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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tǒng)文化中人文情懷的真切展演
——宋元時期的“亂離重逢”母題

2021-12-05 05:23立,吳
關(guān)鍵詞:母題

王 立,吳 浩

(大連大學 語言文學研究所,遼寧 大連 116622)

宋代經(jīng)歷了兩宋之際與宋末戰(zhàn)亂多發(fā),作為華夏中原凝聚力文學表現(xiàn)的“亂離重逢”母題,更多地呈現(xiàn)普通人、下層官吏的人生陡轉(zhuǎn)與命運劇變,摹寫亂世人生中的悲悲喜喜,更具有濃郁的人文精神與人倫情味。不論是追憶唐代亂離中的老故事,還是傳播宋末佳話,乃至在民國武俠小說嗣續(xù),都離不開宋代母題的歷史貢獻,值得進一步總結(jié)與探討[1]。

一、重逢角色:多重親戚關(guān)系的多維表現(xiàn)

宋代是亂離重逢母題全面建構(gòu)、角色關(guān)系瑧于全面、內(nèi)蘊充盈、原創(chuàng)頗多的母題史重要階段。

(一)情侶重逢

情侶重逢是難于割舍的情愫展現(xiàn),相識一時,卻未必能相聚長久。程洛賓為京兆參軍李華之妾,李華后為江州牧,登樓見船上鼓胡琴者,認出“宛如故舊”,令人問知果是隴西李氏之女,流落中念父母在時“所著篇章,常記心口”,因頌數(shù)篇正乃李公昔日親制,流涕問洛賓所在,答曰已為他人妻室,于是令歸宅,“揖王君別求淑姬,赍幣詣洛賓使回”[2]。這類流行于民間的老故事,與宋詞婉約派“多情自古傷離別”的感傷情蘊,互動互補。

(二)夫妻失散重逢

即使是官員的妻子也難于破鏡重圓,何況有時完全出于意外,無思想準備,也談不到如何尋覓。這樣只能依靠機遇帶來的幸運了?!洞轰炯o聞》載,某下層官員妻觀燈時走失,流落某官府為侍女,隱瞞身份,而偶然中認出辦公事的丈夫,她淚流滿面,被驚訝的主人問出原委:

(三)兒遠行尋母,父母重逢

宋代傳揚了兒子長大后遠行尋母,使父母全家獲得團圓之事。作為《宋史》所載朝中官員的家事,體現(xiàn)出家國“共同體”命運的濃縮。金人南下進兵山東,陳公緒倡大義來歸宋,不巧此時妻劉氏歸省,倉促之際公緒只得帶兒子陳庚同走,宋朝授他官,后累積建功官至正使。劉氏留北音問不通,人勸:“人言‘貴易交,富易妻。’今陳已貴,必他娶矣,盍改適?”而劉氏堅不為所動:“吾知守吾志而已,遑恤乎他!”公緒亦不另娶。兒子陳庚漸漸長大:“輒思念涕泣,傾家貲,結(jié)任俠,奔走淮甸,險阻備嘗。如是者十余年,遂得迎母以歸?!盵4]一家人因戰(zhàn)亂分別已二十五年,史書未忘記補敘劉氏在北地何以謀生:“嘗緯蕭(編織蒿草)以自給?!眲⑹?,該是多么含辛茹苦的漫長等待!孝子陳庚又是怎樣從青年到壯年,尋母十年又經(jīng)歷了多少坎坷曲折!人們聞此佳話,自可以由善果推過程,為這種女性的堅貞、孝子的執(zhí)著而感極而泣。故事屬夫妻、母子同時重逢,這也具有新創(chuàng)性質(zhì)。

(四)兄妹相逢,突出了身為兄長的倫理責任

有時,此與少女獲救依托貴家、發(fā)跡變泰的故事類型結(jié)合,也是當時處于身份地位較高的少女,走出了人生低谷后,偶然中總是先認出了久別的兄長。王明清《摭青雜說》寫泰州鹽商項四郎,從水中救一少女七娘。有一過往腳夫,七娘自屏后窺之,甚類其兄。走后告知:“金尉乃具晚食,召將仕,因問其父歷任經(jīng)由。將仕曰:‘某河北人,流寓在此……’”金尉又問:“將仕曰:‘不曾有風波之患,只在太平州遭一伙劫賊,財物無甚失,但一小妹落水死,累日尋尸不得?!驕I下。金尉乃引將仕入中堂,兄妹相持大哭。既而說雙親長幼皆無恙,又復相慰?!盵5]人生苦難之中,父母不在了,本應兄妹相依為命,卻不幸未能盡到保護小妹之責任,為兄者一直內(nèi)疚自責。一旦重逢,真是不禁喜極痛哭。民俗學者認為:“此當為真人真事,起初或作為新聞傳說,在民間口耳相傳。久之,則流變成生活故事?!盵6]上述母題所涉角色的多樣化,并非全部,但基本涵蓋了主要的家庭成員及其關(guān)系。母題史的創(chuàng)獲是顯而易見的。

二、奇中之奇:深切的人文情懷與幸運結(jié)局由來

靈獸,抑或普普通通的一只小獸,可能在故事中預示著主人公命運由此發(fā)生了轉(zhuǎn)折,該人物及時跟進也就走到了一個新的“人生關(guān)口”,這一模式從佛經(jīng)和史傳文學擴展到小說之中[7]。

(一)動物活動引出離散者“相認”

說北宋慶歷年間羌人入侵,巡檢張殿直者家人全被擄,妻子被分給了一個頭目做雜務,常在水邊動情地南望故鄉(xiāng),這“有意味的形式”,被一只同樣懷念故鄉(xiāng)家園的犬發(fā)現(xiàn),有意溝通交流:“一犬亦攘掠而得者,常隨妻出入,屢銜其衣,呦呦而吠……妻因泣謂犬曰:‘汝能導我歸漢耶?’犬即躍鳴?!嬎鞗Q,俟夜,隨犬南馳。天將曉,犬必擇草木岑蔚之處,令妻跧伏,犬即登高阜顧望,意若探候者。時捕雉兔銜致妻前,得以充饑。凡旬日,達漢境,巡邏者以聞。訪其夫尚在,乃好合如故。自此朝暮所食,必分三器,一以飼犬。斯事番人俱知之。”[8]宋人張師正評曰:“犬,六畜也,惟豢養(yǎng)之戀。既陷夷狄之域,尚由思漢,又能導俘虜之婦,問關(guān)而歸,可謂獸貌而人心也。有被衣冠而叛父母之國者,斯犬之罪人也?!笨此婆既怀霈F(xiàn)的某一動物,有其動物自身的活動規(guī)律,然而卻“無心插柳”,成為離別重逢中牽出線索的導引,在歸鄉(xiāng)還里故事中體現(xiàn)出來,富有人獸共情的人倫情味。金圣嘆《讀第五才子書法》指出了一種“有鸞膠續(xù)弦法”,充當扭結(jié)兩條線索的功能:“如燕青往梁山泊報信,路遇楊雄、石秀,彼此須互不相識,且由梁山泊到大名府,彼此既同取小徑,又豈有止一小徑之理?看他便順手借如意子打鵲求卦,先斗出巧來,然后用一拳打倒石秀,逗出姓名來等是也。都是刻苦算出來?!盵9]注意到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技巧。

趁著南北混戰(zhàn)販運人口者,受到中原百姓痛恨,因此宋元期間也出現(xiàn)了能辨識忠奸、好壞的虎,介入人世來平不平。溧陽父老講述宋末居民荒業(yè),至元間,有一奸民,曾為北兵掠去。復后南歸,每掠買良人子女,投北轉(zhuǎn)賣為奴婢。居三二年,忽遇一虎至村落三日,居民驚惶,幸不為害,惟啖此奸而去。[10]卷三,116載錄者慨嘆這一奇聞的倫理意義,相信存在著人世與人間社會之外那神秘力量的相通:“豈非造物者報焉!”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受到猛獸虎的威脅,詩文之中多詠嘆的是斗虎打虎[11],但人們又是多么期待著虎也能主持正義,區(qū)別善惡,剪除人間那些造成骨肉分離的“人販子”?。?/p>

(二)盡人之善愿,促成親人回歸家中,解決骨肉分離的家庭問題

該類型故事受《妙法蓮華經(jīng)》老父尋子描寫的啟發(fā),《泊宅編》也載,許昌士人張孝基娶富人女,富人只有一子,因不肖而被父斥逐。富人病死前把家財全付女婿孝基,辦完后事,孝基路遇問不孝子:“‘汝能灌園乎?’答曰:‘如得灌園以就食,何幸!’孝基使灌園。其子稍自力,孝基怪之。復謂曰:‘汝能管庫乎?’答曰:‘得灌園,已出望外,況管庫乎?又何幸也?!⒒构軒?。其子頗馴謹,無他過。孝基徐察之,知其能自新,不復有故態(tài),遂以其父所委財產(chǎn)歸之。此似《法華》窮子之事。其子自此治家勵操,為鄉(xiāng)閭善士……”[12]這是一個“外姓人”——女婿的善舉高義,使得已被驅(qū)離為乞丐的浪蕩子復歸原家庭的佳話。過程審慎細心,循序漸進,既維護了流落為丐的富家子的自尊,又帶有考驗性。故事關(guān)注重點在于如何讓死去的岳父所留不孝子,也能通過勞動自食其力,改惡從善逐步走上正路,不使岳父家由此破敗分裂斷絕香火。

(三)夫妻(情侶)別后,妻子(未婚妻)執(zhí)著尋夫的歷險與幸運

離散后的弱者女性命運如何?每多成為男女離別書寫的一個重要關(guān)注點。其中,與遭遇水厄,誤以為已遇難的妻子重逢,更是生離死別后的意外欣喜。然而面臨一個令人困惑的難題,如何面對離別后美妻的貞操,難于獨立存活的婦女怎樣度過離別后的歲月?甚至這直接牽涉到夫妻重聚的必要性、日后是否幸福。傳聞稱某士人攜妻赴官,舟過揚子江遇風船翻,男的得脫,“哀慟累日”才無奈離去。三年后任滿復臨故地,在寺廟設(shè)水陸供薦,禱佛乞妻早日脫生。四更時僮奴逢一婦滿身水,裸跣抱柱,醉癡如瘋癲狀,黎明時僧眾聚觀,官人細認乃妻也,“駭怖無以喻”,即命加熏燎具湯藥救治,俄而蘇醒相持而泣,追訴被淹沒時,如被人拖下入水底,被綠衣人(水府判官)攜入穴,多次請求才被引導攀險梯,上寺中,聽到君官位姓名在追薦:“‘我料君在此,盤旋繞寺,不肯返。綠衣苦見促……我聞君咳聲,緊抱廊柱不放,遭毆打,極困。佗怕天曉,遂舍去。此身墮九泉下不知歲月,賴君再生,皆佛力廣大所致。’喜甚而哭,遂為夫婦如初?!盵13]1209-1210故事強調(diào)了女性堅貞的人文價值,及其對重逢的決定性意義:“妻絕美”,才導致被水府判官所糾纏。而實際上,可能是患上了一種間歇性癲瘋癥,如此稱水府游,就可以解釋離別時光,不過是“異空間”遭遇的一場劫難,貞操無損。夫妻重逢后遂無不快之憂。這就如同女性“保貞術(shù)”策略書寫一樣,解答了夫妻別離期間可能的不測。然而,倘若不是這官人有情有義仍故地祭奠,何能三載后竟意外重聚!

(1)從色譜分析的原理和過程來看,采用微量進樣器吸取樣品然后注入汽化室,在高溫汽化室內(nèi)(160~180℃)迅速汽化,低沸點的物質(zhì)汽化后進入色譜柱并在柱中利用待分離的各種物質(zhì)在兩相中的分配系數(shù)、吸附能力等親和能力的不同來進行分離。色譜分析中汽化室在一定意義上等同于預處理的蒸餾過程,樣品中高沸點的物質(zhì)及固體成分仍存留在汽化室內(nèi),這一點在實際操作中得到證實,中控雙乙烯酮直接進行色譜分析時其汽化室和毛細管柱極易被堵塞,由于氣相色譜分析法需先對液體進行汽化,然后進行分離計算,而固體物質(zhì)在汽化室內(nèi)不會汽化,所以過濾前后樣品汽化總量相同,其分析所得的結(jié)果也基本相同。

(四)兩對夫妻離散,互相認回自己的親人

在兩宋之交至南宋末特定的動亂時代,大量地出現(xiàn)親人失散、骨肉分離的悲劇,也就難怪發(fā)生一些不可思議的巧事幸事。如兩個遭亂失妻者,原來彼此臨時與對方之妻結(jié)合,巧遇判明,彼此自愿換回。遭遇了類似的不幸,咀嚼著類似的痛苦,也就特別能將心比心,互相理解。建炎三年(1129),軍校徐信與妻夜出,遇一人盯住妻凝視,后來竟緊跟著依依不舍,信問故,竟說出其妻籍貫姓氏,徐信愕然:“其人掩泣曰:‘此吾妻也!吾家于鄭州,方娶二年,而值金戎之亂,流離奔竄,遂成乖張,豈意今在君室。’信亦為之感愴,曰:‘信,陳州人也,遭亂失妻,正與君等。偶至淮南一村店逢婦人,敝衣蓬首上……初不知為君故婦,今將奈何?’其人曰:‘吾今已別娶……倘使暫會一面,敘述悲苦,然后訣別,雖死不恨?!殴炭犊x士,即許之,……信出迎,望見長慟,則客所攜,乃信妻也。四人相對凄惋,拊心號咷,是日各復其故,通家往來,如婚姻云?!盵13]1651亂世人生中的百姓,即便是大族之后,也難于避免厄運吧。夫妻遭亂,勞燕分飛,可偏偏是在外地,一方認出了淪為乞丐潦倒路邊的另一方,這該怎樣處理?故事男主人公徐信“固慷慨義士”,應該說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前提因素,倘若疑神疑鬼,不是坦誠以待,也就完全可能錯過與妻重逢的機會。同時,故事也宣示出一種與人為善、平等寬容的可貴情操。

三、堅不改志:亂世遭逢中女性的倫理表彰

(一)女性在亂離后“不忘初心”,是該母題重點表彰的人格風范

“她”在夫妻失散后“秋扇見捐”,在男性中心的社會形態(tài)中,也是男性富貴后的多發(fā)性情況。北戎南下,遭亂后忠貞之妻雖另有家庭,卻能只攜己財而卷逃,義無反顧地返鄉(xiāng)與故夫團聚,為人傳頌。說南宋建炎二年(1128),鄧州大族晁氏數(shù)百人被擄至北,晁安宅之妻與女兒、乳母為邵之手下王生所得,邵又舉軍降了宣撫陜蜀的張丞相:

閬有靈顯王廟,婦與乳嫗以月二日往焚香,嫗視道上一丐者病,以敝紙自蔽,形容甚悴,諦觀之,以告婦曰:“有丐者,絕類吾十一郎?!鼻苍兤溧l(xiāng)里姓行,果安宅也。婦色不動,令嫗持金釵與之,約十六日復會,且戒無易服。及期相見,又與金二兩,曰:“以其半詣宣撫司投牒,其半買舟置某所以待我;安宅既,通訴,宣撫下軍吏逮王生?!睍醭霁C,婦攜己所有直數(shù)千緡,與嫗及女赴安宅舟,順流而下。王生家貲巨萬,一錢不取也。王晚歸不見其妻,而追牒又至,視室中之藏皆在……了不以介意。晁氏夫婦離而復合如初。[13]129-130

值得注意的是,故事的細節(jié)昭示出女性智慧。婦在乳母認出了故夫后,并未沖動地前往親詢,而是派乳母去探聽;又不急于相認,而是聲色不動,先以金釵解其燃眉之急,又約半月后再見面,特意囑不要更換衣服,免得認不出來;再晤面又贈銀,叮囑用于買宅、投訴和實施步驟。在精心設(shè)計與故夫重聚時,婦做到了有理、有力、有節(jié),卷逃所攜只是屬于自己的財物,這就避免激怒第二任丈夫;而由安排好的故夫出面起訴,使故夫行使應有權(quán)利,不過是在船行出逃事發(fā)時,宣示已經(jīng)官動府,施加壓力,以打消第二任丈夫追究之念。計劃的成功,實有賴于設(shè)計的縝密與目標的有限度控制。故事之于母題史的創(chuàng)新意義在于,不僅晁妻、乳母細心而理性,更重要的是展現(xiàn)出女性重情重義的高潔人品,高尚的品格還感動了那右軍小將王生,聽之任之不再追究。以致傳揚者不禁感嘆:“婦人不忘故夫于丐中,求之古烈女可也。惜逸其姓氏。王雖武夫,蓋亦知義理可喜者?!惫适陆柚鷦e離重逢,又凸顯出亂世人生中“女性智慧”的母題,這也是一種人文關(guān)懷。

相比之下,《摭青雜說》寫范希周與呂氏的夫婦相認,其身份、關(guān)系比較特殊。嚴格說來,范娶了戰(zhàn)俘之女為妻,然而由于呂氏生于官宦人家,頗有見識,憂慮夫君身為“賊之親黨”(賊首侄子),早晚在官軍擊破時會受株連,她果斷地自殺明志,二人結(jié)下誓不再嫁娶之盟。當這座被饑民嘯聚的孤城被攻破,二人失散,呂氏果因北方口音“宛轉(zhuǎn)尋著親戚骨肉,又是再生”也。然而呂氏與為官之父相逢,因“尚戀為逆賊之妻”不同意改嫁,父女產(chǎn)生激烈沖突。后在官府中呂氏認出了一辦差的廣州使臣“言語步趨,宛類建州范氏子”,卻遭父嘲諷責罵。半載后那使臣又來,這次年輕人的身世與至誠,真的讓這位沒露身份的岳父由衷感動:“呂氏屢窺之,知其為希周也。乃情懇其父,因飲酒熟,問其鄉(xiāng)貫出身。賀羞愧向呂,問曰:‘某建州人也,實姓范,宗人范汝為者叛逆,某陷在賊中……恐以賊之宗族,一并誅夷,遂改姓賀,出就招安……受此廣州指使?!瘏伪O(jiān)又問曰:‘令孺人何姓?初娶、再娶乎?’范泣曰:‘在賊中時,虜?shù)靡还賳T女為妻。是冬城破,夫妻各分散走逃,且約茍存性命,彼此無娶嫁。后來又在信州尋得老母。見今不曾娶……’語訖悲泣失聲。呂監(jiān)感其恩義,亦為泣下。引入中堂,見其女?!盵14]從結(jié)尾補敘“廣州有一兵官郝大夫,嘗與予說其事”,可知故事當時被人們視為一種“非虛構(gòu)文學”。明代詹詹外史(馮夢龍)評輯《情史·情貞類·范希周》亦贊其誠信:“范子作賊,呂氏從賊,皆非正也。貪生畏逼,違心茍就,其實俱有不得已者焉。既而鰥曠相守,天亦憐其貞而終成就之,奇哉!”[15]

(二)未婚夫妻訂婚后亂離,仍堅守承諾,終得踐行舊約

這一不為坎坷遭際而放棄初心的堅韌,被認為十分可貴。試想,亂離之后作為見證人的長輩,都已凄然離世,而當事人卻依舊能踐約,體現(xiàn)出“誠信”的品質(zhì)。故事突出了女主人公春娘幼年飽受儒家文化熏陶,雖陷風塵仍頗持重。《摭青雜說》還寫道:京師孝感坊的邢知縣、單推官,兩家并門而居。邢之妻即單之娣(妹)。單之子符郎,邢之女名娘,襁褓中已議婚。宣和丙午(1126)夏,邢挈家赴鄧州順陽任縣官,單亦舉家往揚州待推官闕,約官滿成婚。當年冬戎寇大擾,邢夫妻皆遇害。春娘被轉(zhuǎn)賣倡家改名“楊玉”,得娼嫗教“樂色事藝,無不精絕”,貌秀嫻雅,得前后守倅看重。單推官渡江遷至郎官,無音問。紹興初符郎受父蔭為金州司戶,年少的他一見楊玉,甚慕之。楊玉羞愧道出幼許婚舅之子符郎,司戶心知為春娘,鄭重詢問,汝肯嫁我否?探明楊玉厭惡風塵,乃告知父。單父接書信與太守溝通,經(jīng)一番周折,楊玉(春娘)終于重歸司戶(符郎),還帶出此間小妹李英,經(jīng)太守認可也一并歸司戶,這當為亂離重逢母題開啟的“雙美”模式,直到清末《兒女英雄傳》寫安驥娶了雙鳳(張金鳳、何玉鳳),仍循此模式。小說著意描繪春娘見公婆的場面,補敘出這一“個人問題”的處理還影響到男主人公的官運:“司戶挈春娘歸,舅姑見之,相持大哭。其母見李氏小心婉順,遂留之。居一年,李氏生男,邢氏養(yǎng)為己子。符郎……每有不了辦公事,上司督責,聞有此事,以為‘知義’,往往多得解釋。紹興乙亥歲(1155)自夔罷倅,奉祠寄居武陵。邢、李皆在側(cè)。每對士大夫具言其事,無有隱諱。人皆義之。”[5]479-482作為一種“關(guān)系存在”,符郎的大悲大喜,在人們看來是一種吉運之人,所謂“修齊治平”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修齊”促進了其官場上的順風順水。另一方面,對于這種分別后貞烈如一的未婚女性,在男性中心的社會中,有理由成為諸多戲曲小說同母題故事所關(guān)注的內(nèi)容,而且常成為一種“副文本”與載錄者的“敘事干預”。女性的堅貞持守,等待未婚夫多年,被昭明為給期盼中的未婚夫帶來福祉,吉星高照。

著名的王從事夫妻離合故事,也出現(xiàn)在宋代。紹興初,汴人王從事挈妻妾來臨安調(diào)官,租用民居時妻子不幸被騙子拐走。五年后他為衢州教授,在西安宰的家宴上:“羞鱉甚美,坐客皆大嚼,王食一臠,停箸悲涕。宰問故,曰:‘憶亡妻在時,最能饌此,每治鱉裙,去黑皮必盡,切臠必方正。今一何似也,所以泣?!瓎疽粙D人出,乃其妻也。相顧大慟欲絕?!盵13]631-632夫妻失散,夫在同僚之家赴宴,因品嘗出飲食烹調(diào)特色而得以重認。此故事還作為“民俗記憶”流傳元初。金陵一小僉廳官的美艷之妻,因好出游,參加了郡守筵席,歸時誤登倡家之轎:“蓋倡人數(shù)見此婦之艷,設(shè)計也久,乘此機而陷之。連夜登舟往他郡,教歌舞,使之娛客以取錢。”后被賣給大官人為妾,官人至杭州守;小官為杭通判,會飲時品嘗爊鱉不禁淚流。守問故,答曰:“此味絕似先妻所治者,感而泣焉。”守問知婦失之二載,即入問,正是通判之妻,即歸還,夫婦重逢如初[10]卷一,4。味覺,作為一種通感效應,起到了瞬間接通昔日家庭溫馨記憶的功能。一般說來,古代婦人主內(nèi),家庭中的烹飪滋味帶有主婦的習慣性特征,文學中有“滋味說”,民族審美體驗甚至浸染到平江不肖生、還珠樓主等民國武俠小說每多帶有飲食文化特色。與眾多“亂離重逢”文本有別的是,這場磨難其實是自找的,故事開頭之于少婦“有艷色、好出游”的描繪,當非無意之筆,文末的“敘事干預”帶有勸諭的針對性:“婦人教令不出閨門,豈有赴燕出游者乎?且好游艷色,謂之不祥。僉廳無禮而不能正其家,故有失妻之禍;其婦恃色而不能安其室,故有失身之辱。世之好色縱游者,當以是而觀之。”敘事偏重在揭示造成夫妻離散的原因,有時并非不可抗拒外力的脅迫,而恰恰來自女性本身行為不檢。通過婦女被拐騙的坎坷經(jīng)歷,歸結(jié)到一種嚴守閨門本分的教諭。而如還妾的杭州守,則大度而有俠氣。

同為因家庭獨門“特色菜”的滋味辨識,得以夫妻重逢,突出了婦女作為弱者的無辜,她們因缺少獨立在社會上活動的能力,極易受騙。如能辨識真假,“詳審”以識破可能針對自己的騙術(shù),可謂難乎其難,但至少防止如遷徙搬家這樣帶有私密性的家事,過早泄露,以免壞人有機可乘。前舉《夷堅志》故事還被縮寫傳揚,總結(jié)女性被壞人騙賣的教訓:“汴人王從事,挈妻臨安調(diào)官,將僦民宅,語妻曰:‘我已尋其家,甚寬潔。明當先護箱籠行,卻倩轎來取汝?!魅?,遂行。移時轎至,妻乃行。王待不至,復回舊邸。人云:‘君去,即有轎夫來,夫人遂去矣?!躞@懼而返,竟失妻。后五年,為衢州教授。赴西安宰晏集,羞鱉甚美。王停箸悲咽。宰問故,王曰:‘此類亡妻饌?!蚓哐允寄?。宰即罷酒,揖王入室,喚一婦人出,乃其妻也!”[16]

婦女被拐騙與夫失散,當了五年別人——同僚的妾。古代婦女遭此,非常危險,自救或被救其實都是可能性很小的。五個寒暑之別,卻并未使夫妻摯愛之情稍減,王從事竟然從特有的味覺記憶上,品嘗到了妻子拿手好菜滋味,由此牽出了菜的制作者,進而夫妻重逢,亦不幸中之大幸。故事與前列文本,帶有同源性。而到了明代,則演化為不法僧徒蓄謀拐騙的社會問題故事。

四、“亂離重逢”母題書寫中的神秘要素介入

(一)各不相謀卻取名相同,強調(diào)冥冥之中祖孫相逢的必然性

《夷堅志》還寫兒子長大后已錯過父子相認機會,只能祖孫相認。官員朱某之子朱遜,買成都張福娘為妾,因次年娶妻范氏,遣妾,“妾已娠,不肯去,強遣之”;后朱被召離成都,福娘欲隨不果,別后生一子,小名“寄兒”。朱居姑蘇,吳蜀杳隔,彼此各不相聞。后朱遜死,范婦無子,朱某又無他兒,悲痛殊甚。后朱手下人得便傳來消息:“福娘自得子之后,甘貧守節(jié),誓不嫁人,其子今已七八歲,從學讀書,眉目疏秀,每自稱‘官人’,非里巷群兒比也?!敝祀m喜而未深信,其與卒偕來者巡檢鄒圭,亦故吏,叩問盡得其實。即令傳書祈致其母子:“朱以為得之于乖離絕望之中,實天所賜,名之曰‘天賜’。及其至也,首問其曾命名與否,母曰:從師發(fā)蒙日,命為‘天賜’。吁!萬里之遙,吻合若此,何其異哉!”[13]1641故事以雙重線索敘述了妾守節(jié)撫養(yǎng)其子,天各一方,祖孫相認、夫妾離合的復合型故事,早引起了孫楷第先生的注意,并搜集異文[17]。應該說,這已不是孤兒寡婦的偶然、個別之幸,而是文學書寫的人倫愿景。傳統(tǒng)民俗體系中,父系大家族中血脈能否延續(xù)的大事,朱妻作為大家族的女主人,即當初賣妾的操縱者,此刻值朱家面臨絕后的危機,才拿出公正的態(tài)度,講出朱家實有親孫的真相。各不相謀,給孩子都起了同一名字,體現(xiàn)出一種共同思維路徑,凝聚了絕望之中“天賜”希望的俗信意旨。然而,唐代已有憑借舊衣衫、相似形貌而祖孫相認的故事,偏重在兒子長大后與親人相認,而后雪報家仇實現(xiàn)了倫理使命;宋代故事則喜歡在親人相認本身上大做文章,不太在意復仇、追究仇兇了。

(二)祖母親孫巧相認,憑借偶觀畫像

宋末兵亂時,信州富室趙氏娶妻一年,母串親時家被劫,趙被害妻遭掠,寡居二十年的老母鄉(xiāng)里稱“趙安人”。宋度宗咸淳年間(1265—1274)軍士葉茂卿過此借宿,安人見相貌似亡兒就垂淚招待,臨別贈物,叮囑再來。葉得官授樂安主簿,歸程又宿趙家見供養(yǎng)畫真一軸,問,安人答:“此吾亡兒也,年十九歲為寇所殺,媳婦為寇所擄,今不知存亡。”淚如雨下。又答身高、面貌歷歷言之,“且言媳婦孕五月而失,葉聞之附于心,驚曰:‘吾母即是已?!盵18]遂歸告其母,首告官府,擒其父(繼父,仇兇),改姓趙,姑婦母孫團圓。故事實為“兒子長大后復仇”的框架,而突出了祖孫巧遇,“貌似亡兒”不過為鋪墊,決定性因素是“畫圖示真相”[19]。祖母思念亡親的殷切,濃縮在畫像之中,睹畫思親,尤其契合人們的生活經(jīng)驗,撼動人心。盡管,這是一個唐代老故事的框架,老故事中確證相認的信物為舊衣衫,但決定相認結(jié)局的功能則一。

(三)父子、夫妻同時意外相認,包裹在“相術(shù)神驗”的神秘架構(gòu)中,父子相認竟憑借“父子天性”的神秘性感覺

神秘性只能給世俗的至親團聚昭示必然、可信。這種眾所共生共感的人倫情懷,引起的是無所例外的同情,尤其是父子“相持而哭,坐(座)中皆為墮淚”的場面渲染。說郭宗夏曾拜見建德路總管趙良臣,言都下有位李總管年過五十而無子,聽說樞密院東有術(shù)士奇中,就試著前往,術(shù)者卻笑著說君四十歲當有子,今年五十六了。李仔細回想,四十歲時家中一婢懷孕,自己外出歸來,妻已將婢賣走。當時有千戶告知,十五年前因無子,買一婢,已有孕,到家趕上妻亦孕,各生一男孩,皆十五六歲,莫非君之子?兩人核對那婦女的容貌年歲均相同。李總管歸告訴妻,獲理解,此經(jīng)上官允假,并以“此美事”上奏,朝廷下旨一路放行,筵席全部公費支出,場面隆重:

千戶命二子出拜,風度不殊,衣冠如一,莫知何者為己子。致請于千戶,千戶曰:“君自認之?!崩钪B視良久,天性感通,前抱一人曰:“此吾子也。”千戶曰“然”,于是父子相持而哭,坐(座)中皆為之墮淚……明日,千戶答禮會客如昨,謂李曰:“吾既與君子矣,豈可使母子分離?今并其母以奉?!崩钕渤鐾狻;囟?,攜其子見大官。大官曰:“佳兒也。”引之入覲,通籍宿衛(wèi),后亦官至三品。大抵人之有子無子,數(shù)使之然,非人力所能也。而術(shù)士之業(yè)亦精矣。[20]272

小說以神秘之筆寫出最富于“包孕性”的審美高潮,在選項時的父子“天性感通”,昭示了民俗心理期待冥冥之中的感應,以及對于命數(shù)的信奉。

在著名的“賢妻致貴”故事類型中,也往往活躍著夫妻“久別相認”的母題關(guān)目,成為傳奇性故事的精彩高潮。北宋末程鵬舉被擄,賣到張萬戶家為奴,張把另一擄來的某宦家女嫁他為妻。成婚三日,妻暗地懇勸:“觀君之才貌,非久在人后者,何不為去計?而甘心于此乎?”但鵬舉疑被主人指使測己,向張告發(fā),婦遭鞭打。三日后妻又勸:“君若去,必可成大器,否則終為人奴耳。”程更疑,又告發(fā),張命將婦逐出賣掉。分別時這位有教養(yǎng)、有識見的宦家女孩,意味深長地贈繡鞋換程履,不由得年輕而無閱歷的鵬舉,為之動情悔悟:“(妻)泣而曰:‘期執(zhí)此相見矣?!谈形?,奔歸宋,時年十七八,以蔭補入官。迨國朝統(tǒng)一海宇,程為陜西行省參知政事。自與妻別,已三十余年。義其為人,未嘗再娶……以曝衣為由,故遺鞋履在地。尼見之,詢其所從來。曰:‘吾主翁程參政使尋其偶耳。’尼出鞋履示之,合……竟不再出。告以參政未嘗娶,終不出。旋報程,移文本省,遣使檄興元路。路官為具禮,委幕屬李克復防護其車輿至陜西,重為夫婦焉?!盵20]50-51故事意蘊生動而富贍。其一,故事重在寫宦家出身的女性,見識卓異,她甘冒被誤解、被迫害的風險,屢次勸夫君奔逃,投奔應有的遠大前程。而男主人公也有情有義,在三十余年曠日持久的離散歲月中,始終抱愧于因誤解賢妻苦心而導致的后果。其二,以妻和自己的鞋子留下作相認信物,終憑此鞋相認。其三,確認丈夫身份后,妻子的矜持,這也是類似于“成婚考驗”的儀式,似乎,非如此而不夠鄭重,不能證明等待多年的這位夫君確實認識到當年的誤判。

何以有關(guān)亂離重逢的故事,在后世出現(xiàn)如此多的文本之間的互文性仿擬?何以不斷被明代話本、擬話本與清代小說翻新重寫?以至于出現(xiàn)了明代“三言”“二拍”、清初《聊齋志異》這樣的描繪亂離重逢的集大成之作?應該說,這體現(xiàn)出宋元之間亂世人生之中,作為社會最小細胞的平民與下層官員家庭所遭受的破損,匯集的一種希望和平安定的社會心理。然而“亂離重逢”關(guān)目互文性現(xiàn)象的活躍,卻的確不能僅僅以文學表現(xiàn)的小聰明、小技巧與修辭文飾上來看,而是需要民俗文化心理的共情、共愿等深度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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