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金,陳林夕,鄧觀鵬,楊淑玲
(1.杭州電子科技大學a.馬克思主義學院,b.經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2018年12月29日公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規(guī)定:“村民委員會是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的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實行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贝迕裎瘑T會(以下簡稱為村委會)作為農村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以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為村民自治方式(以下簡稱為村治方式),履行村民自治的職能。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實施以來,受主體素養(yǎng)、文化、經驗、利益等影響,部分農村地區(qū)的村委會民主實踐程度不高。民主績效衡量民主實踐程度,采取何種措施提升村委會民主績效,一直受各界關注。
目前,學界研究重點關注村委會權力結構、職能運作等方面的問題,尚無直接探討村治方式對村委會民主績效影響的實證研究成果?,F(xiàn)有研究認為,村委會是我國村民自治與鄉(xiāng)村治理的重要組織[1]。村級組織的運轉與經濟發(fā)展水平、村干部數(shù)量、人口規(guī)模、趣味關系、社會屬性相關,村級組織的運轉存在明顯的村莊差異[2]。而基于鄉(xiāng)村的區(qū)域差異,越來越多學者開始關注村莊異質性對村委會工作滿意度的影響[3]。在實踐過程中,有研究認為村民自治實踐具有“反向民主”的基本特征,它割裂了民主與治理的有機聯(lián)系,從而導致村委會民主績效的下降[4]。具體而言,學界對村委會相關研究形成了四種代表性觀點。第一,權力結構影響論。認為在趨利導向下,鄉(xiāng)鎮(zhèn)政府重效率輕民主的行為,引致強關注和弱行動[5],由于壓力型權力體制的客觀存在,對于村民委員會和村民來說,上級各個利益主體的反復博弈,造成村民自治異化,運行發(fā)生偏差,導致村民自治的治理效果難以盡如人意[6]。加上“村兩委”權力關系失調,也影響了村莊的治理績效[7]。第二,制度結構影響論。認為制度建設規(guī)范村民政治參與,改善村民自治結構,對村委會民主績效起著提升作用[8],但隨著村民自治的發(fā)展,大量嵌入性制度供給,出現(xiàn)了“制度過密化”割裂民主與治理的先例[9];同時正式制度“嵌入”鄉(xiāng)村造成的水土不服,源于缺乏來自非正式制度的有效回應,形成“無根的自治”[10],致使村委會民主績效下降。第三,信任關系影響論。認為村民對政府的信任度與村委會民主績效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村民對基層政府的信任比高層政府的信任更能促進村委會民主績效提升[11]。其中,強信任關系對治理績效產生正面影響,弱信任關系則對治理績效產生負面影響[12]。第四,技術選擇影響論。強調治理技術在村委會日常實踐中的價值作用,治理技術可分為個人技術、組織技術和社區(qū)技術三大類[13],表現(xiàn)在網絡信息、民主技術、輸入資源等具體形式上,通過網絡化、數(shù)據(jù)化、智能化手段,構建多元高效治理方式,提升鄉(xiāng)村技術治理績效[14]。同時,學界在關于村民自治績效的研究中,認為目前研究評價內容單一,多以民主選舉為主,忽略權力的運行[15]。甚至有研究認為村民自治績效不高的原因在于漠視村民的看法,形成村民主體的缺位[16]。
上述研究成果為后續(xù)研究提供了理論基礎。但在如何全面、科學、有效評估村治方式對村委會民主績效的影響方面,學界尚缺乏有針對性的研究成果。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制度的精準表達,村民自治四大村治方式則是全過程人民民主在農村基層的實質表現(xiàn),其落實程度關乎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實現(xiàn)程度。村委會在村民自治四大村治方式落實意義上,是“發(fā)動機”和“神經中樞”,村委會的民主績效事實就是四大村治方式實踐運作的落實程度。我們認為,村民自治的主體是廣大村民,他們是四大民主機制實踐運作過程的參與者,村委會在落實四大村治方式運作方面的民主績效如何,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村民的參與和認可程度?;诖?,通過對村民參與四大村治方式運作滿意度的調查,是有效觀測村委會民主績效程度及其背后影響邏輯的切入口。本文擬從民主選舉、民主管理、民主決策和民主監(jiān)督四大村治方式入手,通過建構村委會民主績效的評估指標體系,在實踐調研基礎上,對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展開實證研究。
村民自治方式表現(xiàn)為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四個方面,以實現(xiàn)村民直接參與、保障村民民主權利為初衷,是基層民主主要形式。村委會作為村治方式“執(zhí)行者”,其民主績效水平高低決定著村民自治制度的實現(xiàn)程度。然而,村委會民主績效評估是一項難以絕對量化和定性的研究難題?,F(xiàn)有研究多從“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tài)”等宏觀視角進行評估,以部分客觀量化數(shù)據(jù)作為參考來衡量其民主績效水平。這一研究籠統(tǒng)依靠部分數(shù)據(jù)進行村委會民主績效的評估,沒有將作為村民自治主體的村民納入研究范疇。村民作為村民自治方式的實踐參與者和效果感知者,對村治方式即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最有發(fā)言權和評議權。基于此,本文從村民視角考察村治方式對村委會民主績效的影響,通過對村民滿意度研究來衡量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
基于村民立場,本研究前期通過走訪,深入了解村民的意愿后,結合考量村民自治實踐的客觀原則,有針對性地制定了“制度化、公開性、參與性、有效性”四個一級核心評價指標。制度下鄉(xiāng)是提高村委會能力和實現(xiàn)村民自治的重要途徑。郭政林通過將制度變量與政策變量進行交叉分析得出制度績效,認為善治結構與合理政策會得出最優(yōu)制度績效[5]。善治結構以科學、規(guī)范的制度保障為基礎,沒有制度先行的公共參與則無法達到民主自治的目標。村民自治的“制度化”是指在村委會推行村治方式實施過程中,村民對權力運行和規(guī)章制度建設程度的認識。因此,設置“制度化”指標,可以有效考察村委會權力運行的規(guī)范程度和規(guī)章制度的完備程度。隨著村民自治實踐的深入,村務公開和民主監(jiān)督日益成為村民自治實踐中的核心問題[17]。村務公開是村民實現(xiàn)知情權的前提,也是保障村民能夠有效參與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與民主監(jiān)督的前置性條件,它為村治方式的良性運行提供了基礎性支撐。同時《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規(guī)范了村務公開的范圍,明確“公開透明”為其基本原則。通過“公開性”指標測評關乎群眾利益的信息和內容公開的范圍、準確性和及時性等項目,能有效考量村委會推行村治方式實施過程中保障村民權益的程度。參與是民眾基本的公民權利,也是表達訴求和維護權益的重要途徑。政治參與會增加公眾對政策過程的了解,并使公眾獲取相應的政治信息和知識[18]。在村級治理中,村民參與的方式、程度和質量相互關聯(lián)、相互影響,參與的方式和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村級治理的效果,參與質量影響著村莊的社會穩(wěn)定和經濟發(fā)展,決定一個村莊的命運[19]。因此,設定“參與性”指標,測評村委會在推行村治方式實施過程中村民對其運行的支持態(tài)度,具體表現(xiàn)在參與人數(shù)、參與頻率、參與意見等方面,是考量村民參與權益實現(xiàn)程度的重要依據(jù)。治理有效性是為了達到“善治”目標而設立的考核因素之一[20]。村民自治的有效性是指為實現(xiàn)善治的目標,村民在參與推動村治方式運行過程中表現(xiàn)出來的自治能力與民主自治程度。村治方式運行的有效性越大,村民自治所獲得的效能就越高。設置“有效性”旨在通過了解村民對村委會在推行村治方式實施過程中推進四項民主活動所給予的反應,進而考察村治方式運行的有效性,具體表現(xiàn)為村民四項活動中產生的不規(guī)范事件的數(shù)量等內容。
政務公開是村民參與村民自治的前提,村治方式的制度化使村民自治權利得到保障,而政務公開、制度保障與村民參與同時又為村治方式運行的有效性筑牢堅實基礎,四大指標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共同構成內在邏輯結構。綜合以上分析,本文基于村治方式以及村民自治現(xiàn)代化要求,考察四大村治方式對村委會民主績效的影響因素,結合村委會民主績效評價標準的既有研究,構建村治方式與村委會民主績效關系的結構模型(見圖1),為下文的實證分析研究奠定理論基礎。
圖1 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理論模型
村委會民主績效評價系統(tǒng)是一個復雜綜合性系統(tǒng),運用單一的常規(guī)評價方法不能準確對系統(tǒng)進行全面評價。經過對研究問題特點的全面分析,本文采用灰色關聯(lián)分析與熵權法處理數(shù)據(jù),并使用結構方程模型分析村委會民主績效相關的影響因素。為了將被調查者的心理感知精準化,最大程度減少個體主觀誤差帶來的影響,結合系統(tǒng)特點,本文首先建構基于灰色關聯(lián)分析和熵權法的綜合評價模型,來考察被調查者對村治方式的綜合滿意度,表現(xiàn)在對四大村治方式的滿意度情況上,為后文的影響因素分析奠定精準化數(shù)據(jù)基礎。在結構模型中,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四大村治方式作為研究自變量,村委會民主績效作為因變量。
1.灰色關聯(lián)分析和熵權法綜合評價模型
灰色關聯(lián)分析方法基于灰色系統(tǒng)理論,是一種多指標、多因素分析方法,可以被用于很好解決涉及因素多、指標復雜、部分指標之間存在關聯(lián)性的系統(tǒng)評價問題。針對本文研究的“四大村治方式變量”,該方法能夠通過對動態(tài)過程發(fā)展態(tài)勢的量化分析,完成對系統(tǒng)內時間序列有關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之間關系的比較,求出四大村治方式分別與村委會民主績效之間的灰色關聯(lián)度。熵權法是一種客觀賦權法,根據(jù)各項指標觀測值所提供的信息大小來確定指標權重,為多指標綜合評價提供依據(jù)?;疑P聯(lián)分析和熵權法綜合評價模型方程式為:
其中,式(1)是灰色關聯(lián)分析模型。i 為第i 序列,k 為該序列的第個值,ρ 表分辨系數(shù),通常取0.5,xi為初值化后的比較序列,x0為參考序列。ξi(k)表示第i 序列第k 個灰色關聯(lián)系數(shù)。min(·)為一級最小差,代表最小值,minmin(·)為二級最小差,表示所有最小值中的最小值。max(·)為一級最大差,maxmax(·)為二級最大差,表示所有最大值中的最大值。式(2)和式(3)是熵權法評價模型。ei為i 指標的熵值,pki為i 指標下,第k 個樣本值占該指標的比重,差異系數(shù)記為g,W 為熵權法得到的權重。
2.結構方程模型
在社科研究領域,有很多諸如壓力、滿意度等抽象概念無法直接測量,結構方程模型基于變量的協(xié)方差矩陣來分析變量之間的關系,是一種適用于測量抽象概念的模型,亦可以用于探究潛在變量作為影響因素重要性的判定問題。本文以“村委會民主治理綜合滿意度”為潛變量,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jiān)督四大村治方式的滿意度為其影響因素(潛變量),各村治方式具有的二級指標作為可觀測變量進行分析。按照指標構建體系,建立起的初始結構方程模型一般包含測量模型與結構模型,測量模型旨在求出觀測指標與潛變量之間的關系,結構模型旨在求出潛在變量與潛在變量之間的關系。結構方程模型的方程式為:在(4)式中,Y 為P×1 階的內生觀測變量向量,η 為q×1 階的內生潛變量向量,Λ 為p×q 階的矩陣,表示內生觀測變量在內生潛變量上的因子載荷矩陣,ε 為p×1 階測量誤差向量,表示不能由潛變量解釋的部分。Γ 為q×p 階的外生潛變量對相應內生潛變量的路徑系數(shù)矩陣,ξ 為p×1 階的外生潛變量向量,ζ為q×1階殘差向量,表示模式內未能解釋的部分。
綜上所述,在技術路徑方面,本文借助R3.6.1 軟件和AMOS21.0 軟件對問卷數(shù)據(jù)進行重新處理,同時建構結構方程模型對處理后的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與方差分析、多元回歸、相關性分析等方法相比,結構方程模型具有其自身獨特的優(yōu)點,它能夠將許多不同變量整合成一個研究結構,減少自變量和因變量之間的限制性條件,從而更好地了解潛在變量效果,驗證構想和潛在變量的結構關系。綜合而言,本文建構結構模型對村治方式與村委會民主績效之間的關系進行實證研究:一是利用G-S 指數(shù)和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檢驗樣本的分布離散程度,評估樣本的差異性與代表性即反映總體程度,以保證數(shù)據(jù)來源對實際問題的分析和反應具有正向的支撐作用。二是利用克隆巴赫系數(shù)與KMO 值對問卷進行信度、效度檢驗與修訂,并在數(shù)據(jù)有效性上進行嚴格把控。三是考慮到被調查者寬泛感知帶來的數(shù)據(jù)誤差,本文構造了灰色關聯(lián)分析模型來減小此種不可觀測的主觀偏誤,利用熵權法客觀賦權,建立多指標綜合評價體系。四是構建結構方程模型對滿意度指標體系及因素重要性進行判定。結合滿意度與重要性兩項指標,對各維度做出多角度綜合分析,在此基礎上提出具有建設性的建議。
基于上述“四大村治方式”與村委會民主績效關系的理論模型,同時對各潛在變量綜合取舍,本文制定了一份村治方式對村委會民主績效影響及其水平測量的調查問卷。問卷由前后兩個部分構成:第一部分為調查對象個人基本信息,包含性別、年齡、政治面貌和文化程度四項內容。第二部分為對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jiān)督等實施過程績效的評價。該部分分別以“四大民主”作為四大測量維度。在每個維度中,設立制度化、公開性、參與性、有效性四個一級核心指標,依此再具體設置二級評估測量要素。為更清晰了解村治方式對村委會民主績效的影響效果,研究團隊綜合考慮了地區(qū)的地理位置和環(huán)境、經濟發(fā)展狀況、村莊貧困狀況、村莊規(guī)模、人口結構和民族成分結構等因素,采取分層隨機抽樣方法進行樣本選擇。最終在中國東、中、西部區(qū)域,分別選取了浙江省的AJ 縣、DQ 縣,江蘇省的JT 區(qū)、BY 縣、YL 區(qū),山東省的CL 縣、DP 縣,廣東省的RH 縣、XF 縣、GN 縣,四川的JT 縣、XJ 縣、LJ 縣進行問卷發(fā)放。本次調查以“村民自治實踐”為主題開展,調查對象包括本村干部、駐村干部、本土村民等,共發(fā)放問卷1 760 份,收回問卷1 760 份,有效問卷1 679 份,收回有效問卷率95%(如表1所示)。同時,所有問卷皆是在調查員協(xié)助下或者被調查者自主完成的。
表1 問卷與訪談情況表
根據(jù)選取樣本地區(qū)分布、問卷設計內容以及調研方法等綜合條件,樣本具有較高程度代表性和可靠性,能夠反映村民自治條件下村委會民主績效的實際情況:調查樣本中男性占比57.5%,女性占比42.5%;受訪對象中以上世紀70~80年代出生的中年人群體為主,合計占比68%,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們對于村委會施行村治方式的情況有更深的了解,而90年代出生及更年輕的群體、60年代出生及以前的群體各自占比16%;其中56.4%的受訪對象文化程度為高中及以上學歷,只有14.2%的被調查者是小學及以下的文化水平。政治面貌方面,被調查者40.4%為共產黨員,59.6%為非共產黨員。調研發(fā)現(xiàn),共產黨員在政治意識、組織意識和責任意識等方面會更高。在村務管理實踐中,他們也更容易發(fā)揮模范作用,嚴格要求自己同時動員好廣大非黨員群眾。在調查對象中,4∶6 的黨員與非黨員占比一定程度上保障了評價的有效性,同時也保證了樣本的差異性和代表性。
為保證本調查的有效性和科學性,本文充分參考了既有的關于村治方式及村委會民主績效研究資料,選取浙江、江蘇、山東、廣東、四川等地區(qū)具有代表性的樣本,通過問卷調查和座談形式,深入了解和把握這些地區(qū)的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的現(xiàn)實情況,初步確立了23 個村治方式的構成要素。在此基礎上,為進一步提升村治方式要素選取的專業(yè)性和代表性,采用德爾菲法,邀請相關研究領域的專家進行商討,聽取專家們的意見和看法。經過反復征詢、歸納、修改,最終將村治方式測度要素確定為32 條(見表2)。根據(jù)以上研究內容,為了解村治方式對村委會民主績效的影響因素,本文將樣本地區(qū)“村委會民主治理綜合滿意度”作為研究目標:村委會民主治理綜合滿意度高,代表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高;相反,村委會民主治理綜合滿意度低,表明村委會民主績效差。在確定“村委會民主治理綜合滿意度”目標基礎上,以“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作為四大測量維度。每個維度中,構建了“制度化”“公開性”“參與性”與“有效性”四個一級指標。同時,在各一級指標下分別設置了8 項二級指標,共計32 項,具體內容見表2。
表2 村治方式測量要素體系
該研究同時建立了灰色關聯(lián)分析和熵權法綜合評價模型和結構方程模型,為保證以上測量單個要素以及組合要素能夠通過兩個模型的擬合設定和驗算,需要對以上測量要素進行信度和效度的分析和檢驗。研究團隊從回收問卷中隨機抽取500 份問卷,利用R3.6.1 軟件和AMOS21.0 軟件對其進行數(shù)據(jù)處理。首先,關于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四個維度的Cronbach α 系數(shù)顯示,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三項的系數(shù)總體偏低。因此,需要刪除第2、5、7、10、13、16、24 等部分指標,以提高本量表的總體信度以及整個因素的一致性。在此基礎上進行二次計算后結果顯示,民主選舉模塊即民主選舉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數(shù)為0.801,表明量表信度較好,測量數(shù)據(jù)具有價值。相應地,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等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數(shù)分別為0.808、0.810、0.830,均大于0.8,表明各維度量表內在信度高。同時,上述數(shù)據(jù)也通過因子分析測量量表的結構效度。結果顯示,四個維度KMO值分別為0.756、0.824、0.825、0.848,均接近或大于0.8,表明各維度量表效度較高,每個維度量表的變量之間相關性很強,且各變量都能準確測量被調查者滿意度情況。進行量表修訂后,該結構方程模型的初始設定如圖2所示,通過初始模型,本文能夠對村委會民主績效影響因素及其相互關系進行測度。
圖2 滿意度修訂量表的初始結構方程初始模型
鑒于該研究構建的二級指標數(shù)量眾多,某些測量項之間具備一定的關聯(lián)性,故分別以“民主選舉滿意度”“民主決策滿意度”“民主管理滿意度”及“民主監(jiān)督滿意度”測量序列(被調查者籠統(tǒng)感知,故若用此計算“村委會民主治理綜合滿意度”,則誤差較大)作為各維度的參考序列,使用各維度剩余二級指標作為比較序列,計算灰色關聯(lián)系數(shù),將其作為權重,加權計算更加精準化感知的“民主選舉滿意度”“民主決策滿意度”“民主管理滿意度”及“民主監(jiān)督滿意度”。
在四個維度滿意度被精準測算出之后,利用熵權法加權計算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的綜合滿意度。由于村委會民主治理明確包括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這四個維度,故灰色關聯(lián)分析已不再適用。熵權法是一種客觀賦權法,它能根據(jù)各項指標觀測值所提供信息的大小來確定指標權重,從而為多指標綜合評價提供依據(jù)。本研究利用R 語言計算得到各比較系列的灰色關聯(lián)度結果,如表3所示,四大村治方式是村民自治的映射,四大民村治方式內的各因子與村治方式之間的灰色關聯(lián)系數(shù)大小不同,但對村治方式均產生了正向影響。而村治方式的運行程度事實上表達了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因此四大村治方式內各因子也對村委會民主績效產生了正向的影響。
表3 灰色關聯(lián)分析計算結果
根據(jù)表3結果,將各維度的比較序列與其對應的灰色關聯(lián)度進行加權求和,四舍五入計算參考序列的精準化得分,分別命名為“選舉滿意度”“決策滿意度”“管理滿意度”及“監(jiān)督滿意度”,后將該四項作為因子,采用熵權法計算被調查者關于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的綜合滿意度,得到綜合評分計算結果(如圖3所示),橫軸為評分,縱軸為頻數(shù)。“1”代表非常滿意,“2”至“4”的滿意程度依次遞減,“5”代表非常不滿意。由圖3可見,使用精準化后參考序列與使用原始參考序列計算的評分結果差異不大,反映了模型的有效性與合理性。通過精準化后,對村委會民主治理效果持“非常滿意”的人數(shù)從13%減少到7%,持“比較滿意”態(tài)度的人數(shù)從46%增加到了50%,持“一般”及“比較不滿意”態(tài)度的人的占比在40%~43%之間,但沒有人持“非常不滿意”的態(tài)度。由熵權法計算進一步得知,村治方式的運行對村委會民主績效的提升起到明顯作用。這些數(shù)據(jù)表明村治方式推動村委會民主績效取得的成效值得肯定,很大程度上契合了村民對村委會民主治理的需求和意愿。村委會作為農村基層治理的“橋頭堡”,在貫徹和保障全過程人民民主中的功效明顯,能夠較好實現(xiàn)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jiān)督在程序民主與實質民主方面的有機統(tǒng)一。換言之,村委會民主治理獲得了村民群眾的認可和支持,反映其民主績效達到了較高的水準。但同時還應看到,村委會在施行村治方式方面仍有較大提升空間,需要著力從增強換屆過程的透明度、健全選舉程序制度、提升村務查詢的便捷度以及調動村民參與積極性等方面改進。
圖3 精準化與原參考序列頻數(shù)的條形圖
由以上分析可知,當前村治方式實施對增進村委會民主績效的效果總體較好,但依舊有較大上升空間。為厘清現(xiàn)階段村治方式哪些因素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明顯,哪些方面要加以改進,需要進一步對村委會民主治理綜合滿意度的影響因素、四大村治方式滿意度的影響因素進行相應的重要性判定。針對此研究目標,本文特建構結構方程模型,便于分析不同指標對滿意度的重要性差異。按照指標構建體系,建立起初始的結構方程模型(如圖2所示),使用廣義最小二乘法進行參數(shù)估計。對模型擬合度和適配性進行檢驗,發(fā)現(xiàn)卡方值過大,故利用模型修正指數(shù)MI 進一步調整模型,使模型的適配度最佳,模型文本輸出結果顯示的各項適配度指標如表4。
表4 模型擬合指標
結構方程模型擬合程度需要結合多個指標來進行判斷。由表4可知,模型的卡方值未通過顯著性檢驗,但由于卡方值的大小受到變量數(shù)目和數(shù)據(jù)量的影響很大,即變量數(shù)目越多、數(shù)據(jù)量越大,卡方值就越大。因此一般采用CMIN/DF 即卡方自由度比來代替判斷,從表中最后一列可知,CMIN/DF值雖然未在范圍之內,但已經極其接近適配范圍。此外,RMSEA=0.059,漸近殘差平方和的平方根>0.9;GFI 值=0.937,AGFI 值=0.912,擬合度指數(shù)均大于0.9 的判別標準;CN(1 679)臨界樣本數(shù)>200,均達到模型適配標準,表明數(shù)據(jù)擬合度良好,模型可以適配。
模型適配后,得到其標準化路徑系數(shù)、臨界值比(如圖4)。在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結構方程模型中,四維度標準化系數(shù)由大到小依次為:民主選舉(1.014)、民主監(jiān)督(1.010)、民主管理(0.998)、民主決策(0.990)。民主選舉的比值最高,是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的首要維度,意味著民主選舉對村委會民主績效的作用和影響最為明顯,之后依次為民主監(jiān)督、民主管理和民主決策。而在各個維度內部,二級維度的標準化系數(shù)仍存在明顯差異。在民主選舉維度中,e3的標準化系數(shù)最大,為0.670,表明民主選舉過程中村委會換屆過程透明度對民主選舉的影響最大,村民注重村委會在民主選舉中的透明公開。如廣東省XF 縣在2020年全縣村級換屆選舉工作中過程公開,嚴格資格審查,換屆全程紀實管理,各村小組張貼換屆工作公告,公開透明,村民積極參與投票。公開透明的換屆選舉過程贏得民心,是一次重要的民主自治建設實踐。在民主決策維度中,e5的標準化系數(shù)最大,為0.784,表明民主決策過程中村委會實施的程序制度健全性影響力最強,是民主決策應當高度重視的任務和工作。近些年一些地方從基層實踐中發(fā)展并推廣的“四議兩公開”決策工作法實現(xiàn)了制度化與標準化,重大決策“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用健全的程序、完善的制度實現(xiàn)有效決策,從而提高了民主績效。在民主管理維度中,e10(管理制度落實度)的標準化系數(shù)最高,對村民滿意度變化具有重要作用,能夠在邊際上提高人們對村委會開展民主管理系列活動的滿意度產生較大效能。如浙江省桐鄉(xiāng)市用“一約兩會三團”創(chuàng)新村級民主管理模式,“一約”即村規(guī)民約,“兩會”即百姓議事會和鄉(xiāng)賢參事會,“三團”即建立百姓參政團、道德評判團、百事服務團,用制度規(guī)范管理過程,民主管理切實落實制度要求,實現(xiàn)了民事民辦、民事民管。最后,在民主監(jiān)督方面,e15(監(jiān)督制度健全度)是民主監(jiān)督需要著重注意的項目,健全的監(jiān)督制度與及時的信息公開有利于村民群眾對村委會工作滿意度的提高,正契合了村民在參與民主監(jiān)督中對于村委會的制度健全性和信息公開性的現(xiàn)實追求。同時,在對“四個民主”進行重要性綜合測評中,發(fā)現(xiàn)村民對村委會民主治理的過程尤為關注“民主選舉”和“民主監(jiān)督”這兩大內容,村民滿意度主要集中體現(xiàn)在對村委會各成員“選舉”和村委會各項工作“監(jiān)督”的關注與參與方面。換言之,這一方面表明樣本容量中的民主選舉和民主監(jiān)督成效明顯,另一方面也表明村治方式提升村委會民主績效需提升的重點方向應該是著力加強民主選舉和民主監(jiān)督方面的優(yōu)化與拓展。
圖4 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方程模型
基于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結構方程模型,在測定影響因素重要性基礎上,進一步將重要性與滿意度結合起來分析,對重要性和滿意度進行排名,并綜合分析哪些因素是需要維持當前現(xiàn)狀的,哪些因素是具有優(yōu)勢的,以及哪些因素是需要改進的。排名即權重計算結果如表5,其中重要性排名結果來自圖4,滿意度排名結果來自各序列的評分之和。
表5 量表各指標重要性與滿意度對照表
為更直觀分析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以表5為基礎構建“重要性-滿意度”分析圖。分析圖以重要性排名為橫坐標,滿意度排名為縱坐標。第一象限為“重要且滿意”的“優(yōu)勢區(qū)”,該區(qū)域內的指標建議保持資源和精力投入力度,維持優(yōu)勢。第二象限為“滿意但不重要”的“維持區(qū)”,該區(qū)域的指標應在維持滿意度的基礎上酌情減少投入。第三象限為“不滿意、不重要”的“加強區(qū)”,該區(qū)域內的指標雖然不重要,但因為不滿意,所以應當適當加強。第四象限為“重要但不滿意”的“修補區(qū)”,應加大該區(qū)域內指標項目的資源投入,以提高整體滿意度。依據(jù)重要性排名和滿意度得分名次,將選舉維度四個指標的前半數(shù)和后半數(shù)分別列于X 軸和Y 軸零點兩側(見圖5)。
圖5 選舉維度(左)與決策維度(右)重要性-滿意度聯(lián)合排名坐標系
由圖5可知,在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的民主選舉方面,“換屆過程透明度”處于第一象限“優(yōu)勢區(qū)”,“參與選舉積極性”位于第二象限“維持區(qū)”,“公開唱票到位度”處于第三象限“加強區(qū)”,“選舉條例完善度”位于第四象限“修補區(qū)”。因此,選舉條例的程序落實應該是村委會要提高村民選舉滿意度的突破口,在統(tǒng)籌全局基礎上應把精力更多放在該項指標上。另外,村委會也應該關注公開唱票的到位程度,更好滿足村民在選舉上的需求。同樣,在民主決策方面,“決策內容公開度”及“參與決策人員數(shù)”處在第二象限“維持區(qū)”,“決策結果公開度”和“程序制度健全性”位于第四象限“修補區(qū)”,沒有指標位于第一象限“優(yōu)勢區(qū)”和第二象限“加強區(qū)”。因此,村委會要進一步提高決策滿意度,應注重健全民主決策程序,并在每次民主決策之后及時并充分公開決策結果。
由圖6可知,在民主管理方面,處于第一象限的是“管理制度落實度”,處于第二象限的是“村務查詢便捷度”及“意見的提出頻率”,處于第三象限的是“村民大會召開數(shù)”,處于第四象限的是“公開信息全面性”和“管理制度健全度”。因此,在精力有限情況下,建議村委會將用于落實管理制度的資源和精力部分轉移到管理制度的健全和信息公開的全面性上,對村務檔案管理的投入應該維持現(xiàn)狀,村民意見的提出頻率也足夠適用。此外,村民大會的召開次數(shù)可以適當增加。對民主監(jiān)督而言,“信息公開及時度”“參與監(jiān)督主動性”處于優(yōu)勢,“參與評議會頻率”“監(jiān)督制度落實度”可維持現(xiàn)狀,而“干部違法違紀數(shù)”反映的對干部違法違紀情況監(jiān)督有待加強,“監(jiān)督制度健全度”和“信息公開全面度”需要修補,即需要健全村委會的民主監(jiān)督制度及提高監(jiān)督信息公開的全面性。
圖6 管理維度(左)與監(jiān)督維度(右)重要性—滿意度聯(lián)合排名坐標系
最后,如圖7所示,對于研究目標即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相對而言,民主監(jiān)督的滿意度位于“優(yōu)勢區(qū)”,有很高的村民認可度;而民主管理的滿意度亦較好,可以維持現(xiàn)狀;對于民主決策而言,需要通過改善措施提升村民的滿意度;在民主選舉方面,則需要村委會持續(xù)發(fā)力,以提高村民的滿意度,提升村委會民主績效。
圖7 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滿意度—重要性聯(lián)合排名坐標系
基于以上數(shù)據(jù)和分析,本文得出如下結論:(1)村委會民主績效與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四大村治方式緊密相關,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的程度反映了當前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傮w來看,村委會的民主治理獲得了村民群眾的認可和支持,村治方式的良好運行提升了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也反映其民主績效達到了較高的水準。相對而言,民主選舉在四大村治方式中滿意度最低,表明加強民主選舉的規(guī)范性是村民強烈的意愿,也是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提升的“增長點”。(2)制度化、公開性、參與性、有效性水平是測量四大村治方式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的滿意度指標,直接體現(xiàn)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從調查結果來看,制度化、公開性、參與性、有效性在總體上水平較高,表明近年來隨著鄉(xiāng)村治理力度的加大,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在顯著提升。(3)村治方式的制度化落實需要加強,如何實現(xiàn)自治過程的程序正義需要重點關注。這需要有科學合理的制度供給,更需要有科學嚴謹?shù)某绦蛟O計。(4)村民最關注民主選舉,對于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的關注相對偏弱。除需要對村民進行理念培育之外,還需要在平臺上創(chuàng)新機制,拓寬參與渠道,賦予村民參與的動力和激情,如此村民自治也就有了自覺主體的保障。
新中國是全過程人民民主性質的國家,農村基層民主是其重要組成部分。村民自治中的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等四大村治方式是農村基層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實質表現(xiàn)。村委會作為農村基層群眾性組織,是四大村治方式的“發(fā)動機”,在此意義上,四大村治方式的運作實效事實上就是村委會民主績效的恰當性表達,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也因此決定了村民自治制度的落實程度。為此,提升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顯得尤為重要,當前需要從村委會和村民雙重渠道入手。就村委會而言,需要從村干部隊伍和村委會運作制度等方面強化。村干部隊伍的強化,重在從村干部政治素養(yǎng)、文化素養(yǎng)等方面進行培育,鍛造一支責任心強、服務意識好、能干、群眾口碑好的村干部隊伍;運作制度的強化,重在從制度體制機制創(chuàng)新方面著力,提升制度運作效能,維系民主程序正義和民主實質正義。就村民而言,則需要提升他們的個體素養(yǎng),包括主體素養(yǎng)、知識素養(yǎng)、民主素養(yǎng)、道德素養(yǎng)等方面,激勵他們自覺、主動、積極參與到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jiān)督過程中,增進對村委會民主治理的認知和認同,進而推動村委會民主績效水平再上新臺階。
最后需要說明的是,本文研究旨在圍繞四大村治方式設計指標體系,考察村治方式對村委會民主績效的影響程度,并進行了實踐樣本數(shù)據(jù)的檢驗,得出了一些較有意義的結論。本文側重表達的是村治方式的實際運行效果與村民的反饋意見,從而考察影響村委會民主績效的因素。對于村委會的領導核心即村黨組織這一影響因素,本文并無直接性的研究。究其原因:一是村黨組織對村委會是前置性的方向、決策影響,村委會在承載四大村治方式運行過程中有較高程度的自主性,而其中村民和村委會組織自身是最關鍵因素;二是村委會成員多是村黨組織成員,特別是村黨支部書記“一肩挑”形勢下,村委會的日常運行邏輯往往都是村黨組織的意愿體現(xiàn),從而本文對于村委會組織自身因素的考量事實上也呈現(xiàn)了村黨組織的影響結果。當然,村黨組織是確保黨和國家路線、方針、政策在農村貫徹落實的重要依托,黨的領導是農村工作中的關鍵一環(huán),村治方式的運行離不開農村基層黨組織的領導與監(jiān)督,村黨組織這一影響因素是探討村委會民主績效的新視角和新論域。應該說,這一論域的研究或許能為農村基層民主建設實踐中村“兩委”矛盾化解提供有效解決方案與方向,化“兩張皮”為“一盤棋”,為實現(xiàn)農村基層全過程人民民主拓展范圍、延伸廣度。這方面的深入探討有待學界進一步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