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自古以來，中國便擁有著燦爛的航海技術(shù)。造船技術(shù)、導航技術(shù)、航行技術(shù)，在古代先民探索海洋的征途中起了關(guān)鍵作用。中國古代的航?？萍?，為波瀾壯闊的“海上絲綢之路”提供了更加豐富的技術(shù)儲備，進而促成了以鄭和下西洋為代表的大規(guī)模航?；顒?。本期“特別關(guān)注”邀約四位作者，從不同的視角來講解中國古代航海的技術(shù)和歷史文化，以饗讀者。

李白《古風五十九首》之三稱頌秦始皇功業(yè)：“秦皇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云，諸侯盡西來。明斷自天啟，大略駕群才?！庇终f求仙事，言“徐巿載秦女，樓船幾時回”。徐巿率童男女數(shù)千人，“入海求仙人”（《史記·秦始皇本紀》），“得平原廣澤，止王不來”（《史記·淮南衡山列傳》），據(jù)說到達日本列島。然而關(guān)于其船隊的記載未見“樓船”?！妒酚洝て浇蚝钪鞲噶袀鳌酚涊d，秦始皇“使尉屠睢將樓船之士南攻百越”。軍稱“樓船”，應當是以水軍為主力。有關(guān)“樓船”比較集中比較明確的記載，見于西漢史料。

漢代航海事業(yè)得到具有歷史意義的發(fā)展，東洋航路與南洋航路得以開通，遠航記錄見諸史籍，而遠海地方發(fā)現(xiàn)的漢代文物遺存可以作為實證。當時的航海技術(shù)已經(jīng)成為早期海洋學的內(nèi)容之一。造船業(yè)進步的標志，是大型海船“樓船”出現(xiàn)，并有史稱“樓船軍”的“樓船”編隊遠航。“樓船”駕駛與“樓船”作戰(zhàn)的訓練受到帝王重視，在皇家宮苑中的昆明池中進行?！皹谴敝谱骰亍皹谴佟?，成為海上敵對勢力軍事攻擊的目標，可以說明“樓船軍”在戰(zhàn)爭中的作用。

一 “樓船”名義與昆明池“樓船”演練

漢武帝因南越國呂嘉等反叛，“令罪人及江淮以南樓船十萬師往討之?！睂τ谒^“樓船”，裴骃《集解》引應劭的解釋：“時欲擊越，非水不至，故作大船。船上施樓，故號曰‘樓船也。”（《史記·南越列傳》）岑彭與公孫述在“江水”上作戰(zhàn)，“裝直進樓船、冒突露橈數(shù)千艘?！崩钯t注：“樓船，船上施樓?！保ā逗鬂h書·岑彭傳》）有學者指出，“漢代興起的樓船，其最主要特征是具有多層上層建筑。”（席龍飛《中國造船史》，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72頁）大概“船上施樓”即“樓船”形制。

西漢長安宮廷建筑已經(jīng)開始有高程追求。高大的“樓”“闕”“臺”成為建筑立體化趨向的典型代表。有些與上天神明信仰有所關(guān)聯(lián)。關(guān)于“樓船”的“樓”的理解，日本學者林巳奈夫聯(lián)系到佛塔一類建筑形式（〔日〕林巳奈夫編《漢代の文物》，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1976，368頁）。這樣的意見是有重要參考價值的。

兩漢之際，割據(jù)軍閥公孫述“盡有益州之地”，“造十層赤樓帛蘭船”?！逗鬂h書·公孫述傳》的這段言及“十層赤樓帛蘭船”的記載，為林巳奈夫考論“樓船”時引錄（〔日〕林巳奈夫編《漢代の文物》，368頁），以為“十層”形制的航船應當就是“樓船”。劉秀屬下岑彭與公孫述“江水”上的軍事競爭，都使用了“樓船”。

漢武帝經(jīng)營上林苑的故事中，已經(jīng)可以看到包括“樓船”的風景?！妒酚洝て綔蕰酚涊d：“上林既充滿，益廣。是時越欲與漢用船戰(zhàn)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觀環(huán)之。治樓船，高十馀丈，旗幟加其上，甚壯?！边@里第一次說到了“樓船”“高十馀丈”“甚壯”的形制規(guī)格。司馬貞《索隱》：“蓋始穿昆明池，欲與滇王戰(zhàn)，今乃更大修之，將與南越呂嘉戰(zhàn)逐，故作樓船，于是楊仆有將軍之號。又下云‘因南方樓船卒二十馀萬擊南越也。昆明池有豫章館。豫章，地名，以言將出軍于豫章也?！崩ッ鞒亍案笮拗保鸪鮿訖C在于“欲與滇王戰(zhàn)”。而后“將與南越呂嘉戰(zhàn)逐”，有“作樓船”舉措。理解昆明池“樓船”“高十馀丈”之說，可以比照后來公孫述的“十層赤樓帛蘭船”。

以昆明池為水戰(zhàn)操練場地的記載，又見于《三輔黃圖·池沼》“漢昆明池”條：“漢昆明池，武帝元狩三年穿，在長安西南，周回四十里?！睗h武帝要開通往身毒國道路，“而為昆明所閉。天子欲伐之，越嶲昆明國有滇池，方三百里，故作昆明池以象之，以習水戰(zhàn)，因名為昆明池?！薄度o黃圖》又引《三輔舊事》說到“樓船”：“（昆明池）中有戈船各數(shù)十，樓船百艘，船上建戈矛，四角悉垂幡旄葆麾蓋，照燭涯涘?！彼稄R記》寫道：“池中后作豫章大船，可載萬人，上起宮室，因欲游戲。”這些記述，似乎強調(diào)的是“樓船”“豫章大船”裝飾華美富麗，服務于宮廷“游戲”生活的作用。而實際上，當時“樓船”更多應用于軍事（尤其是海上戰(zhàn)爭）。

二 “樓船將軍”和“樓船卒”、“樓船軍卒”、“樓船之士”

回顧西漢水戰(zhàn)史，是可以看到“樓船”用于軍事的實戰(zhàn)史例的。通過有關(guān)“樓船將軍”“樓船卒”“樓船軍卒”等史籍記述，可知以“樓船”為基本裝備的部隊已經(jīng)活躍在戰(zhàn)爭史中。

楊仆曾經(jīng)任“樓船將軍”?！妒酚洝そㄔ詠砗钫吣瓯怼酚涊d，將梁侯楊仆“以樓船將軍擊南越，椎鋒卻敵侯”?！妒酚洝h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寫道：“元鼎五年，衛(wèi)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主爵楊仆為樓船將軍，出豫章：皆破南越。”“元鼎六年，故龍頟侯韓說為橫海將軍，出會稽;樓船將軍楊仆出豫章;中尉王溫舒出會稽：皆破東越?！薄霸舛辏?，樓船將軍楊仆、左

將軍荀彘出遼東，擊朝鮮。”名將楊仆以“樓船將軍”身份先后三次遠征——“破南越”“破東越”“擊朝鮮”。漢武帝“因南方樓船卒二十馀萬人擊南越”（《史記·平準書》），雖然沒有經(jīng)歷航海行程，然而也有海上作戰(zhàn)經(jīng)歷?！妒酚洝つ显搅袀鳌酚涊d，“樓船”“伏波”兩部“力攻”入城：“呂嘉、建德已夜與其屬數(shù)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薄埃ǚǎ┣踩俗分Ｒ云涔市Ｎ舅抉R蘇弘得建德，封為海常侯;越郎都稽得嘉，封為臨蔡侯。”最終使得漢武帝為“聞喜”“獲嘉”（《漢書·武帝紀》）捷報而興奮的戰(zhàn)功，是在海面上成就的。

與“破南越”不同，樓船將軍楊仆后兩次（“破東越”“擊朝鮮”）戰(zhàn)役，都經(jīng)過長距離的海上航行。

《漢書·嚴助傳》說“樓船卒水居擊棹”，體現(xiàn)這些士卒在水運能力方面有特殊的優(yōu)勢?！稘h書·閩粵傳》又有“樓船軍卒”之稱?！皹谴洹笨赡艹霈F(xiàn)較早?！对浇^書·越絕外傳紀地傳》說越王勾踐將都城從會稽遷徙到瑯琊：“初徙瑯琊，使樓船卒二千八百人伐松柏以為桴?！薄胺N山者，句踐所葬大夫種也。樓船卒二千人，鈞足羨，葬之三蓬下?！标P(guān)注這條史料，應當注意《越絕書》成書于東漢的事實。

所謂“樓船卒”“樓船軍卒”，又稱“樓船之士”（《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而“南方樓船卒二十馀萬人”，又稱“樓船十萬師”（《史記·南越列傳》）。又有“樓船士”稱謂?！稘h書·食貨志下》說“因南方樓船士二十馀萬人擊粵”。東漢依然使用此稱：“今國有眾軍，并多精勇，宜且罷輕車、騎士、材官、樓船士及軍假吏。”（《后漢書·光武帝紀下》）“樓船士”身份，又見于出土文獻。如劉賜墓出土木牘文字可見“樓船士四百一十四人”（王子今《〈堂邑元壽二年要具簿〉“庫兵”“庫工”“樓船士”考議》，《文博》2022年2期）。

三 “樓船軍”海上遠征

漢武帝征伐南越，數(shù)路同時出擊，其中有“樓船將軍”率領(lǐng)的部隊?！霸ξ迥昵铮l(wèi)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匯水;主爵都尉楊仆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橫浦;故歸義越侯二人為戈船、下厲將軍，出零陵，或下離水，或抵蒼梧;使馳義侯因巴蜀罪人，發(fā)夜郎兵，下牂牁江：咸會番禺。”（《史記·南越列傳》）漢遠征軍進擊南越，在攻破番禺之后結(jié)束了戰(zhàn)爭，又“入海”追擊呂嘉、建德等，在海上實現(xiàn)了最后的勝利。

據(jù)《史記·東越列傳》記載，“至元鼎五年，南越反，東越王馀善上書，請以卒八千人從樓船將軍擊呂嘉等。兵至揭揚，以海風波為解，不行，持兩端，陰使南越。及漢破番禺，不至。是時樓船將軍楊仆使使上書，愿便引兵擊東越。上曰士卒勞倦，不許，罷兵，令諸校屯豫章梅領(lǐng)待命”。從“屯豫章梅領(lǐng)”可知，“樓船將軍楊仆”主力“擊東越”路徑不由海上。然而馀善“請以卒八千人從樓船將軍擊呂嘉等”，是與樓船軍相關(guān)的軍事行動，“兵至揭揚，以海風波為解”，是中國古代最早的關(guān)于航海行為遭遇“海風波”不得不終止航行的文字記錄。雖然我們現(xiàn)在還不清楚此“海風波”的強度是否與臺風有關(guān)，但是這一事實為我們理解樓船軍航海實踐提供了參考。元鼎六年（前111），馀善反，漢武帝發(fā)數(shù)軍合攻，“遣橫海將軍韓說出句章，浮海從東方往”，“元封元年冬，咸入東粵”（《史記·東越列傳》）。這是漢軍大型船隊行駛浙閩海面的明確史例。

《后漢書·南蠻傳》：“交阯女子征側(cè)及其妹征貳反”，“遣伏波將軍馬援、樓船將軍段志，發(fā)長沙、桂陽、零陵、蒼梧兵萬馀人討之”。馬援受命“督樓船將軍段志等南擊交阯”，然而“軍至合浦而志病卒，詔援并將其兵”。隨后的進軍路線，據(jù)《后漢書·馬援傳》記述，“遂緣海而進，隨山刊道千馀里”?！笆四甏?，軍至浪泊上，與賊戰(zhàn)，破之?！瘪R援隨即又進軍九真：“援將樓船大小二千馀艘，戰(zhàn)士二萬馀人，進擊九真賊征側(cè)馀黨都羊等，自無功至居風，斬獲五千馀人，嶠南悉平?！?/p>

通常有以為“樓船軍”是“海軍”“水軍”“水兵”的成見。中國航海學會編的《中國航海史（古代航海史）》寫道：“史書對漢代水軍稱作‘樓船。這個名稱實際包括兩種含義。一是對戰(zhàn)船的通稱;另一含義是對水軍兵種的專稱?！保ㄈ嗣窠煌ǔ霭嫔?，1988，78頁）有學者說，“秦之水兵稱樓船之士”。分析秦漢“軍兵種”構(gòu)成時，似乎多“以‘樓船之士稱水軍”（熊鐵基《秦漢軍事制度史》，廣西人民出版社，1990，190—191頁）。有學者在考論秦漢“軍種、兵種和編制時”也說：“‘水兵在文獻中稱‘舟師或‘樓船士，這是利用舟船在水上作戰(zhàn)的一個軍種?！保S今言《秦漢軍制史論》，江西人民出版社，1993，213頁）張鐵牛等《中國古代海軍史》說：“漢代水軍稱樓船軍。在我國武裝力量中正式設置水軍，是從西漢開始的。”（張鐵牛、高曉星《中國古代海軍史》，解放軍出版社，2006，24頁）而事實上漢代“樓船軍”主要的作戰(zhàn)形式仍然是陸戰(zhàn)，漢武帝時代征服南越和東越的戰(zhàn)爭中大體都是如此。朝鮮戰(zhàn)事中可見所謂“樓船軍敗散走”，將軍楊仆“遁山中十馀日，稍求收散卒，復聚”。這里所說的“樓船軍”已可以看作陸戰(zhàn)部隊，與《史記·東越列傳》“東越素發(fā)兵距險，使徇北將軍守武林，敗樓船軍數(shù)校尉，殺長吏”相同?！皹谴保坪醪⒎菓?zhàn)艦，在某種意義上只是運兵船。看來，簡單地以“海軍”“水軍”定義“樓船軍”的說法，還可以斟酌?；蛟S黃今言的意見是正確的：“當時的船只還不是武器，只是一種運輸工具，作戰(zhàn)時水兵借助船只實施機動，到了作戰(zhàn)地，即舍舟登陸，在陸上進行戰(zhàn)斗。”（黃今言《秦漢軍制史論》，213—214頁）就漢代文獻分析，看來當時的“樓船”似乎并沒有在海面實戰(zhàn)中直接發(fā)揮戰(zhàn)艦的作用。王粲《從軍詩》所謂“樓船凌洪波，尋戈刺群虜”等形容“樓船”水上作戰(zhàn)情景的文字，應未必是海戰(zhàn)的寫實。

四 廬江“樓船官”和尋陽樓船基地

樓船的使用，史籍可見多例?！段倪x》卷四五漢武帝《秋風辭》有“泛樓舡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fā)棹歌”句?？梢娫凇胺凇⒑印庇袠谴詾榈弁醭硕戎?。漢元帝酎祭宗廟，出長安便門，準備乘坐樓船，御史大夫薛廣德“免冠頓首曰：‘宜從橋?！惫獾摯蠓驈埫鸵惨浴俺舜?，就橋安，圣主不乘?！毕嘀G，于是“乃從橋”（《漢書·薛廣德傳》）。顯然渭河津渡也備有樓船。黃河水系的樓船制作地點，我們目前尚未知曉。

有跡象說明，廬江有樓船制作中心?！稘h書·地理志上》關(guān)于“廬江郡”的內(nèi)容中，說到“樓船”基地“樓船官”：“廬江郡，故淮南，文帝十六年別為國。”“廬江出陵陽東南，北入江?！薄坝袠谴??！?/p>

在漢帝國東南沿海，閩越以優(yōu)越的航海能力與中央政權(quán)關(guān)系微妙。與朝廷離心的諸侯勢力往往聯(lián)絡閩越以謀求策應?！妒酚洝ば⑽谋炯o》說，淮南王劉長“謀反”，“遣人使閩越及匈奴，發(fā)其兵，欲以危宗廟社稷”?！妒酚洝峭蹂袀鳌罚骸捌邍l(fā)也……南使閩越、東越，東越亦發(fā)兵從。”叛亂平定，“吳王子子華、子駒亡走閩越”。他的兩個兒子在流亡中為閩越所收留。閩越對長安政權(quán)的這種態(tài)度，與背靠外海的地理形勢有關(guān)?！稘h書·嚴助傳》：“今閩越王狼戾不仁，殺其骨肉，離其親戚，所為甚多不義，又數(shù)舉兵侵陵百越，并兼鄰國，以為暴強，陰計奇策，入燔尋陽樓船，欲招會稽之地，以踐句踐之跡。今者，邊又言閩王率兩國擊南越?！敝赋霾唤鉀Q閩越問題，“則會稽、豫章必有長患”?！伴}越王”的進取，包括“陰計奇策，入燔尋陽樓船”。此說未可判斷是已經(jīng)破壞了尋陽樓船基地還是僅僅只是“陰計奇策”，尚未實施。

關(guān)于“尋陽樓船”，顏師古解釋：“漢有樓船貯在尋陽也?！保ā稘h書·嚴助傳》“顏師古注”）閩越王“入燔尋陽樓船”，即使只是策劃，也體現(xiàn)出對“樓船”軍事航運能力的重視。

《漢書·朱買臣傳》：“詔買臣到郡，治樓船，備糧食、水戰(zhàn)具，須詔書到，軍與俱進?！笨芍獣彩恰爸螛谴钡幕亍Ｇ耙妒酚洝贰皹谴瑢④姉钇蛷凝R浮勃?！保瑔⒑降攸c是“齊”。這里應當可以批量制造樓船。從“呂嘉之難”發(fā)生，卜式上書漢武帝表示愿往南越戰(zhàn)地赴死，說到“博昌習船者”（《漢書·卜式傳》），或作“齊習船者”（《史記·平準書》），可知當時齊地沿海地方有比較集中的航海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培訓能力。

《太平御覽》卷七〇二引《吳志》記述了這樣的故事：“劉基，孫權(quán)愛敬之。嘗從御樓船上。時雨甚，權(quán)以蓋自覆，又令覆基，馀人不得也?！笨赡苋龂鴮O吳武昌（今湖北鄂城）也有樓船制造基地。孫權(quán)“御樓船”竟然無從避雨，似乎“樓”的結(jié)構(gòu)尚未完成。上文說到公孫述、岑彭軍中樓船，說明長江多處地方皆有樓船制作的能力。

五 “樓船”的文物發(fā)現(xiàn)

包遵彭《漢代樓船考》有較早的單行本，其內(nèi)容收入《中國海軍史》。該書第三章“秦漢時期”的第四節(jié)“樓船式樣”提示了“樓船”形制的文物資料說明。關(guān)于“銅鼓上的樓船紋樣”的介紹，引凌純聲“就船之建造形制而言”，“銅鼓上的神船”“都是‘船上施樓”說，認為“銅鼓上的樓船”“是漢代已建造樓船有利的標示”。有關(guān)“漢磚上的樓船紋樣”的討論，引錄羅香林關(guān)于所藏“廣州漢代城磚”的說明：“余所獲廣州漢代城磚，亦有劃繪樓船形者?！比欢霸摃锤綀D，樓船紋樣不可知。”包遵彭指出，“山東滕縣出土漢畫象磚上，有一船紋”，“船面中部為艙樓，這證明漢代樓船之樣式，已確實信而有征”（包遵彭《中國海軍史》，中華叢書編審會員會，1970，56—58頁、135頁圖版三、136頁圖版四）。察看圖像，“銅鼓上的樓船紋樣”之所謂“樓”，只是略高于甲板的小平臺。而“山東滕縣出土漢畫象磚”所見“艙樓”亦可疑，有可能表現(xiàn)的是艙房的出入口。

日本學者林巳奈夫《漢代の文物》中關(guān)于“樓船”舉列的圖像資料是“鏡背紋”（圖1）“樓船”，畫像有仙人狀貌。論者以為與東王公、西王母崇拜有關(guān)（〔日〕林巳奈夫編《漢代の文物》，754頁，圖7—81）。江蘇儀征博物館藏1983年儀征新城鎮(zhèn)林果村出土的東漢“鑄圖銅簋”（圖2），據(jù)介紹，“器底鑄有畫舫圖形，十分獨特”（儀征市博物館編《儀征出土文物集粹》，文物出版社，2008，98頁）。查看其樣貌，可以視為“樓船”圖像。船尾桿上有幡，向后張揚，顯示船在行進?！皹恰闭紦?jù)了甲板幾乎全部面積，或許有所夸張。但多層次的形制，無疑是仿擬了“樓船”的實際狀貌。

“樓船”，或許可以看作漢代文明水準的重要標志、漢代發(fā)明與創(chuàng)新的典型性成就、漢代歷史文化的光榮紀念。至于更明確的“樓船”文物實證的發(fā)現(xiàn)，我們對考古工作今后的進步寄予熱切的期待。

（作者單位：西北大學歷史學院“古文字與中華文明傳承發(fā)展工程”協(xié)同攻關(guān)創(chuàng)新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