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沈昌文在一篇紀念陳原先生的文章中提到他們之間的交流常常要借力于外文。“同我講外國話時多半是彼此工作中出現(xiàn)的無可奈何的事情。”何以“無可奈何”?按照我的理解是因為某些意義是在外語和母語中間產(chǎn)生的。比如,我爸寫道:“有時,我向他匯報,什么什么難事經(jīng)過斡旋,總算解決了。……于是,他突然冒出一句愛說的拉丁文,‘Eppur si muove! ’(它仍然轉(zhuǎn)動著?。边@個據(jù)說源自伽利略的諺語,就此在語言之間產(chǎn)生了效應?!坝谑牵看温犃诉@話后我都是信心大足,從容地準備迎接下一個春天的來到。好在我在出版界始終都是小人物,無論地球是否muove , 在我的身子底下也沒有火刑的煎熬?!保ㄉ虿模骸蛾愒膸拙渫鈬挕罚?0四年十二月)
我爸很知道如何利用語言“之間”的空間來創(chuàng)造自己的意思。比如他曾非常得意地把“后現(xiàn)代”“后殖民”等帶有“post”的字眼,戲稱為“郵政局派”的理論,這是重復過很多遍的笑話。除了嘲笑某種食洋不化的人(比如說他的女兒)掉書袋之外,仔細想想可能未必是在抖包袱。也可能“郵政局派”這樣的用詞直截了當?shù)伢w現(xiàn)了他對郵政系統(tǒng)由衷的熱愛和致敬。王強對他的描述是準確的—“思想的郵差”。只是我有時也納悶:這“思想”是先于“郵差”而存在還是因“郵差”而存在?
編輯這個職業(yè)就是一種媒介。我爸在八九十年代《讀書》雜志的工作,以及他的編輯理念經(jīng)很多人包括他自己的綜合概括之后,已經(jīng)被上升成某種“思想”。但是對我這樣的親人來說,我爸永遠是一個無法被抽象化的具體的生命。他每天有好幾個小時就是一個“郵差”,是自制名片上那個手里提著兩包校樣的笑呵呵的廢紙搬運工。
經(jīng)歷了二0二0年一場史無前例的瘟疫,我們已經(jīng)沒有辦法用既有的話語敘說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了,因此才會出現(xiàn)類似“社交距離”這樣似是而非的新字眼。我爸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辭世而去,我覺得這就如同一個足智多謀的“郵差”拒絕繼續(xù)扮演“媒介”的角色,不愿意幫助我們重新建立和睦的關系了。我爸的死伴隨著這個世界的斷裂,反而讓我重新思考“媒介”這回事兒。當我終于能夠走進他的房間的時候,看到散落在書桌上的剪報,看到整理了一半的書籍,看到他的眼鏡、放大鏡、膠棒,我總在想,這個“郵差”想要傳遞的最后一封信是什么?他當時腦子里在想什么?
哲學家阿多諾曾經(jīng)參與編輯了朋友本雅明的書信集。他在序言中說道:“瓦爾特·本雅明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完全是他的工作的媒介?!保╓alter Benjamin the person was from the very beginning so completely theme d i u m o f h i s w o r k . ) 有點拗口,但是仔細想想說得通。按照慣常的思維,工作是一個人賴以生存的手段,所以工作是人的“媒介”才對。但是在阿多諾的眼里,本雅明的生命反而是一個“媒介”,因為它是“一個為了使得某些內(nèi)容得以在語言中呈現(xiàn)出來的場域”(“an arena ofmovement in which a certain content forced its way, through him, into language”)。在這里我要向我爸表示道歉:在此搬弄外文并不是要做“郵政局”的事兒,而真是覺得沒有比這幾句英文能更加準確地表達我父親生命的闡釋了。我爸一輩子停不下來,比如一九九七年他在與黃集偉的對話中,曾形象地說道:“我今年六十六了,我發(fā)覺我的經(jīng)驗、知識還有精力三方面到了我一生的巔峰……下午我總是到北京圖書館去看書去,我老是騎車。我老是在想:我要是騎到半路騎不動了,我‘打的’吧??晌覜]一次騎不動過。有時候騎到了,我還是想騎到北大去看看萬圣書園吧?!保ā端氖吣甑南矏偱c兩個小時的孤獨:黃集偉與沈昌文對話》,《知道》176—177 頁)一個騎車騎到停不下來的人—這個略帶滑稽的形象對他挺適合的。我爸的生命就是這樣一個“活動的場域”(arena of movement),它的存在意義僅僅是為了使得“某種內(nèi)容”(a certain content)沖破禁錮,得以表達。我們以前在家里曾經(jīng)時常善意地嘲笑我爸的邋遢外表,這包括年紀大了之后經(jīng)常在手臂腿上出現(xiàn)的血跡和傷口。這大概是他走在外面不小心摔了跟頭留下的印記。(注意,他對黃集偉只是說了騎車停不下來,并沒有講到中途是否摔了跤。)我媽在及時給他處理傷口的同時總是忍不住要罵上幾句。我在一邊時常納悶:他怎么可以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身體對他來說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現(xiàn)在借用阿多諾的用詞,我可以說,他的身體甚至生命根本就是一個“場域”、一個“媒介”,若不是為了表達“某種內(nèi)容”,要這個“勞什子”有什么意義呢?
我是多么渴望他那滔滔不絕得意洋洋略帶浮夸的敘述,能夠再一次像大雨一樣把我澆個透濕?。∥以?jīng)在這樣的大雨里感到透不過氣來,但是現(xiàn)在卻非常懷念。有很長一段時間,大概也因為他逐漸耳聾,我們之間的交流有百分之八十的時間是他一個人獨白,講他又見了什么人,有了什么新的策劃。男人需要聽眾,尤其是成功的男人。只是現(xiàn)在我意識到,如果某個人的一生都僅僅是他工作的“媒介”,甚至是“借口”的話,那么就讓他暢快地表達這個“內(nèi)容”,讓自己暫且做一個被動的而又投入的聽眾,又有什么不可呢?現(xiàn)在沒有機會了。只有他留下來的一些物件兒,或許從中能拼湊出“某些內(nèi)容”。
沈昌文漫像。沈帆繪。
我爸雖然喜歡把自己描述成與時俱進的“不良老年”,他實際上是一個離不開廢紙、剪刀、糨糊、信封、曲別針的老派寫字人。我上小學的時候被他帶到人民出版社的資料室“打工”,最頻繁做的工作是把用過的信封拆開,翻過來,制造新的信封。我對《讀書》的最初記憶也是和紙張有關,有好幾年,每個月的某一天他都要伏案看稿寫字熬一個通宵,早晨一摞整整齊齊的校樣,由一根尼龍繩牢牢地綁在自行車后座上,這就是下個月的雜志了。這樣的記憶使得多年之后看到誰在書桌邊寫字裁紙,動用剪刀糨糊,都會令我怦然心動,引起無限的懷舊之情。
他去世后家里還有不少到處收集來的成捆的校樣。那是用來給我做剪報用的。剪報——這是十幾年來我和他之間最主要的交流方式了。他聽力日益衰退之后,已經(jīng)不大可能在電話上與我進行長時間的復雜的交談。于是,每次打電話回家,他重復次數(shù)最多的話就是“我現(xiàn)在在替你打工”。他指的是最近十幾年來他以我的名義做的最為勤奮的事情—制作剪報。
“以我的名義”是因為這項工作雖然因我而起,其實不能說是為我的意志而轉(zhuǎn)移。我的確親自促成了這件事現(xiàn)有的狀況。本來他習慣性地把他讀到的文章裁下來,貼在舊校樣的后面,再連同幾本雜志寄給我,這樣做持續(xù)了有四五年。后來,我工作單位的秘書有點招架不住每周都會收到的跨洋海運包裹,委婉地提出可否減少包裹的數(shù)量。而我又一直擔心老爸把退休金的相當一部分直接付給了郵政總局。于是想了想覺得最好的辦法恐怕是說服他接受新的文件處理技術(shù)—掃描。
這個我爸倒是學得很快。他很快就學會了如何制作PDF 文本,并存在電腦終端或者移動硬盤上。有趣的是,對于一個“舊媒體”出身的人來說,“新媒體”的出現(xiàn)并沒有讓他放棄一個老編輯的看家技術(shù)。他對于剪刀膠水的依舊鐘愛體現(xiàn)在每一張掃描之前的底稿上。那是在廢校樣的背面,把雜志報紙上的文章裁下來重新排版而構(gòu)成的。讀報,分類列表,剪報,重新排版,掃描,之后存儲到硬盤上,這個過程他重復了很多年,直至臨去世前二十四小時。從某個角度甚至可以說是這件事情最后要了他的命:據(jù)家人回憶,他去世前兩三天,執(zhí)意要出門到拐角的小店里買膠棒,家人反復勸阻不成,終于導致感冒肝昏迷以至不治。在他所有掃描的歷史中,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一頁重新排版過的文字有次序顛倒的現(xiàn)象,只是最后做的一些文檔上漏掉了出處。這證明他的腦子從來沒有退化到不能處理文字的地步。難道是另一個世界也需要文字?
也許可以看成是我對他“思想操練”(這個詞據(jù)說是費孝通老先生對于不甘寂寞的老人參加文化活動的描述)的貢獻,我曾經(jīng)不時給他提出一些挑戰(zhàn):比如我要求他每份剪報都要標上出處和頁碼,或者隔三差五地給他一個課題,要求他關注某個方面的信息。這些建議他都欣然接受并立即付諸實施。但是總體看來他的剪報內(nèi)容過于龐雜,范疇過于寬泛,并不能反映出明確的目的或者一以貫之的邏輯。與其說是一個研究助理為教授完成的作業(yè)(我的同事們曾非常羨慕我有這樣一個研究助理般的父親,半開玩笑地提出“可否請他特別收集一下有關明史研究方面的信息”),不如說是一個“知道分子”沉浸于紛亂的信息中的自我愉悅。經(jīng)常,我面對他交給我的龐雜而豐富的剪報,都在納悶:他在尋找什么?他在整理這些資料的時候想的是什么?我并不能勾勒出即便是草蛇灰線似的蹤跡?;蛟S是我看得不夠仔細?
我的結(jié)論是,沉浸于其中就是我爸做這個工作的主要目的。這件事情因我而起,卻不以我為中心,甚至對他自己來說也未必有明確的目的。他曾經(jīng)在某篇文章中寫道,不編雜志之后他有時候會在腦子里假想與讀者的對話。同樣的道理,通過剪報來構(gòu)造一個虛擬的世界才是最起始也是最終的目的。當然,做了一輩子的編輯,他是不能夠獨享這個虛擬世界的。我是第一讀者,之后那些被重新排版過的黏在廢校樣背面的文章,又被他打包寄給了家里其他成員,于是我們這個小團體成了由他獨立創(chuàng)刊并發(fā)行的特殊雜志的幸運讀者。
我曾經(jīng)試圖模仿他的樣子,在他訂閱的報刊中尋找我認為值得搜集的信息,終不能為。在我看來,諸多報紙的長相都過于相似,語氣和態(tài)度又完全可以預期。如何從中發(fā)現(xiàn)那些新的、配得上“信息”這兩個字的內(nèi)容呢?我終于沒有我爸的耐心,更沒有他“逆向閱讀”的敏銳和洞察力,這個項目大概只能到此結(jié)束了。
我爸搜集的所有文檔內(nèi)容并不都是如此龐雜的。有兩類資料,他是非常仔細地分類,并有意識地收藏。一類是以八九十年代的《讀書》雜志為中心的資料,包括內(nèi)部編輯的《讀書》通訊、海內(nèi)外報刊對于《讀書》雜志的評論,等等。這些我看到的只是掃描。原件他是否曾經(jīng)擁有過,后來又到哪里去了,我不得而知。然而這個缺失,在我看來也傳遞了一種態(tài)度,一種對于價值的理解。我爸并不是不看重名人筆跡、作家書信,比如他會為了投其所好,把收藏的作家書信手稿“寶劍贈英雄”般地送人。但是除了市場價值之外,他相信這些物件兒還有其他價值。最起碼這是個人的回憶。這些資料就是為了勾起一個念想,一個關涉他思之念之放不下的過去世界的物證。正如他并不認為舊媒介新媒體之間一定要互相排斥一樣,不管是原件、復印件,還是電子版,對于記憶來說,都可以起到同樣的作用。
關于收藏這件事兒,我爸求全而且十分“自我”。比如他的藏書經(jīng)常以主題分類。取決于一時的興趣,他會把一整類圖書擺放在書房最醒目的位置。一旦某個類別得到他的青睞,這個主題的書,只會有增無減。不管是多么不起眼的出版物,只要被他發(fā)現(xiàn),都會收入。而這種分類以及擺放的方式,完全取決于他的閱讀興趣,以至有幾年暑假他到我這里(美國)小住,為了消磨時間,我給他布置了整理我書房的任務。結(jié)果我的藏書不只被他斥為毫無價值因為太不完整外,而且之后的半年多我都找不到必要的參考書。
我爸的另一類資料,更是為了再現(xiàn)某些邂逅、某些機緣而設立起來的。應該是在退休之后,他有時間經(jīng)營他那個小小的收藏時,開始建立了一系列以人名來分類的卷宗。這些人包括他的作者、熟人,也有一些與他沒有直接關系而屬于公眾人物范疇的人們。內(nèi)容大多包括了通信、稿件,以及與某人有關的消息。這些卷宗可能是由《讀書》雜志而起,卻未必以他離開《讀書》為限。換言之,這些資料表達的不僅僅是懷舊,而是某種持續(xù)的關注。本雅明有一句話說得特別好:“書籍并不是因為收藏者而活了過來,而是收藏者通過書籍得到了生命?!保∟ot that they come alive in him; it is he who lives int h e m .)本雅明說的是書,我爸收藏的是人。我爸的這些卷宗當然不能賦予他那極其廣泛而紛雜的朋友圈(很多名字我都不認識)以鮮活的生命,如果說這只是搜集有關某人的資料,那就把收藏者的個人感情完全拋之在外了。準確地說,這些物件兒就是他的“微信朋友圈”,他必須依靠這些故友新知才能繼續(xù)存活下去。這也就是為什么這些卷宗從來都是他最寶貝的東西,很長一段時間被安放在唯一一個上了鎖的柜子里。我爸曾堅定地說:這些東西我有用,要隨時查閱。所謂“查閱”,就是同老朋友對話,在這樣的交流中活過來,體驗自己的生命。這在我爸的老年時光中,應該是分量不輕的安慰。
我曾經(jīng)好奇地翻過其中一些,當時感到很混亂,沒有耐心。加上我走進他的書房大多是在七月份,酷暑難耐,空間逼仄,我知道它內(nèi)容豐富,說它是一個檔案庫太冷冰冰了,這是要重現(xiàn)一個世界的架勢。我若走進去,就必定要浸在里面,也許就此迷失走不出來也不一定。有了這樣的顧慮我就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它們?,F(xiàn)在則不禁為這些卷宗最后的命運而悲嘆。
據(jù)說最近兩三年來,我爸決絕地、有系統(tǒng)地把這些資料都打散,或分送朋友,或完全銷毀。這是為什么?也許他已經(jīng)預感到自己生命將盡了?是他心力不夠了,沒有能力召喚過去的魂靈了?歐洲神話中的奧菲斯(O r p h e u s)追到地獄里去索求愛妻的魂魄,卻在即將踏出地府的時候回頭看了一下,結(jié)果前功盡棄,終不能把愛妻帶回人間。有一種解釋是那時候他心旌搖蕩了,不再能夠?qū)W⒂谘巯碌氖虑榱?。或許這就是我爸?我大概看穿越小說看多了,總是覺得那些花了二十年工夫積攢起來的資料,就是我爸的魂魄。當他去銷毀它們的時候,就等于魂飛魄散,實際上他那時候已經(jīng)死亡了。
感情不是物件兒,但只能夠通過物件兒表達出來。如果我過分強調(diào)了我爸私密的一面,那只是因為媒體一般沒有太多興趣描述所謂“老頑童”的沈昌文獨處時候的狀態(tài)。只有親人可以通過他的東西看到他十分感性的一面。他和他的書、廢紙、卷宗的親近就是和他自己內(nèi)心的親近,和過去的交流。這些東西也許有了新的主人,但是它所喚起的場景和氛圍是沒有辦法留住的。
所以說,這些東西也是個“媒介”。我爸的感情表達必須要通過它們,他不會直截了當?shù)馗嬖V你什么。比如說他對我的看法要輾轉(zhuǎn)地借助外人的敘述才能表達出來。揚之水在一九八七年二月十三日的日記中轉(zhuǎn)述了“老沈”對于自己感情歷史的敘述,談到他與初戀“胡女士”的感情(我應該是在一九八七年之后很久才偶爾在我父親的一篇文章里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的)。同時也轉(zhuǎn)述道:“老沈也曾在女兒心里占過一個中心的位置。但曾幾何時,這個地位已經(jīng)瀕臨危機了。那是沈雙從美國回來以后,逢到晚間,老沈再欲與愛女作長談,聽到的卻是恭敬的婉拒了,‘爸爸,你早點睡覺吧’?!薄病丁醋x書〉十年》( 一),41 頁〕這一段只不過描述了一個年輕人長大了出去見了世面必然的成長。本來已經(jīng)被揚之水穩(wěn)妥地安置在一個特定的歷史空間里了。有趣的是,揚之水的日記出版后不久的二0一二年暑假,我一如既往地到我爸的書房里翻看新書。他特地挑出這本,翻到這一頁,略帶愧疚地說了些什么,大概是道歉的意思。現(xiàn)在想起來意思好像是:這是過去的事兒,已經(jīng)翻篇兒了,不要計較,等等。
我時常想,這個以揚之水日記的備注形式,表達出來的感情,到底意在何處?我覺得對于這個備注最準確的解釋,是他在與親人的感情交流中加的一個逗點。好像說話的時候喘的一口氣,再說下一句。這個停頓,大概就是我們家最驚天動地的感情轉(zhuǎn)折了。我們家的感情交流沒有驚嘆號,不構(gòu)成任何事件。我爸對于親人的依戀是他執(zhí)著地至死都要書寫下去的文章,沒有句號(所以他因為出去買膠棒感冒至死的解釋我是完全相信的)。以前我每次探親結(jié)束回程的時候,他都要堅持送到機場,一個人在二樓遙遙招手,然后自己坐機場大巴回家。后來走不動了,總在最后一頓晚餐之后,打開門上的一扇小窗,笑盈盈地揮手道別。這一次我回來走出電梯的一剎那,恍惚之間仿佛又看到了他的笑臉。
二0二一年四月至七月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