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婷，高再蘭

(淮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形容詞既具有修飾功能又具有述謂功能，朱德熙“謂詞包括動詞和形容詞兩類”。[1]形容詞可以和動詞一樣表達述謂內容以及述謂性。形容詞單獨作謂語時具有述謂性，也可以在定語位置修飾中心語時表達述謂性。

單雙音節(jié)形容詞作定語與謂語時的句法表現(xiàn)，學界已做了深入的探討。呂叔湘指出，單音節(jié)形容詞在修飾名詞時，主要分為三種情況，即自由修飾名詞，不自由修飾名詞以及局限性較大地修飾名詞。[2]張國憲通過對比單雙音節(jié)形容詞與名詞、動詞搭配的差異，得出單音節(jié)形容詞對名詞的選擇自由，而雙音節(jié)名詞選擇受限的結論。[3]吳穎從語義特征出發(fā)，探究現(xiàn)代漢語單音節(jié)形容詞句法功能，深入分析了“V+A單“特殊格式，并探討了單音節(jié)形容詞作定語的功能。[4]張慧芳對單雙音節(jié)進行對比考察，分析了單雙音節(jié)形容詞的語義以及句法功能上的差異。[5]李泉對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組合構成以及句法功能做了詳盡分析。[6]

以上對單雙音節(jié)形容詞功能差異的研究是本文進一步研究的基礎。本文擬通過比較長短形容詞在不帶“的”作定語、帶“的”作定語、光桿作謂語三種句法功能時的允入情況，比較長短形容詞的述謂功能差異，以進一步了解詞長與詞語功能之間相互制約的關系。

一、長短形容詞的范圍與述謂性

(一)長短形容詞的范圍

長短形容詞界定如下：第一，同素。長短形容詞必須含有一個相同的語素，即雙音節(jié)形容詞必須包含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語素。如：“笨—笨拙、惡—兇惡、乏—疲乏、廣—廣大、久—長久”等。第二，釋義。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七版)(以下簡稱《詞典》)中能夠相互釋義，或者兩者用相同或相近的詞語釋義。[7]以“怪—奇怪”“干—干燥”“膩—油膩”為例。

表1-1

而如“溫—溫順：(溫：不冷不熱：～帶|～水。溫順：溫和順從：態(tài)度～。)”兩者在語義上不相關，不能作為同素近義長短形容詞。

根據(jù)以上標準，查找《詞典》獲得符合要求的長短形容詞107組(見附表)。

(二)形容詞的述謂性

“述謂性(predication)是構成句子的一種句法范疇，表示句子內容同現(xiàn)實的關系。從而使句子成為用于報道的單位。既然句子內容同現(xiàn)實的關系必須放在一定的時間及情態(tài)(現(xiàn)實或非現(xiàn)實)方面來表示，那么述謂性就是時間、式這兩個句法范疇不可分割的統(tǒng)一體?！盵8]述謂性決定一個詞或者一組詞能否成為完整的語句?，F(xiàn)代漢語表達述謂性的手段豐富多樣，一是借助語詞，二是借助動詞的各種述謂形式來表達。齊燕榮引龍果夫指出：“在漢語里，形容詞和動詞具有許多共同的語法特點。其中首先是：形容詞跟動詞相似，可以獨立地、不籍助于系詞而用作謂語”，“形容詞跟動詞所表現(xiàn)的都不是事物的單純的特征，而是或在時間上，或在強度上容許變化的特征?！盵9]

現(xiàn)代漢語在表達述謂性上與其他語言相比有其獨特的地方。形容詞的主要句法功能是作定語與作謂語。作謂語時，形容詞述謂主語名詞的屬性或狀態(tài)；作定語時，形容詞述謂中心名詞的屬性或狀態(tài)。形容詞作定語有有標記與無標記兩種形式，朱德熙稱之為粘合式與組合式。有標記為形容詞帶“的”修飾名詞的形式，“的”具有描寫性與時態(tài)、語氣等標記功能，因而有標記形容詞定語的述謂性較強，無標記為不帶“的”直接修飾名詞的形式，前置形容詞修飾名詞時由于沒有“的”連接，定語與中心語粘合一起，沒有時態(tài)特征，述謂性弱。陸丙甫(1988)依據(jù)形容詞有是否帶“的”區(qū)分了非稱謂性定語和稱謂性定語，“非稱謂性”可稱為述謂性，對中心語所指事物的情狀特征的表述。例如“矮的房子”凸顯述謂性，表房子的情狀特征；“矮房子”凸顯稱謂性，表類名。[10]金立鑫( 2009) 指出：“語言結構從簡單到復雜的演變，其中包括一個句子從包含單個述謂演變?yōu)榘鄠€述謂的過程。從言語生成角度也可以將謂語看作是從底層若干述謂結構中提升而來的，一個句子并非只有一個述謂結構，謂語只不過是若干述謂結構中被說話人聚焦的那個述謂結構。”[11]現(xiàn)代漢語形容詞在表達述謂性時，與動詞不同，由于性質不同，內部也存在著一定差異性。

二、定語與謂語位置長短形容詞的使用差異

(一)長短形容詞無標記作定語的差異

作定語是形容詞典型的句法功能之一，朱德熙(1956)從語法角度將形容詞分為性質形容詞和狀態(tài)形容詞兩大類，性質形容詞充當定語起修飾限定作用，一是限定屬性，二是限定數(shù)量，三是限定領屬。狀態(tài)形容詞充當定語起描寫作用，一是描繪狀態(tài)，二是描寫性質。[12]長短形容詞無標記作定語時，兩種情況都具備。短形容詞無標記作定語對名詞的屬性進行限制，起分類作用，而長形容詞無標記作定語，有些表現(xiàn)為刻畫性質，有些表現(xiàn)為描述狀態(tài)。[13]以下對長短形容詞無標記作定語的情況進行分類考察。

1.能夠無標記作定語的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

(1)可惜遺址區(qū)內的矮建筑已被震后從廢墟中滋生出來的草木覆蓋。

(2)他這次扮演壞警察。

例句(1)(2)中短形容詞“矮”、“壞”直接修飾名詞作定語，屬于無標記作定語。據(jù)統(tǒng)計，共有84個短形容詞能直接作定語修飾名詞，占總數(shù)的79%。該類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很多為獨立性強、使用頻率高的單音節(jié)詞，如：“矮、大、小、壞、丑”等，該類詞語義上一般擁有一個突出的義項，表達上多以該義項為主，該義項使用頻率高，且在語義上有極性反義詞，如“矮”對應“高”，“大”對應“小”等。語義上該類短形容詞常常為表示維度等事物外在特征的詞，具有直觀性，容易對事物進行分類描述，因而可以無標記作定語。

2.不能無標記作定語的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

(3)*使用平均差誤法有利于引起被試的興趣，減少煩情緒。

(4)*通過大腦我們反映出蘋果的形狀、顏色、光程度等，這就是我們對蘋果的感覺。

例句(3)(4)中短形容詞“煩”、“光”如果替換為相對應的雙音節(jié)長形容詞“煩惱”“光滑”則句子成立。據(jù)統(tǒng)計，共24個短形容詞無標記充當定語時受到限制，它們是“傲、飽、乏、煩、光、狂、悶、妥、勻、糟”等，占總數(shù)的21%，不能無標記作定語的短形容詞具有以下特點：一般為描述事物內在屬性的形容詞，不具直觀性，難以對事物進行分類；其次，作為詞的義項獨立性不強，常常需要與另外語素組合構成長詞。

3.能夠無標記作定語的雙音節(jié)長形容詞

(5)它們在出現(xiàn)的快捷菜單中執(zhí)行“編輯文本”，以給該按鈕添加按鈕標題。

(6)可惜這并不能長期保持一個人的美麗容顏，甚至還會以犧牲身體健康為代價。

例句(5)(6)中雙音節(jié)長形容詞“快捷”、“美麗”能直接作定語修飾名詞。據(jù)統(tǒng)計，共有80個長形容詞能直接作定語修飾名詞，因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與長形容詞存在一對多的情況，故長形容詞為120個，直接作定語的長形容詞占總數(shù)的67%，它們是“暴躁、丑陋、廣大、貴重、悶熱、優(yōu)良、糟糕、純正”等。有些長短形容詞中，單音節(jié)能夠無標記作定語而對應的雙音節(jié)形容詞不能無標記作定語，如：

(7)俺祖父待你那么寬厚，你卻恩將仇報，對他暗下毒(*毒辣)手！

(8)另一觀點是接受這種怪(*奇怪)東西，作為不同于實數(shù)的新的數(shù)，并稱之為虛數(shù)。

可見，無標記作定語的雙音節(jié)長詞數(shù)量少于無標記作定語的單音節(jié)短詞。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前置修飾名詞時分類功能更強。

4.不能無標記作定語的雙音節(jié)長形容詞

(9)*一個狙擊隊員，幾個箭步便沖到逃跑的人背后，抓住了他紛亂頭發(fā)，拖了回來。

(10)*在年節(jié)假日或朋友生日之際送上一份新穎、別致的祝福，能填補平素疏遠情感，給感情世界注入新的活力。

例句(9)(10)直接修飾名詞作定語。有40個長形容詞不能無標記作定語，占總數(shù)的33%，它們是：“暗淡、高傲、安靜、陳舊、苦楚、紛亂、齊全、響亮”等這些不能直接充當定語的雙音節(jié)長詞具有較強的描述性功能，不能直接修飾中心語。這與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無標記限定中心語形成鮮明對比。

表2-1

(二)長短形容詞有標記作定語的差異

1.能有標記作定語的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

據(jù)統(tǒng)計，同素近義長短形容詞中，能有標記作定語(即帶“的“作定語)的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有“矮、肥、厚、胖、美、丑、笨”等16個，占總數(shù)的15%，如：

(11)而原本被認為笨的人，卻常常在最后變聰明了。

(12)即使在做日常的生活小事，如系鞋帶，在矮的地方拿東西等等，也應屈膝，避免胸前屈。

這16個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加“的”充當定語時，對名詞進行描述，如例(11)是對人的內在品行描述，例(12)對人的外形進行描述。描述性與程度性具有內在一致性，因此，描述性定語前常?？梢赃M行程度修飾，如上例(11)(12)：

(13)而原本被認為很笨的人，卻常常在最后變聰明了。

(14)即使在做日常的生活小事，如系鞋帶，在很矮的地方拿東西等等，也應屈膝，避免胸前屈。

非描寫性定語前往往不能進行程度修飾，如上述例句：

(15)*可惜遺址區(qū)內的很矮建筑已被震后從廢墟中滋生出來的草木覆蓋。

(16)*臨走前他抱歉似的對我說，“我有很急事要去處理一下”。

2.不能有標記作定語的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

據(jù)統(tǒng)計，同素近義長短形容詞中，不能有標記作定語的短形容詞共92個，約占總數(shù)的85%，如：

(17)*卷曲的黑發(fā)，松軟地從前額梳向后頸，在那打成一個滑的發(fā)型。

(18)*一條黑底帶綠花圍巾包著頭，只露出一副俊的臉龐。

這些短形容詞在與任何一個名詞組合時，都不能有標記修飾中心語，但可以被對應的長形容詞替換。如例(17)中可替換為“光滑的發(fā)型”，例(18)可替換為“俊俏的臉龐”。不能有標記作定語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往往都是語素義多于詞義，語素用法多于詞的用法的形容詞，也就是說作為詞的義項獨立性不強。

3．能有標記作定語的雙音節(jié)長形容詞

據(jù)統(tǒng)計，考察的107組同素近義長短形容詞中，所有的長形容詞都能在定語位置自由地直接帶“的”修飾中心語，如：

(19)這時，她看見在井臺上，一個粗大的影子正對銀杏說：“講得好，可事先你爹還看不起你呢！”

(20)瑪麗亞厚實的嘴唇一線一合，肥大的鼻子哼哼哧哧地亂響。

長形容詞在有標記作定語時，顯然有著更高的自由度。

以上考察可以看出，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無標記充當定語較自由，雙音節(jié)長形容詞有標記充當定語較自由。朱德熙先生(1982)將形容詞分為性質形容詞(大、慢、胖)和狀態(tài)形容詞(通紅、冰涼、雪白)兩類。性質形容詞表示事物的屬性，多為單音節(jié)形容詞；狀態(tài)形容詞表示事物的狀態(tài)，基本上由單音節(jié)形容詞派生而來，為雙音節(jié)或多音節(jié)長形容詞。

表2-2

長短形容詞在作定語時述謂性存在著顯著差異，表現(xiàn)為長形容詞述謂性強，而短形容詞述謂性弱，需要改變自身形態(tài)或添加其他成分。有標記作定語是述謂功能的體現(xiàn)，長短形容詞都能光桿作定語，長形容詞能自由有標記作定語，無標記作定語時有的受到限制。67%長形容詞都不能光桿作定語。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無標記作定語較自由，占比79%。有標記作定語受到較多限制，只有15%。依據(jù)事物內在的、穩(wěn)定的屬性為標準進行分類能較好地反映事物之間的差異，性質形容詞多為短形容詞，對事物的內在屬性特征進行分類，縮小中心語的外延，因此短形容詞無標記作定語時主要對事物的屬性進行區(qū)分，述謂性弱。短形容詞有標記作定語時，“的”帶有了描述性特征，原先具有區(qū)別性特征的短形容詞不再適應新的模式。雙音節(jié)長形容詞能夠自由地有標記作定語，本身具有狀態(tài)性。[14]當然這些特征并非是穩(wěn)定的、絕對的，是可以進行轉化的，能有標記充當定語短形容詞帶有描述狀態(tài)的特征，而不能有標記充當定語的短形容詞則可以通過前加程度副詞等增加新的內涵，向狀態(tài)性游移，完成與長形容詞相當程度的述謂性。

(三)長短形容詞光桿作謂語的差異

作謂語是形容詞另一項重要的語法功能，朱德熙認為，形容詞單獨作謂語并不自由，通常需要比較或對照意義的語言環(huán)境。沈家煊認為，漢語形容詞中性質形容詞作謂語大多是要有標記的，且不僅是單音節(jié)形容詞，雙音節(jié)形容詞也很少單獨作謂語，前面經常加“很”。[15]形容詞光桿作謂語的情況較少，表示事物性狀變化的形容詞(帶“了、過”等)以及對舉結構不在本文考慮范圍內?，F(xiàn)代漢語中“名詞+形容詞”表主謂關系，長短形容詞都有在主謂結構中充當謂語的能力，但同素近義長短形容詞在光桿作謂語時存在著一定的差異。

1．能夠光桿作謂語的短形容詞

據(jù)統(tǒng)計，同素近義長短形容詞中，能光桿作謂語的短形容詞為42個：矮、白、沉、短、貴、快、冷、亂、忙、香、嚴等占總數(shù)39%，如：

(21)用于遠程自主式學習與基于資的學習、協(xié)作學習、問題型學習題型學習等，適用范圍廣。

(22)甘地發(fā)起搶鹽運動時，很多人說他心腸狠。

短形容詞能光桿充當謂語，但適用范圍極其有限，如檢索ccl語料庫共有335條“瘦”相關的光桿謂語，其中只有兩條是單音節(jié)短詞光桿充當謂語。絕大多數(shù)短形容詞只存在常見的固定搭配中，如例句中的“范圍廣、心腸狠”，以及“面積廣，手段狠”等。形容詞的原式單音節(jié)，多述謂性不足，主要為描述事物的屬性特征，且?guī)в袇^(qū)別性特征，有著對應的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如：“矮”對“高”、“白”對“黑”、“厚”對“薄”等，帶有非謂形容詞的屬性特征，在形容詞中較為特殊，不能單獨作謂語，表現(xiàn)為強烈的體詞化傾向，如：重的、難的、軟的等。

2．不能光桿作謂語的短形容詞

據(jù)統(tǒng)計，同素近義長短形容詞中，不能光桿作謂語的短形容詞為65個，它們?yōu)椋猴?、純、橫、靜、俗、同、勻、糟等。占總數(shù)的41%，如：

(23)*敵人從兩翼射來的槍彈密。

(24)*這種低俗行為源于思想俗。

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在單獨作謂語時受到限制，一般出現(xiàn)在主謂謂語句中。但它們同樣可以通過添加程度副詞進行修飾：

(25)敵人從兩翼射來的槍彈很密。

(26)這種低俗行為源于思想非常俗。

形容詞單獨作謂語與動詞組作謂語在述謂性表達上有所不同，形容詞單獨作謂語，蘊含著潛在的語境，[16]即例(23)中“敵人從兩翼射來的槍彈密”，而“從中間射來的槍彈不密集”，如不借助語境，這些形容詞就需要另辟他境，如(25)、(26) 添加副詞作為詞匯作用以及語法作用，使得原先不完整的句子變得完整、獨立。增強了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的述謂性，成為合格的謂詞性形容詞，從而能自由地充當謂語。

3．能夠光桿作謂語的長形容詞

據(jù)統(tǒng)計，本文考察的長形容詞幾乎都能光桿充當謂語，且在謂語位置受限小。如：

(27)哥斯達黎加《今日報》在文章中指出,中國隊缺乏比賽經驗,隊伍松散。

(28)一方蓮池映著無邊寺里的白塔，一條曲曲折折的長廊，色彩艷麗。

朱德熙(1956)指出，謂語屬于詞組和句子兩個層面的問題，并認為性質形容詞作謂語不如狀態(tài)形容詞自由。該類長形容詞程度上的估價已處于穩(wěn)定程度，在光桿作謂語時顯然有著更高的組配度，據(jù)此們可以推論出性質形容詞可以經過一系列的形態(tài)變化，成為帶有狀態(tài)性特征的形容詞，從而可以自由地作謂語。

表2-3

長短形容詞光桿作謂語時也存在著明顯區(qū)別，長形容詞能自由地光桿作謂語，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光桿作謂語占比為39%，且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無標記作謂語時受到限制，部分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只存在一種或幾種常見句子中，有些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只存在于主謂謂語句中，如：

(29)一定會端個盤子比臺步，看看誰姿勢優(yōu)雅模樣俊。

(30)有的甚至長近二米、有成人手臂粗。

例(29)中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只存在一種表達方式，即“模樣俊”相應的還有“我乖”等，長短形容詞光桿充當謂語時，除去隱性的對比語境，更多的時處于主謂結構中，如例(30)中“成人手臂粗?！币约啊斑m用范圍廣、心腸狠、隊伍松散、色彩艷麗”等。在對比中我們發(fā)現(xiàn)，長短形容詞在充當定語與謂語時具有一致性，短形容詞述謂性差，而長形容詞述謂性強，且短形容詞弱述謂性向長形容詞游移可以通過標明程度性來實現(xiàn)，也即通過程度副詞否定副詞等方式實現(xiàn)。

三、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音節(jié)擴展則述謂性增強

(一)前加程度副詞

程度副詞與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組合，增強了其述謂性，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無標記作定語時，對中心語起到限制屬性的作用，在加“的”之后增加了狀態(tài)性特征，此時單個的短形容詞不能自由地充當定語，需要加上程度副詞進行限制，且程度副詞的音節(jié)數(shù)量不受限制。

(31)知道你在等我的回信，所以我很急。

(32)你的話音有點怪。

沈家煊、Larson和張伯江把附加在形容詞前的程度副詞當作一種標記。[17-18]長形容詞由于自身結構緊密，內涵義集中，因而能直接充當定語或光桿謂語，短形容詞對中心語的特征描述，需要通過程度副詞對中心內涵進行界定，程度副詞既起到詞匯作用，也起到語法作用，使得短形容詞完全獲得謂詞性含義。

(二)前加否定副詞

位于定語及謂語位置上的形容詞，否定形式主要都是“不+A”,不采用“沒+ A”的形式，否定副詞“不”對形容詞恒定意義的否定，“沒”對變化意義的否定，變化意義與時、體、助詞相關，形容詞謂語固有的意義不包括這些變化。另一方面，也可以看成“很”的否定形式。[17]

(33)尤其是實力不厚的小俱樂部危如累卵。

(34)他認為沙中友誼不牢。

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受否定副詞“不”等修飾，還可以在否定副詞前加程度副詞，加深對于中心語的否定：

(35)與此同時，他還在地理位置比較偏遠、國有經濟實力極不強的南方進行特區(qū)試驗。

(36)已經脫困企業(yè)的基礎還很不牢，多數(shù)脫困企業(yè)的盈利水平不高。

李宇明指出：“‘不+A’可以受具有程度意義的詞語的修飾，但并非所有的‘不+A’都能自由地受程度副詞修飾，它們的規(guī)律還不大清楚。”[19]單一部分音節(jié)短形容詞已經詞匯化或正在詞匯化，“不+A”已成為一個整體，如”不同、不妙“等，可以與其他程度副詞連用；另一部分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還未詞匯化，因而在于程度副詞組合時受限，如“不忙、不呆、不平”等。

(三)并列形式

通過并列幾個或多個短形容詞，增強短形容詞的述謂性。

(37)既創(chuàng)造了象征美和善的精靈，又創(chuàng)造了象征丑和惡的怪物。

(38)最末一節(jié)扁而平，形狀像槳，上面長了五個小瓣。

Haspelmath等并列結構可按有無并列符分為黏合式(asyndetic)和組合式(syndetic)。[20]形容詞并列結構也如此，現(xiàn)代漢語中，多個單音節(jié)短短形容詞連用，不存在明顯停頓，難以理解為并列結構，除部分固定組合如“高瘦、矮胖”等，位置不可調換，極其受限。短形容詞構成組合式并列結構更加自由，如上例中的“美和善、丑和惡、扁而平”。

四、長短形容詞述謂功能差異的成因

(一)長短形容詞義項獨立性差異

意義是思維與對象的結合體，具有相對獨立性，長短形容詞在詞義的獨立性上存在著差異。綜合考察有標記充當定語的短形容詞與有標記充當謂語的短形容詞，我們發(fā)現(xiàn)二者的短形容詞有重疊，相應的長形容詞在作定語與謂語時也存在著對應，這些有標記充當定語與謂語的長短形容詞都表現(xiàn)為詞義上具有較高的獨立性，或者說有個典型突出的義項，在形容詞內部中屬于較典型的形容詞，如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矮、短、香”等，多表示速度、屬性、價值類；長形容詞的義項多獨立完整，能獨立充當句法成分，他們在有標記充當定語與謂語時，描述臨時性的中心語，隨著時間或者情況的變化，可以發(fā)生改變。反觀不能直接修飾中心語的長短形容詞，如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傲、飽、乏、煩、光”等，不具備獨立的義項，有的語素義更加突出，語素用法更強，獨立性差，常需要依附其他語素或詞才能獨立承擔句法成分。長形容詞多表達一個完整的義項，再在此基礎上添加程度副詞等，只是增加了詞的修飾功能。

(二)長短形容詞的量性特征差異

同素近義長短形容詞的述謂功能差異與量范疇有著明確的對應關系。形容詞具有量性特征，[21]黃國營、石毓智指出量幅表述的是彌散量，量點表示的為固化量。[22]量幅與量點可以通過程度詞來體現(xiàn)，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充當述謂功能時可以通過程度副詞、否定副詞、并列形式以及變化自身形態(tài)等獲得程度義。其中最顯著的是前加程度副詞或否定副詞。程度副詞本身具有[+程度量]的語義特征，其量級序列可以直觀反映出程度范疇的量，指明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所載的等級序列，與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的[+屬性]的語義特征相切合。[23]沈家煊指出彌散量是無標記的，固化量是有標記的。[24]單音節(jié)性質形容詞是非定量的，表示一段彌散的量幅。[25]受程度副詞、否定副詞或其他形式獲得標記，在句法組配上就擁有了較高的自由度，完成了由彌散量向固化量的轉變，成為固定的量點，具有量的穩(wěn)定性。長形容詞本身具有量級序列，表示某種抽象的屬性，具有一個固定的量點。[26]不存在著程度上的差異性，程度上不具有伸縮性，無需再借助其他成分修飾，因而也就無需與程度副詞、否定副詞等形式組合也能表達完整的意思。

綜上，同素近義長短形容詞的述謂功能存在著明顯的差異，短形容詞的述謂功能弱，長形容詞的述謂功能強。形容詞具有和動詞相似的語法特征，但由于其內部存在差異，長短形容詞在作定語及謂語時表現(xiàn)為不同的句法差異，短形容詞由于性質屬性較強，對中心語主要起到定性區(qū)分的作用，述謂性較差，有標記作定語及謂語時，內部屬性由性質向狀態(tài)游移，而這過程中需要做出改變，彌補述謂性較弱的機制，也就是通過前加程度副詞、否定副詞以及并列形式等，使得述謂性增強，單音節(jié)短形容詞程度估價低，通過變化形態(tài)后，縮小中心語外延，達到量度上穩(wěn)定，增強了短形容詞的述謂性，最終與長形容詞在述謂功能上能保持相對平衡。語言的發(fā)展是變化的，又是在不斷趨向穩(wěn)定的過程，一種形式的失衡必然伴隨另一種形式的彌補以達到平衡，從而實現(xiàn)穩(wěn)定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