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光華
(五邑大學 文學院,廣東 江門 529020)
《辭源》是研究古漢語和古代文化的重要工具書,但是自20世紀80年代以后長期沒有修訂,在諸多方面都未能與時俱進。商務(wù)印書館于2011年聘請何九盈先生為第一主編,主持修訂《辭源》,另兩位主編是北師大的王寧教授、中國社科院語言所的董琨研究員。何先生參與《辭源》的工作實際上在2010年已經(jīng)開始,商務(wù)印書館要求一定要在2015年出書,工作量和難度非常大。何先生放棄了個人的一切學術(shù)研究,以年近80的耄耋高齡,每日為修訂《辭源》工作8小時,經(jīng)常是審稿盈尺,全面審查文字的形音義以及詞語的釋義、書證和例證的年代,提出各種修訂意見。在先生的督導下,修訂《辭源》這件浩大工程如期克竣。新版《辭源》成就恢弘,好評如潮,榮獲第四屆中國出版政府獎。
何先生為新版《辭源》撰寫前言《〈辭源〉:通往傳統(tǒng)文化的橋梁》[1],此文可以見出先生編撰大型辭書的思想。先生指出:“從《辭源》自身而言,有諸多問題、缺失,亟待改進,如字頭要適當增加,語詞條目要限量增加,百科條目要大幅度增補,插圖也要重點增補。須新增的內(nèi)容還有音項、義項、書證等。修舊也很艱巨,如釋義是否準確,如何保持價值中立;音項、義項的或分或合;書證的全部核實;異文、標點的斟酌;書名、篇名、卷次、作者的查對;人物生卒年涉及新舊紀年的換算;古地名與今地名的對應;書名線、地名線、人名線的落實;參見條目的照應、溝通;凡此種種,都有可修可補之處。辭書無小事,標點之微,一線之細,都關(guān)乎信息、知識的準確性問題。修舊的最大難點還不在此,而是所謂‘《辭源》無源’的問題。此說雖言過其實,但‘源’的問題的確非常復雜,故此次修訂的重點在正本清源。”這些意見深中肯綮,針針見血。何先生隨后闡述了新版《辭源》必須注意的“行源問題、音源問題、義源問題、典源問題、證源問題”。先生論述到:形源問題,有造字之源、用字之源,《辭源》講究用字之源,原則上不涉及造字之源①。音源問題,作為《辭源》,不注上古韻部,乃系統(tǒng)上的缺失。至于今音與反切的對應關(guān)系,總體而言是正確的,可往往一個今音與多個反切相對應,今音與反切的匹配很不嚴格,散漫無紀,殊乏裁斷。另外,對反切上字聲類的標注,內(nèi)部也不統(tǒng)一。此次修訂伊始,即規(guī)定了《辭源》第三版審音注意事項二十條。總的原則是:音義契合,古今貫通。同時,設(shè)立審音組,專司其職。義源問題,每一個字都有自己的意義系統(tǒng),本義就是“源”。不能離開書證說義源,也不必涉及造字理據(jù)和事物得名之由之類的問題。典源問題,力求搜尋記載該典發(fā)生時的原著,盡量不用后起的類書代替第一手資料。證源問題,書證力求用“始見”例,可以借助計算機來搜尋。這中間有兩點要注意:一是“始見”必須要可信,宜排除偽書的干擾;一般不應舍經(jīng)典名句而用時代雖早卻很冷僻的作品中的例子來作證。二是書證提前,宜以大的歷史時期為斷限。從南宋提前到北宋意義就不大,而從隋唐提前到秦漢意義就不一樣了,這是由中古提前到上古,字頭的音韻地位也變了。先生的這些論述是其編撰大型辭書的重要思想,對修訂《辭源》有非常重要的指導意義。
當然天下事難以盡如人愿。何先生曾對筆者說,新版《辭源》也有問題沒有解決,未能至善。我冒昧略抒鄙陋。
1.《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都充分利用了清朝小學家和20世紀學術(shù)界的研究成果,可以反映出學術(shù)研究的最新進展。新版《辭源》由于強調(diào)辭書的穩(wěn)定性,不免過于謹慎,對于學術(shù)界在20世紀和本世紀以來的研究成果基本不予以吸收,不能擇善而從,這就未能與時俱進,學術(shù)的尖端性有所缺失。對字詞的解釋,未能超越20多年前的《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很多時候有時反而失諸簡略?!豆视枀R纂》已經(jīng)匯編了相當完備的訓詁資料,可供我們判斷歧義時作有益的參考,編者似乎未能充分利用《故訓匯纂》以改進《辭源》的釋義。
2.對日本學術(shù)界的重要古漢語辭書未能充分參考。例如,日本的《大漢和辭典》《廣漢和辭典》《大字源》《學研漢和大字典》都未能盡量利用,很多解釋和引證不如《大漢和辭典》《廣漢和辭典》詳細。
3.引據(jù)經(jīng)典有時只引經(jīng)文,不引古注,不便于學者精確理解書證。
4.割愛了所有的古文字材料、出土文獻材料及其研究成果,在溯源上難免美中不足,也未能充分反映學術(shù)界的新進展。一概漠視層出不窮的出土文獻,終究可惜。
5.參考百科專業(yè)工具書和研究成果不夠充分,沒有足夠吸取各專業(yè)的研究業(yè)績。
6.從佛典和道藏中取材不夠,吸取佛學和道教研究的成果明顯不足。
現(xiàn)略舉數(shù)例,只是吹毛求疵。
1.新版《辭源》1963頁“朝元”條有二義:(1)古代諸侯和臣屬于歲首元日朝賀帝王。(2)道教徒禮拜神仙,舉白居易《尋郭道士不遇》詩為例??既毡緦W者諸橋轍次的《大漢和辭典》卷五1059頁“朝元”條,釋義為:“朝拜玄元廟,玄元指老子?!迸e例有王建《宮詞》:“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云車駕六龍。”《大漢和辭典》的這個釋義是準確的,可以精確解釋王建《宮詞》的“朝元”。因為是天子朝元,所以不可能是臣屬在元日朝拜天子,而是天子朝拜老子(太上老君)。唐朝以道教為國教,李唐王朝以老子李耳為遠祖。公元666年,唐高宗尊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考《舊唐書·高宗本紀》:“麟德三年二月己未,幸老君廟,追號曰太上玄元皇帝,創(chuàng)造祠堂?!薄杜f唐書·玄宗本紀》:“天寶元年丁丑,兩京玄元廟改為太上玄元皇帝宮,天下準此?!蓖骸?天寶)二年春正月丙辰,追尊玄元皇帝為大圣祖玄元皇帝,兩京崇玄學改為崇玄館,博士為學士。 三月壬子,親祀玄元廟以冊尊號。”唐玄宗親自祭祀“玄元廟”,給老子加尊號為“大圣祖玄元皇帝”。因此,“玄元廟”是老子廟?!俺笔浅堇献?,這是精確的訓詁。白居易《尋郭道士不遇》詩“洞里朝元去不逢”的“朝元”也是朝拜道教始祖的老子,不是禮拜一般的神仙。類似的例子可以舉出非常多。
2.1963頁“朝日”條只引《周禮》和《禮玉藻》的經(jīng)文,不引鄭玄注,一般學者難以準確理解經(jīng)文。《玉藻》鄭玄注:“朝日,春分拜日于東門之外?!编嵶⑶宄沂玖恕俺铡钡臅r間和地方,這是重要文化信息,惜墨如金也不能把鄭注省了(《大漢和辭典》就引了鄭注,還引有《漢書·郊祀志》和《漢書·賈誼傳》)。另外,最好引文作《禮記·玉藻》,而不是《禮玉藻》,因為單獨一個《禮》,容易誤會為《禮經(jīng)》,即《儀禮》,但是《儀禮》沒有《玉藻》篇。雖然清人常常引作《禮玉藻》,但是新版《辭源》在引述文獻上可以更加完美一些。另外,《國語》的時代性很早,絕大部分是春秋時代的文獻,肯定早于《禮記》,只有《吳語》《越語》可能成書于戰(zhàn)國初期。因此,在文獻溯源上應該充分利用《國語》。例如《國語·周語上》:“于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教民事君?!表f昭注:“禮,天子搢大圭,繅藉五采五就,以春分朝日,秋分夕月,拜日于東門之外,然則夕月在西門之外也?!表f昭注比鄭玄注更加詳盡精審。如果引書證采用《國語》和韋昭注,則更加完善,可惜《辭源》一字不提鄭玄注和韋昭注,導致重要學術(shù)信息缺失。
3.2317頁“泰山”條有三義:(1)山名。(2)郡名。(3)岳父。這就忽視了至少自東漢以來就有的泰山是地府的文化,泰山是人死后亡魂所歸的陰間地獄。這是非常重要的傳統(tǒng)文化,《辭源》非收不可,不應該遺漏。《漢語大詞典》“泰山”條列舉七個義位,也沒有泰山是地府這一義項,這屬于關(guān)于泰山文化的重大遺漏[2-3]。
4.3437頁有佛教術(shù)語“般若”:“梵語,猶言智慧,或曰脫離妄想,歸于清凈。為六波羅蜜之一?!睍C引《大智度論》。這個解釋過于簡單,缺乏專業(yè)性,還不如《漢語大詞典》“般若”條:“梵語的譯音,或譯為‘波若’,意譯為‘智慧’。佛教用以指如實理解一切事物的智慧,為表示有別于一般所指的智慧,故用音譯。大乘佛教稱之為‘諸佛之母’?!雹谂e《世說新語》等為證?!稘h語大詞典》在書證上不舉早期大乘佛經(jīng)《般若經(jīng)》,如東漢末年支婁迦讖翻譯的《般若道行品經(jīng)》或《大智度論》而引《世說新語》,固然不妥。二者都應該更多列舉“般若”不同的音譯名?!掇o源》稱“或曰脫離妄想,歸于清凈”,這實在是片面的發(fā)揮,沒有圓滿闡釋“般若”的含義③。如果重視參考佛學專業(yè)工具書和研究成果(有條件還要參考日本學者的研究成果),應該會解釋得更好。另外,“般若”還是唐朝的一位佛經(jīng)翻譯家、密宗高僧的法名,很有成就,《辭源》應該介紹。
5.2381頁“涅槃”條:“亦作‘泥洹’,意譯為滅度。”丁福?!斗饘W大辭典》“涅槃”條列舉異譯“又作泥曰,泥洹,泥畔,涅槃那等。舊譯諸師,譯為滅,滅度,寂滅,不生,無為,安樂,解脫等。”另參看《佛光大辭典》“涅槃”條?!掇o源》提供的各種音譯和意譯的學術(shù)信息顯然不夠。更重要的是在佛經(jīng)翻譯史上,“泥曰、泥洹”在漢譯佛經(jīng)中的出現(xiàn)要早于“涅槃”,在東漢三國西晉甚至東晉的漢譯佛經(jīng)中沒有使用“涅槃”的。例如東漢桓帝靈帝之間支讖所譯有《胡般泥洹經(jīng)》一卷[4]27;魏文帝時,支謙在東吳孫權(quán)處翻譯了《大般泥洹經(jīng)》[4]28,31;西晉竺法護翻譯了《方等泥洹經(jīng)》;東晉法顯譯《大般泥洹經(jīng)》六卷和《方等泥洹經(jīng)》二卷??芍獤|晉法顯還用“泥洹”一詞。但是天竺沙門曇摩讖(或作曇無讖)到了西涼州,于河西王沮渠蒙遜玄始十年十月二十三日(公元421年)翻譯完了《大般涅槃經(jīng)》[4]52,用的是“涅槃”一詞。這部重要經(jīng)典流行后,“涅槃”逐漸取代了“泥洹”“泥曰”等。宋文帝時還翻譯了《泥洹經(jīng)》一卷④,還是用“泥洹”,沒有用“涅槃”,是因為《大般涅槃經(jīng)》的傳播和流行有一個過程。更考慧皎《高僧傳》卷第七《宋京師龍光寺竺道生》條:“又六卷《泥洹》先至京師,生剖析經(jīng)理,洞入幽微?!蟆赌鶚劥蟊尽分劣谀暇?,果稱闡提悉有佛性,與前所說合若符契。”[5]足見六卷本的《泥洹經(jīng)》(當是法顯翻譯)先流行,用了“泥洹”一詞。到了劉宋時代,在北涼翻譯的《大般涅槃經(jīng)》南傳至南京?!澳鶚劇币辉~在南朝流行,實在是從劉宋時代《大般涅槃經(jīng)》南傳才開始的[6]。梁代法朗奉梁武帝之命,制《大般涅槃經(jīng)集注》72卷,甚為梁武帝所重,從此“涅槃”在江南地區(qū)幾乎完全取代“泥洹”“泥曰”,因此“涅槃”在南朝廣泛流行是在梁武帝時代。而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只有“泥洹”,沒有“涅槃”?!端?jīng)注》的產(chǎn)生年代在公元520—527年,是酈道元晚年[7],可知《大般涅槃經(jīng)》翻譯出來后在北朝反而不如在南朝流行。直到北朝的曇延(516—588)撰著《涅槃經(jīng)疏》之后,才廣泛流行[8]。這個詞匯史的源流是很重要的,而且關(guān)系到文化史的變遷。
6.在歷史地名上,例如574頁“南京”條,列舉歷史上四個叫“南京”的地名。《中國古今地名大詞典》[9]中冊2059頁“南京”條列舉了歷史上的“南京”地名有八個,多出《辭源》一倍:渤海國以南海府為南京;契丹升東平郡為南京;遼國升幽州為幽都府,升為南京;金國以平州為南京,后廢。另參看魏嵩山主編《中國歷史地名大詞典》[10]“南京”條(列舉九個“南京”)。而且,據(jù)慧皎《高僧傳》卷第七《宋京師龍光寺竺道生》條,劉宋時代有都城“南京”(上文已引),各書都不提,尚應補苴罅漏。《中國古今地名大詞典》的解說也很細致,例如二者都稱在安史之亂后,朝廷將成都府建號南京,但是《大辭典》還稱:“上元元年(760年)撤銷京號?!边@個重要信息在新版《辭源》沒有,實為不應該。類似的情況很普遍,表明在百科上面的專業(yè)性不夠。
7.在歷史人物上,2726頁“王應麟”只有區(qū)區(qū)數(shù)十字的簡介:“公元1223—1296年宋慶元郡縣人,字伯厚。淳祐元年進士,官至禮部尚書給事中。博學多識,著有《深寧集》、《通鑒地理通釋》、《困學紀聞》、《玉?!返榷N。《宋史》有傳?!痹u價僅有“博學多聞”四個字,然后著錄其主要著作,不免過于簡略。而錢仲聯(lián)等主編《中國文學大辭典》[11]554“王應麟”條可稱:核而能要,精而不泛,學術(shù)價值高下立判,而且注明《深寧集》100卷,今不傳。又稱其《困學紀聞》20卷和《玉海》200卷“征引宏富、貫串古今,考訂精深,尤詳于宋代史實”?!掇o源》全無如此的說明。其對“王應麟”的介紹和評述頗嫌粗陋,無足參考。1933頁“曹丕”條僅僅略述履歷和著作,其歷史意義只有一句話“所作《燕歌行》是現(xiàn)存最早的七言詩”。錢仲聯(lián)等主編《中國文學大辭典》[11]118“曹丕”條,事義核要,措辭精密,語無廢墨,句句可觀,《辭源》的評述實在簡陋,這次修訂未能改進,難稱完璧。另外,《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歷史卷》和《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卷》的“曹丕”條都是高水平的撰述,學術(shù)水準超過了日本學者編撰的《亞洲歷史事典》(日文本)和《世界大百科事典》(日文本)的“文帝(魏)”條、《日本大百科全書》(日文本)“曹丕”條、《大美百科全書》[12]第27卷148頁的“曹丕”條,《不列顛百科全書》[13]第18卷173—174頁“曹丕”條?!掇o源》對類似的重要歷史人物的撰述,大多簡而寡要,省而不精,文化信息未能精粹,難盡人意。
8.在書證的時代性上,1125頁“宰相”條,舉書證為《韓非子·顯學》:“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钡绲奈墨I是《呂氏春秋·制樂》:“雖然,可移于宰相。公曰:宰相所與治國家也,而移死焉,不祥?!卑凑铡掇o源》的原則,應該舉《呂氏春秋》的書證,因為時代更早。更重要的是這表明“宰相”一詞很可能起源于西北地區(qū)的秦文化(或三晉文化),不可能是來自北方的燕文化和南方的楚文化?,F(xiàn)在學術(shù)界對漢以前文化的研究不僅重視時代性,而且重視地域性。另外“宰相”還是遼代的職官,遼朝北面官有北南宰相府,各置左右宰相為長官。參看呂宗力主編《中國歷代官制大辭典》第764—765頁“宰相”條[14]。新版《辭源》漏收,這是應該增補的。
9.在制度的時代性上,2915—2916頁,“相”(七):“官名,后專指示宰相。”書證舉《荀子·王霸》《呂氏春秋·舉難》《史記·陳涉世家》,時代嫌晚?!蹲髠鳌は骞迥辍罚骸吧肮6〕?,崔杼立而相之,慶封為左相。”這是春秋時代齊國有“相”之始。我國歷史上有“相”是在公元前548年。呂宗力主編《中國歷代官制大辭典》第627頁“相”條稱:“春秋齊景公初年置?!盵14]這是不可忽視的重要文化信息。
10.在引述文獻上尚待完善。4314頁“陳奐”條稱其著有《毛詩傳疏》,這就不精確,應該是《詩毛氏傳疏》。
11.在標注古人著作上沒有著錄最新整理本。4317頁“陳獻章”條稱其有《白沙集》《白沙詩教解》,筆者以為應該提及其最新的編校本《陳獻章集》(中華書局點校本,1987年。2012年第四次印刷)⑤?!板X大昕”條應該著錄《嘉定錢大昕全集》,“戴震”條應該著錄《戴震全書》,“顧炎武”條應該著錄《顧炎武全集》,“俞正燮”條應該著錄《俞正燮全集》,“程瑤田”條應該著錄《程瑤田全集》,“王夫之”條應該著錄《船山全書》,“王鳴盛”條應該著錄《嘉定王鳴盛全集》。李白、杜甫、白居易、韓愈等的專集都應該這樣處理,著錄最新的整理本和校注本,否則不能反映學術(shù)的進展。
12.《大漢和辭典》《漢語大詞典》收錄的很多典故,例如“緊箍咒”“期?!?,《辭源》沒有收錄,但在3228頁收有佛教名詞“緊那羅”。中國人雖然都知道“緊箍咒”,但是不明白其含義和來源,卻不收錄?!稘h語大詞典》和新版《辭源》都不收“六字真言、六字大明咒”,不可思議?!稘h語大詞典》雖然收錄“緊箍咒”,卻不知道注明“緊箍咒”就是“六字真言、六字大明咒”,可參看《佛光大辭典》《中華佛教百科全書》的“六字大明咒”條以及相關(guān)條目。
從很多方面來看,新版《辭源》不能取代《漢語大詞典》,更不能取代《漢語大字典》。我們也不能忽視還有臺灣的《中文大字典》。呂宗力主編《中國歷代官制大辭典》對有關(guān)歷代官制闡釋較詳,理應充分參考,新版《辭源》對職官的解釋遠遠不如《中國歷代官制大辭典》文化信息量大。又如,任繼愈主編《宗教大辭典》和《佛教大辭典》⑥,還有震華法師遺稿《中國佛教人名大辭典》、《中國古今地名大詞典》(三冊)、七大卷的《中國文學家大辭典》等各專業(yè)工具書都未能充分參考利用。
在編撰體例上,《辭源》應該吸收國際學術(shù)界更多的方法。國際學術(shù)界著名的《錢伯斯語源學辭典》,分析了超過25 000英語單詞的詞源和演變源流,對每一個單詞都能標注其出現(xiàn)在某個年代,其語源是什么?在某種文獻中作什么形式,是什么意義?詞匯源流一目了然。此書初版于1988年,在《漢語大詞典》之前。這樣編撰辭典的方法值得我們借鑒。國內(nèi)學者劉潔修《漢語成語源流大辭典》的編撰方法對于梳理漢語成語的源流有極大的裨益,對漢語史研究也有很大的幫助,是辭典學的一大進步。如果新版《辭源》能夠借鑒《漢語成語源流大辭典》的思路和方法,則成就必然更上一層樓。朱祖延編著《引用語大辭典》(增訂本)在梳理典故源流上很下功夫,值得借鑒。我們期待學術(shù)界將來能夠?qū)ⅰ掇o源》修訂成《漢語歷史大詞典》,這項工程任重道遠,可能需要幾代人的奮斗。
新版《辭源》應該參考借鑒多種百科全書,例如《大英百科全書》、《大美百科全書》、《中國大百科全書》、《日本大百科全書》(日文本)、《世界大百科事典》(日文本),也應參考借鑒日本的《國史大辭典》(日文本)、《日本歷史大辭典》(日文本),還有日本學術(shù)界編的各種《事典》(筆者以為日本的各種《事典》就是各專業(yè)的百科全書,很有價值),例如日文本《哲學事典》《日本傳奇?zhèn)髡f大事典》《日本美術(shù)史事典》都很有水平。我國七卷本的《中國文學家大辭典》非常類似日本的《大事典》,不是一般的辭典體例。臺灣學者韋政通編撰《中國哲學辭典》也很像是日本學術(shù)界的《事典》。日本的《國史大辭典》(15卷17冊)在學術(shù)水平上超過了我國的《中國歷史大辭典》(14卷本),希望引起我國學術(shù)界的興趣,以后在修訂辭書時理當關(guān)注和借鑒日本學術(shù)工具書的編撰方法。
日本學術(shù)界都極其重視各種工具書的索引,《日本大百科全書》《世界大百科事典》《國史大辭典》《日本歷史大辭典》《亞洲歷史事典》《大漢和辭典》《廣漢和辭典》都有專門的《索引卷》。卷帙浩繁的《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100巨冊),日本學術(shù)界也編撰了《大藏經(jīng)索引》(16巨冊),在電子檢索本出現(xiàn)前,為學術(shù)界利用《大正藏》發(fā)揮了巨大功能。我國的《昭明文選》,現(xiàn)在還只有日本學者編的《文選索引》(是逐字索引)。日本的《國歌大觀》每一卷原文都配有一大本的索引?!恫涣蓄嵃倏迫珪饭?0卷,第19、20兩卷都是索引卷?!洞竺腊倏迫珪饭?0卷,最后一卷是索引卷。有鑒于此,筆者強烈建議商務(wù)印書館仿效國際學術(shù)界慣例,編撰一本詳盡的《辭源索引》,以提高學術(shù)界對新版《辭源》的利用功效,這并不是無所謂的事。
《辭源》這樣的綜合大型辭書,本來就應該盡量利用學術(shù)界的各類專業(yè)成果,帶有總結(jié)學術(shù)成績的性質(zhì),沒有必要什么都是編撰者自己的研究,編者博覽學術(shù)界的業(yè)績,可以擇善而從。只是近200位學者的時間太緊,還有各自單位的本職工作,資料收集和研究的功夫不一定很充分,區(qū)區(qū)5年時間,就有如此的成績,看看高小方《〈辭源〉修訂匡改釋例》修訂《辭源》多達1718條(何先生撰序),就知道專家們下的功夫真是非同小可。
注釋:
① 筆者案,李學勤先生主編有《字源》(天津古籍出版社、遼寧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三冊,專門分析漢字演變的源流。日本學者前田富祺監(jiān)修《日本語源大辭典》(日本小學館,2005年版)對日語詞匯的語源研究很重要,匯編各種觀點,有相當大的學術(shù)性和資料性,方便學者使用。何先生提出新版《辭源》不搞形源,只搞用源,這固然是一種學術(shù)取向,也許是因為李學勤先生已經(jīng)主編了《字源》,為了避免重復,這并非說形源不重要。從前的《漢語大字典》已經(jīng)盡可能地排比了從甲骨文到隸書的字形,只是沒有分析。在古文字學中,各種文字編非常多,對于研究形源已經(jīng)夯實了堅固的基礎(chǔ)。綜合性的有徐無聞主編《甲金篆隸大字典》(四川辭書出版社,2005年);高明等編撰《古文字類編》(增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還出版了黃德寬主編、徐在國副主編的“古漢字字形表系列”,包括《商代文字字形表》《西周文字字形表》《春秋文字字形表》《戰(zhàn)國文字字形表》。還有于省吾主編《甲骨文字詁林》;周法高主編《金文詁林》和《金文詁林補編》;何琳儀《戰(zhàn)國古文字典》;劉志基等主編《古文字考釋提要總覽》(四冊);李圃主編《古文字詁林》(12冊,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年);黃德寬主編《古文字譜系疏證》(四冊,商務(wù)印書館,2007年)。作為新版《辭源》完全不顧形源,從而放棄了百年來古文字學研究的巨大成就,可能會有爭議。
② 如果不是泛稱大乘佛教,而是具體說是《大智度論》卷一百稱:“般若波羅蜜是諸佛母”,則更加精確。
③ 關(guān)于“般若”的解釋可參看丁福?!斗饘W大辭典》;星云大師監(jiān)修、慈怡法師主編《佛光大辭典》;任繼愈主編《佛教大辭典》和《宗教大辭典》;中村元《佛教辭典》(日文本第三版,日本誠信書房,平成18年即2007年);日本創(chuàng)價學會教學部編、池田大作監(jiān)修《佛教哲學大辭典》(昭和四十八年版)第五卷101-102頁“般若”條。學術(shù)性最強的是《望月佛教大辭典》(日文本)“般若”條。
④ 見僧祐《出三藏記集》卷第二,60頁,中華書局點校本,2013年版。另參看僧祐《出三藏記集》卷第二66-67頁的《般泥洹經(jīng)》條所輯錄的都是《泥洹經(jīng)》,只有曇摩讖所翻譯的是《大般涅槃經(jīng)》。
⑤ 如果現(xiàn)在修訂,就應該加上最新的《陳獻章全集》《陳獻章詩編年箋校》,才能提供足夠的學術(shù)信息。
⑥ 另外如丁福?!斗饘W大辭典》;星云大師監(jiān)修、慈怡法師主編《佛光大辭典》;日本學者中村元主編《廣說佛教語大辭典》(林光明翻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