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彤
(曲阜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山東曲阜 273100)
《西游記》和《奧德賽》這兩部東西方巨著雖然在創(chuàng)作時間上相隔了很久,但二者卻在許多方面表現(xiàn)出了共同點,比如說,它們所描繪的都是主人公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磨難之后,成功地實現(xiàn)了內(nèi)心的追求。無論外界環(huán)境多么兇險,他們內(nèi)心的信仰始終都沒有改變。然而,在他們走向成功的過程中,女性無時無刻不在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或是幫他們排憂解難,抑或是給他們制造障礙。因此,二者在對于女性人物的描寫上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時,兩部著作刻畫的女性形象的同時還都涉及了女妖,女神和女人這三類女性,因此,接下來我們就一起看一下這兩部作品對這些女性形象的描寫有哪些異同。
作為一部神魔小說,《西游記》的一大成功之處就在于對妖精的描寫。無論是男妖精還是女妖精,作者都把他們的形象描繪的入木三分。在眾多妖精中,女妖精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其中提道的女妖主要有:白骨精,蝎子精,老鼠精,玉兔精,蜘蛛精等。
首先,吳承恩筆下的女妖基本上都具有妖精的天性,即法力強大,邪惡、狠毒,這也就決定了她們一般都居住在洞府之中或者是地下,她們接近唐僧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練就長生不老之身。其次,《西游記》里的妖精還非常具有個性,相對于《西游記》里的女神和女人來說,女妖可以說是最具有反叛精神的,她們不畏強權(quán),敢愛敢恨。不管對方有多厲害,只要與自己為敵,她們就會不顧一切地反叛,連如來佛祖也不例外。其反叛精神可見一斑。同時,女妖們不光只知道反叛,她們也比高高在上的神仙更具有人情味兒,知恩圖報。因此,吳承恩在描寫女妖邪惡的同時,也把她們寫得更加人性化,讓讀者又愛又恨。再次,《西游記》中的女妖都擁有沉魚落雁之姿,只要一幻化成人形,個個都堪比仙女下凡。
同樣,在《奧德賽》中,荷馬也為我們描述了許多女妖的形象,比如:塞壬,斯庫拉,卡魯伯底絲。荷馬筆下的女妖與吳承恩筆下的女妖一樣都十分兇惡,但相比較《西游記》中的女妖形象如此具有個性,《奧德賽》中描寫的女妖形象,特點就比較單一,她們大多是邪惡的化身,專做壞事。同時,可能與希臘人固有的海洋情結(jié)有關(guān),希臘神話中的女妖大都住在海里,或者海邊的山洞中。另一方面,與《西游記》中的女妖個個都有傾國傾城之容相比,《奧德賽》里面的妖精大都面目丑惡,是真正意義上的魔怪,讓人看了就害怕,她們的外形大都是半人半蛇或者是半人半鳥,面目的丑惡與內(nèi)心的兇殘相對應(yīng)。
既然是神魔小說,那么在寫妖精的同時,必然會寫道與妖精相對應(yīng)的神仙,從某種意義上看,《西游記》可以說是一部由神仙與妖精共同譜寫成的小說,有妖精的地方,就決定了要有神仙來消滅他們,二者就像是一對天敵。與女妖住在暗無天日的山洞中相反,《西游記》中的女神大都居住在云霧繚繞的仙境;與女妖的敢愛敢恨相比,女神們要更加注重清規(guī)戒律。文中提道的女性神仙主要有:觀音菩薩,王母娘娘,黎山老母,毗藍(lán)菩薩等。其中,著墨最多的也是大家最為熟悉的莫過于觀音菩薩。我們主要就以觀音菩薩為例來看一下吳承恩筆下的女神形象。
看完《西游記》之后,觀音菩薩幾乎成了救苦救難,普度眾生的代名詞,每次師徒幾人遇到無法降服的妖精,第一反應(yīng)就是找菩薩幫忙或到天庭搬救兵。從某種程度上說,是觀音菩薩一手組織了這個取經(jīng)的隊伍??梢哉f,觀音菩薩在師徒取經(jīng)的過程中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菩薩在幫助師徒四人的同時,許多障礙也是由她故意為師徒四人設(shè)下的。師徒四人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樣,一方面她在暗中保護(hù)著孩子,另一方面又設(shè)置障礙考驗孩子。吳承恩通過這樣的描寫,更加加強了菩薩在世人心中的母性化形象。在吳承恩筆下,他除了塑造了一位高高在上的觀音菩薩之外,還把菩薩描繪成一位真實的女性,擁有一般女性都具有的特征,讓人覺得不再那么難以接近。
荷馬在敘述奧德修斯回歸的過程中,與吳承恩一樣,也提道了許多女神祇,她們也都居住在世外桃源之所。與《西游記》不同的是,女神與人一樣,擁有著一樣的性情和缺點。另外,她們也不再是整天無所事事,而是要與普通女人一樣,需要勞作。與唐僧師徒四人一樣,奧德修斯在返家的過程中,也遇到了許多女神祇,比如:雅典娜,基爾凱,葉魯普索等。對于奧德修斯影響最大的莫過于雅典娜,她在《奧德賽》里所起的作用,與觀音菩薩在《西游記》里所起的作用有異曲同工之妙。
雅典娜與奧德修斯之間那種微妙的關(guān)系一直被許多學(xué)者所津津樂道。有人說“雅典娜是愛奧德修斯的,可是她的這種愛又不包含嫉妒奧德修斯的妻子裴奈羅佩的成分”,還有人認(rèn)為,雅典娜對奧德修斯就像觀音菩薩對孫悟空,是一種母子之情……不管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可以肯定的是:在荷馬筆下,雅典娜是非常喜歡奧德修斯的。雅典娜除了保護(hù)奧德修斯之外,更是數(shù)次為了奧德修斯不惜與自己的父親宙斯?fàn)幷?。但是,在每次幫助奧德修斯的時候,荷馬也將雅典娜描繪得跟觀音菩薩一樣,喜歡幻化成人的模樣而不是以真面目出現(xiàn)在奧德修斯面前。但是與唐僧師徒四人不同的是,奧德修斯從沒有見過雅典娜的真實面目,即便雅典娜已經(jīng)在奧德修斯面前坦白自己的身份,但仍不以自己的真面目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但奧德修斯一直堅信雅典娜的存在,堅信神祇一直在暗中幫助他,助他成功。并且,有時雅典娜出現(xiàn)的時候,他也能感覺得到是神祇的到來,而且也能察覺到雅典娜在暗中對自己的幫助。
在描寫女神的這一方面,還有一點需要注意的就是,在兩部作品中,其實主人公最后獲得成功的命運在一開始就已經(jīng)被神明注定了,在《西游記》里第八回就提道:如來希望能夠“得一有法力的,去東土尋一個善信,教他苦歷千山,詢經(jīng)萬水,到我處求取真經(jīng),永傳東土,勸化眾生?!倍凇秺W德賽》第一卷中,宙斯也對雅典娜說奧德修斯最終定能歸返。由此可見,神明的力量在兩部作品中的體現(xiàn)。同時,女神對主人公的幫助并不都是盲目的,雅典娜與菩薩一樣,都強調(diào)主人公的主觀能動性,她們雖然在不斷地幫助主人公走向成功,但這種幫助都是有條件的,主人公必須通過自己的努力來達(dá)到最終的勝利,也就是要達(dá)到女神的幫助與自身主觀能動性的統(tǒng)一。
其實無論是女妖還是女神,在《西游記》和《奧德賽》里所描繪的這些形象都是以人為原型虛構(gòu)出來的,也就是哲學(xué)上所說的“所有的意識都是對客觀世界的反應(yīng)”,我們只是把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所沒有的一些超自然的力量賦予在了妖和神的身上,讓她們幫我們完成我們所不能完成的事。既然一切都是人的想象與創(chuàng)造,那么,接下來,我們就一起看一看女人在兩部作品中是以什么樣的形象出現(xiàn)的。
我們知道《西游記》大部分的描寫都以妖精和神仙為主,談道人的地方并不是很多,但每次談道《西游記》中的女人,令所有人印象深刻的莫過于女兒國國王。吳承恩把其塑造成一位溫柔美麗,聰明能干的明君??梢哉f,吳承恩筆下描寫的女兒國國王對唐僧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種建立在欲望之上的愛情。在這種欲望的驅(qū)使下,她甚至喪失了自己作為一國之君應(yīng)有的心智。從另一方面來看,其實唐僧并不是對西梁女王沒有任何感情,可是在這感情里面卻摻雜著愛情與清規(guī)戒律的糾結(jié)心理。吳承恩這樣寫,也從側(cè)面反映出了佛教對人的教化作用。
除了女兒國國王之外,《西游記》中還提道了其他幾位女人,比如唐僧的母親,烏雞國王后,寶象國公主等。從這些女性的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出當(dāng)時女性的社會地位其實是十分低下的,男尊女卑的觀念仍然很盛行,在他們的眼中,女人也好,女妖也罷,也都只不過是一些“粉骷髏”罷了。
同樣,奧德修斯在返家和復(fù)仇的過程中,不光遇到了女妖跟女神,還遇到了許多女人,比如說:妻子裴奈羅佩,公主娜烏茜卡,保姆歐魯克蕾婭,女仆墨蘭索等。其中最有個性的,也是荷馬著墨做多的當(dāng)屬奧德修斯的妻子裴奈羅佩。
荷馬筆下的裴奈羅佩是一位擁有美麗的容貌,忠貞的品性與聰穎的心智為一體的偉大的女性形象。詩人把裴奈羅佩比作為“金色的阿芙洛底忒或阿耳忒彌絲”。除了美貌之外,裴奈羅佩另外讓人稱頌的地方就是她對奧德修斯的忠貞。從某種意義上說,裴奈羅佩也成了史詩中忠貞的代名詞。另外一處讓人稱頌的地方就是她聰穎的心智,面對求婚人的困擾,她并沒有坐以待斃,而是想出各種辦法來與求婚人周旋,拖延時間。既保證了她和兒子的生命安全,也沒有使奧德修斯的王位和財產(chǎn)落入他人之手,盡職盡責(zé)地履行了作為妻子的責(zé)任,堪稱古今中外賢妻良母的典范。因此,相對于女兒國國王來說,荷馬筆下的裴奈羅佩的形象要更加的豐富。
除了對裴奈羅佩的描寫之外,史詩中還提道了另外幾位女性,她們在奧德修斯返家與復(fù)仇的過程中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比如擁有美貌和膽識的娜烏茜卡,以及聰明忠實的仆人歐魯克蕾婭。
由此可見,《西游記》與《奧德賽》都是兩部由眾多女性組成的巨著,研究這些女性形象,既能幫助我們了解該國文化對這些女性形象的塑造所產(chǎn)生的影響,進(jìn)而對中西方文化的差異有一定的認(rèn)識,也有助于我們了解在當(dāng)時的社會背景下女性的地位。
不管是女妖也好,女神也罷,我們可以看出,對她們形象的塑造都是深受本國文化的影響的。首先,《西游記》是深受中國的佛教文化的影響。無論是神魔小說的題材還是文中所涉及的取經(jīng)這一主題,都與佛教思想緊密相關(guān)。而對于女性形象的刻畫受佛教思想影響最明顯的當(dāng)屬對女妖和女神形象的刻畫。首先,她們的外形都與佛教中所描述的妖怪與神仙的形象類似。同時,因為佛教提倡因果報應(yīng),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所以,大多數(shù)女妖因為作惡多端,最終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但并不是所有神仙都能制服所有妖精,因為佛教也提倡“一物降一物”的觀點,比如,要收復(fù)蝎子精,只能請昴日星官,連如來佛祖和觀音菩薩也無可奈何;要收復(fù)蜈蚣精,也只能請昴日星官的母親毗藍(lán)菩薩。另外,文中提道的菩薩,神仙等,也都是取材于佛教思想,她們居于天宮之中,擁有神奇的法力,可以長生不老。而觀音菩薩救苦救難,普度眾生的思想更是佛家思想的最高體現(xiàn)。
所以,從一定意義上說,《西游記》是一部關(guān)于宣揚佛教文化的神魔小說。
與《西游記》深受中國佛教文化的影響相比,《奧德賽》則主要是受古希臘神話的影響。因為?荷馬史詩?本身就取材于人們口耳相傳的希臘神話故事,在史詩中,荷馬把這些故事用語言文字的形式整理了出來,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了解到的希臘神話故事。因此,作為?荷馬史詩?的一部分,《奧德賽》中彌漫著濃厚的希臘神話的色彩。其中,最明顯的就是以宙斯為代表的神祇對人類行為的干預(yù),比如說,海神波塞冬設(shè)置各種阻礙阻止奧德修斯返鄉(xiāng)。與《西游記》一樣,在對女性形象的刻畫這一方面,最能體現(xiàn)古希臘神話的便是對女妖和女神形象的刻畫?!秺W德賽》里出現(xiàn)的女妖基本上都取自希臘神話;而女神形象更是如此,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雅典娜。
因此,通過對兩本著作中女性形象的分析,我們可以對中西文化的差異有一定的認(rèn)識。
其次,雖然兩部著作所塑造出的女性形象各有不同,但從里面的描寫中我們不難看出,無論是在古希臘還是在明代,都有一種男尊女卑的男權(quán)觀念在里面,女人在很多時候都只是作為男人的附庸而存在的。在《西游記》中,雖然吳承恩筆下的女妖們都具有反抗精神,敢于與強權(quán)作斗爭,在孫悟空面前都不甘示弱,但她們最終也沒能擺脫被男性征服的命運,要么被孫悟空打死,比如說,白骨精,杏樹精都沒有逃脫過孫悟空的金箍棒;要么被以男人為代表的神仙所收服,比如,老鼠精,最終被自己終日供奉的父王和兄長所降服;再比如蝎子精,盡管讓孫悟空頭痛難忍,最終也因昴日星官的幾聲叫聲而命喪黃泉。女神也是如此,盡管她們法力高強,可在天庭中,仍需要受到以玉帝為代表的男性的管束,不能隨心所欲。女人更不例外,就像我們之前所提道過的那樣,《西游記》中的許多女性都是傳統(tǒng)女性的代表,遵守三從四德。就連女兒國國王這樣一位明君,也被唐僧所迷惑,失去了自己睿智的判斷力。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吳承恩在想表達(dá)女性為爭取自由而不斷反抗的新思想的同時,也受到了傳統(tǒng)儒家觀念的影響,即:男尊女卑,三從四德。這樣一種矛盾思想的來源與當(dāng)時的社會發(fā)展密不可分。《西游記》成書于明代中后期,當(dāng)時中國出現(xiàn)了早期的資本主義萌芽,商品經(jīng)濟(jì)得到發(fā)展,因此,人們的觀念也就受到了影響,傳統(tǒng)的儒學(xué)思想受到了各種挑戰(zhàn),人們追求自身的解放??墒桥c此同時,由于傳統(tǒng)思想在中國扎根已久,商品經(jīng)濟(jì)的發(fā)展也不夠完善,受到各方面的限制,因此,人們的思想觀念并未能完全擺脫傳統(tǒng)思想的束縛,所以說,在很大程度上,但是的社會仍是一個以男性為主導(dǎo)的社會,女性仍受到程朱理學(xué)“存天理,滅人欲”思想的束縛。
而在《奧德賽》中,通過對這些女性人物的描寫,更是體現(xiàn)了一個以男性為中心的男權(quán)社會。首先,從織布這一細(xì)節(jié)就能夠看出,不管是女妖,女神,還是女人,也不管她們的身份地位有多高貴,她們都要勞作,自食其力,比如,女神基爾凱和葉魯普索在閑暇之余都在自己的住所織布;裴奈羅佩即使貴為王后,也要自己織布;娜烏茜卡即使貴為王家的千金也仍需要像平民家里的姑娘一樣,親手浣洗自己和親人的衣服。同時,每次主人公沐浴之時,都會有女仆的侍奉。甚至是女神們也會親自侍奉主人公沐浴。另外,即便是像雅典娜這樣一位無所不能的戰(zhàn)神和智慧女神,也要受到父親宙斯的管束,不能肆意妄為,想要幫助自己心愛的奧德修斯,也要先向宙斯請示。再者,從兒子忒勒馬科斯對待母親裴奈羅佩和父親奧德修斯的不同態(tài)度中也可以看出女性和男性在當(dāng)時社會中的不同地位。所有這些都說明了當(dāng)時的希臘仍是一個以男性為中心的男權(quán)社會,女人的地位非常低下,男尊女卑。
因此,通過對兩部作品中出現(xiàn)的女性形象進(jìn)行分析,我們可以對中國的佛教文化和古希臘神話有更加深入的了解,同時,也更能夠?qū)Ξ?dāng)時男尊女卑的社會狀況有深入的認(rèn)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