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興貴,王 博
[西南大學(xué),重慶 400715]
身心關(guān)系問題歷來受到眾多哲學(xué)家的關(guān)注,而激情問題則是身心關(guān)系問題中的一個關(guān)鍵問題,在西方哲學(xué)思想史上,對于激情的討論從未休止,不同的哲學(xué)家對此有不同的思考。笛卡爾在其公開出版的最后一本著作《論靈魂的激情》中,深入而詳細地談?wù)摿思で閱栴},對于激情的產(chǎn)生機制、激情的功能、激情的缺陷、補救激情的方法等他都提出了獨特的見解。通過笛卡爾對激情的定義可以看出,在他看來,激情同時與人的靈魂和身體有關(guān),它起源于身體的運動,最終在靈魂中發(fā)生效果,是作為身心統(tǒng)一體的人面對各種現(xiàn)實處境所自然生發(fā)的心理反應(yīng)。
《論靈魂的激情》受到的關(guān)注較少,但這本著作的重要性絲毫不亞于笛卡爾的其他哲學(xué)著作,尤其就對人本身的關(guān)注來說,這本著作對激情的相關(guān)論述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歷來人類都頗受激情問題的困擾,我們常常感到自己被激情所控制,因為理性的力量并不總能戰(zhàn)勝激情,以至于我們無法追隨良知為我們定下的理性準(zhǔn)則,最終造成一些難以挽回的惡果。伊麗莎白公主就深受激情所擾,她在與笛卡爾的通信中提出了她的這一困惑,笛卡爾就公主所提出的身心關(guān)系問題做出了解釋,這也是笛卡爾探討激情問題的直接原因。想要擺脫激情對我們的奴役,避免使自己陷入最糟糕的人生境地,我們有必要對激情問題進行深入的分析和探討,以期能夠?qū)で橛懈钊氲睦斫夂驼J識,并從而能夠?qū)で榧右郧擅畹陌才藕涂刂啤?/p>
本文第一部分結(jié)合笛卡爾關(guān)于激情與活動的討論分析了笛卡爾激情概念的獨特內(nèi)涵;第二部分試圖厘清激情的功能、缺陷及補救方法;第三部分著重分析笛卡爾的道德哲學(xué)核心概念“慷慨明義”,并闡明它對于掌控激情從而幫助我們走向自由的意義。通過以上三個方面的論述,本文試圖表明,在笛卡爾那里,雖然激情可能會使人被奴役,但只要我們善用自由意志,就可以克服激情的不良影響,實現(xiàn)理性控制和自由選擇,最終掌控自己的命運和幸福。
在《第一哲學(xué)沉思集》中,笛卡爾區(qū)分了思維和物體,它們作為兩個原初概念分別獨立存在。在笛卡爾看來,思維沒有廣延性,可以不依靠物體而單獨存在,我們完全可以脫離物體而單獨地設(shè)想思維的存在;而物體則與思維全不相同,物體的本質(zhì)是廣延,它是獨立于思維的。(1)[法]笛卡爾:《第一哲學(xué)沉思集》,龐景仁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82頁。人作為身體和靈魂的統(tǒng)一體,一方面具有思維,另一方面也有身體,激情是作為身心統(tǒng)一體的人所獨有的,其特殊之處就在于它與身體和靈魂都是不可分割的。在《哲學(xué)原理》第一部分的第四十八條中,笛卡爾就指出:“我們在自身之中也經(jīng)驗到了某些其他的東西,它們不僅僅關(guān)涉心靈,也并非僅僅關(guān)涉身體?!鼈儺a(chǎn)生于我們的心靈和身體之間緊密而親近的結(jié)合。它們包括:其一,像饑餓和口渴等自然欲望;其二,心靈的情感或激情,它們不僅僅由思想構(gòu)成,比如憤怒、喜悅、悲傷和愛等情感;最后是所有的感覺,比如痛、快樂、光、顏色、聲音、氣味、味道、熱度、硬度以及其他可被觸覺感知的性質(zhì)?!?2)Rene Descartes,The Philosophical Writings of Descartes,vol.1,J.Cottingham,R.Stoothoff and D.Murdoch trans.& ed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p.209.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激情不僅僅與靈魂有關(guān),也不僅僅與身體有關(guān),它是身心統(tǒng)一體的產(chǎn)物,是作為身體和心靈的“跨越樣態(tài)”(straddling modes)(3)這一概念來自于Paul Hoffman,Essays on Descartes,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9,p.102.而存在的。
在《論靈魂的激情》的第二十七條,笛卡爾對激情作出了明確的定義:靈魂的激情是“一些知覺,或一些感覺,或一些靈魂的情感,它們特別地相關(guān)于我們的靈魂,而且是被一些動物精氣的運動所引發(fā)、維持和增強的”。(4)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賈江鴻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3年,第23頁。具體說來,在笛卡爾那里,靈魂有兩種模式:一種是靈魂的活動,即具有主動性的意志,它直接來源于我們的靈魂且僅僅取決于我們的靈魂;另一種是靈魂的激情,即具有被動性的知覺,它們并不取決于我們的靈魂自身,而是這些知覺或認識所表象的事物作用于我們的靈魂的結(jié)果。(5)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16-17頁。在這種區(qū)分的基礎(chǔ)之上,笛卡爾認為從廣義上來說,激情就是所有種類的知覺,即靈魂的被動的第二類活動,包括與外在物體相關(guān)的知覺(比如對光和聲的感覺)、與身體自身相關(guān)的知覺(比如饑餓和口渴等自然欲望,疼痛、冷、熱等感覺)、與靈魂自身相關(guān)的知覺(比如高興和憤怒)。(6)值得注意的是,笛卡爾在這里對知覺的分類與《哲學(xué)原理》有所不同。在《哲學(xué)原理》第一部分第32節(jié),知覺包括了感性知覺、想象和純粹理解;第48節(jié)則提到了感性知覺、自然欲望、激情。對光、聲、疼痛、冷和熱等的感覺都被歸入感性知覺或外感覺,饑餓和口渴等自然欲望則被歸入內(nèi)感覺。詳見Rene Descartes,The Philosophical Writings of Descartes,vol.1,J.Cottingham,R.Stoothoff and D.Murdoch trans.& ed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pp.204,208-209,280-283.而根據(jù)笛卡爾對激情的定義來看,他詳細討論的是狹義的激情,它們是第三類知覺,即特別與我們的靈魂相關(guān)的知覺。在緊接著的第二十八條和第二十九條中,笛卡爾對自己的定義進行了解釋,通過他的解釋我們可以看到,首先,激情是一種知覺,它們是靈魂的被動樣態(tài);其次,激情的起源在身體當(dāng)中,它們之所以最終在靈魂中發(fā)生效果,是由于靈魂和身體是緊密地結(jié)合在一起的;再者,激情區(qū)別于靈魂的另一種主動模態(tài),即意志,因為激情是被動物精氣的運動所引發(fā)的,而意志僅僅由靈魂自身引發(fā);激情也區(qū)別于其他感覺(即關(guān)于外在物體的感覺和關(guān)于我們身體的感覺),它們是靈魂的情感。
要更好地理解笛卡爾的激情概念,我們還需要考察一下他的一個著名觀點,即他在《論靈魂的激情》一書開篇所提到的“活動(action)和激情總是一個東西”。(7)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3頁。該譯本將“action”譯為“行動”,經(jīng)過考察與分析,筆者認為將“action”譯為“活動”更加貼切,因此本文統(tǒng)一采取將“action”譯為“活動”。另外,筆者參照通用劍橋版英譯本(CSM)對譯文略有改動,見Rene Descartes,The Philosophical Writings of Descartes,vol.1,J.Cottingham,R.Stoothoff and D.Murdoch trans.& ed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下文譯文略有改動之處不再一一注明。對于如何理解這一命題,國外學(xué)者喬爾·席克爾(Joel A.Schickel)、保羅·霍夫曼(Paul Hoffman)、黛博拉·布朗(Deborah Brown)和卡爾文·諾摩爾(Calvin Normore),國內(nèi)學(xué)者施璇、劉璐等都進行了相關(guān)探討。(8)相關(guān)討論詳見Joel A.Schickel,“Descartes on the Identity of Passion and Action”,in British Journal for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vol.19,no.6,2011,pp.1067-1084;Paul Hoffman,“Cartesian Passions and Cartesian Dualism”,in Essays on Descartes,Paul Hoffman e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9,pp.106-124;Deborah Brown and Calvin Normore,“Trace of the Body: Descartes on the Passion of the Soul”,in Passion and Virtue in Descartes,Williston and Gombay ed.,Humanity Books,2003,p.91;Deborah Brown,Descartes and the Passionate Mind,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pp.127-132;施璇:《激情與活動——笛卡爾的激情理論辨析》,《世界哲學(xué)》2015年第2期;劉璐:《行動與激情是同一個東西?——對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一條原則的解析》,《外國哲學(xué)》2017年2期。其中,施璇在《激情與活動——笛卡爾的激情理論辨析》一文中對喬爾·席克爾、保羅·霍夫曼、黛博拉·布朗和卡爾文·諾摩爾的解讀進行了批判,并提出了自己的兩種解讀。在第一種解讀里,施璇將“活動”與“激情”理解為“靈魂的活動”和“靈魂的激情”,她認為,“根據(jù)笛卡爾關(guān)于激情與活動的第一種說法,當(dāng)他在《靈魂的激情》一書開篇說激情與活動不過是‘一回事’的時候,他的意思不過是說,‘靈魂的激情’與‘靈魂的活動’都是心靈的思想樣態(tài)而已?!?9)施璇:《激情與活動——笛卡爾的激情理論辨析》,《世界哲學(xué)》2015年第2期,第67頁。在第二種解讀里,“活動”被理解為“身體的活動”,根據(jù)這種說法,說激情與活動是“一回事”的時候,笛卡爾是在“強調(diào)‘激情’過程中的身心統(tǒng)一,即‘靈魂的激情’與‘身體的活動’在‘激情’發(fā)生過程中的一一對應(yīng)的連結(jié)關(guān)系”(10)施璇:《激情與活動——笛卡爾的激情理論辨析》,第71頁。。在筆者看來,施璇的第二種解讀是有據(jù)可循的,但她的第一種解讀似乎站不住腳。
笛卡爾說“活動和激情總是一個東西”的時候,這里的“活動”顯然不能理解為“靈魂的活動”,因為“靈魂的活動”與“靈魂的激情”顯然不是一回事,前者是“意志”,后者是“激情”。首先,笛卡爾明確地表示,意志和激情是靈魂的兩種樣態(tài),我們不能因為兩者都是靈魂的樣態(tài),就認為兩者是一回事。其次,笛卡爾寫道:“盡管施動者和受動者通常非常不同,但活動和激情必定總是一回事,它之所以有這樣兩個不同的名稱是由于它可能與兩個不同的主體有關(guān)?!?11)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3頁?!办`魂的活動”和“靈魂的激情”顯然都是相關(guān)于同一個主體的,即靈魂,所以將這里的“活動”理解為“靈魂的活動”與笛卡爾的意思不符。再者,根據(jù)笛卡爾在《論靈魂的激情》第四十七條的論述,意志和激情之間有時候處于對立面,比如“人們在下面的情形下就會體驗到這一點,當(dāng)使得我們感到害怕的東西同時也驅(qū)使動物精氣進入那些可令下肢驅(qū)動而邁步逃跑的肌肉中時,意志卻勇敢地讓它們停了下來”(12)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39頁。。由此可見,“靈魂的活動”與“靈魂的激情”并不是一回事。
在筆者看來,笛卡爾說“活動與激情必定總是一回事”時,這里的“活動”只能理解為“身體的活動”,笛卡爾的這一命題是在強調(diào)激情與身體運動的緊密聯(lián)系。正如賈斯汀·斯科瑞(Justin Skirry)所說,“活動”和“激情”這兩個術(shù)語是在從不同的角度描述同一件事情,“活動”是從施動的身體角度在進行描述,“激情”是從受動的靈魂角度在進行描述。(13)Justin Skirry,Descartes: A Guide for the Perplexed,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2008,p.156.由此看來,身體的活動和靈魂的激情是一件事情的一體兩面,就像亞里士多德所說的教與學(xué)是一件事情的一體兩面一樣。(14)笛卡爾關(guān)于“行動和激情必定總是一回事”的觀點可以追溯到亞里士多德。關(guān)于笛卡爾在這一點上和亞里士多德的異同,見劉璐:《行動與激情是同一個東西?——對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一條原則的解析》,《外國哲學(xué)》2017年第2輯。從這個角度來說,靈魂的激情不能脫離身體的活動單獨存在,我們可以說它們是“同一個東西”。也正是基于這樣一種觀點,保羅·霍夫曼(Paul Hoffman)不無道理地指出,在笛卡爾那里,“存在著一些同時屬于兩種主體的樣態(tài),或者說跨越樣態(tài)。當(dāng)身體作用于心靈時,那種跨越樣態(tài)就是一種運動,因為它是一種存在于大腦中的活動……而由于它是一種存在于心靈中的激情,它又是一種感覺或心靈的激情。當(dāng)心靈作用于身體時,那種跨越樣態(tài)就是一種意志活動(volition),因為它是一種存在于心靈中的活動,而由于它是一種存在于身體中的激情,它又是一種運動”。(15)Paul Hoffman,Essays on Descartes,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9,p.102.劉璐在《行動與激情是同一個東西?》一文中對霍夫曼的這種解讀提出了批評,但在筆者看來,那些批評與其說是針對霍夫曼的解讀,不如說是針對笛卡爾本人。最后,將這里的“活動”理解為“身體的活動”,也符合笛卡爾在緊接著的第二條中的表述:“沒有什么主體可以比與靈魂相結(jié)合的身體對靈魂更直接地起作用。因此我們應(yīng)該認識到靈魂的激情通常就是身體的活動?!?16)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4頁。
總的來說,在笛卡爾那里,激情來源于身體和心靈的密切結(jié)合,由身體的動物精氣的運動所引發(fā)、維系和加強,最終傳遞到靈魂,在靈魂中發(fā)生愛、恨、高興、悲傷、渴望、驚奇等效果。笛卡爾十分強調(diào)激情的身體面向,它們起源于身體,最終又為保存身體服務(wù)。笛卡爾對激情的這種解讀是獨特的,在他之前的哲學(xué)家往往忽視了激情的這種身體面向,同時也就忽略了激情被身體因素所制約的被動性,以致我們不能明晰如何有力地掌控自己的激情,不做一個被激情奴役的生活混亂的人。
激情對人這一身心統(tǒng)一體的重要性和獨特性體現(xiàn)在它所承擔(dān)的特殊功能上。笛卡爾明確指出:“所有激情的功能僅僅在于,它們使我們的靈魂去欲求那些在本性看來對我們有用的東西,并且去堅持這種意志?!?17)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48頁。類似的表述也見第32、59、104-105頁。激情關(guān)注的是身心統(tǒng)一體的生存和幸福,它促使我們傾向有利于自身的事物而避開有害于我們的事物,以此來保存身心統(tǒng)一體。對每個人來說,只要我們還和身體結(jié)合在一起,還生存在這個變化莫測,充滿意外和危險的世界上,激情的存在就是必不可少的。
激情的這種功能決定了其具有動力性的維度,它們可以激發(fā)和影響行動。施米特(Schmitter)指出:“激情是一種基于身體的知覺,它們將以所有基于身體的知覺發(fā)揮作用的方式發(fā)揮作用,也即為了維護身體的完整性,從而維護身心統(tǒng)一體……總的來說,我們的知覺要作為實踐向?qū)Оl(fā)揮作用,它們就必須不僅僅是知覺:它們必須激發(fā)或者至少影響行動?!?18)Amy M.Schmitter,“How to Engineer a Human Being: Passions and Functional Explanation in Descartes”,in A Companion to Descartes,J.Broughton and J.Carriero eds.,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8,p.434.這種解讀也為德尼·康布斯納(Denis Kambouchner)所支持,他說道:“在這本書(指《論靈魂的激情》——引者注)第二部分界定‘原始激情’的好幾條中,笛卡爾都明確地表明了激情的動力方面?!?19)Denis Kambouchner,“Descartes and the Passions”,in The Oxford Handbook of Descartes and Cartesianism,Steven Nadler,Tad M.Schmaltz and Delphine Antoine-Mahut eds.,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9,p.200.我們可以從笛卡爾關(guān)于愛與恨的定義中清楚地看到這一點。他將愛定義為“一種靈魂的情感,由動物精氣的運動引起,這種運動使靈魂自愿親近似乎和它適合的事物”;恨則被定義為這樣一種情感,“它促使靈魂想要與那些對它來說顯得有害的事物保持距離”。(20)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62頁。也就是說,愛的激情促使我們追求某種有益于我們的東西,恨的激情促使我們回避某種有害于我們的東西。由此看來,激情會以某種方式對意志施以因果影響,進而激發(fā)或影響我們的行動。
在笛卡爾的道德哲學(xué)中,激情扮演著指引我們趨利避害的向?qū)越巧?,但不可否認的是,激情本身也具有缺陷,正因如此,我們才有可能會成為激情的奴隸。激情的缺陷在于兩個方面。一方面,激情具有被動性,受到身體因素和外部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它的這種被動性特征決定了我們的靈魂難以完全地掌控激情。笛卡爾在書中明確指出:“激情幾乎都是與一些在心臟那里出現(xiàn)的激動(emotion)一起出現(xiàn)的,并且由此,這種激動也牽動了所有的血液和動物精氣,因此,在這種激動停下來之前,激情都會呈現(xiàn)在我們的思維中……靈魂能輕易地克服一些較小的激情,但是卻不能避免最粗暴、最有力的激情,除非血液和動物精氣的激動已經(jīng)完全平息了?!?21)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36-37頁。當(dāng)一種極其強烈的激情發(fā)生時,意志并沒有被直接授權(quán)去否定這種激情的效果和影響。也就是說,強烈的激情會遮蔽理智的判斷,因此,當(dāng)強烈的激情出現(xiàn)時,在身體的激動平息下來之前,我們極有可能在激情的驅(qū)使下做出沖動的行動。
另一方面,激情驅(qū)使的行動很可能是不明智的,甚至是錯誤的,因為激情的另一個缺陷就在于它并不能正確地區(qū)分善惡和確切地分辨事物真正的價值。正如克里斯托弗·吉爾伯特(Christopher Gilbert)所指出的那樣:“盡管激情的目的是促使靈魂去意欲某些對人類有益的東西,但我們不能總是信任它們能夠使靈魂以適當(dāng)?shù)某潭热ヒ庥??!?22)Christopher Gilbert,“Freedom and Enslavement: Descartes on Passions and the Will”,History of Philosophy Quarterly,Vol.15,No.2 (Apr.,1998),pp.177-190,p.182.笛卡爾所提到的一個屬于激情的缺陷便是,它傾向于夸大益處和害處,因此它促使我們過分狂熱地追求前者,并過分焦慮地逃避后者;有時激情甚至?xí)褍烧吲?,使我們將對身體有害的事物當(dāng)成能帶來快樂的東西去追求,而將那些對我們有好處的東西當(dāng)成痛苦棄如敝屣。(23)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106頁。
鑒于激情具有以上兩個缺陷,如果我們對激情聽之任之,最終它就會把我們引向惡劣的境地??偟膩碚f,靈魂的意志和激情之間是存在沖突的,這種沖突之所以會產(chǎn)生,是出于激情的固有缺陷,正如李俐所指出的:“在笛卡爾這里,激情的不足只在于它的短視與過激,理性高于激情之處只在于理性看得更長遠、更全面。理性與激情并沒有方向性的沖突,兩者都服務(wù)于保護身體這個目的。”(24)李俐:《身體的激情——論笛卡爾激情理論的現(xiàn)代性》,《哲學(xué)動態(tài)》2015年第3期。鑒于此,意志與激情之間的矛盾和沖突并不是根本性的,它們是能夠得到克服的。而要克服激情帶來的困境,實現(xiàn)對自身的掌控,我們就要依靠強大的靈魂力量,這種力量來源于理智、經(jīng)驗、習(xí)慣以及堅定的決心。
如果一個人的靈魂是強有力的,那么他能夠憑借自己的意志很容易地克服那些不好的激情,只有那些靈魂虛弱無力的人,才會任憑自己被當(dāng)下的激情帶走,最后落入最糟糕的境地。雖說靈魂力量的大小受天賦的影響,但我們卻可以憑借后天的努力來改變靈魂虛弱的情況,正如笛卡爾所說:“并不存在這樣的靈魂,它如此虛弱以至于通過恰當(dāng)引導(dǎo)也不能獲得對激情的絕對控制力量……那些靈魂最為虛弱的人,只要他們運用足夠的技巧來訓(xùn)練和指引自己的激情,也可以獲得對他們所有激情的絕對掌控。”(25)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41-43頁。也就是說,我們對激情并不是無能為力的。無疑,如果能夠使我們的靈魂力量變得強大,從而獲得對激情的絕對控制權(quán),這于我們是很好的,因為這能夠使我們免受意志和激情互相沖突的痛苦以及免遭成為激情奴隸的命運。
想要使靈魂能夠更好地控制激情,首先我們就要依靠理智對于真理的認識。人們總是愿意去追求自己認為好的東西,去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蘇格拉底有一句著名的箴言:人們作惡是出于無知。正是因為不了解事物的真正價值,我們才經(jīng)常盲目地跟隨激情的腳步。笛卡爾對這種看法也是贊同的,他在《論靈魂的激情》一書的第四十九條談到:“如果沒有對于真理的認識,靈魂的力量是不足的?!?26)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40頁。大部分人都是根據(jù)自己的判斷去安排行動,我們只有正確地分辨事物的善惡及其真正的價值,才能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判斷。
除了依靠對真理的認識,我們還可以依靠經(jīng)驗來掌控激情。過去的經(jīng)驗對于我們的影響是很大的,很多時候,經(jīng)驗直接決定了我們面對激情時所采取的行動。舉個例子,當(dāng)我們遇到曾經(jīng)對我們造成過傷害的東西時,我們就會產(chǎn)生恨、痛苦、恐懼之類使我們排斥這一對象的激情,根據(jù)之前我們擺脫這一使我們不舒服的對象的經(jīng)驗,我們會采取不同的方式去面對,如果之前我們是采取躲避的方式成功地擺脫了困境,那么當(dāng)再次遇到類似的情境時,我們很可能會采取同樣的躲避方式;而如果在過去的經(jīng)驗中我們是通過戰(zhàn)勝威脅的方式來成功克服困難的,那么當(dāng)再次面對這樣的事時,我們就會選擇迎難而上。經(jīng)驗?zāi)軌蚋嬖V我們選擇怎樣的方式會有怎樣對應(yīng)的后果,從而能夠一定程度地克服激情的盲目性,幫助我們更好地掌控激情。
要控制激情,除了依靠真理認識和經(jīng)驗等理性方面的方法,笛卡爾還開創(chuàng)性地提出了“習(xí)慣聯(lián)結(jié)”的方法。在《論靈魂的激情》第五十條笛卡爾論述道:“盡管那些向靈魂呈現(xiàn)了某些事物的運動(包括小腺體的運動以及動物精氣和大腦的運動)很自然地與那些在靈魂中激起某些激情的運動相連,然而通過習(xí)慣的養(yǎng)成,前者可以與后者相分離,并與其他非常不同的運動相連。甚至這種習(xí)慣可以通過唯一的一次行動就能獲得,而無需長時間的練習(xí)?!?27)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42頁。語言學(xué)習(xí)就是“習(xí)慣聯(lián)結(jié)”的典型例子。除此以外,在《論靈魂的激情》的第四十四條、一百零七條、一百三十六條、二百一十一條笛卡爾也作了同樣的論述,笛卡爾不斷地強調(diào)用習(xí)慣去將激情與它們自然聯(lián)結(jié)的思想和行動分開,從而糾正我們自然的缺陷,由此可見他對“習(xí)慣聯(lián)結(jié)”這一方式的重視。
在笛卡爾看來,從本性來說,激情都是好的,因為它們的目的是對人這一身心統(tǒng)一體的保存和完善,所以我們只需要通過智慧和習(xí)慣避免對激情的不良使用或過度使用就可以了。但是有時候激情來得迅速而猛烈,我們根本來不及做好準(zhǔn)備,對于這種情況,笛卡爾也考慮到了。在面對來得迅猛又突然的激情時,我們可以去想象那些顯得有理性實際上卻可能會欺騙靈魂的東西,以此使自己相信自己當(dāng)下所產(chǎn)生的激情是過度的;再者,在這種強烈的激情持續(xù)的一段時間里,應(yīng)該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并且盡量地不要去做任何判斷和行動,這樣可以避免沖動行事帶來的嚴(yán)重后果;最后,“當(dāng)這種激情使得人們在當(dāng)場就要做出行動決定時,這時,我們的意志就應(yīng)該讓自己主要去思考和追隨那些與這種激情所代表的理由完全相反的想法”。(28)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161頁。我們可以通過以上三種方法來控制意外狀況下到來的猛烈的激情,這便是笛卡爾所提到的對激情的一般性補救方法,這種方法是很有效果的。
理性控制和自由選擇的道德哲學(xué)思想深深根植于笛卡爾的早期著作中,體現(xiàn)為《談?wù)劮椒ā分刑岢龅臅簳r的倫理原則,并最終在晚期的《論靈魂的激情》一書中得到了成熟的論述,笛卡爾所提出的“慷慨明義”(générosité)概念便是這一思想的集中體現(xiàn)。達到“慷慨明義”的境界對于掌控激情從而擺脫奴役走向自由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導(dǎo)意義,正如賈斯汀·斯科瑞(Justin Skirry)所指出的:“自由和堅決的理性控制對掌控激情來說是必要的,這種控制就相當(dāng)于對自我的掌控。”(29)Justin Skirry,Descartes: A Guide for the Perplexed,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2008,p.165.
“慷慨明義”是笛卡爾道德哲學(xué)的核心概念,在笛卡爾看來,所有德性中“慷慨明義”居于最高地位,是所有德性之冠,通過訓(xùn)練“慷慨明義”這種德性,我們可以糾正激情的所有過失。那么,“慷慨明義”究竟指什么,它又有什么理論內(nèi)涵?
與“慷慨明義”同源的拉丁語形容詞為“generosus”,它來源于拉丁語名詞“genus”。在拉丁語中,“genus”指“種族”或“家庭”,“generosus”主要意為“高貴”和“良好的出身”。在簡單轉(zhuǎn)換之后,“generosus”可以意指“高貴的心靈”或“崇高”。(30)李子群:《試論笛卡爾的générosité概念》,《廣西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0年第1期。要準(zhǔn)確翻譯“générosité”這個概念是困難的,學(xué)界對如何翻譯“générosité”這個概念有不同的意見。約翰·科廷漢(John Cottingham)認為,應(yīng)該將“générosité”翻譯為“generosity”(漢語意為“慷慨”)。在他看來,這種譯法雖然不能完全貼合笛卡爾所表達的意思,但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為當(dāng)人們用“générosité”來指行為時,多少具有“慷慨”之意。(31)John Cottingham,Philosophy and the Good Lif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p.99.李子群也采取了“慷慨”這種譯法,見李子群:《試論笛卡爾的générosité概念》。張柯認為,將“générosité”翻譯為“慷慨明義”比較貼切,將其翻譯為“慷慨”或“寬宏”都不妥當(dāng),因為“générosité”除了有“寬容泰然”“行為豁達”之義,還強調(diào)了人的“理智性”,即對真理的洞見和對自我意志的堅持。(32)張柯:《轉(zhuǎn)化與統(tǒng)一——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旨意探微》,《貴州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7年第3期。筆者比較贊同張柯的譯法,將“générosité”譯為“慷慨明義”而非“慷慨”或“寬宏”。
在笛卡爾看來,“德性的訓(xùn)練是對激情最重要的補救”,(33)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115頁。因為訓(xùn)練德性可以使我們的靈魂在其內(nèi)部有自己滿意的東西,這樣我們就不會為外物所擾,即使是最強有力的激情也無法破壞我們對自己的控制。而“慷慨明義”便是最高的德性。在《論靈魂的激情》一書中,笛卡爾對“慷慨明義”這一概念作了如下論述:對一個人來說,真正的慷慨明義,“一方面在于他知道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只是對自己意志的自由支配,并且除了良好地或糟糕地運用自己的意志之外,沒有其他理由使他應(yīng)該受到贊揚或責(zé)備;另一方面則在于,他在自身中感受到了一種去良好地使用自由意志的堅定而不變的決心,也就是說,他從來不會缺乏從事和執(zhí)行自己認為是最好的事情的意志”。(34)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121頁。也就是說,“慷慨明義”要求我們用堅定的決心去良好地運用自己的自由意志,要做到這一點,首先我們要依靠對真理的認識做出正確的判斷,然后堅定地去執(zhí)行自己認為是最好的事情。正如張柯所總結(jié)的那樣,“慷慨明義”是“認識”和“決心”的結(jié)合,也即是“知識”與“意志”的結(jié)合,是使第一哲學(xué)和道德哲學(xué)統(tǒng)一起來的關(guān)鍵德性。(35)張柯:《轉(zhuǎn)化與統(tǒng)一——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旨意探微》。
“慷慨明義”的思想在《談?wù)劮椒ā愤@一早期著作中就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來了。我們可以看到,在《談?wù)劮椒ā返牡谌糠?,笛卡爾提出了三條指導(dǎo)實踐的行為準(zhǔn)則,這三條準(zhǔn)則概括起來就是:其一,服從法律和習(xí)俗,以周圍最明智的人為榜樣,根據(jù)他們在實踐上的最合乎中道的意見來指導(dǎo)自己的實踐行為;其二,在行動時要堅定果斷,一旦選定某條道路,就要毫不動搖地走下去,無論它是否是無疑的;其三,永遠只求克服和控制自己以及改變自己的愿望,不求改變外物。(36)笛卡爾:《談?wù)劮椒ā?,王太慶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0年,第19-23頁。其中,第三條準(zhǔn)則“改變自我”對應(yīng)于“慷慨明義”定義的前一部分,要求我們努力克服自我,而不是試圖去改變世界的秩序,因為世界秩序遵循自然的必然法則,根本不受我們的控制,只有我們的思想,也即是我們的自由意志才完全屬于我們并完全受我們支配,所以我們只需要良好地運用自己的自由意志,去克服自我,改變自己的欲望,控制自己的激情,這樣我們就可以擺脫外物的不良影響,獲得無上的滿足與自由;第二條準(zhǔn)則“意志堅定”則對應(yīng)于“慷慨明義”定義的后一部分,要求我們在做出決定和選擇之后,就排除猶疑,堅決地朝著一個方向前進,而不能由于細小的理由在中途改變方向,就算一開始的選擇是隨意的,一旦選定,我們就要把它當(dāng)作最可靠的看法去執(zhí)行,因為反復(fù)無常,一遇風(fēng)吹草動就改變主意是很壞的,這將導(dǎo)致停滯不前甚至后退,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會如此行事。而行動往往遵循判斷,我們的意志是否追求某種東西,要看我們的理智判斷它是好是壞,有了正確的判斷才能有正確的行動,所以要良好地運用我們的自由意志,除了要有堅定的決心之外,正確的判斷也是必不可少的,《談?wù)劮椒ā分刑岬降牡谝粶?zhǔn)則在幫助我們做出正確的判斷方面是有益的。法律、習(xí)俗、明智之人的意見總是為大多數(shù)人所接受,在我們自己還不具有豐富經(jīng)驗的領(lǐng)域,遵循這些看法是有益的,它們可以幫我們盡可能地避開錯誤。我們的選擇也要盡可能合乎中道,因為一方面極端的大多時候是壞的,另一方面選擇合乎中道也可以讓我們在犯錯誤時不致于偏離太遠。
笛卡爾非常重視人的自由意志,在他看來,人的理性認識是有限的,必須要服從自然的必然法則,而人的自由意志則不然,它是主動的,具有無限性,是人自身中最接近于上帝的存在。但是,笛卡爾也強調(diào)自由意志的行使要依據(jù)我們的理性判斷,也就是要依靠我們對真理的認識,因為在笛卡爾看來,如果脫離了正確的判斷,我們對自由意志的行使就會變得糟糕,以至于做出錯誤的決定和行動,這與蘇格拉底所主張的“一切惡行出于無知”有異曲同工之妙??偟膩碚f,自由意志和理性認識是“慷慨明義”的兩個基本面向,這兩者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只有將理性認識和行使自由意志統(tǒng)一起來,我們才能獲得“慷慨明義”這種德性。
再者,值得強調(diào)的一點是,德性不僅僅是靈魂的活動,“慷慨明義”這種至高的德性也不僅僅是意志和理性結(jié)合的結(jié)果,它被笛卡爾看作是一種特殊的激情,來源于靈魂中被某些動物精氣的運動所加強的思想,通過習(xí)慣的培養(yǎng),“慷慨明義”最終成為一種美德,在作為一種激情的同時,也成為醫(yī)治不良激情的良方。我們可以說,“慷慨明義”是一種合理的自尊,它在于知道除了自由地使用我們的意志外,沒有什么是真正屬于我們的,并且,感受到一種良好地使用這種意志的堅定而不變的決心。一旦我們認識到我們的自由意志對我們最有價值,并且與命運無關(guān),我們就不會輕視那些我們認為也擁有自由意志的人,不管他們使用自由意志的好壞。
擁有“慷慨明義”這種德性的人能夠成為自己的主人,他們既重視自己又重視他人,因為他們重視自由意志而忽視外在的財富、榮譽、權(quán)力等東西,并且他們清楚地知道每個人都擁有這種珍貴的自由意志?!翱犊髁x”使我們常常反思我們本性中的缺陷,反思我們曾經(jīng)犯過的錯誤或?qū)砜赡軙傅腻e誤,由此我們能夠糾正自己的一些過失,從而更好地行動?!翱犊髁x”也能幫助我們控制激情,特別是諸如嫉妒、渴望、貪求等追求外物的激情,擁有“慷慨明義”這種德性的人能夠很好地對它們加以控制,因為他們只重視完全屬于自身的自由意志而不會執(zhí)著于在自己能力范圍之外的外物;對于憎恨他人的激情他們也能加以控制,因為他們重視并尊重所有人;他們也不會被害怕、憤怒等激情帶走,因為他們對自己有信心,且不會過多在意那些外在的有可能被剝奪的好東西。
我們要如何獲得“慷慨明義”這種德性呢?笛卡爾認為,德性可以通過習(xí)慣養(yǎng)成,因為“我們通常所說的德性就是人們靈魂中的一些習(xí)慣,它們使靈魂傾向于某些思想”;(37)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128頁。德性也可以通過良好的教育加以培養(yǎng),因為德性基于人們的理性和意志,而良好的教育可以矯正我們天生的自然缺陷,使我們獲得德性。所以總的來說,要培養(yǎng)“慷慨明義”這種德性,必然要經(jīng)過長期的訓(xùn)練和反復(fù)的思考。在笛卡爾看來,“慷慨明義”是“打開其他所有德性的鑰匙,并且是對激情的每一種混亂的一般補救方法”。(38)笛卡爾:《論靈魂的激情》,第129頁。所以,為了更好地控制激情,我們應(yīng)該善用自由意志并堅定決心,使自己成為一個“慷慨明義”的人。
人是靈魂和身體的統(tǒng)一體,而靈魂的激情則是身體和靈魂的關(guān)鍵契合點,其兼具身體因素帶來的被動性和其功能呈現(xiàn)的動力性。激情的目標(biāo)是對人這一身心統(tǒng)一體的保存和完善,它引導(dǎo)著我們趨利避害,所以激情可以成為我們行動的“向?qū)А薄5?,對于激情的不良使用或過度使用也可能為我們帶來災(zāi)難,因為激情無法正確地判斷事物的善惡和其真正的價值,以至于它常常將對我們有害的事物當(dāng)成能帶來快樂的東西去追求,而排斥那些真正對我們有好處的東西。一個人如果總是聽?wèi){激情差遣,那么他終究會使自己陷入不幸,成為激情的奴隸。為了能夠更好地生活,為了掌控自己的命運,我們要學(xué)會控制激情,做自己激情的主人,而要實現(xiàn)這一目標(biāo),我們便要通過對真理的認識、對經(jīng)驗的積累以及對習(xí)慣的培養(yǎng)來鍛煉自己的靈魂力量,使自己面對激情的沖擊時能夠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最后,德性是補救激情的最好方法,作為德性之最,“慷慨明義”可以彌補所有激情的過失,良好地使用自由意志并擁有堅定的決心是幫助我們控制激情,從被奴役走向自由的最好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