁貫亭考取會試一等,“簽掣山東試用”[1]591,遠赴山東為官,歷任四邑,嘉慶七年(1802年)秋卒于蘭山官署。[1]594-595祁韻士在年譜中回憶小時與兄長“昕夕不離”[1]595,就算后來在京師供職,兩兄弟也時時相隨,“未嘗遠離”[1]595。后來,祁貫亭在山東任職,不能時時相見,便“以尺札代面”[1]595,“十年之間,不獲一晤,遂爾永別,每一念及,為之酸鼻”[1]595,足見兩人之間情誼甚篤,戚戚具爾?!秹坳柨h志》[5]記載祁貫亭為官清正,造福一方,仁民愛物,祁韻士形容他為“約束胥吏以嚴,民為衣傘頌德”[1]595。貫亭“性清介”,韻士“性介直自將,不逐時為俯仰”[6]601,兄弟倆性情相合,一門同氣,既是至親,也是摯友,在彼此一生中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
秦尚志、 趙宗文、 魏向中與祁韻士四人是當時壽陽縣齊名的青年學者,他們也是親密的同窗好友?!皶r本邑諸生有秦、 祁、 趙、 魏之目,謂余及秦君尚志、 趙君宗文、 魏君向中也。”[1]589秦尚志,號梅崖。乾隆四十二年丁酉(1777年)中解元。是年,祁韻士考中鄉(xiāng)試第五名舉人,二人是同邑同學。祁韻士的雜文集《袖爽軒文稿》中有一篇為老師鄧綬翁七十壽誕所作的序,序中記錄了他二人在鄧先生門下學習,雙雙考中舉人,并贊頌了老師的贈詩之恩,教化之責,督導之功。[7]508《壽陽縣志》中對秦尚志的記載較少,只在《文苑》中記錄他曾擔任萬泉縣教諭,為文作詩豪氣十分。[5]483趙宗文與祁韻士是同邑同學,是晉人在楚聞名的五循吏之一。他字漢章,號松園,是乾隆三十九(1774年)舉人。其人博學,善屬文,生平以孝悌忠信自勉,不從俗流。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大挑被拔為一等。出仕楚南,先后署湖南桂陽、 邵陽、 華容、 新田等知縣。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秋任職于酃縣。酃縣地處偏壤,民昧不知學。趙宗文前往后,為鄉(xiāng)民立課程,延請名師,捐俸修書院,增膏火,以教書育才為己任。同時,他還購書百卷藏于書院,親自講解。有書名《訓俗編》,教導民眾布帛農耕樹畜之事,民眾爭相傳誦。后在綏寧縣任職時,趙宗文不僅親力剿匪,抗御外禍,更為苗疆人民建造社稷壇祈福。他親墾水田,課農桑,教民眾種植棉麻,更頒布禁賭條約,使民眾重視教化,崇尚禮節(jié)。后又著《蒔竹編》一書指導民眾生產,為當地居民奉為圭臬。趙漢章在湖南諸縣的工作恪盡職守,事必躬親,深得百姓愛戴。后來,他病于任上,百姓都到神祠中為他祈禱。他去世那天,百姓都在巷中為他哭泣,并在崇甯書院置龕祭祀。[8]135-5德之感人,亙古如斯。宗文死后,他的次子趙彤云入京,請祁韻士為其父作志。祁韻士感于好友赤誠,為他做了一篇墓志銘,以表懷念。[7]540關于魏向中的事跡,史志材料中的記載也很有限。只在《壽陽縣志·人物志上》的鄉(xiāng)賢一篇有簡短的記述。文中說他性格耿介,不輕易與人言笑。讀書作文不循規(guī)矩,不治章句。多次參加秋闈不入,于是,便淡薄于名,投身教育。他在榆城古柏臺設帳教書,不論文章,先教人以倫常道德處事之理,所以,一時名震,當世的名宿大儒半數都出自他的門下。晚年以恩貢生出任山東嶧縣知縣,以圣諭教化鄉(xiāng)人。[5]463祁韻士與秦、 趙、 魏三人都是少年同學,同出自壽陽邑。雖然只是年少時短暫相交,但都是文風端正、 品行高尚之人??h志中雖然著墨不多,但將四人都列入鄉(xiāng)賢之列,說明他們當時在社會上帶來的影響是十分積極的。[5]
鄭鄢霖,字潤齋,運城夏縣人。祁韻士與鄭鄢霖于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同中鄉(xiāng)試,此后,一貫友好。鄭鄢霖出自文學世家,世有德行。他幼時穎悟過人,14歲便考入邑庠,后因讀書日久積勞成弊亡故,年僅24歲。[7]549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至四十九年(1784年),鄭鄢霖以?!端膸烊珪偰俊芬皇铝袈毦?,祁韻士也自四十二年(1777年)中舉之后,一直在京師任職。二人頻頻往來,關系甚好。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鄭鄢霖留職期滿赴江南泗州任別駕,在上任之前,假道歸鄉(xiāng),并請祁韻士為其父作一篇壽序。[7]505壽序是古人為了慶賀壽誕而行的頌禱之詞,內容多為主人生平誼美之事。在壽序中祁韻士一祝鄭彥伯老先生壽祉綿延; 二述與仲子潤齋交往親密,敬其品性; 三贊鄭老先生廉明勤慎,有濟于物; 四以先生之德勸勉自身,并點明好友潤齋“以娛其親為可羨也”。此外,祁韻士還另為鄭老先生與夫人各作傳記一篇。[7]549-550鄭鄢霖父彥伯先生幼年聰慧,弱冠之年補為博士弟子,可惜省試頻頻未中。雖然如此,鄭彥伯先生依然是中條涑水一帶懷瑾握瑜的明德君子。先生崇禮教,重孝悌,萬事以古人行止為法。祁韻士作傳記錄了鄭父侍奉雙親,友愛姊妹,慷慨大度,以端厚傳家的事跡。鄭老先生為官時勤政廉明,恪守為官之道,在鄉(xiāng)時,便盡力敦睦鄉(xiāng),行引導教化之職。祁韻士稱鄭家一門君子,家風清正。先生課子極嚴,而門下的三位公子也皆是逸群之才。因此,他認為鄭潤齋能夠在泗州任職期間,利物存心,盡職愛民,不同于俗吏,都是秉承庭訓、 受父母訓諭之功。[7]550
松筠,瑪拉特氏,字湘浦,隸蒙古正藍旗。松筠初為翻譯生員,后擔任籓院筆帖式,及軍機章京。因為辦事得力,甚為乾隆皇帝器重,在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特例擢為內閣學士,并兼任副都統(tǒng)。后駐俄羅斯任辦事大臣,重開兩邊貿易。事成之后還京,升任御前侍衛(wèi)、 內務府大臣、 軍機大臣。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任吉林將軍、 工部尚書兼都統(tǒng),且充任駐藏大臣。在藏地時松筠多行惠政,安撫藏民。正值朝內和珅得勢,松筠不愿回朝與他共事,于是,在藏地駐守五年。嘉慶四年(1799年)春,升任戶部尚書、 甘陜總督,并加封太子太保。嘉慶五年(1800年),封伊犁將軍,但由于忤旨,被嘉慶皇帝降為副都統(tǒng),領隊伊犁大臣。嘉慶七年(1802年),復任伊犁將軍,在伊犁復興屯田。[10]11113祁韻士與松筠的相識便始于任職期間。嘉慶九年(1804年),祁韻士在寶泉局任監(jiān)督時發(fā)生虧銅案,歷任監(jiān)督均被逮捕問罪,祁韻士也被牽扯其中。之后同案的五靈泰遣子上訴,朝廷派大臣復審,這才免去死罪。嘉慶十年(1805年),祁韻士等人被發(fā)往伊犁當差[1]595,到任后便被松筠指派擔任印房章京。[9]51松筠是祁韻士人生道路上當之無愧的貴人。對于發(fā)戍而來的祁韻士,松筠并沒有刁難,反而予以重任。印房章京是一個比較輕松的差使,負責協(xié)辦文移章奏關刺題本之類的檔案文件(《歷代職官表》中的簡釋為:清代伊犁等處將軍之屬官有印房章京,掌其內部文書事務)。這使得祁韻士一方面能夠充足地接觸到西北各地第一手上呈的材料,另一方面也可以借工作的機會實地考查,親眼目睹西北各處的地理形勢概況。祁韻士曾主持創(chuàng)立《蒙古回部王公表傳》,對滿洲、 蒙古王公譜系以及西北史地了如指掌。這一次出任西北更是讓他有機會把以往在書本上了解到的內容親赴實地勘察一番,這全部都是松筠的功勞。在這樣的便利條件下,祁韻士書成《西陲總統(tǒng)事略》12卷,并另有《西陲要略》《西域釋地》《西陲竹枝詞》《濛池行稿》等著作。自此以后,松筠與祁韻士也成為了至交好友。嘉慶十五年(1810年),松筠調江寧任兩江總制,請祁韻士為他襄理事務。此時,祁韻士已有60歲高齡,且已釋滿回籍兩年。但聽說松筠請他幫忙,便當即下了清江浦,前往江寧,次年才因水土不服返回故里。[1]595-596可見兩人交情之深,也可見對于松筠的知遇之恩,祁韻士是極力報答的。
那彥成,字繹堂,號韶九。章佳氏,滿洲正白旗籍。他是大學士阿桂的第3個孫子,父親阿比達是阿桂次子。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那彥成考中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最初授翰林院編修,受乾隆皇帝器重,不久即擢升為內閣學士,充任吏部、 戶部、 工部三部侍郎兼軍機大臣。嘉慶四年(1799年),擢工部尚書,兼任都統(tǒng),并授內務府大臣。后領職欽差大臣赴陜西平教匪。嘉慶九年(1804年)署陜甘總督、 兩廣總督,平海匪李崇玉。嘉慶十一年(1806年),任伊犁領隊大臣職。[11]2525這一年,正是祁韻士發(fā)戍伊犁的第二年。嘉慶十三年(1805年)十二月,那彥成補陜甘總督。十五年(1810年),甘肅二十四州廳旱情嚴重,那彥成婉拒皇帝令陜西巡撫前往署督的旨意,請求留在甘肅辦理賑災事宜,特被嘉慶皇帝贊為“能知事體輕重”“實不愧廣庭相國之孫”[11]2530。嘉慶十六年(1811年)二月,祁韻士自松筠處辭去襄理之職,返回壽陽,七月即應那彥成之請,攜五子祁寯藻赴陜甘制府署開堂授學,令祁寯藻與那彥成二子容安、 容照一道讀書。祁韻士在他的《五泉補禊圖·序并詩》中將二位公子“子靜、 湛齋”稱作“兩世講”[12]567,描寫了他們與子寯藻一行七人出去游玩的畫面。那彥成也親授祁寯藻“作字用筆法”[13]144,為祁寯藻的書法創(chuàng)作打下根基。由此可見,兩家人的相處是十分融洽的。后來,祁寯藻也常常與容安、 容照兩位公子互題詩歌或往來書信,情誼甚篤。自祁韻士同阿桂學習滿文開始,他們兩家便成為世交,來往頻繁。祁韻士比那彥成大十三歲,狀如兄長,同時,二人也有許多文作間的往來。那彥成曾為祁韻士父祁文汪撰記《長治縣學教諭祁府君道碑》,以此惦念兄長之父,為韻士父立傳揚名。祁韻士也在他的雜文集《袖爽齋文稿》里多次為那彥成捉筆作文作序。其中,在為他的《奏議初編》作的序中,詳細地敘述了那彥成一生的成就,稱八旗的世家貴族尤以“吾師阿文成公一門為最盛”[7]499。那彥成行事“寬猛得宜” “竭誠守正” “克承祖訓”[7]500,為人忠懇德善,且一門世臣,勛業(yè)卓著。祁韻士在序末表示,自己有幸能夠師從阿文成公學習,得贈老師年譜,而且,老師阿文成公曾力排阻滯地為他的《表傳》上奏疏請敘,足見老師提攜栽培的恩情。所以,如今為摯友的《奏議》編校作序,自言“抑何幸歟”[7]500。那彥成在任陜甘總督期間重新整葺蘭州、 固原二城,重修寧夏工渠,翻繕雷雨風云太白泉神廟、 西郭雷祖廟、 皋蘭泉神廟、 老龍泉神祠、 金縣太白泉神廟以及固原萬壽宮等宮廟,祁韻士共計代他作了九篇碑記祠記。[7]529-535為了紀念那彥成平定滑城一役大捷,祁韻士為他做了一篇名為《滑城行》的七言排律,共計69句475字,極力贊頌了好友在戰(zhàn)場上的英姿勃發(fā),萬夫不當的神勇,刻畫出那彥成“遇事有為”[12]568,掃凈逆兇的大將氣度。祁寯藻也作《家君賀那繹堂制軍平定滑城啟·嘉慶十八年十二月》一文記錄了這件事:“……嘉平二十九日接靜止來信,欣悉大兵已于十二月初十日攻克滑城,生擒賊首,余黨并無一人兔脫?!辈①澝赖溃骸板崖犞?,載頌載馳。恭維制軍閣下,勛高帷幄,績懋鈴轅。”[14]354可見,兩家之間忘形爾汝,交情甚厚。
縱觀祁韻士與親友的交游,我們可以發(fā)現如下特點:
其一,祁韻士日后的成功與其良好的家學淵源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祁韻士是祁家中支十五世孫,但在父輩十四世時,祁家便已經是當時較有名望的家族之一了。祁氏十四世有科名者8人,除父親祁文汪“雍正十年優(yōu)貢生(舊志誤作乾隆十一年),任陽城訓導,后補鳳臺、 朔州、 長治教諭,選授補寧武教授司鐸。誥贈朝議大夫,晉贈資政大夫,誥贈光祿大夫”[4]74外,還有叔父祁文瀚“康熙四十七年科舉人,五十二年恩科進士。選授江南滁州來安縣知縣、 江陰縣知縣,后改潞安府長子縣教諭”[4]64; 祁文濬“增廣生。敕贈文林郎,授直隸清河縣知縣”[4]66; 祁文洋“乾隆二十五優(yōu)貢。候選訓導,舉鄉(xiāng)飲大賓”[4]84; 其余三人均授庠生或增廣生。至第十五世祁韻士一代,有科名者更多達14人。堂兄弟有祁樹楚“乾隆二十九年恩貢生,候選教諭”[4]64; 祁樹檜“乾隆三十二年科舉人,題授直隸廣平府清河縣知縣”[4]67; 同胞兄長有祁贊亭“敕贈文林郎”[4]74; 祁福亭“舉鄉(xiāng)飲大賓”[4]74; 祁貫亭“乾隆三十年舉人,歷任山東嘉祥、 汶上、 博山、 蘭山知縣,知署嶧、 魚臺、 蒲臺縣事”[4]75。其余11人有庠生6人、 太學生2人、 廩膳生增廣生各1人。由此可見,整個家族人才輩出,好學向學氣氛濃重,且所出的大多都是訓導、 教諭一類從事教職的文官,對子弟的教育大有裨益。成長于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不僅為祁韻士個人學術事業(yè)的成功提供了先決條件,更為整個祁氏家族的崛起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其二,與祁韻士交往的好友大多是當時負有名望、 人品貴重的賢者。除上文提到的六人,祁韻士的同儕朋輩中亦有不少出色拔尖之人,如新科狀元戴蓮士衢亨,邵自昌、 邵自悅兩兄弟,章實齋章學誠,以及同出自山西的張仲籬張敦仁。[15]63與這些人交往使祁韻士很快融入京城上層名流的文化圈。在祁韻士自撰的《鶴皋年譜》中,曾記載了一次非常盛大的同人文字會。乾隆四十八年癸卯(1783年),祁韻士32歲,正在國史館充任纂修官。是年,祁韻士與“編修孫敬軒希旦、 吳古余舒帷、 顏酌山崇潙、 吳樸園鼎雯、 馮魚山敏昌、 王乙齋天祿、 錢次軒栻,檢討李墨莊鼎元、 駕部邵楚帆自昌、 韓聘之湯衡”等友人集聚,間數日齊于一處,商討對論,飲酒賦詩作文,談盡今上古下,聊遍地北南天,“極友朋之樂”[1]591。《清儒學案》亦有佐證,列與韻士交游的學侶有孔廣森、 馮敏昌、 邵晉涵、 孫星衍、 洪亮吉、 孫希旦、 郭在逵諸人。[16]4237-4258由此可見,那時同處一座的都是當世無雙的青年才俊,博古通今,意氣風發(fā),且都在京師任職,前途無量。從這里便可看出,祁韻士所處的交友圈質量是極高的。交游是志趣、 愛好相投所致。一個積極正向的交游集不僅會為這些青年翹楚營造出一個品質很高的學術交流圈,而且能夠在交往中互相交流、 互相影響、 互相提升。一方面,能夠加深彼此間的感情,帶來新的思維碰撞; 另一方面,也能為以后著述治學的思想帶來積極的影響,從而形成士人階級的一個高端效應群體。
其三,在祁韻士的一眾平輩朋友中,對他影響最大的當屬松筠與那彥成。作為伊犁治理一方的大吏,松筠除了在施政方面有諸多惠政,在文化事業(yè)上也有很大的貢獻。嘉慶十一年(1806年),他曾主持續(xù)修《欽定皇輿西域圖書》,但遭到軍機大臣與學士們的批駁,認為伊犁地處偏隅,人才不濟,且不能及時接續(xù)圣制詩文,斷無資質纂載。松筠“自言自愧弇陋少文,不敢妄言志乘”[17],故,他只得在自己的職責范圍之內,起用“祁郎中重加排纂”[17]。松筠為祁韻士提供了良好的生活環(huán)境,使他能夠在“公事之暇,閉戶讀書”[1]595,有充足的時間與精力著書立說。祁韻士也完成了松筠想要修志的愿望??梢姡铐嵤颗c松筠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互相成就?!段髭锟偨y(tǒng)事略》原名《伊犁總統(tǒng)事略》,全書共有12卷45子目,十分詳盡地描述了當時西北地區(qū)尤其是伊犁地區(qū)的相關情況。后由道光皇帝賜名為《新疆識略》,取新疆“新辟國域”與“新歸故土”的雙層含義,強化了大一統(tǒng)意識。嘉慶十三年(1808年),在松筠的協(xié)調疏通與請求下,祁韻士“蒙恩釋,令回籍”[1]595,嘉慶十四年(1809年)十一月才到故鄉(xiāng),但嘉慶十五年(1810年)聽聞“松浦先生調任兩江總制”[1]595,便即刻動身下了江寧??梢?,他心中對松筠感念之深。祁韻士的成功也確與松筠惜才愛才、 用人有方有很大關系。與松筠相比,那彥成更像是關系親密出入同處的好友。祁韻士的整個晚年時間大約都是與那彥成同處一處的。嘉慶十七年(1812年),祁韻士應那彥成邀請攜子寯藻前往蘭山書院授讀。嘉慶十九年(1814年),那彥成就任保陽,祁韻士又攜子宿藻、 長孫世弇跟隨,于保陽蓮池書院但任山長。[1]596在蘭州的三年里,祁韻士曾多次作文作序肯定那彥成在陜甘的功績,他在文字中除了記恩師阿桂的提攜之恩,更記那彥成的同氣之情。另外,祁韻士也作有許多文章記錄兩家人共同的生活,兩家子侄也是同在一處教養(yǎng)的。祁韻士子祁寯藻曾在日記中多次記載那彥成在學術與書法上對他的引導,甚至在祁韻士辭世后,“一切后事幸完善,免遺重悔,皆繹堂先生軫恤之力”[13]145??梢?,兩家情誼之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