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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傳》引詩改字釋論

2021-11-30 07:50:05
云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1年3期
關鍵詞:霍小玉李生李益

楊 園

[云南大學,昆明 650504]

唐人傳奇多見歌詩,詩或征述,或自作。蔣防所撰《霍小玉傳》為其中名篇,但全篇未有作詩,只有引詩一首,且一首之中,不過述及兩句,兩句之內(nèi),更有二字與原詩有所出入,然而經(jīng)此點染,小說竟容光煥發(fā)而秀出群篇。其引詩及改字之意后人尚未有察,今試論之。

一、“開簾風動竹”之改字

《霍小玉傳》述李生與青樓女子霍小玉相戀,始亂而終棄之事。文中所引詩為李生初見霍小玉時,霍小玉母凈持所言:

遂命酒饌,即令小玉自堂東閣子中而出。生即拜迎。但覺一室之中,若瓊林玉樹,互相照曜,轉(zhuǎn)盼精彩射人。既而遂坐母側(cè)。母謂曰:“汝嘗愛念‘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创耸稍娨病柦K日吟想,何如一見?”玉乃低鬟微笑,細語曰:“見面不如聞名,才子豈能無貌?!?1)〔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四百八十七,北京:中華書局,1961年,第4007頁。以下所引《霍小玉傳》原文皆據(jù)此本,不再隨文出注。

霍小玉愛誦李生詩,既愛其詩,故及其人,愛其人而遭負心變故,癡心苦等,以至憤然自盡。究其始終,正緣霍小玉本愛李生才情,而李生才華若何,文中僅此一處有所展現(xiàn),倘非秀句絕倫,勢難力壓全篇。所以此處引詩,必是全文吃緊處。而且引此詩句更為明確李生非虛構,而是實有其人,即唐代大歷年間之名詩人李益。雖然小說開篇明言“大歷中,隴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進士擢第”,但文中隨后稱李益皆稱李生或李十郎,故明確此李益非彼李益,即憑此一聯(lián)詩。

此詩句出自李益名篇《竹窗聞風寄苗發(fā)司空曙》:

微風驚暮坐,臨牖思悠哉。開門復動竹,疑是故人來。時滴枝上露,稍沾階下苔。何當一入幌,為拂綠琴埃。(2)《全唐詩》卷二百八十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影印本,第715頁。

詩寫黃昏獨坐,風過庭園,孤寂清冷,殊堪妙絕。據(jù)《舊唐書》本傳載,李益“每作一篇,為教坊樂人以賂求取,唱為供奉歌詞”,(3)《舊唐書》卷一百三十七,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3771頁。知其詩當時傳誦必廣,故小說傳為妓人如霍小玉亦常愛念。

但小說所述詩卻與原詩略有差異。原詩為“開門復動竹”,《霍小玉傳》作“開簾風動竹”。二字之別,筆者初疑小說流傳或致舛誤,然觀《太平廣記》而外,南宋吳曾所引唐末陳翰編《異聞集》本《霍小玉傳》亦正作“開簾風動竹”,宋人論及《霍小玉傳》率皆如此(詳見下文所引),知小說本作“開簾風動竹”不誤。(4)按《異聞集》宋以后已散佚,南宋曾慥《類說》存有《異聞集》所收之《霍小玉傳》故事梗概,內(nèi)容與《太平廣記》所收《霍小玉傳》有所出入,故有學者懷疑《異聞集》本《霍小玉傳》當不同于《太平廣記》本,參看李遠達《〈霍小玉傳〉版本考論》,載《勵耘學刊》2018年第1輯。然據(jù)李小龍《異聞集校證》(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123頁)考證,《類說》本此條實有闕頁,故知《異聞集》本故事情節(jié)與《太平廣記》本未必相差極大。而原詩見收《文苑英華》卷一百五十六及《唐文粹》卷十七下,句皆作“開門復動竹”。且就詩意言,若作“開簾風動竹”,“風”字即與首句“微風驚暮坐”之“風”字重,“簾”字復與下文“何當一入幌”之“幌”字意重。詩寫風吹入戶,由遠及近,若如此改動,勢必順序紊亂。故知原詩定為“開門復動竹”,《霍小玉傳》所引必經(jīng)作者蔣防改動。

此引述改動是否得當,宋人已屢見討論。南宋吳曾《能改齋漫錄》評云:

《異聞集·霍小玉傳》,作“開簾風動竹”。改一風字,遂失詩意。然此句乃襲樂府《華山畿》詞耳。詞云:“夜相思,風吹窗簾動,言是所歡來。”《通典》云:“江南以情人為歡?!?5)〔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231頁。

吳曾批評《霍小玉傳》改字,是就原詩而論。蓋詩題既云“聞風”,又以“微風”二字領起全篇,直貫首尾,“開門復動竹,疑是故人來”正是全詩曲折婉轉(zhuǎn)處,有含蓄蘊藉之妙,若改“復”為“風”,則傷于直露。但小說若引此直作“開門復動竹,疑是故人來”,不涉“風”字難免不知所云,故改“復”為“風”,句意完足而自成一境。所以蔣防改一“風”字,是為小說引詩,求句意完整之故。吳曾論詩雖有未察,但也發(fā)現(xiàn)“開簾風動竹”有待情人入來之意。

又宋葉夢得《石林詩話》云:

“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與“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憐宵”,此兩聯(lián)雖見唐人小說中,其實佳句也。鄭谷詩“睡輕可忍風敲竹,飲散那堪月在花”,意蓋與此同。然論其格力,適堪揭酒家壁,與市人書扇耳。天下事每患自以為工處著力太過,何但詩也。(6)〔清〕何文煥:《歷代詩話》,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410頁。

葉夢得所據(jù)為唐人小說,亦作“開簾風動竹”。其論詩深賞《霍小玉傳》引詩,頗以此語自得,嘗以告葛立方,葛氏《韻語陽秋》有載:

……余嘗以此語似葉少蘊,少蘊云:“李益詩云:‘開門風動竹,疑是故人來’,沈亞之詩云:‘徘徊花月上,虛度可憐宵’,皆佳句也?!?7)〔清〕何文煥:《歷代詩話》,第493頁。

但葛立方則記作“開門風動竹”。葛氏轉(zhuǎn)述,純?yōu)檎撛?,未及小說,未若葉夢得直從小說悟出。然而作“開門風動竹”,就詩而論,已如上所言,改“復”為“風”失于詩意之連貫,而就小說論,所述“開簾風動竹”復改為“開門風動竹”,于小說亦有所失。

何以得見?試請覆案小說細節(jié)?!痘粜∮駛鳌肥隼钌c霍小玉初見,有一番鋪墊。媒人鮑十一娘領李益入見霍小玉,未及相見,于居所環(huán)境記述頗為具體:

至約之所,果見青衣立候,迎問曰:“莫是李十郎否?”即下馬,令牽入屋底,急急鎖門。見鮑果從內(nèi)出來,遙笑曰:“何等兒郎,造次入此?”生調(diào)誚未畢,引入中門。庭間有四櫻桃樹,西北懸一鸚鵡籠,見生入來,即語曰:“有人入來,急下簾者!”生本性雅淡,心猶疑懼,忽見鳥語,愕然不敢進。逡巡,鮑引凈持下階相迎,延入對坐。

霍小玉居處幽僻,李生入內(nèi),狹游之心不免轉(zhuǎn)作矜持。先是青衣“急急鎖門”,后又聞鸚鵡出語“急下簾者”,意皆說明霍小玉深處閨閣之中,不輕易示人。鸚鵡發(fā)聲,看似閑筆,卻極為緊要,非如《虞初志》袁宏道所評是“忙里偷閑”。(8)〔唐〕陳翰編,李小龍校證:《異聞集校證》,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第127頁。見本篇集評所引〔明〕袁宏道參評《虞初志》(七卷本)卷五,國家圖書館藏本。所言“有人入來,急下簾者”,自可令人想見霍小玉居處之簾,而此細節(jié)下文也有狀寫:

酒闌及暝,鮑引生就西院憩息。閑庭邃宇,簾幕甚華。

“簾幕甚華”適與鸚鵡言“急下簾者”相照應,無疑皆突出其居處之簾幕。如此,述“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之句,為有“簾”字,自與小說實情實景相應,在李生初見霍小玉之日便成伏筆,勢必隨情節(jié)進展而若隱若現(xiàn)。由此可知蔣防改“開門復動竹”之“門”字為“簾”字,正為暗示霍小玉之居處,而霍小玉愛誦此詩,也因環(huán)境如此,閑靜使然。故小說引此詩句實兼寫實,若仍作“開門風動竹”,“門”字不免失于空泛,所以改原詩作“開簾風動竹”,正是作者匠心所在。

二、《霍小玉傳》之詩讖

《霍小玉傳》述李益詩“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此意關乎小說情節(jié),宋人已有覺察。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之《李益集》解題按云:

世傳《霍小玉傳》,所謂李十郎詩“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者,即益也?!杜f史》所載如此,豈小玉將死,訣絕之言果驗耶?抑好事者因其有此疾,遂為此說以實之也?(9)〔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563頁。

陳振孫以為此聯(lián)或為暗示李益將來之疑心病,風吹簾動也起疑心,因《舊唐書》載其實有此疾?!痘粜∮駛鳌肥龌粜∮袼狼霸E別李生而作詛誓:“我死之后,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崩钜娑笠虼嘶忌洗思?,終生不得安寧。

但上文所引吳曾《能改齋漫錄》謂詩句有待情郎而來之意,如此則意指霍小玉。至如今世,美國漢學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即作此想:“小玉最喜好的這聯(lián)詩,隱約預示了她的命運:長久處于欲望未能實現(xiàn)的期待之中,徒然等待自己舊日情人的歸來?!?10)[美]宇文所安著,陳引馳、陳磊譯:《中國“中世紀”的終結(jié):中唐文學文化論集》,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6年,第113頁??傊?,二說皆懷疑此聯(lián)詩有預言之意,或謂李益,或謂霍小玉,然皆未能就小說本文提出明顯證明。

若據(jù)小說改原詩處考之,則知《霍小玉傳》引述其詩,是為預示霍小玉之命運。如上所論,李益原詩“開門復動竹”在小說作“開簾風動竹”,改“門”作“簾”則為暗示霍小玉之居所環(huán)境,而且霍小玉向來愛賞其詩,初次見面即述此句,正預兆其將來癡心苦等,念盼之深,竟至風吹簾動,也誤以為情人歸來。鸚鵡言“有人入來,急下簾者”,即表現(xiàn)簾動與人來之關系,據(jù)此以觀“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詩句之預言意味殊為明顯。

所以“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一聯(lián)實為小說作者所造作之“詩讖”。古人所謂讖語,即模糊隱秘之預言,詩讖即以詩句表出之讖語,多涉?zhèn)€人身世。自漢至魏,讖緯迷信大興,語涉朝代更替,興衰成敗等,后雖遭禁絕,仍然連綿不絕。讖語本為迷信,卻是古代中國人宿命論思想之集中體現(xiàn),關系天命天道觀念,以及人對自身命運之認識,為認識古人思想所不能忽略。讖語通過隱秘詭異之隱語預言未來,其效貴在當時難知,事后覺其命中注定而不能免。因有如斯特點,讖語又與文學有天然之聯(lián)系。文學反思命運,借隱秘預言寫命運之難以捉摸,造成人對命運力量的無端恐懼,悲劇感由是而生。古希臘悲劇如《俄狄浦斯王》,莎士比亞悲劇如《麥克白》等,皆借預言引發(fā)故事,古代中國文學也有大量應用讖語預言之作,小說尤為突出。

小說運用讖語和詩讖之類預言,寓以人生命運觀,表現(xiàn)冥定之命運擺布世人,已是中國古典小說一大思想特征。如《水滸傳》開篇“洪太尉誤走妖魔”,以“遇洪而開”之讖語預示天罡地煞應期而出,《西游記》結(jié)局以九九八十一難數(shù)滿而告功德圓滿。而讖語及詩讖應用之多,莫如《紅樓夢》,典型者如以太虛幻境“金陵十二釵”之判詞在有意無意間預示紅樓夢中人。如此人生實籠罩于宿命之下,人之迷惑、掙扎、反抗以至無可奈何,適足喚起讀者震懾心靈之崇高感,悲劇精神由是而生。故讖語及詩讖雖為迷信之談,于文學卻不可等閑視之。斥其虛誕已落下乘,視為創(chuàng)作手法,亦難得其三昧,唯自文化層面品味咀嚼,方能深會其妙。西方所謂命運悲劇,有以預言表現(xiàn)命運之盲目,人受其擺布而無所逃于天地之間,此觀念在古代中國文學中何嘗不為多見?較之西方,中國戲劇興起雖晚,但小說盛行卻更早,是故論悲劇之美學精神,自當先于小說觀之。(11)如湯顯祖戲曲《紫簫記》《紫釵記》人物本出《霍小玉傳》,然旨趣迥異,不可概而論之。中國文學歷史悠久,文類繁多,今人論中國悲劇精神,每失于為戲劇所囿,而不知其余。中國小說出現(xiàn)詩讖之類預言,推《世說新語·仇隙》所載西晉潘岳“白首同所歸”詩句一語成讖事為最早,(12)孫蓉蓉:《讖緯與文學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220頁。而小說有意造作詩讖預言,暗示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表現(xiàn)命運悲劇,竊以為《霍小玉傳》可為早期中國小說之典范。

作者蔣防引李益原詩入小說,刻意更改二字,造成詩讖線索,預示女主人公之命運。小說上下文之暗示照應,使此詩句尤具重量。如李生逾期未歸,霍小玉起初“博求師巫,遍詢卜筮。懷憂抱恨,周歲有余,羸臥空閨,遂成沈疾”,兩年后終至“日夜涕泣,都忘寢食。期一相見,竟無因由。冤憤益深,委頓床枕”,用情如此,以致積憂成疾而唯有一死。而霍小玉孤臥空閨,日夜苦等李生不至,不由使人聯(lián)想其當初所愛誦“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用情之深,有如斯者。詩中情景至此都應于己身,可謂一語成讖。文中雖未明言霍小玉知此為詩讖,但線索歷歷在目,已為讀者留下無盡想象,較之說破,更可玩味。所以小說引詩雖僅此一聯(lián),卻于人物、情節(jié)、環(huán)境皆有照應,實為全文結(jié)穴所在。蔣防引詩改字,真有一字千鈞、力壓全篇之妙。

不僅如此,《霍小玉傳》還借其他讖語預言人生命運。在黃衫客誘逼李生復見霍小玉之前一夜,霍小玉已據(jù)夢境預言李生復來,而自己行將辭世:

先此一夕,玉夢黃衫丈夫抱生來,至席,使玉脫鞋。驚寤而告母。因自解曰:“鞋者,諧也。夫婦再合。脫者,解也。既合而解,亦當永訣。由此征之,必遂相見,想見之后,當死矣?!?/p>

根據(jù)夢境所見,推測將發(fā)生之事,即古人所謂“夢讖”。此夢讖與前之詩讖相似,皆在預兆霍小玉之命運結(jié)局。(13)藉夢以預言未來,此古代中西文學所經(jīng)見,楊周翰先生有文《預言式的夢在〈埃涅阿斯紀〉與〈紅樓夢〉中的作用》,即在中西不同文體間比較此文學現(xiàn)象,載楊周翰《鏡子和七巧板》,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然而合而觀之,則可想見霍小玉至此方認為情而亡是其命中注定。

由此而論,《霍小玉傳》確有命運悲劇之意味?;粜∮裰庥觯m為社會地位懸殊諸種緣由所致,然其一往情深,早知難得善終,仍抗爭不已。初識李生,小玉當夜即與之立約起誓:

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觀生曰:“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愛,托其仁賢。但慮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蘿無托,秋扇見捐。極歡之際,不覺悲至?!鄙勚粍俑袊@。乃引臂替枕,徐謂玉曰:“平生志愿,今日獲從,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發(fā)此言!請以素縑,著之盟約?!庇褚蚴諟I,命侍兒櫻桃褰幄執(zhí)燭,授生筆硯。

小玉自忖身份輕賤,不能與之長相廝守,故特為此盟誓之約,書素縑以為信。是小玉非不知其命薄,但肯為之一搏。及李生登科還家,辭別小玉,小玉復求八年之好,而后甘入空門,了此殘生:

玉曰:“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壯室之秋,猶有八歲。一生歡愛,愿畢此期。然后妙選高門,以諧秦晉,亦未為晚。妾便舍棄人事,剪發(fā)披緇,夙昔之愿,于此足矣?!鄙依⑶腋?,不覺涕流。

小玉此意,真為愛而愛,非有他想,是其知命本倡女,退而求其次。然而李生當此,誓言“皎日之誓,死生與之”,歸后即不知所終,小玉如此心愿亦終不可得。以上二段述二人立誓,殊皆詳細,細較前后文意,此非獨責李生薄情寡義,更以明霍小玉誓將深情抗爭命運。

但霍小玉終究難逃冥定之宿命。小說開篇,以“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之詩讖籠罩故事,即此注定霍小玉苦等絕望之命運,已為下文渲染悲劇之色。而后小玉之由抗爭終至無可奈何,都隨情節(jié)逐漸展現(xiàn)。其感人至深者,不在所遭遇,而在為情而與宿命抗爭不已。

其所抗爭者如次展開:起初,向來倡女之與狎客,率為交易逢場作戲,大都虛情假意,唯有小玉,自以真愛而求真愛,以其理想抗爭現(xiàn)實,何其無畏者。其次,李生既去不歸,自是恩斷義絕,唯有小玉,鐘情其人而別無所戀,姿色絕世竟至“資用屢空”,“羸臥空閨”,又何其執(zhí)著者。其三,自古負心遭棄之女子多有,唯有小玉,不肯為之茍活,故殞命而不辭,又何其悲壯者。其四,當小玉辭世前夕,自道夢讖勢必成真,此終信命運之無可奈何者也。由此觀之,霍小玉為情義而抗爭命運,雖終不免于詩讖之預言,然其深情絕倫,能不令世人唏噓!

而“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之詩讖,亦未必就此完結(jié)。小說結(jié)尾述霍小玉死前之詛咒成真,報應于李生,使其終患疑心病,三度娶妻,皆幻見有外遇,所以“暫同枕席,便加妬忌,或有因而殺之者”。倘如陳振孫所言(見上文),“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或為預示李生之疑心病,則此詩讖不僅關乎霍小玉,且及于李生。若以此觀之,小說之命運悲劇意味則更為顯著。小說中人皆冥受宿命之安排而無以自拔,二人因情而生此番孽緣,但一為深情,一為負心。李生之疑心病,何嘗不因其良心所譴而遭致,有如莎士比亞悲劇《麥克白》中之麥克白夫人?故小說以此作結(jié),非徒作者迷信說教使然,更不可以補白等閑視之。

總之,蔣防修改李益原詩而引入《霍小玉傳》,以之為詩讖構思情節(jié),演成傳奇,表現(xiàn)命運悲劇,可見中國小說早在唐代,于悲劇精神已有成熟體現(xiàn)。

三、“忍情”與“忍人”

《霍小玉傳》引詩“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非但與小說情節(jié)密切相關,且與他篇傳奇有涉,是為元稹《鶯鶯傳》?!耳L鶯傳》述崔鶯鶯許見張生,遣紅娘傳信:

是夕,紅娘復至,持彩箋以授張,曰:“崔所命也?!鳖}其篇曰《明月三五夜》。其詞曰:“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睆堃辔⒂髌渲?。(14)〔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四百八十八,第4013頁。

此詩暗示張生幽會于西廂,故為實指,后世演為戲曲,即“西廂記”名之由來。詩句“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與《霍小玉傳》之“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殊相似,且二傳奇皆述才子佳人始亂終棄之情事,故后人向疑此二詩實相互影響之作。

因“開簾風動竹”句本出李益詩,故有疑《鶯鶯傳》之作《明月三五夜》,為受《霍小玉傳》引詩影響,如明代楊慎《升庵詩話》云:“《會真記》‘隔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本于李益‘開門風動竹,疑是故人來’”。(15)〔明〕楊慎撰,王大厚箋證:《升庵詩話新箋證》卷九,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468頁。按此條楊慎謂出尤延之《詩話》,王大厚箋證疑此書即尤袤《全唐詩話》。民國時劉開榮先生撰《唐代小說研究》,則認為《霍小玉傳》之“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是套取《明月三五夜》詩。(16)劉開榮:《唐代小說研究》,上海:商務印書館,1947年,第79頁。而后王夢鷗及卞孝萱先生由穆宗朝之黨爭以觀《霍小玉傳》,李益屬李逢吉、令狐楚政治集團,與元稹、李紳集團相斗爭,蔣防既受知于元稹、李紳而同為一黨,故推斷蔣防作《霍小玉傳》實為攻擊政敵李益。所以《霍小玉傳》之引李益詩,卞先生以為“李益的佳句很多,蔣防獨選與‘崔鶯鶯’作品相似的兩句,是為了迎合元稹、李紳。”(17)卞孝萱:《唐人小說與政治》,廈門:鷺江出版社,2003年,第305頁。但據(jù)本文上文所論,《霍小玉傳》引李益詩且改其字,與情節(jié)密切相關,自有文學內(nèi)部之原因。二詩之相似,或有其他因由,非黨爭所能解釋。

考二文之撰成,據(jù)陳寅恪先生推斷,《鶯鶯傳》當作于貞元二十年(804),(18)陳寅?。骸对自姽{證稿》,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第10頁。按《鶯鶯傳》之作年,學界另有貞元十八年(802年)與永貞元歲(805年)之說,然于本文觀點皆無影響,故仍依陳寅恪先生說。而《霍小玉傳》據(jù)王夢鷗先生考證,似作于元和三年(808),(19)王夢鷗:《霍小玉傳之作者及故事背景》,載王夢鷗《唐人小說研究二集》,臺北:藝文印書館,1973年,第69頁。又卞孝萱先生推斷當作于長慶初,不晚于長慶二年(822)。(20)卞孝萱:《唐人小說與政治》,第305頁。無論何說,《霍小玉傳》成于《鶯鶯傳》之后皆無疑,故《霍小玉傳》自不能影響《鶯鶯傳》。

且蔣防嘗受知于元稹、李紳,為二人所薦。如《舊唐書·元稹傳》附載之龐嚴即“與右拾遺蔣防俱為(元)稹、(李)紳保薦,至諫官內(nèi)職”,(21)《舊唐書》卷一百六十六,第4339頁。至蔣防遭貶,亦因同為李紳黨羽,一損俱損,如《舊唐書·于敖傳》載“(李)紳同職駕部郎中知制誥龐嚴、司封員外郎知制誥蔣防坐紳黨,左遷信、汀等州刺史”。(22)《舊唐書》卷一百四十九,第4010頁。蔣防既屬元稹、李紳黨,與元、李相親近,則其撰《霍小玉傳》,不免受《鶯鶯傳》之影響。

然而細較二文,詩句雖有相似,內(nèi)容皆述始亂終棄之事,但結(jié)局則迥然有異。張生拒絕崔鶯鶯而二人遂分離,李生回避霍小玉,小玉竟至銜恨長逝,可見二文意旨絕不相類。劉開榮先生有論:“《鶯鶯傳》的悲劇內(nèi)容完全一樣,情節(jié)也相同,所不同的就是男主角赴京,經(jīng)過了一番理智的分析以后,便知道為自己的事業(yè)和前途計,不能不‘忍情’而與鶯鶯絕交”。(23)劉開榮:《唐代小說研究》,第78頁。元稹借《鶯鶯傳》張生之口論“忍情”云:

張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24)〔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四百八十八,第4016頁。

之所以忍情委棄相愛女子,據(jù)陳寅恪先生考論,是唐代社會以門第評量士人之風使然:“若蓋唐代社會承南北朝之舊俗,通以二事評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一曰婚。一曰宦。凡婚而不娶名家女,與仕而不由清望官,俱為社會所不齒?!?25)陳寅?。骸对自姽{證稿》,第116頁。《鶯鶯傳》之崔鶯鶯本非名家之女,故元稹化名之張生欲求仕進,自當舍而別娶,是為忍情之所由來。由此以觀《霍小玉傳》,李生背棄霍小玉也正緣于此。是故霍小玉與崔鶯鶯結(jié)局之不同,非如劉開榮先生所論是在男子忍情與否,究其成因,實在女子認命與否。崔鶯鶯之令人悲者,是其早知無果而終,仍義無反顧。試觀其離別之詞:

崔已陰知將訣矣,恭貌怡聲,徐謂張曰:“始亂之,終棄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亂之,君終之,君之惠也,則沒身之誓,其有終矣?!?26)〔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四百八十八,第4014頁。

知鶯鶯深諳命運如此,但存念想而已。至其后報張生書言:

但恨僻陋之人,永以遐棄。命也如此,知復何言。(27)〔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四百八十八,第4015頁。

更以命運為辭而不求奢望。鶯鶯既知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故不勉強,較之霍小玉不信命既如此而以死抗爭,二者之結(jié)局可想而知。明代馮夢龍《情史》評云:“(元)微之與李十郎一也,特崔(鶯鶯)不能為小玉耳”,(28)〔明〕馮夢龍輯評:《情史》卷十四《鶯鶯》,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308頁。誠為的論。

由此觀之,蔣防撰《霍小玉傳》,當不認同《鶯鶯傳》元稹“忍情”之論。李生與張生俱為忍情之人,而霍小玉之衷情執(zhí)著,不似鶯鶯含蓄遷就,如此勢必由生離演成死別,男方也因背信棄義,必為世所不容。正如《霍小玉傳》述云:

自是長安中稍有知者,風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俠之倫,皆怒生之薄行。

較之《鶯鶯傳》之忍情,“時人多許張生善補過者”,議論則迥異。尤可注意者,《霍小玉傳》更有韋夏卿其人批評李生:

有京兆韋夏卿者,生之密友,時亦同行,謂生曰:“風光甚麗,草木榮華。善哉鄭卿,銜冤空室。足下終能棄置,實是忍人。丈夫之心,不宜如此。足下宜為思之!”

此韋夏卿非虛構之人,即現(xiàn)實中元稹之妻父,李紳之知遇上司。(29)元稹與原配韋叢及其父韋夏卿之關系,可參看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第四章所論。李紳嘗為韋夏卿幕僚,為韋所舉薦,二人關系可參看日本學者內(nèi)山知也《隋唐小說研究》第四章第六節(jié)所論,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年中文版。小說實舉其人,可想見蔣防作《霍小玉傳》與元稹《鶯鶯傳》及李紳《鶯鶯歌》之關系。按韋夏卿卒于元和元年(806年),《霍小玉傳》載其謂李生為“忍人”,此說與元稹所言之“忍情”殊相類似,但一為貶責,一為認同。二說之相似恐非偶然,故知蔣防借元稹妻父口所斥之“忍人”,當即對元稹“忍情”說之質(zhì)疑?!叭糖椤倍伞叭倘恕?,使女方深受其苦,則忍情終非解決之道。韋夏卿之所斥責者雖為李生即李益,但較之黨爭現(xiàn)實,當時士人婚姻與仕進之矛盾,在《霍小玉傳》表現(xiàn)更為突出,討論也更深入。

以蔣防與元稹、李紳關系觀之,蔣防作《霍小玉傳》,雖質(zhì)疑元稹《鶯鶯傳》所論,但非為攻擊元稹,而是反思士人婚姻與仕進問題。陳寅恪先生《元白詩箋證稿》論唐中葉以來進士科致身通顯之士有云:“此種社會階級重詞賦而不重經(jīng)學,尚才華而不尚禮法,以故唐代進士科,為浮薄放蕩之徒所歸聚,與倡妓文學殊有關聯(lián)。”(30)陳寅?。骸对自姽{證稿》,第89頁。文詞科舉士人風氣如此,故其間討論婚姻與仕宦,以傳奇小說表出之,此義自《鶯鶯傳》開其端緒。陳寅恪先生認為白居易受元稹《鶯鶯傳》影響而作《長恨歌》,但不認同《鶯鶯傳》比鶯鶯為“尤物”如敗國妖姬,故《長恨歌》以楊貴妃比之。(31)參看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第一章,另可參劉隆凱整理《陳寅恪〈元白詩證史〉講席側(cè)記》載陳寅恪先生所論,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39頁。可見當時文詞士人競相創(chuàng)作傳奇小說與相互討論之風氣。蔣防之作《霍小玉傳》,或即借政敵李益之名虛構此篇,而欲與元稹諸人討論士人婚仕之取舍進退。正如日本學者小南一郎論《霍小玉傳》所云:“政治黨派的動機當然可以說是小說創(chuàng)作的契機,但是作品的本質(zhì)部分已經(jīng)大大超越了政治性的動機,作品的目光已投向了更深層次的問題上。這些對于更深層次的關注,正是唐代傳奇小說作為文學作品享有無與倫比地位的基石?!?32)[日]小南一郎著、童嶺譯:《唐代傳奇小說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66頁。

以上既明《霍小玉傳》之思想旨趣,進而可論其悲劇精神。陳寅恪先生承王國維先生論《紅樓夢》悲劇之旨,論元稹《鶯鶯傳》及《夢游春》詩有云:“雖繾綣故歡,形諸吟詠,卒不能不始亂終棄者,社會環(huán)境,實有以助成之。是亦人性與社會之沖突也。惟微之于仕則言性與人忤,而于婚則不語及者。蓋棄寒女婚高門,乃當時社會道德輿論之所容許,而視為當然之事,遂不見其性與人之沖突故也?!?33)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第100頁。張生即元稹之忍情是為仕進之故,能為社會所容許,因此《鶯鶯傳》于人性與社會之沖突,表現(xiàn)并不充分。倘如《霍小玉傳》,李生既為仕宦前途背棄誓言,霍小玉復以死堅持,則社會輿論必不能容,而沖突勢不能免。然而李生當日倘信守承諾,拔萃登科后與霍小玉不離不棄,則其婚姻必受士夫非議,仕進之途恐亦無望。此二難之抉擇,正中唐文詞科舉士人之矛盾心態(tài)寫照。

唯其如此,故蔣防于《霍小玉傳》并未一意貶斥李生。小說述霍小玉死后:

生為之縞素,旦夕哭泣甚哀。將葬之夕,生忽見玉穗帷之中,容貌妍麗,宛若平生?!鄙硪嗅?,手引繡帶,顧謂生曰:“愧君相送,尚有余情。幽冥之中,能不感嘆?!毖援?,遂不復見。明日,葬于長安御宿原。生至墓所,盡哀而返。

李生為霍小玉服喪,實即承認霍小玉為其妻子。哭泣甚哀,亦知李生非忘情之人,其背信棄義,實有不得已之勢?;粜∮耧@靈,也自有惋惜,非徒怨恨而已。然而李生終受疑心病之苦,末段述此,恐非以明冤魂報應,更寫李生背負道義之譴責,因霍小玉臨終詛咒而心生此疾,竟至終生不得安寧。據(jù)陳寅恪先生所論觀之,李生與霍小玉之悲劇,亦正為婚姻與仕宦不能調(diào)和所致,此即人性與社會之沖突,二人皆深受此苦痛折磨而難以自拔。因其無解,故能發(fā)人深思,悲劇精神亦深蘊其中。

是故《霍小玉傳》之悲劇,不獨一人一事之悲劇,亦一時代一類人之悲劇。其思想境界,不徒為兒女私情而感傷,更在為當時士女情欲人性與社會之矛盾而悲憫傷痛。由《鶯鶯傳》至《霍小玉傳》,即見其反思之軌跡。當時中唐文士小說非不欲解決此人性與社會之矛盾沖突,《鶯鶯傳》之后,如白行簡之《李娃傳》即以倡女重義,才士報恩為說,幻想文士倘守信重義,與倡女成婚亦無礙仕進。但此徒為幻想,于現(xiàn)實社會終不可為例則。而且欲為此二難處境尋求一解決之途,則于文學,勢必削弱其中悲劇之沖突,不免趨于團圓式結(jié)局。

《霍小玉傳》則不然。小說于當時文士欲求仕進則當委棄寒女之現(xiàn)實矛盾雖有質(zhì)疑,但作者非為求其解,如上文所論,而是歸委于宿命,正因現(xiàn)實社會如此,作者亦無可奈何,故仍延續(xù)《鶯鶯傳》之思,以“命也如此”構思全文。此亦當時此中文士彷徨矛盾心態(tài)之反映。而歸委宿命,自不必為其士女處境尋求解決之途,以致弱化抗爭與沖突,如此適足震撼人心,更喚起世人悲憫反思,此即《霍小玉傳》可堪悲劇之故??傊俏谋瘎≈梢螂m出于社會,但作者以宿命視之,因此成為命運悲劇,其中矛盾之尖銳,所述之沉痛,非他篇唐傳奇所能及,故其悲劇精神亦尤為顯著。

以上秉陳寅恪先生論《鶯鶯傳》之旨以觀《霍小玉傳》,要之《霍小玉傳》以李霍二人悲情故事反思人性與社會之矛盾,作者蔣防不認同《鶯鶯傳》“忍情”之說,故述霍小玉與社會之抗爭,以及李生內(nèi)心之苦痛,但社會現(xiàn)實規(guī)范既如此,二難之境終無可解,因此作者視二人遭遇為宿命,引詩改字而為詩讖,以明命運弄人,終無可違?!痘粜∮駛鳌窞槭堋耳L鶯傳》影響而作,且與《鶯鶯傳》相討論,所以引詩既采李益詩,又與《鶯鶯傳》之《明月三五月》相類似,以示二者可比較之跡。至如其改字原因,無疑亦同《鶯鶯傳》,皆為暗示小說實景,在與小說情節(jié)相關聯(lián)。前后相較,可見當時文士借小說反思立身處世之思想軌跡。陳寅恪先生論唐傳奇研究,發(fā)凡起例云:“今并觀同時諸人具有互相關系之作品,知其中于措辭則非徒仿效,亦加改進。于立意則非徒沿襲,亦有增創(chuàng)。……茍今世之編著文學史者,能盡取當時諸文人之作品,考定時間先后,空間離合,而總匯于一書,如史家長編之所為,則其間必有啟發(fā),而得以知當時諸文士之各竭其才智,競造勝境,為不可及也。”(34)陳寅?。骸对自姽{證稿》,第9頁。陳寅恪先生所論,今觀《霍小玉傳》引詩改字可得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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