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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析與評價董仲舒的人性論

2022-03-17 14:12李存山
衡水學(xué)院學(xué)報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春秋繁露性善性惡

李存山

(1.鄭州大學(xué) 哲學(xué)學(xué)院,河南 鄭州 450001;2.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 哲學(xué)研究所,北京 100732)

董仲舒是秦以后“為群儒首”的大儒,他繼承和發(fā)展了先秦儒家的思想,開創(chuàng)了秦以后“獨尊儒術(shù)”和漢唐經(jīng)學(xué)的新格局,而且對宋代的“新儒學(xué)”即道學(xué)或理學(xué)也有重要的影響。因此可以說,董仲舒在中國儒學(xué)史和文化史上占有堪與孔子和朱熹比肩的重要地位。

董仲舒的人性論,也是繼先秦儒學(xué)的人性論之后,開漢代儒學(xué)的人性論之先,其影響直達唐代乃至北宋初期,在宋代“新儒學(xué)”興起之后才建構(gòu)了儒家人性論的新形態(tài)。因此,董仲舒的人性論在儒家的人性論史上也占有重要的地位。

一、人性論在中國哲學(xué)史中的意義及先秦儒學(xué)的人性論

我們?nèi)粢斫舛偈娴娜诵哉?,就要先理解人性論在中國哲學(xué)史中的意義,而且要理解在董仲舒之前,先秦儒家對人性論講了些什么。

《論語》中記載,孔子對人性論只說了一句“性相近也,習(xí)相遠也”(《論語·陽貨》)。我們應(yīng)該明確,人性論的“性”是相對于“習(xí)”而言,“習(xí)”是指人在后天的社會生活中所受到的習(xí)染,而“性”則是指人之先天的生而即有或與生俱來的屬性。

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的普遍架構(gòu)是“推天道以明人事”。所謂“明人事”就是要講明人應(yīng)該如何,這也就是要講明人生、社會的價值取向。因此,價值觀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的核心和宗旨。在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中,人性論是連接天道與人道的樞紐。這也就如《中庸》所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比诵允翘烀蛱斓浪x予,因此,“性”是天生的,是人的與生俱來或生而即有的屬性。宋代理學(xué)家說“性即理也”(《二程遺書》卷二十二上)、“性與天道合一存乎誠”(《正蒙·誠明》)就是這個意思。“率性之謂道”,朱熹《中庸章句》說:“率,循也。道,猶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則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dāng)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薄把湫浴本褪且姥说谋拘??!暗馈痹谶@里是指人道,即人的“當(dāng)行之路”,也就是人所應(yīng)該遵循的價值準(zhǔn)則、道德規(guī)范。“修道之謂教”,就是要按照人道亦即人應(yīng)該如何來進行道德修養(yǎng)和社會教化。

《中庸》說:“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這里所“知”的目標(biāo)、宗旨是要“知人”,但是若要“知人”就不可以不“知天”。因此,這就要“推天道以明人事”,“天道”與“人事”結(jié)合的樞紐就是“天命之謂性”,也就是“性與天道合一”。而“率性之謂道”就是人性論與價值觀的合一,如朱熹所說“性,便是合當(dāng)做底職事”(《朱子語類》卷四)。后面的“修道之謂教”,就是人性論、價值觀與道德修養(yǎng)的工夫論和社會教化論的合一?!靶耘c天道”決定了人“應(yīng)該如何”,而“修道之謂教”就是要把這“應(yīng)該如何”落實到道德修養(yǎng)和社會教化。我們由此可以理解人性論在儒家思想或中國哲學(xué)史中的重要地位和意義。

孔子罕言“性與天道”,他在人性論上只提出了“性相近也,習(xí)相遠也”。實際上,這就為孔子的教育思想提供了人性論的理論根據(jù)??鬃釉谥袊鴼v史上開創(chuàng)了民間教育,他主張“有教無類”(《論語·衛(wèi)靈公》),即無論任何人都可以接受教育??鬃犹岢觥靶韵嘟病?,就是說人的本性在初生時都是相近的,所以人皆可教,都有可以接受教育的天賦能力;從人皆可教的意義上說,孔子說的“性相近”應(yīng)是指人的性善相近,即人之初都有接受教育而向好的方向發(fā)展的能力。而“習(xí)相遠也”則是說后天的社會習(xí)染使人的差距拉大了,這強調(diào)了人之后天要接受好的教育,而且人自身要端正學(xué)習(xí)方向、提升自身道德修養(yǎng)的重要性。

孔子去世后,在孔孟之間有一個孔門弟子及再傳弟子對“性與天道”各有闡釋和發(fā)揮的過程。如王充《論衡·本性》篇記載:“周人世碩以為人性有善有惡,舉人之善性,養(yǎng)而致之則善長;性惡,養(yǎng)而致之則惡長。……密(宓)子賤、漆雕開、公孫尼子之徒,亦論情性,與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惡。”這里的世碩、宓子賤等人都是孔門弟子。

1993年在湖北荊門郭店村出土的竹簡,屬于儒家文獻的是孔門七十子后學(xué)所作。其中的《性自命出》篇提出:“性自命出,命自天降。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始者近情,終者近義?!脨?,性也。所好所惡,物也。善不善,性也。所善所不善,勢也?!边@一篇還不是講性善論,但在內(nèi)容上有向性善論發(fā)展的理論傾向。

相傳《中庸》是孔子之孫子思所作,其中提出:“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敝祆涞摹吨杏拐戮洹氛f:“喜怒哀樂,情也。其未發(fā),則性也。無所偏倚,故謂之中。發(fā)皆中節(jié),情之正也。無所乖戾,故謂之和?!币簿褪钦f,人的情之“未發(fā)”就是性,它具有無所偏倚的“中”的屬性。因此,筆者認為《中庸》的人性論可以說已經(jīng)是性善論。

孟子明確提出了性善論,他說:“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灿兴亩擞谖艺撸詳U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保ā睹献印す珜O丑上》)孟子說的“四端”就是人之性善,由此“擴而充之”,如“火之始然,泉之始達”,就可以達到仁義禮智“四德”。

告子提出:“性猶杞柳也,義猶桮棬也;以人性為仁義,猶以杞柳為桮棬?!泵献臃瘩g說:“子能順杞柳之性,而以為桮棬乎?將戕賊杞柳,而后以為桮棬也?將戕賊杞柳而以為桮棬,則亦將戕賊人以為仁義與?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必子之言夫!”(《孟子·告子上》)在孟子看來,如果認為仁義不是“順”人性而擴充發(fā)展出來,而是違逆“戕賊”人性而發(fā)展出來,那么這就否認了儒家道德的天然合理性,所以這是“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

在孟子之后,荀子提出了性惡論。他說:“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然后出于辭讓,合于文理而歸于治?!保ā盾髯印ば詯骸罚┳⒁膺@里講了三個“順是”,然后歸結(jié)為“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在孟子看來,“順”人之性,“擴而充之”,如“火之始然,泉之始達”,就可以發(fā)展出仁義禮智“四德”。而荀子的性惡論則認為,“順”人之性必然出現(xiàn)爭奪、暴亂,所以必須經(jīng)過“師法之化、禮義之道”來違逆、矯治人性,才能“出于辭讓,合于文理而歸于治”。這里,孟、荀對人性是應(yīng)該“順”還是應(yīng)該“逆”的不同看法,是性善論與性惡論的一個根本區(qū)別。

荀子批評性善論,他說:“性善則去圣王,息禮義矣。性惡則與圣王,貴禮義矣。故檃栝之生,為枸木也;繩墨之起,為不直也;立君上,明禮義,為性惡也?!保ā盾髯印ば詯骸罚┛梢姡髯拥男詯赫撝饕菫椤芭c圣王,貴禮義”或“立君上,明禮義”作論證的。他要強調(diào)“圣王之治”“師法之化”的必要性,如果“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那么,“雖有圣王、禮義,將曷加于正理平治也哉?”(《荀子·性惡》)所以,“與圣王”“立君上”“貴禮義”的必要性就是因為人之性惡。

荀子又說:“故枸木必將待檃栝蒸矯然后直,鈍金必將待礱厲然后利;今人之性惡,必將待師法然后正,得禮義然后治?!保ā盾髯印ば詯骸罚┻@里的“檃栝蒸矯”就是要違逆、矯治枸木的本性不直,“礱厲”也是要違逆、矯治鈍金的本性不利,由此推出“人之性惡,必將待師法然后正,得禮義然后治”。其實,“貴禮義”在邏輯上并不一定是以“人之性惡”為前提條件,而從違逆、矯治人性所能推出的則是必須有刑法之治,即必須“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荀子·性惡》)。因此,荀子一方面主張“隆禮”,另一方面主張“重法”。

荀子批評“性善則去圣王,息禮義矣”,這在孟子的性善論中并不必然如此。而荀子的性惡論則存在著與告子論性同樣的一個缺陷,即:“子能順杞柳之性,而以為桮棬乎?將戕賊杞柳,而后以為桮棬也?”如果是“將戕賊杞柳而以為桮棬”,那么,“則亦將戕賊人以為仁義與?”孟子的這個告子之問,同樣適用于荀子。如果必須違逆、矯治人性才能有仁義或禮義,那么就使儒家所主張的仁義或禮義失去了其先天符合人性的合理性。這也就是孟子為什么說:“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必子之言夫!”而荀子之后,再無儒學(xué)的大家主張性惡論,其原因也正在于此。

二、董仲舒論人性的幾重意義

董仲舒論人性并不只有一說,而是起碼可劃分為三說,即性三品說、以中民論性說和性善情惡說。我們將此三說的不同意義論析如下。

1.性三品說

董仲舒說:“名性不以上,不以下,以其中名之?!保ā洞呵锓甭丁ど畈烀枴罚笆ト酥裕豢擅?;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名性者,中民之性也?!保ā洞呵锓甭丁嵭浴罚╇m然董仲舒說只有“中民之性”才可稱為“性”,但他實際上已把人性分為“圣人之性”“斗筲之性”和“中民之性”的“三品”。

如果說“中民之性”是有善有惡的,那么“圣人之性”就是純善的?!笆ト恕笔墙袒撸遣淮私袒焐褪羌兩频??!岸敷庵浴眲t是純惡的,是不可教化者,因此,必須用法律刑罰來禁止其犯罪。

性三品說后來成為漢唐儒學(xué)乃至宋初儒家人性論的主流。對此,我們在第三節(jié)加以論述。

2.以中民論性

董仲舒說:“今世闇于性,言之者不同。胡不試反性之名?性之名,非生與?如其生之自然之資,謂之性。性者,質(zhì)也。詰性之質(zhì)于善之名,能中之與?既不能中矣,而尚謂之質(zhì)善何哉?”(《春秋繁露·深察名號》)董仲舒把“性”的含義界定為人的生而即有的“自然之資”或自然之“質(zhì)”,這一點近似于告子所說的“生之謂性”。

如果說“生之謂性”就是講“性”是人的與生俱來或生而即有的屬性,那么,這可以說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講人性論的一個普遍含義。孟子在反駁告子的“生之謂性”時說:“生之謂性也,猶白之謂白與?”“白羽之白也,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與?”“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孟子·告子上》)孟子實際上并不反對從“生”的普遍意義上理解“性”,但他強調(diào)人性是不同于禽獸和其他物類的特殊屬性,即孟子說的“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保ā睹献印るx婁下》)。如“白”可以說是白羽、白雪、白玉的共同屬性,但它們還有其相互區(qū)別的特殊屬性。犬、牛、人都有“生”的屬性,但人還有區(qū)別于犬、牛的特殊屬性。所以,論人性不能只說“生之謂性”,而應(yīng)講出“人之所以異于禽獸”的特殊屬性。

董仲舒說:“性者,天質(zhì)之樸也;善者,王教之化也?!保ā洞呵锓甭丁嵭浴罚┻@近于荀子所說的“性者,本始材樸也;偽者,文理隆盛也”(《荀子·禮論》)。二者的不同在于,荀子的“偽”與“性”是逆向的關(guān)系,即所謂“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时貙⒂袔煼ㄖ?、禮義之道,然后出于辭讓,合于文理而歸于治”(《荀子·性惡》)。而在董仲舒的人性論中,“善者,王教之化”與“性者,天質(zhì)之樸”是順向的關(guān)系。董仲舒說:“善如米,性如禾。禾雖出米,而禾未可謂米也。性雖出善,而性未可謂善也?!保ā洞呵锓甭丁嵭浴罚袄O有絲,而繭非絲也。卵有雛,而卵非雛也。比類率然,有何疑哉?”(《春秋繁露·深察名號》)在董仲舒看來,“性”雖然不可稱為“善”,但可以“出善”。這就如同稻出米、繭出絲、雞蛋出小雞一樣。因此,董仲舒一方面否認“性善”(“性未可謂善”),另一方面又承認人性有“善質(zhì)”或“善端”。

董仲舒說:“天生民,性有善質(zhì)而未能善,于是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民受未能善之性于天,而退受成性之教于王。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為任者也?!保ā洞呵锓甭丁ど畈烀枴罚┯终f:“性有善端,動之愛父母,善于禽獸,則謂之善,此孟子之善。循三綱五紀(jì),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愛,敦厚而好禮,乃可謂善,此圣人之善也。……夫善于禽獸之未得為善也,猶知(智)于草木而不得名知(智)?!ト艘詾椋瑹o王之世,不教之民,莫能當(dāng)善?!保ā洞呵锓甭丁ど畈烀枴罚┒偈姹緛硎欠裾J人性“質(zhì)善”的(即所謂“既不能中矣,而尚謂之質(zhì)善何哉?”),但他又說人性有“善質(zhì)”或“善端”,這實際上近似于孟子所說的惻隱之心等“四端”。孟子說:“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埬艹渲阋员K暮?;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孟子·公孫丑上》)在孟子的思想中,人皆有“四端”就是人之“性善”,但如果不擴而充之,則“不足以事父母”。由此說來,“四端”還不是充足的“善”,董仲舒將此稱為“孟子之善”。而他認為只有充足的“善”,即只有“循三綱五紀(jì),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愛,敦厚而好禮”才可稱為“善”,這就是“圣人之善”。

孟子對人性之善的“擴而充之”,主要是靠道德主體“存其心,養(yǎng)其性”的自我修養(yǎng)。而董仲舒則強調(diào),人性的“善質(zhì)”或“善端”只有經(jīng)過圣王的教化才能成為善、稱為善?!靶杂猩瀑|(zhì)而未能善,于是為之立王以善之”,這是出于“天意”。王者承受“天意”,教化民眾,以使民性成為善,這是王者之“任”。如果說民性本身已經(jīng)是善,那就是“失天意而去王任也”(《春秋繁露·深察名號》)。“王教在性外,而(民)性不得不遂”(《春秋繁露·實性》),這可以說是董仲舒“屈民而伸君”(《春秋繁露·楚莊王》)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面。

由此可知,董仲舒的人性論是與其論證君權(quán)之出于“天意”和王者教化民眾的必要性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與荀子的性惡論強調(diào)“與圣王”“立君上”有相近之處。但是與荀子不同,董仲舒認為在民性中有“善質(zhì)”或“善端”,這又是與他強調(diào)“任德不任刑”或“德主刑輔”相聯(lián)系的。董仲舒說:“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養(yǎng)長為事;陰常居大冬,而積于空虛不用之處。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跽叱刑煲庖詮氖?,故任德教而不任刑?!保ā稘h書·董仲舒?zhèn)鳌罚┮驗樘斓乐庩栐谟钪嬷刑幱诓煌牡匚唬瓣枮榈?,陰為刑”“陽常居大夏”,處于主動生養(yǎng)萬物的地位,而“陰常居大冬”,處于“空虛不用之處”,所以這就體現(xiàn)了天道的“任德不任刑”。

董仲舒又說:“刑者德之輔,陰者陽之助?!保ā洞呵锓甭丁ぬ毂嬖谌恕罚瓣柌坏藐幹嗖荒塥毘蓺q”(《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所以,王道并非不用刑法,而是德為主,刑為輔。“計其多少之分,則暖暑居百,而凊寒居一,德教之與刑罰猶此也”(《春秋繁露·基義》),按照這種說法,刑罰在王道中只占百分之一的比例,這也就是“任德而遠刑”(《春秋繁露·天辨在人》)。

從秦政的“任刑法”(此處之“任”是“專任”的意思)到董仲舒提出“任德不任刑”(此處之“任”是“主任”的意思),漢武帝采納“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①《漢書·武帝紀(jì)》記載:“孝武初立,卓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jīng)。”董仲舒在《舉賢良對策》中說:“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shù)者,皆絕其道,勿使并進?!保ā稘h書·董仲舒?zhèn)鳌罚┖洗藘蓷l史料,其中實含有“獨尊儒術(shù)”的意義。只不過所謂“罷黜”和“獨尊”是就國家之意識形態(tài)的主導(dǎo)思想而言,而不是就整個社會文化(包括非官方的民間文化)而言。因此,漢代有“儒道互補”,魏晉以后又有“儒釋道三教并舉”。宋代的史浩在給宋孝宗上的《謝得旨就禁中排當(dāng)札子》中有云:“圣語談道,下陋釋老,獨尊儒術(shù),臣與群臣聽聞開悟?!保ā多幏逭骐[漫錄》卷三十)這里的“下陋釋老,獨尊儒術(shù)”即是并不完全排斥佛、道二教,但在國家之意識形態(tài)的主導(dǎo)思想上“獨尊儒術(shù)”。的建議,秦漢間在國家意識形態(tài)上實現(xiàn)了從法家的“以法為教,以吏為師”到儒家的“任德不任刑”或“德主刑輔”的一次重大轉(zhuǎn)型。

董仲舒的人性論,在秦漢間的轉(zhuǎn)型中實具有兩方面的意義:其一是否認人之性善,強調(diào)“民受未能善之性于天”,從而論證了“立王”是出于“天意”和王者教化的必要性;其二是認為人性中有“善質(zhì)”或“善端”,這個“善質(zhì)”或“善端”便是王者教化應(yīng)“任德不任刑”的人性論根據(jù)。

3.性善情惡

在先秦儒家的人性論中,對“性”與“情”沒有作明確的區(qū)分。如郭店竹簡《性自命出》說:“喜怒哀悲之氣,性也。”“好惡,性也?!薄吨杏埂氛f:“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泵献右詯烹[同情之心等“四端”為人之性善,荀子以“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為人之性惡。

從漢代的董仲舒開始,儒家的人性論有了明確的“性”“情”之分,并且是以“陰陽”論人的“性”“情”。董仲舒說:“人之誠有貪有仁,仁、貪之氣兩在于身。身之名取諸天,天兩有陰陽之施,身亦兩有貪、仁之性?!保ā洞呵锓甭丁ど畈烀枴罚叭省笔巧?,出于陽;“貪”是惡,出于陰;人性有“貪、仁”兩個方面。董仲舒以陰陽論人的“性情”,他說:“天地之所生,謂之性情。性情相與為一瞑,情亦性也。謂性已善,奈其情何?……身之有性情也,若天之有陰陽也。言人之質(zhì)而無其情,猶言天之陽而無其陰也?!保ā洞呵锓甭丁ど畈烀枴罚┮蓝偈嫠f,他所謂“性”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性包含情在內(nèi)(“情亦性也”),是指人有“貪、仁之性”。狹義的性是與情相對而言:性生于陽,為仁、為善;情生于陰,為貪、為惡。后一說可以概括為“性善情惡”。

董仲舒在《舉賢良對策》中說:“質(zhì)樸之謂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謂情,情非度制不節(jié)?!保ā稘h書·董仲舒?zhèn)鳌罚┮来苏f,董仲舒的性情論又可概括為“性為質(zhì)樸,情有貪欲”。“性非教化不成”,是強調(diào)王者教化的必要性;“情非度制不節(jié)”,是強調(diào)社會規(guī)范、法律制度的必要性。

董仲舒所說的人有“貪、仁之性”和“性善情惡”,也屬于他“以中民論性”的一部分內(nèi)容,即:“中民之性”是有善有惡,“有貪有仁”,人之身是被天施以“陰陽”兩個方面,因為陽總是處于主導(dǎo)的方面,所以“任德不任刑”或“德主刑輔”也仍適用于“性善情惡”。

從另一個意義上說,“性善情惡”涉及人應(yīng)該如何處理“義利”或“理欲”關(guān)系的問題。董仲舒說:“天之生人也,使人生義與利,利以養(yǎng)其體,義以養(yǎng)其心?!x者,心之養(yǎng)也;利者,體之養(yǎng)也。體莫貴于心,故養(yǎng)莫重于義,義之養(yǎng)生人大于利?!保ā洞呵锓甭丁ど碇B(yǎng)重于義》)人之有“義與利”,是與人之有“性與情”“仁、貪之氣兩在于身”相聯(lián)系的?!袄责B(yǎng)其體,義以養(yǎng)其心”,這里有孟子的“大體”與“小體”之分;因為“體莫貴于心”(此處“體”包括“心”在內(nèi)),所以“義”之養(yǎng)心要比“利”之養(yǎng)體更為重要。從“性善情惡”說,“義”出于性之善,“利”出于情之貪,若要“以義制利”,便也要“以性節(jié)情”。

三、董仲舒人性論對后世的影響

董仲舒的人性論思想很豐富,具有多重意義,其對后世的人性論思想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要的、深遠的影響。

由漢至唐乃至宋初,儒家人性論的主流是“性三品”說。如東漢時期的王充說:“無分于善惡,可推移者,謂中人也,不善不惡,須教成者也?!劣跇O善、極惡,非復(fù)在習(xí)?!保ā墩摵狻け拘浴罚┻@里的“不善不惡,須教成者”是講“中人之性”,而“極善、極惡”相當(dāng)于董仲舒說的“圣人之性”與“斗筲之性”。王充又說:“孟軻言人性善者,中人以上者也;孫(荀)卿言人性惡者,中人以下者也;揚雄言人性善惡混者,中人也?!保ā墩摵狻け拘浴罚┻@是用“性三品”說來評說人性論史上的不同學(xué)說。

漢末的荀悅在《申鑒·雜言下》有言:“或問天命、人事,曰:有三品焉,上、下不移,其中則人事存焉爾。”在荀悅看來,上品純善,下品純惡,他們是被天命所定,故在后天不可移易;而中品之性則有善有惡,是成為善人還是惡人決定于后天的“人事”即所承受的教育。荀悅對人性又有“九品”之分:性純善的上品和性純惡的下品各占九分之一,在性善惡混的中品里善多于惡者占九分之四,善少于惡者占九分之三。上品和下品雖言“不移”,但上品之善也須有教而完成,下品之惡又有畏懼刑罰而稍移易者。因此,“教扶其善,法抑其惡,得施之九品”(《申鑒·雜言下》),“法教”幾乎對于所有人都是有效和必要的。

唐代的韓愈說:“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導(dǎo)而上下也;下焉者,惡焉而已矣。其所以為性者五:曰仁,曰禮,曰信,曰義,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則少反焉,其余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保ā俄n昌黎集·原性》)韓愈對于上品和下品又說:“上之性就學(xué)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韓昌黎集·原性》)此說與荀悅講的“教扶其善,法抑其惡”旨意相同。

宋初的李覯評說“古之言性者四”,即:“孟子謂之皆善,荀卿謂之皆惡,揚雄謂之善惡混,韓退之謂性之品三:上焉者善也,中焉者善惡混也,下焉者惡而已矣。今觀退之之辯,誠為得也,孟子豈能專之?”(《李覯集·禮論第六》)在性善、性惡、性善惡混和性三品這四說中,李覯肯定“退之(韓愈)之辯,誠為得也”,可見李覯是持性三品說的。但據(jù)《李覯年譜》,他在三十歲以前持性三品說,而在三十歲以后則對人之性情持近善或向善的觀點[1]。

董仲舒的“性善情惡”說,在漢代被《孝經(jīng)緯·鉤命決》和《白虎通義》所采納,即所謂:“情生于陰,欲以時念也;性生于陽,以就理也。陽氣者仁,陰氣者貪,故情有利欲,性有仁也。”此說也被收入了許慎的《說文解字》,即所謂:“情,人之陰氣,有欲者。”“性,人之陽氣,性善者也?!?/p>

與此說不同者則有王充認為“情、性同出于陰陽”(《論衡·本性》)。而劉向、荀悅則認為“性情相應(yīng),性不獨善,情不獨惡”(《申鑒·雜言下》)。

魏晉玄學(xué)家何晏曾提出“圣人無喜怒哀樂”即圣人無情的觀點,王弼則主張“性其情”,即用性統(tǒng)率情,圣人并非無情,而是“圣人之情,應(yīng)物而無累于物者也”(《三國志》注引《王弼傳》)。在王弼的思想中,性是無欲之自然,情受性的統(tǒng)御、支配是“情之正”,情不受性的統(tǒng)御、支配便是“情之邪”,二者并不必然是“相應(yīng)”的關(guān)系。

唐代的韓愈持“性情相應(yīng)”的觀點,他說:“性也者,與生俱生者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者也。……性之于情,視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為情者七:曰喜、怒、哀、懼、愛、惡、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動而處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與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視其品?!保ā俄n昌黎集·原性》)也就是說,情之善惡是由性之三品所決定的。

韓愈的學(xué)生李翱在《復(fù)性書》中主張“性善情惡”說。他說:“人之所以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情者,妄也,邪也。……妄情滅息,本性清明,周流六虛,所以謂之能復(fù)其性也?!崩畎恐鲝垺案]弗思”,滅妄情,復(fù)善性,把道家和佛教的思想同儒家的性善論結(jié)合在一起。

“性三品”說在由漢至唐乃至宋初的人性論史上占有主流地位,而在宋代“新儒學(xué)”興起之后,它才被理學(xué)家張載、二程提出的“天地(天命)之性”與“氣質(zhì)之性”之說所取代。宋代理學(xué)的集大成者朱熹,高度肯定了二程所說的“性即理也”和張載所說的“心統(tǒng)性情”,認為此“二句顛撲不破”(《朱子語類》卷五)。于是孟子所謂“性善”被歸于“天命之性”,其他諸說都被歸于“氣質(zhì)之性”,而性與情的區(qū)分則被認為性是心之“體”,情是心之“用”,故云“心統(tǒng)性情”。

程朱理學(xué)的道統(tǒng)說,在一個很重要的意義上就是接續(xù)了孟子的性善論之“統(tǒng)”。而程朱對孟子以后諸儒的批評,也是以其“不識性”為重要的評價標(biāo)準(zhǔn)。如朱熹在《孟子集注·序說》中引程子曰:“荀子極偏駁,只一句‘性惡’,大本已失。揚子雖少過,然亦不識性,更說甚道?!标P(guān)于對董仲舒的評價,程顥說:“漢儒如毛萇、董仲舒,最得圣賢之意,然見道不甚分明。下此即至揚雄,規(guī)模狹窄。道即性也,言性已錯,更何所得?”(《二程遺書》卷一)

理學(xué)家的“天地之性”與“氣質(zhì)之性”思想的確超越了漢唐的“性三品”說,但理學(xué)家在早期的理論建構(gòu)中實也深受漢唐儒學(xué)的影響。如周敦頤的《太極圖說》云:“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敝祆渥⒄f:“五常之性,感物而動,而陽善陰惡,又以類分,而五性之殊,散為萬事?!苑鞘ト巳w太極有以定之,則欲動情勝,利害相攻,人極不立,而違禽獸不遠矣?!保ā短珮O圖說解》)這里的“陽善陰惡”“欲動情勝”就是源自漢儒之說。

程頤在早年所作《顏子所好何學(xué)論》中說:“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渭壬樱镉|其形而動于中矣。”此說本于《太極圖說》的“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fā)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程頤接著又說:“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榧葻攵媸?,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養(yǎng)其性,故曰性其情?!拚邉t不知制之,縱其情而至于邪僻?!边@里顯然也有“性善情惡”的思想因素,而“性其情”是源自魏晉王弼之說。

由此可知,宋代理學(xué)的人性論是在經(jīng)受了漢唐儒學(xué)的影響之后才形成的。在先秦儒學(xué)與宋明理學(xué)的人性論之間,董仲舒的人性論成為儒學(xué)發(fā)展中的重要一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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