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平

（張家口開放大學(xué)， 河北 張家口 075000）

一、引言

袁家驊說：“方言口語忠實(shí)地保存了古詞的音義?！爆F(xiàn)代漢語方言詞語考釋對于古代漢語，乃至整個漢語詞匯史的研究都有著重要的意義。佛經(jīng)音義是研究古白話詞語不可缺少的系統(tǒng)資料。本文所用底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徐時儀校注《一切經(jīng)音義三種校本合刊》[1]收錄的詞條，是從漢末到唐宋遼時漢譯佛經(jīng)從產(chǎn)生到繁榮成熟時期1 400多部佛經(jīng)的難讀難解詞語，恰是漢語由上古向中古演變，進(jìn)而走向近代漢語時期，帶有明顯半文言半白話色彩。至今仍鮮活保存在陽原方言口語中的“攲”與“揩”，其淵源可上溯到上古、中古漢語時期。

二、攲

陽原方言中把“拿筷子夾取食物”叫作“攲”，音[t?i]，陰平。例如，勸來客多吃菜：“別光吃飯呀，攲點(diǎn)菜?！庇?xùn)斥頑童：“你在盤子里攲來攲去，讓別人怎么吃！”在餐桌上或者談?wù)摮燥垥r，“攲”是個高頻詞?！兑磺薪?jīng)音義》收錄了“當(dāng)攲”一詞：“居儀反。通俗文：以箸取物曰攲?！标栐窖灾械摹皵尅北Ａ袅恕耙泽缛∥铩钡脑?。

《說文解字》：持去也?！墩f文解字注》：（攲）持去也。支有持義。故持去之?dāng)審闹?。宗廟宥座之器曰攲器。按此攲當(dāng)作?。危部曰。?、??也。竹部箸訓(xùn)飯攲。此攲亦當(dāng)作?。箸必邪用之。故曰飯?。廣韻。?、不正也。玉篇曰。攲今作不正之?。從支。奇聲。去奇切。按廣韻曰。說文居宜切。此本音隱。蓋后人借為?字。從危讀去奇切也。攲、奇聲。古在十七部。?、支聲。古在十六部。以上可見，陽原方言中的用法確為“攲”之本義。然而古代文獻(xiàn)中除了漢譯佛經(jīng)，可用為“以箸取物”的“攲”的例證幾乎沒有，更多的則是攲的引申義“傾斜”。

關(guān)于“攲器”的最早記載，可見于戰(zhàn)國《荀子》一書《宥坐》編：“孔子觀于魯桓公（公元前711年—前694年在位）之廟，有攲器焉?？鬃訂栍谑貜R者曰：此為何器？守廟者曰：此蓋為宥坐之器?？鬃釉唬何崧勫蹲鳎搫t攲，中則正，滿則覆?？鬃宇櫟茏釉唬鹤⑺?。弟子挹水而注之，果中而正，滿而覆，虛而攲?？鬃余叭欢鴩@曰：吁！惡有滿而不覆者哉！”“攲器”“虛則攲”的“攲”即“傾斜不正”義，音[t??i]，陰平?！爸癫矿缬?xùn)飯攲。此攲亦當(dāng)作?。箸必邪用之。故曰飯??！斌?、攲互訓(xùn)，即“箸”是用來夾取食物的器具，即我們通常所說的“筷子”。段注認(rèn)為“傾斜”是根據(jù)“箸必邪用之”引申而來?！靶啊蓖靶薄?。唐張鷟《游仙窟》：“錦障劃然卷，羅帷垂半攲?！睏詈狻恫≈懈霸荽蜗沭^》：“荒葛漫攲壁，幽禽啄朽株?！蔽宕煦C《中書相公溪亭閑宴依韻》：“客傲風(fēng)攲幘，筵香菊在懷?！彼侮懹巍稌赃^萬里橋》：“擁路看攲帽，窺門笑墜鞭?！崩顝?fù)《過萬泉縣》：“逃室多攲棟，殘林有斷槎?！壁w蕃《偶得掃竹因培竹五字會仲威見過留與明叔同飯用此語成詩》：“跫然聞響屐，莞爾正攲巾?！痹S溍《秋懷五首》其五：“弱蔓縈攲石，空槎臥洑流?！泵髡咳羲对绨l(fā)不博驛次韻》：“飛鳥愁攲徑，行云無定蹤。”顧璘《耒江夜行》：“灘流嗽攲石，岸犬吠行舟?！狈?yàn)《過蒼嶺》：“披茅妨曲徑，歷險度攲橋。”清龔自珍《病梅館記》：“梅……以攲為美，正則無景。”清末金武祥《曉過峽江縣》：“古樹多攲岸，青山半入城?！薄皵尡凇薄皵寧尽薄皵寳潯薄皵屆薄薄皵尳怼薄皵屖薄皵審健薄皵寴颉薄皵尠丁保湫偷钠Y(jié)構(gòu)，“攲”都是“傾斜”義。

在古白話詞語快速發(fā)展的唐宋時期，雙音詞的格局代替單音詞成為發(fā)展的內(nèi)驅(qū)。[2]這時以至后來出現(xiàn)并形成了“攲斜”“攲傾”“攲側(cè)”等同義復(fù)合詞語。北宋梅堯臣《西湖閑望》：“園葵雜紅紫，岸柳自攲斜?！表n維《史局坐寢戲呈崇文掌學(xué)士》：“閑官身散誕，飽食坐攲斜?！蔽耐肚绮轿鲌@》：“松亭臨曠絕，竹徑入攲斜。”楊時《泗上》其二：“鬢蓬凋欲盡，岸幘任攲斜?！蹦纤雾?xiàng)安世《重陽》：“籃輿上寒嵼，烏帽或攲斜?！碧K泂《寄趙紫芝》：“人言關(guān)念慮，書字覺攲斜。”劉克莊《目疾一首》：“廟堂見章奏，應(yīng)笑字?jǐn)屝薄！贬屧亍端南壬煺露住菲涠骸爸乜此托芯洌瑲寽I墨攲斜?！苯疒w秉文《和政老九日韻》：“琳宮題壁處，醉墨字?jǐn)屝?。”明初葉颙《野客清歡三首》其三：“豪歌聲俊爽，歡舞影攲斜?！眲⑨隆堆┲袝嫹猪嵉没ㄗ帧罚骸爱?dāng)筵有長袖，醉舞看攲斜?！泵鞣叫⑷妗洞汉汀菲湟唬骸白砀柁o激烈，老態(tài)影攲斜?！睆堝觥读⒋喝盏乐形迨住罚骸熬G云山遠(yuǎn)近，蒼徑屋攲斜?！焙尉懊鳌洞雾崗埨芍芯湃諢o菊》：“雨叢寒慘淡，風(fēng)樹晚攲斜?！睂O承恩《瑞雪三首》其三：“積來無玷垢，飛處故欹攲斜?！鼻宄趿枇x渠《曉發(fā)河間道中》：“早行迷近遠(yuǎn)，輿夢任攲斜?！贬尯恰读椤罚骸盀d沨投闊直，迂曲入攲斜?！鼻逅螤巍逗Ｉ想s詩》 其一：“草痕消斥鹵，帆影落攲斜?！秉S之雋《艷情》其二：“夢馀蟾隱映，釵轉(zhuǎn)鳳攲斜?！睆乃蔚角澹皵屝薄币呀?jīng)定型。

南宋徐照《登歙山寺》：“石徑半攲傾，山頭路始平?！秉S庭堅(jiān)《范蜀公挽詞二首》其一：“書林身老大，諫紙字?jǐn)寖A?！彼螒c之《稽村》：“小輿風(fēng)割面，微醉任攲傾。”戴復(fù)古《郭外翁》：“風(fēng)撼傾攲屋，寒生藍(lán)縷衣?！薄皟A攲”“攲傾”同時代出現(xiàn)，反映了單音詞到復(fù)音詞發(fā)展過程中兩個單音詞的結(jié)合還相對松散，不固定。清初宋琬《使君灘》：“蛟龍春偃蹇，象馬勢攲傾。”“敧傾”最終固定下來。

南宋范成大《巴東峽口》：“水宿頻攲側(cè)，徒行又險艱。”趙蕃《早行五首》其三：“葦杭悸攲側(cè)，雞棲困攀躋?！惫檎断丁罚骸靶⊥чL攲側(cè)，孤云自往還?！迸砣甑Z《小徑》：“世路同攲側(cè)，人心共險艱?！濒萌f頃《老屋》：“老屋久攲側(cè)，隨宜聊拄撐?！泵鞒鮿⒒痘鋷X》：“危石天攲側(cè)，長風(fēng)谷怒號?！鼻宄蹶惞б洞哄臁罚骸案啐X防攲側(cè)，深泥免轗軻?！鳖仚z《由蒲圻口曉發(fā)》：“風(fēng)到帆攲側(cè)，天空鳥往還?！鼻迥╆愒鴫邸稄堉椅涔煸姟菲渌模骸扒と諗寕?cè)，真覺腐儒輕?！庇捎凇皵寕?cè)”所表“傾斜”義，今人又將“攲側(cè)”作為我國書法藝術(shù)鑒賞中的一個術(shù)語，即書法在平正的基礎(chǔ)上，通過適當(dāng)?shù)呐矂?、改變、轉(zhuǎn)換點(diǎn)畫和偏旁部首的位置和角度，使每個單字的重心處于一種將跌未跌甚至完全傾倒的不穩(wěn)定狀態(tài)，以此造成跌宕起伏、縱橫參差之勢，亦即明代倪蘇門在其《論書法》中所論的“側(cè)筆取勢”。

“攲”還假借為“倚”，義為“斜靠著”。中唐劉長卿《揚(yáng)州雨中張十宅觀妓》：“掩笑頻攲扇，迎歌乍動弦。”曹松《九江送方干歸鏡湖》：“譚馀云出嶠，詠苦月攲空?！碧颇╉n偓《荷花》：“紈扇相攲綠，香囊獨(dú)立紅。”宋晁公溯《與客飲池上》：“筍長風(fēng)解碧，蓮凈雨攲紅。”元舒岳祥《踏莎偶成三首》 其三：“青山一長嘯，白日半攲眠?！焙沃小堕断罚骸鞍稊囡L(fēng)攲柳，村寒雨病花?！眲⒃枴洞喝战稀罚骸吧绞酗L(fēng)攲樹，花津雨漲泉?！庇菁渡剿畧D》：“野水常攲樹，山云不礙鐘?！泵黜n日纘《雪中過東林寺》其二：“半山云壓寺，深院雪攲松?！鼻宄觞S之雋《夏》其二：“掩笑須攲扇，含羞未解羅?！薄皵尅倍际恰耙锌俊钡囊馑肌Ｌ貏e是“攲枕”，從唐到民國初，有著大量用例。唐許渾《長興里夏日南鄰避暑》：“永日一攲枕，故山云水鄉(xiāng)?！痹　锻砬铩罚骸罢l憐獨(dú)攲枕，斜月透窗明。”五代齊己《永夜》：“永日還攲枕，良宵亦曲肱?！北彼吾屩菆A《雨》：“山人獨(dú)攲枕，靜聽草堂中?！彼纹睢洞航紩酝罚骸八悛q攲枕，歡沉即掩樽?！睆埛狡健垛痔脮鴳殉使\思》：“幽窗一攲枕，世慮自空花?！标愰Α肚鍟儭罚骸袄m(xù)夢聊攲枕，牽愁擬破琴?！蹦纤雾n元吉《秋日雜詠六首》其四：“涼色宜攲枕，秋光怯憑欄。”陸游《書直舍壁二首》其二：“欲出重?cái)屨?，無何覓故鄉(xiāng)?！苯鹉┒纬杉骸堵啥住菲湟唬骸盁o寐閑攲枕，忘言醉倚筇?！痹沃小读艚鹣褂赀_(dá)旦有懷》：“誰能更攲枕，聊挹曙光新。”明劉崧《山樓即事》：“微醉時攲枕，閑愁獨(dú)倚欄。”黃衷《冬雨三首》其一：“病客惟攲枕，容觀造物嬉。”謝榛《秋夜柬仲元仁》：“永夜愁攲枕，天涯一病夫?！崩顣r行《宿小金山》：“禪房獨(dú)攲枕，惟有暮鐘聲?！鼻宄趿枇x渠《黃梅苦雨》：“拼睡唯攲枕，拈香凈宿埃?！蓖醴蛑斗铡罚骸袄喜臄屨?，交游憶耦耕?！蓖砬謇顚?shí)《湖口縣晚泊》：“蕭然夜攲枕，涼夢到鄉(xiāng)關(guān)?！泵駠愒鴫邸秾⒂窝闶幉凰旄挠翁焱壑锌谡肌罚骸帮L(fēng)葉喧攲枕，蒲帆下急流?！?/p>

“攲”從“以箸取物”義，到引申為“傾斜不正”義，假借為“倚靠”義，從中可見其發(fā)展演變的脈絡(luò)。其本義確在陽原方言中保存了2 300多年。

三、揩

陽原方言中將“擦”“抹”等動作都稱為“揩”，音［t??i?］，陰平?！翱槨薄翱帧薄翱亲印薄翱蹨I”“揩汗”“揩窗”“揩玻璃”“揩屁股”“揩車”，幾乎所有能與“擦”搭配的賓語都可以作為“揩”的對象。晉北方言中也有類似用法。[3]《一切經(jīng)音義》收錄了“揩泄”一詞：“上客皆反。廣雅：揩，摩也?！庇帧蹲至帧罚嚎?，磨也?？梢姡栐窖耘c晉北方言中“揩”的用法都是“揩”之本義：擦抹，擦拭，摩擦。東漢張衡《西京賦》：“揩枳實(shí)，突棘藩?！彼蚊穲虺肌端头竭M(jìn)士游廬山》：“我方坐垢難磨揩?！毙翖壖病赌钆珛伞び脰|坡赤壁韻》：“醉里重揩西望眼，惟有孤鴻明滅?！薄翱苯詾椤安聊ā绷x。到元明古白話成熟時期，“揩”字更為常見?！稑闶峦ā罚ㄉ希骸斑@奶子也好不精細(xì)，眼脂兒眼角里流下來，不曾揩來。”《水滸傳》第二五回：“他若放了命，便揭起被來，卻將煮的抹布一揩，都揩沒了血跡?！薄段饔斡洝菲呷兀骸懊篮锿跽?dāng)悲切，忽聽得山背后有人啼哭，即欠身揩了眼淚，回頭觀看?！薄督鹌棵贰返诰攀呋兀骸澳憔蛠沓跃聘跋矌Х胶菇韮嚎??！薄队魇烂餮浴肪硪唬骸芭d哥哭了一場，免不得揩干眼淚，整理大事?！眳敲反濉额}鴛湖閨詠》：“紅巾翠袖誰揩淚，碧海青天共斷魂。”

陽原方言中也說“揩抹”。用來表示貶低別人的一句俗語——“茅梁板當(dāng)家私板揩抹”，充滿了對對方的失望與訓(xùn)斥。“茅梁板”是農(nóng)村土廁、茅房里，架在茅坑之上，讓人踩踏蹲坑的木板。“家私板”則是屋子里家具的面，如柜子面。在物質(zhì)還很匱乏的年代，家里若能擺上一對紅柜子很是闊氣，總會被擦得油光锃亮。再如，很多人家會在屋子西北與東北二角放置兩口或盛水或存糧或腌菜的大甕，而這兩甕之間就搭一塊扁平細(xì)長、通常還刷了紅漆的木板。這塊木板上會擺放諸如鏡子、梳妝盒、收音機(jī)、老式花瓶等看上去有些華麗的裝飾品。這塊板及板上的物件就是這屋里的一道風(fēng)景，每天都會被擦抹得干干凈凈?！懊┝喊瀹?dāng)家私板揩抹”表面上看是錯把茅房里的木板當(dāng)成屋里的家私板擦抹、擦拭，實(shí)際上是極言對方辜負(fù)了自己的用心，貶低對方爛泥糊不上墻?！翱ā币辉~在《金瓶梅》中有較多用例。第三十七回：“丟下老婆在家，艷妝濃抹，打扮的喬模喬樣，洗手剔甲，揩抹杯盞干凈，剝下果仁，頓下好茶，等候西門慶來?！钡谌呋兀骸懊鏖g內(nèi)，揩抹的桌椅光鮮。”第四十五回：“兩個同吃了飯，收了家火去，揩抹的桌兒干凈。”第五十九回：“須臾，姊妹二人陪吃了飯，收下家火去，揩抹桌席，鋪茜紅氈條，床幾上取了一個沉香雕漆匣，內(nèi)盛象牙牌三十二扇，兩個與西門慶抹牌?！钡谄呤嘶兀骸胺指缎P拾出燈來，收拾揩抹干凈，大廳卷棚各處掛燈，擺設(shè)錦帳圍屏?！薄端疂G傳》第六回：“就灶邊拾把草，把春抬揩抹了灰塵?！薄缎咽篮阊浴肪硪涣骸翱耸稚涎?，將刀藏過?！薄抖膛陌阁@奇》卷一四：“須臾之間，兩個走使的男人抬了一張桌兒，揩抹干凈?！薄度辶滞馐贰返诙寤兀骸磅U文卿回來和渾家說下，把樂器都揩抹干凈了，搬出來擺在客座里?！?/p>

“揩抹”在陽原方言中除了表示“擦拭”外，還引申為用心照拂、仔細(xì)侍奉的意思。如：那個忤逆子，小時候他爹可是寶一樣揩抹哩。他不是在村里當(dāng)官，誰揩抹他呀！這與宋代《宏智正覺禪師廣錄》卷六“衲僧衣，枯寒心念，休歇余緣，一味揩磨此一片田地”的“揩磨”意義相同。又宋《諸子語類輯略》卷五：“歐陽公則就作文上改換，只管揩磨，逐旋捱將?！痹兑烈贰啡郏骸拜o助的中華社稷安，揩磨的乾坤日月輝?！薄翱ァ绷x同上。

文獻(xiàn)中的“揩磨”還有“摩擦、磨蹭”義。宋黃庭堅(jiān)《題伯時畫揩癢虎》“猛虎肉醉初醒時，揩磨苛癢風(fēng)助威”，“揩磨”即老虎因?yàn)榻戬彺贪W而在樹干上摩擦、磨蹭自己的身體以解癢。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蟲魚》：“青螺，狀如田螺。其大兩拳，揩磨去粗皮，如翡翠色，雕琢為酒杯。”“揩磨”即摩擦，去除表皮。戰(zhàn)國《靈樞?九針十二原》：“員針者，針如卵形，揩摩分間，不得傷肌肉，以泄分氣?！薄翱Α奔础鞍茨?、摩擦”義。

現(xiàn)代漢語方俗詞語是活著的語言化石，“攲”與“揩”，一個完全、一個變化地保存了古詞的音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