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省長樂華僑中學 鄒全勝

文本細讀源于二十世紀的西方語義學，本是基于語義分析的文學批評的重要方式和手段?；谡n程教學語義下的文本細讀，則是對文本的多元化、深層次閱讀理解，其最終目標是實現(xiàn)對文本的深度閱讀，這符合當前深度學習的教學理念。小說是高中語文的一個重要閱讀體裁，由于小說具有篇幅較長、情節(jié)復雜、人物關系紛繁、內涵深刻等特征，在閱讀教學中學生的理解和接受度較低。以文本細讀為手段進行高中小說閱讀教學，能實現(xiàn)對小說的深度閱讀與整體感知，更有利于達成小說閱讀教學目標，提高小說閱讀教學效率。

人教版高一語文必修下冊的《祝?！肥囚斞赶壬囊黄硇孕≌f作品，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與深刻的思想內涵，小說的深刻性讓其閱讀難以觸及其內核與靈魂，學生很難讀懂、讀透。教師在教學本小說時可以通過文本細讀策略來引導學生深入作品內核，實現(xiàn)對小說的深度閱讀、深度理解。以下就以本篇小說的文本細讀為例，舉一反三地探究高中小說文本細讀的實施策略。

一、合理取舍，細讀重點語段

高中語文教材中所收錄的小說（包括節(jié)選）的篇幅都比較長，字數(shù)大都在數(shù)千字以上，這樣對有限的課時而言無法做到全篇的精讀細讀。在注重閱讀速度的同時，應將閱讀重點放在小說的重要語段上。教師要準確識別、合理取舍主次內容，略讀鋪墊、過渡語段，細讀精彩、重要語段。

小說尤其是中長篇小說內容情節(jié)相對松散，其中部分情節(jié)內容只是發(fā)揮過渡性、鋪墊性作用，對于這些段落可以采用略讀。如小說《祝?！返拈_篇第1～2 段，寫“我”回到魯鎮(zhèn)，與魯四爺話不投機的照面，以及描寫眾人殺雞宰鵝迎接福神的情節(jié)部分，雖然在小說中也有一定的作用，但是相對其他內容而言則略顯次要，可用3 分鐘左右的時間快速閱讀。

而對于關乎小說內容情節(jié)之銜接、中心人物形象之表現(xiàn)、內涵主題之凸顯的部分，則應以文本細讀的方式來進行深度閱讀。在《祝?！愤@篇小說中，有如下幾個情節(jié)需要重點細讀：

一是祥林嫂向“我”請教人死后有無魂靈的片段。細讀與祥林嫂的對話，如“‘這正好。你是識字的，又是出門人，見識得多。我正要問你一件事——’她那沒有精采的眼睛忽然發(fā)光了?！边@一句中，教師可以首先讓學生品讀其中的關鍵詞句——“忽然發(fā)光”用在這里有什么意義？讓學生在品讀中理解到，死后有無魂靈這件事給祥林嫂身心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她相信人死后有魂靈，但同時也害怕人死后有魂靈，見到“我”這個有見識的出門人有很強的期待，因此沒有精采的眼睛忽然發(fā)光了。祥林嫂為什么會如此在意死后有無魂靈這件事情？讓學生前后關聯(lián)，理解其是擔心死后會被鋸成兩半分給兩個亡夫，體現(xiàn)了其封建愚昧，凸顯封建禮教對人心靈的迫害。

二是聞到祥林嫂死訊后魯四爺反應的片段。魯四爺在小說中扮演著極其負面的角色，他是封建禮制的堅定擁護者，是反動的封建地主階級的代表，也是社會底層勞動者的迫害者，以他為代表的人制造了祥林嫂的悲劇。細讀魯四爺“不早不遲，偏偏要在這時候——這就可見是個謬種！”“怎么死的？——還不是窮死的？他淡然的回答”等語段，感受魯四爺?shù)睦淠疅o情、麻木不仁——而這恰恰是造成祥林嫂之死（而不是窮）的一個重要原因。讓學生在細讀中感受魯四爺（代表導致祥林嫂之死的眾多間接“殺手”）的冷酷，從而更好地理解封建社會的吃人本質。

三是祥林嫂被迫改嫁及其后續(xù)遭遇的片段。細讀祥林嫂拼命反抗改嫁（被婆家賣），仍然沒有掙脫，被迫與賀老六成親并生子，以及孩子被狼叼走夭折的片段，感受祥林嫂的悲慘境遇。從包括四叔、衛(wèi)婆子、男家人、眾“聽眾”、柳媽等直接或間接造成祥林嫂的悲慘境遇的人，進一步感受封建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冷漠。

小說都具有篇幅較長、情節(jié)豐富的特點，無法逐句逐段地一一深度閱讀，要去粗取精，在整體把握小說的前提之下，準確定位小說的重要部分、精彩段落開展文本細讀，把“好鋼用在刀刃上”，幫助學生有針對性地進行深度閱讀，走進小說。

二、條分縷析，細讀小說要素

小說的閱讀有其規(guī)律可循，小說中人物、情節(jié)與環(huán)境是三個基本的要素，深入小說就要從這三個基本要素著手，條分縷析、抽絲剝繭，深入探究小說主次要人物及其形象特點，讀懂小說的情節(jié)與內容結構，理解小說中環(huán)境描寫對凸顯主題所發(fā)揮的重要作用，從而達到讀準小說的目標。

1.細讀鮮活的人物形象。

小說中人物是中心要素，小說都是圍繞人物故事而展開，透過小說人物來反映社會現(xiàn)實，最終來表達特定的主題。小說《祝福》中出現(xiàn)的人物有十來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身份與地位，通過作者的匠心獨運或明或暗地和祥林嫂建立起某種聯(lián)系。教師讓學生對小說中的人物進行分類，并嘗試分析各個人物（尤其是主要人物）的形象特征。在這個環(huán)節(jié)中，教師讓學生根據(jù)人物的語言、動作、外貌、神態(tài)、心理等細節(jié)描寫，對小說人物進行初步的分類，并分別進行分析：

祥林嫂：安分、善良、有反抗意識、命運不幸；

魯四爺：頑固迂腐、自私偽善、麻木無情；

魯四太太：當家主婦、封建迷信；

婆婆：人販子、冷血無情、貪財；

柳媽：封建迷信、小人物、長舌婦；

衛(wèi)老婆子：人販子、唯利是圖、利欲熏心；

眾人：麻木不仁、冷漠無情。

通過對小說《祝?！啡宋锏募氉x，通過語言描寫、肖像描寫、動作描寫、神態(tài)描寫、心理描寫等具體地表現(xiàn)人物形象的內容，來透析小說中主要人物的形象，了解各各個人物的形象特征，進而深入思考這些人與祥林嫂悲慘命運直接的或直接、或間接的聯(lián)系，認識到這些人都是祥林嫂的幕后殺手，進而體會封建社會的吃人本質。

以魯四爺這個人物為例，小說中多次通過語言描寫的方式來表現(xiàn)這一人物，如四叔且走而且高聲地說：“不早不遲，偏偏要在這個時候，——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魯四爺?shù)囊婚_場，就以極其冷血無情惡毒的咒罵開始，足見其冷酷無情、麻木不仁；后文中，得知祥林嫂婆家來要人，魯四爺說：“既然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我有什么話說呢。”得知祥林嫂被婆家人綁著拖到船上，魯四爺說：“可惡！然而……”以及本情節(jié)中后文多次重復出現(xiàn)的“可惡！”“然而……”表現(xiàn)了他偽善的性情，其在精神上迫害祥林嫂，是封建反動勢力的代言人，是導致祥林嫂之死的主要人物。

2.細讀巧妙的情節(jié)構思。

小說的情節(jié)設置集中表現(xiàn)了小說的構思與表達技巧，是小說閱讀的重要內容，通過文本細讀來抓住小說的情節(jié)線索，實現(xiàn)對小說內容的整體把握。小說《祝?！返那楣?jié)設計很有特點，其不是平鋪直述地講述故事，而是采用倒敘的構思技巧，從序幕的拉開，到小說的結局，再回到小說的開端、發(fā)展、高潮與尾聲，時空轉換大，耐人尋味。作者運用了“三層式”的構思手法, 即引出故事——描敘故事——議論抒情。教師引導學生抓住提示語、過度段，再根據(jù)課文的有意識提示（不同情節(jié)間段落空格），來制作小說情節(jié)的思維導圖，實現(xiàn)對小說情節(jié)的整體把控。在思維導圖的輔助下，學生在整體感知情節(jié)與小說故事發(fā)展線索的基礎上，對小說別具匠心的情節(jié)設置手法有更好的學習，體會小說的藝術魅力。

3.細讀深意的環(huán)境描寫。

環(huán)境描寫可分為自然環(huán)境與社會環(huán)境，小說中環(huán)境主要起到襯托的作用，具有很強的深意，需要學生通過文本的細讀來體會與感受。教師在帶領學生閱讀相關環(huán)境描寫的語言基礎之上，通過問題來引發(fā)學生的理性思考。在小說《祝福》中有幾處自然環(huán)境描寫。

如小說的開頭這樣描寫：“天色愈陰暗了，下午竟下起雪來，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滿天飛舞，夾著煙靄和忙碌的氣色，將魯鎮(zhèn)亂成一團糟?！苯處熢O問：“這句環(huán)境描寫的關鍵詞有哪幾個，給人以什么感覺？”學生找出“陰暗”“亂成一團”這兩個關鍵詞，認識到小說一開始就營造出沉悶、晦澀的氣氛，這個“亂”不是準備過年時的忙碌，而是“我”內心的煩悶，是一種心煩意亂。這就為整篇小說奠定了灰暗的情感基調。又如后文中“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籠罩了全市鎮(zhèn)?！┗湓诜e得厚厚的雪褥上面，聽去似乎瑟瑟有聲，使人感得更加沉寂?！蓖瑯右彩峭ㄟ^“夜色”“籠罩”“沉寂”等灰暗的字眼來襯托文章的悲傷情感。再如，文章幾處“祝?！钡纳鐣h(huán)境的描寫，教師讓學生談談“祝?！钡纳钜狻W生通過細讀，通過聯(lián)想和對比，感受到新年的“祝福”與祥林嫂的悲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學生感受到小說以諷刺、批判的筆觸來對封建舊社會的無情批判。需要指出的是，小說中的環(huán)境描寫大都是隱晦的，但又具有別樣的用意，對小說主題的表現(xiàn)十分重要，要以環(huán)境描寫的閱讀賞析為小說閱讀教學的“議題”，引導學生思考環(huán)境描寫對小說主題所起的襯托作用。

三、挖掘內涵，細讀人文主題

小說是以刻畫人物形象為中心，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和環(huán)境描寫來反映社會生活的文學體裁，其人文精神在于反映社會生活，所以小說的閱讀教學最終要落到挖掘小說的人文主題這個目標上來，最為有效的途徑就是通過文本細讀來挖掘小說的主題深意。小說閱讀教學，離不開引導學生透過小說的外殼，深入小說的精神內核，理解小說的深層意義，而文本細讀無疑是幫助學生細讀小說人文主題的橋梁。

小說《祝?！啡宋闹黝}是以探討祥林嫂悲劇命運的根源為橋梁進行探究，在這個過程中需要引導學生通過文本細讀的方式來進行三方面解讀：

一是對封建倫理道德的批判。政權、族權、神權、夫權成為壓在以祥林嫂為代表的底層勞動婦女身上，這四座“大山”導致其想抗爭卻又不知如何抗爭，想抗爭又害怕抗爭，即便抗爭也抗爭不過。通過引導學生細讀祥林嫂向“我”詢問死后魂靈之事、被婆家出賣、拼死抗爭仍被逼迫成親、擔心死后被鋸而捐門檻等小說情節(jié)內容，來理解封建倫理道德對祥林嫂的迫害。

二是對國民劣根性的諷刺。魯迅筆下的封建社會的國民大致可分為做穩(wěn)了奴隸的人以及想做奴隸而不得的人，其小說無不以辛辣的筆觸嘲諷了國民劣根。小說《祝?！分械娜耍斔臓?、魯四太太、衛(wèi)老婆子、柳媽、婆婆，以及魯鎮(zhèn)聽祥林嫂“講故事”的眾人，都扮演著“不光彩”的角色，其直接或間接地導致了祥林嫂的悲劇，且不說直接迫害祥林嫂的魯四爺、衛(wèi)老婆子、婆家人等人是多么泯滅人性、麻木不仁，就是以聽祥林嫂悲慘故事為樂的眾人，也假仁假義、冷木麻痹?？梢哉f，這些人都是毒害祥林嫂的“兇手”，這些人也代表了舊社會無知麻木的國民。

三是對底層勞苦群眾生存權利的“吶喊”?！蹲８！诽N含著濃厚的人道主義同情心理，聚焦于中國社會底層勞苦群眾的生存權利。教師引導學生細讀并思考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的“祝?！保伎家浴白８！弊鳛樾≌f標題的深意——富人的“福”與底層百姓的苦相對照，諷刺祥林嫂在新年的“祝福”中死去。因此“祝?！币彩菫榈讓觿诳嗳罕姷纳鏅嗬皡群啊?，這是小說深層次的人文精神。

總之，文本細讀是高中小說閱讀教學的有效方式，有力于幫助學生深入小說閱讀，提高對小說的整體閱讀與把握能力。需要強調的是，首先文本細讀不等同于文本慢讀，而是精細化閱讀，有目的、有選擇性地精讀，其以深層次理解小說的語文要素為目標；其次，不能把文本細讀淪為過度解讀，既不要過度拓展與延伸，又不要超出小說閱讀的人文情感與語文要素兩條主線，還不能超越文本加入過多的主觀臆想，需立足文本、忠于小說。可以說，文本細讀，為高中小說深度閱讀打開了一扇窗，指明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