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蓮,鄧琮悅,馮昱旻

(1.湖北科技學院 外國語學院,湖北 咸寧 437100; 2.咸寧市橫溝高級中學,湖北 咸寧 437100;3.南京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黑珍珠》(TheBlackPearl,1967)是美國作家斯·奧臺爾(Scott O'Dell,1898-1989)繼《藍色的海豚島》(IslandoftheBlueDolphins,1960)后的又一力作,此兩小說獲得紐伯瑞兒童文學獎銀獎和國際安徒生獎?！逗谡渲椤返闹魅宋汤?Ramon)雖是青少年,但《出版者周刊》(PublishersWeekly)評價其“本書贊美了人類的勇氣和不屈不撓的精神,這個吸引人的故事適合任何年齡段的讀者閱讀”。[1]亞馬遜網(wǎng)站稱其為“書中那栩栩如生的描述如同在讀者眼前上映一部冒險影片,讓讀者身臨其境,仿佛親歷這個驚險的故事”。

國外批評家[2]采用多種方法從不同角度解讀《黑珍珠》,認為作品中青少年拉蒙敢于同大海、“惡魔魟魚”等大自然力量、同不符合社會規(guī)范的行為進行殊死搏斗是人類與自然、人類與命運的抗爭。拉蒙是奧臺爾塑造的一個“圣地亞哥式”的海上英雄少年。

國內(nèi)學者鞠波認為《黑珍珠》是一部青少年成長小說。通過探討小說中的文學象征意義,解讀了影響主人公拉蒙成長的重要人物,進而分析主人公如何從一個青澀少年成長為一個把握自己命運的人的成長過程。[3]2017年,他運用青少年心理學中自我意識的三個階段理論來分析小說主人公自我意識的覺醒、全面認識自我和完善自我的成長歷程。[4]

本文運用文學倫理學批評方法重新解讀作品發(fā)現(xiàn):小說圍繞“采珍珠”“偷珍珠”和“還珍珠”三條倫理主線貫穿的一系列故事,實際是主人公拉蒙在面臨知識、未知人生和人的價值時做的三次倫理選擇,這些倫理選擇幫助他形成正確的倫理價值觀,實現(xiàn)道德成長,長成一個價值觀念正確的成年人的過程。

一、采珍珠:實踐獲真知

文學倫理學批評認為倫理選擇是在人類完成自然選擇之后必須經(jīng)歷的過程。倫理選擇不僅是戲劇和小說而且也是兒童文學的核心構(gòu)成。兒童是每一個人都要經(jīng)歷的人生階段,因此兒童同樣需要經(jīng)歷倫理選擇的過程。[5](P268)兒童成長的經(jīng)歷分為三個階段,即最初的倫理混沌,經(jīng)由倫理啟蒙的過渡,進入倫理選擇的階段。[6]《黑珍珠》中十六歲的拉蒙處于倫理選擇階段,其在成長過程中要做出一些倫理選擇。

家庭是青少年成長的一個重要場所,也是他們獲得知識的一個重要來源。一個孩子的倫理價值觀受家庭成員倫理價值觀和所處倫理環(huán)境影響。拉巴茲城位于加利福尼亞海灣崇山峻嶺里地處偏僻的遙遠海濱一帶。拉蒙家族生活在此,且世代日夜以采摘和買賣珍珠為生,拉蒙的倫理價值觀形成主要受這種家庭倫理環(huán)境影響。

拉蒙的祖父對拉蒙的倫理價值觀形成影響較小。祖父雖為拉巴茲城最有學問的人,拉蒙對他的記憶卻很少。只有第一章介紹惡魔魟魚時寫到:“我的祖父是拉巴茲城里最有學問的人。他能讀會寫,還能一字不錯地背誦幾首長詩?！盵1](P2)祖父最有學問,可整部小說都未曾有祖父教拉蒙識字和讀寫的字句。他給拉蒙最深的印象是“他說他曾經(jīng)在白天黑夜里看到過三五次‘惡魔魟魚’。他形容的樣子跟我所知道的更為相近”。[1](P2)在一個家庭中,文化水平較高的人一般通過自己所受的教育對家庭其他成員,特別對兒童產(chǎn)生教育和熏陶作用。但是小說的主人公拉蒙并未提及祖父對自己的文化知識方面的教育,說明祖父并未在家庭中形成濃厚的文化知識方面的倫理氛圍,故拉蒙的倫理價值觀形成和所做的倫理選擇未受祖父影響。

父母是家庭教育的主體。父母對孩子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長久而深遠且不能夠取代。父母的一舉一動起到了關(guān)鍵的作用,對他們思想的形成,性格的塑造,人格的完整都會產(chǎn)生非常重要的作用。[7]在拉蒙的成長過程中,他的倫理價值觀的形成受父母影響較大。

拉蒙母親的倫理價值觀對他影響較大。兒童與母親相處時間最長,母親的倫理價值觀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兒童。拉蒙的母親和拉巴茲城的媽媽們一樣,“總愛拿‘惡魔魟魚’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威脅他們要把怪獸從海底深處召喚來”。[1](P1)可見拉蒙母親癡迷般相信惡魔魟魚傳說和神話的倫理價值觀對拉蒙價值觀形成會產(chǎn)生影響。拉蒙父親出海采珠遭受風暴時,驚慌失措的母親極力冒險要沖出家門去海邊張望,而不是安靜地待在家躲避狂風,安撫照顧子女。風暴過后,“母親對神父說:‘神父,我丈夫把黑珍珠獻給了圣母,圣母說什么也得讓他回來呀’”。[1](P8)沒有主見且文化程度不高的拉蒙母親此時做出的倫理選擇深深地影響著拉蒙,他變得相信“惡魔魟魚”的巨大威力,做出決心去教堂偷珍珠還給魟魚的倫理選擇。

拉蒙父親的倫理價值觀對他影響最大。拉蒙后來獲得的謀生手段和從事的職業(yè)都受父親倫理價值觀影響。“我父親勃拉斯·賽拉查,許多年來一直是整個佛密令海地區(qū)最出名的珍珠商”。[1](P6)在他15歲生日那天,拉蒙父親就讓拉蒙成為珍珠行正式員工,并把店鋪招牌換成“賽拉查父子珍珠行”,還手把手教拉蒙使用天平,稱量和識別珍珠。在父親的教導(dǎo)下,拉蒙四個月內(nèi)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稱量和識別珍珠的小能手。拉蒙父親之后帶他出海采珍珠。拉蒙父親這種通過實踐獲得知識的方法,本質(zhì)上是在面臨如何獲得知識時做的倫理選擇。拉蒙正是在父親這種言傳身教的倫理價值觀影響下完成多次倫理選擇,形成自己的倫理價值觀,并獲得道德成長。

一個家庭的倫理價值觀對兒童的影響非常大。在拉蒙家中,被認為最有學問、能讀會寫的祖父并未對拉蒙倫理價值觀的形成產(chǎn)生影響。盲目信奉傳說和神話的拉蒙母親做的倫理選擇對他形成正確的價值觀造成一定干擾。而主張通過親力親為實踐獲得知識的父親對拉蒙倫理價值觀形成影響最大,并直接促成他做出以采珍珠營生的倫理選擇。

拉蒙首次潛水采珍珠是老印地安人羅尚陪伴。羅尚特別迷信“惡魔魟魚”,在拉蒙首次去采珍珠之前,他不斷地講有關(guān)惡魔魟魚的傳說,并多次勸阻,擔心觸怒惡魔魟魚帶來災(zāi)難。但羅尚這一系列勸阻對拉蒙未產(chǎn)生絲毫影響,而受家人及朋友迷信思想和拉蒙父親信奉實踐并做倫理選擇思想影響下,拉蒙毅然堅持獨自一人去“惡魔魟魚”的洞穴采珠。拉蒙此時的倫理選擇是通過自己努力去探尋和獲得知識。在此倫理意識指導(dǎo)下,經(jīng)過六次艱苦潛水努力,拉蒙成功采到一顆“完美無瑕”的碩大黑色“神珠”。拉蒙采珍珠時面臨的倫理選擇實為青少年在決定如何獲得知識時面臨的倫理選擇:是不采取任何行動盲目相信迷信還是通過親自實踐去探尋和獲得知識。文學倫理學批評認為“倫理選擇是指人的道德選擇,即通過選擇達到道德成熟和完善”。[5](P267)由于在正確的倫理意識指導(dǎo)下,即通過親自實踐獲得知識而不是相信傳說和迷信,明知道會經(jīng)歷各種艱難和險阻,拉蒙還是做出了親赴礁湖去采珍珠的倫理選擇。由于倫理選擇正確,拉蒙收獲了碩大的奇世珍珠,獲得知識并實現(xiàn)道德的成長。

二、偷珍珠:直面人生挑戰(zhàn)

青少年時期是道德成長和價值形成的關(guān)鍵期。[8]由于受自身知識和認知水平的局限,青少年的價值觀形成會受周圍倫理環(huán)境的影響,它不是一個一帆風順的直線式上升的過程,會出現(xiàn)反復(fù),甚至是倒退。[6]拉蒙的未知人生的倫理價值觀形成也出現(xiàn)反復(fù)和倒退。

拉蒙父親帶著船隊出海采珍珠喪命的事件是造成拉蒙價值觀形成時出現(xiàn)反復(fù)的第一個因素。拉蒙采到奇世大珍珠的消息傳遍了拉巴茲城的每個角落。拉蒙父親對黑珍珠的處理決定經(jīng)過了一番反復(fù)?！捌鹣雀赣H說要把黑珍珠拿到墨西哥城去,后來他決定賣給拉巴茲城里的商人”。[1](P66)于是該城四大出名珍珠商號的老板大約在父親給黑珍珠加過工以后的一星期來到他們家。作為賽拉查父子商行的唯一繼承者,青春期的拉蒙全程參與了這次商業(yè)談判。奸狡的珍珠行老板們?yōu)榱艘缘蛢r買走黑珍珠,講出拉蒙父親以前賣珍珠時的尷尬經(jīng)歷,并作出脅迫。拉蒙父親感覺受到羞辱,非常氣憤,“父親對巴勞瑪力先生提起墨西哥城之行很不高興,他對這件事原本就耿耿于懷;這位先生說他當初回家垂頭喪氣,當然更加使他惱火”[1](P66)。這樣,拉蒙父親身上已形成的倫理價值觀被激活,受自己倫理意識指導(dǎo),做出倫理選擇:將這顆神珠交給教堂的加拉德神父來獻給尊敬的海上圣母馬利亞,以求“上帝永生永世保佑‘賽拉查父子珍珠行’”[1](P69)。以買賣珍珠營生的父親做出“捐神珠”給圣母的倫理選擇,本質(zhì)上由他所受的教育決定。倫理選擇是通過教誨實現(xiàn)的,但教誨是通過文學得到的。[5](P248)拉蒙父親受到的文化教育不多,他的倫理價值觀并不來自于文化教育,而主要來自周圍的倫理環(huán)境,因此,回歸到拉蒙父親所生存的倫理現(xiàn)場就能理解這種倫理選擇。在目睹對自己影響最大的父親面臨重大事情時不果斷,出現(xiàn)反復(fù)之后,拉蒙的倫理價值觀也深受影響。

拉蒙母親的行為是導(dǎo)致拉蒙對未知人生做倫理選擇時出現(xiàn)反復(fù)和倒退的另一重要因素。捐神珠給圣母后,拉蒙父親帶著商行的全部船只和人員出海碰上了最可怕的風暴面臨生命危險。由于愚昧和對宗教的虔誠,拉蒙母親本以為一家人不惜把價值連城的黑珍珠貢獻給圣母后會得到神靈的保佑,但她此時束手無策,寄希望于圣母,對神父說“我丈夫把黑珍珠獻給了圣母,圣母說什么也得讓他回來呀”。[1](P80)拉蒙父親和絕大部分船員喪生和船只被毀事件是拉蒙采完黑珍珠之后不到一個月所發(fā)生的兩件大事,這些更讓拉蒙母親堅信是因為采珍珠得罪“惡魔魟魚”而遭到報復(fù)。家庭的各種倫理價值觀和消極的生活經(jīng)歷都會影響青少年的倫理價值觀形成。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和他母親的這些倫理價值觀和行為對拉蒙價值觀形成和倫理選擇產(chǎn)生潛移默化作用。

尚必武指出:“人在構(gòu)建新的倫理身份的過程中,需要依賴正確的倫理意識或理性意識的指引,否則就容易誤入歧途,墜入欲望的泥淖,無法自拔。”[9]處于青春期的拉蒙由于缺乏父母正確倫理價值觀的理性意識指引,出現(xiàn)意識偏差,認為兩次大事件都是由自己采珍珠所致。他在做倫理選擇時,也出現(xiàn)一些波折。

兒童的道德成長過程有螺旋式上升和反復(fù)、甚至倒退的特征。加拉德神父的行為加劇了拉蒙對未知人生做倫理選擇時出現(xiàn)反復(fù)和倒退。作為虔誠的基督教忠實代表和履行者,加拉德神父一直堅信圣母和神靈會庇佑拉巴茲城的每一個人。拉蒙父親獻神珠給圣母時,他鄭重地舉辦盛大的慶祝儀式。拉蒙父親采珍珠遇到風暴時,他帶著一個十字架到沙灘邊,把十字架豎在沙子里,和大家一起為拉蒙父親和船員祈禱。圣母手中的黑珍珠失竊時,加拉德神父很著急,氣喘吁吁地跑到拉蒙家?？吹浇烫蒙颀惱锸稚峡諢o一物的圣母時,“加拉德神父絞著他的雙手”。[1](P87)作為拉巴茲城最信任的人物,加拉德神父的倫理價值觀和倫理選擇對拉蒙產(chǎn)生直接影響。拉蒙將父親的死亡歸結(jié)為自己采珍珠得罪惡魔魟魚而遭到報復(fù),進而擔心自己會遭此厄運,在一定程度上,這促使拉蒙做出去教堂偷珍珠還給“惡魔魟魚”的倫理選擇。

老印第安人羅尚的一系列言行直接促成拉蒙對未知人生做倫理選擇時出現(xiàn)的反復(fù)和倒退。拉蒙決定去采珍珠時,羅尚對他的各種勸阻都無效。依然只身前往礁湖采珠,此時拉蒙所做的倫理選擇并不受羅尚宗教迷信價值觀影響。采到“神珠”后,羅尚又極力勸拉蒙扔掉珍珠以免遭“惡魔魟魚”報復(fù),擔心總有一天‘惡魔魟魚’會把珍珠連拉蒙的性命一起要去。即使苦心相勸,拉蒙仍不為所動,因此時他的理性倫理意志戰(zhàn)勝非理性倫理意志。但后來不到一個月時間發(fā)生的兩起大事件,特別是父親的去世給拉蒙帶來極大的打擊,使羅尚更加堅信這一切是因為拉蒙去“惡魔魟魚”領(lǐng)地采珍珠激怒它而帶來的報復(fù),所以一向被大家認為瘋瘋癲癲的羅尚在拉蒙父親出海采珠遇到大風暴時,變得異常冷靜。羅尚這種異乎尋常的反應(yīng)對拉蒙產(chǎn)生巨大影響。青少年在倫理成長過程中倫理價值觀會出現(xiàn)反復(fù)和倒退,特別是當外部的倫理環(huán)境變化,他們的非理性意志戰(zhàn)勝理性意志,會由相信科學變成迷信神話和宗教。當羅尚和拉蒙周圍的人一致認為兩件大事是拉蒙采珍珠惹怒“惡魔魟魚”所致時,拉蒙的倫理價值觀出現(xiàn)反復(fù)和倒退。他對“惡魔魟魚”的看法發(fā)生改變,開始相信羅尚的說法,接受“惡魔魟魚”能主宰別人命運的觀點,也認為是自己采珠得罪“惡魔魟魚”而遭此報應(yīng),導(dǎo)致拉蒙決定去教堂偷珍珠還給“惡魔魟魚”。

采到黑珍珠之后,拉蒙及其家人對黑珍珠的未來以及處置時感到迷茫,正如人們對自己未來感到迷茫。故此時所做的決定是倫理選擇:是屈服于未知人生還是勇于面對困難迎接未知人生挑戰(zhàn)的選擇。正處于倫理選擇階段的青春期拉蒙,受限于周圍倫理環(huán)境,且自身倫理意識尚不完善,還不能理性面對生活中出現(xiàn)的各種困難和挑戰(zhàn),容易受各種外在思想困擾和誤導(dǎo),做倫理選擇時會出現(xiàn)反復(fù)。拉蒙雖受父親親力親為的實踐去獲得各種知識的倫理價值觀影響,做出歷經(jīng)艱辛獨自去礁湖采珍珠的倫理選擇。但在父親遇風暴去世之后,又受母親,加拉德牧師和羅尚相信神話和宗教思想影響,拉蒙的思想發(fā)生了變化,他認可并接受周圍人的倫理觀念,決心去教堂偷走黑珍珠還給“惡魔魟魚”,以免自己的生命和人生遭到報復(fù)和摧毀。文學倫理學批評認為,倫理選擇是指對兩個或兩個以上的道德選項的選擇,選擇不同則結(jié)果不同,因此不同選擇有不同的倫理價值。[5](P267)在面臨是相信一切災(zāi)難是惡魔魟魚帶來要屈服于未知人生,還是要以勇敢態(tài)度迎接未知人生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困難和挑戰(zhàn)時,拉蒙做出相信神話,屈服于“惡魔魟魚”的威力,決定去教堂偷珍珠還給“惡魔魟魚”的倫理選擇,他做倫理選擇時出現(xiàn)的這種反復(fù),導(dǎo)致了不同的結(jié)果,體現(xiàn)了他的倫理價值觀形成時出現(xiàn)的偏差和倒退,直接導(dǎo)致后來拉蒙還珍珠途中遭遇到多種險境。

“父母作為第一任教師,其榜樣作用在于言行示范和價值引領(lǐng)?！盵10]此事件也提醒人們,在教育子女時,父母必須提高自己的認識和倫理水平,同時也要了解青少年期孩子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和特點,應(yīng)依此來教育他們,才能有助于孩子形成正確的倫理價值觀,做出符合社會規(guī)范的倫理選擇,成長為一個道德健全的人。

三、還珍珠:棄私利,實現(xiàn)社會價值

青少年時期是個體人生觀、價值觀開始形成并逐步穩(wěn)定的時期。一個人的價值主要是由社會價值決定。正處于青少年時期的拉蒙,個人價值觀在經(jīng)歷一系列事件后最終緩慢形成并確立。

惡魔魟魚與人類拼搏的失敗擊碎拉蒙對神話和宗教迷信的幻想。由于自身倫理價值觀念未形成,又受到周圍人信奉神話和宗教倫理環(huán)境影響,青春期的拉蒙接受并屈服于未知人生,對“惡魔魟魚”產(chǎn)生畏懼,導(dǎo)致他在父親去世后,做出去教堂偷走黑珍珠還給“惡魔魟魚”的倫理選擇。當他取到珍珠駕船去礁湖時,唯一存活的塞維利亞人偷看到整個過程并尾隨,欲據(jù)黑珍珠為己有。塞維利亞人逼拉蒙登上他的船,還用刀威脅拉蒙交出黑珍珠,迫使拉蒙駛船去圭麥斯賣珍珠。不巧,船被魟魚追上。在魟魚追著船只游走的過程中,拉蒙親眼看到魟魚的樣子與母親所描述的完全不同。這讓拉蒙不再相信魟魚的巨大威力,不再恐慌。魟魚在船后翻滾落入水中的樣子并沒有神話中的兇猛。塞維利亞人在拉蒙面前講他之前殺死九條魟魚的經(jīng)歷,讓拉蒙不再懼怕魟魚。后來塞維利亞人與魟魚之間進行的搏斗,讓拉蒙親眼見證魟魚并非戰(zhàn)無不勝的神靈,塞維利亞人通過智慧和勇氣與魟魚廝殺,將刀子刺進魟魚,最終奪去魟魚性命。目睹魟魚被斗死,它的神話被徹底破除,拉蒙認清魟魚和神話的荒謬。這些對拉蒙倫理價值觀的改變起到關(guān)鍵作用,他開始思考人的價值,這為他后來所做的正確倫理選擇奠定基礎(chǔ)。

塞維利亞人性格的兩面性促使拉蒙對人的價值的思考更加清晰合理。塞維利亞人“身材高大,肩膀又寬又結(jié)實,肌肉像是銅打鐵鑄的,金黃色的頭發(fā)又厚又密,罩在頭上像頂鋼盔;一對眼睛湛藍湛藍的,漂亮極了”。[1](P18)但拉蒙對他印象并不好,認為他是一個吹牛大王,經(jīng)常吹噓自己以前的采珠經(jīng)歷。他對拉蒙特別不友好,總是笑話拉蒙膽小,沒出過海,跟拉蒙吵架。拉蒙父親對他印象也不好,說他“是個惹是生非的家伙”。[1](P25)得知拉蒙和拉巴茲城人把“惡魔魟魚”供為神明,塞維利亞人經(jīng)常拿“惡魔魟魚”嚇唬他們。塞維利亞人有著成年人的另一面。他是一個非常好的潛水采珠工,“整個佛密令海找不到比路易斯更好的潛水采珠工”。[1](P19)所以當拉蒙獨自去采珍珠遇到困難時,常常想到塞維利亞人講他采珍珠的經(jīng)歷和所采到的大珍珠,這時塞維利亞人化身為拉蒙心目中的道德榜樣,激勵他克服困難,繼續(xù)采珍珠。

在拉蒙采到碩大的珍珠獻給教堂圣母的慶祝儀式上,那個藐視一切的塞維利亞人親眼見到這顆神珠,改變之前對拉蒙的傲慢態(tài)度,主動找他說話。在塞維利亞人表明他不相信圣母馬利亞時,拉蒙對他的態(tài)度稍微好轉(zhuǎn)。當父親去世后,受母親、神父和羅尚的影響,拉蒙還相信“惡魔魟魚”具有極大威力而造成事故時,他去教堂偷珍珠準備還給“惡魔魟魚”。而塞維利亞人此時也正受自己貪婪的非理性意志驅(qū)使前往教堂偷珍珠。但他晚拉蒙一步,只看到拉蒙偷珍珠的全過程。塞維利亞人并沒有去大眾面前告發(fā)此事,而是跟蹤拉蒙,想從拉蒙手中搶走珍珠并據(jù)為己有。塞維利亞人設(shè)計一些詭計,并使用各種兇殘的手段對待拉蒙,血腥殺死對他實施計劃造成干擾的魟魚,讓拉蒙認清了塞維利亞人性格貪婪和兇狠的另一面。拉蒙對塞維利亞人性格的這一面感到厭惡,對他的倫理行為感到唾棄。

兒童心理學認為“青少年的自我成長的過程中需要通過分析他人對自己的評價來認識自我,通過與他人的比較來認識自我,全面認識自我是一個努力完善自我長大成人的過程”。[3]塞維利亞人對拉蒙的評價激發(fā)拉蒙要通過努力來證明自己才干的倫理意識。通過比較塞維利亞人的倫理選擇和行為,拉蒙認清迷信的愚昧,重新認識自我,發(fā)現(xiàn)之前倫理行為的可笑。也讓拉蒙認識到不能像塞維利亞人一樣為一己私利而不擇手段做出各種對自然、對他人的兇狠和殘忍的倫理選擇,再次引發(fā)拉蒙對人的價值的倫理思考。

“青少年期處于‘心理延緩期’,即個體經(jīng)過童年期之后,進入了‘選擇決策’階段,他們開始思考人生,開始不再只是依靠父母或他人給自己規(guī)劃,這個階段的個體,開始不斷地選擇、嘗試、再選擇、再嘗試,從而確定自己的目標、規(guī)劃自己的道路?！盵11]拉蒙在采珍珠、偷珍珠和還珍珠過程中所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所做的一次次倫理選擇是他在確定自己目標和規(guī)劃,是自己道德成長道路上的一次次嘗試。

塞維利亞人真實面目的徹底顯現(xiàn)堅定了拉蒙對人的價值的認定,做出“人的價值由他的社會價值所決定”的倫理選擇。父親的去世讓拉蒙一度迷信神話和宗教,做出偷珍珠還給“惡魔魟魚”的倫理選擇。他偷盜珍珠駕船去礁湖還珍珠的過程被塞維利亞人全部看到并駕船跟蹤,從腰帶里抽出刀來,他用犀利的刀尖抵在拉蒙肩膀上,想借助賽拉查父子商行名義把珍珠賣個好價錢,逼拉蒙將船開到圭麥斯去。塞維利亞人毫不顧及拉蒙剛喪父的悲傷的心情,也不考慮賽拉查父子曾為他提供營生工作的恩情,變得兇殘和冷漠。他這樣的行為摧毀了他在拉蒙心目中的道德形象。拉蒙親眼目睹塞維利亞人后來兇殘刺殺追船而行的魟魚的讓人毛骨悚然殘忍行為后,他對塞維利亞人在利益面前的自私和狠毒行為感到震驚并產(chǎn)生反思。

塞維利亞人在同魟魚搏斗時被垂死掙扎的魟魚帶入海底再也沒有出來。拉蒙收拾珍珠和行李駕船返回。經(jīng)過這場搏斗,拉蒙已經(jīng)認清“惡魔魟魚”的傳說和宗教神話的荒謬。通過這次事件,拉蒙看清成年人性格的兩面性。他反思并清醒認識到人不能為一己私利而不顧他人,做出像塞維利亞人那樣殘忍的喪失倫理的選擇。“對于一個成年人而言,更重要的還有工作,對家庭和社會的責任等。”[9]決定一個人成熟的標志是他的倫理意識或理性意識能指導(dǎo)他做出對家庭、對社會有意義和有價值的事情。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走出青春期,成長為一個具有正確倫理價值觀的有道德的成年人。因此,拉蒙直接駕船返回拉巴茲城,而不是去礁湖,做出他要將珍珠再次獻給圣母馬利亞的倫理選擇。因為他認識到:一個人不能在利益面前為一己私利而不擇手段地做出錯誤倫理選擇,一個人的價值是由其社會價值決定,要將個人利益變成大眾受益的集體利益,在集體中體現(xiàn)個人的價值。因此他若悄無聲息地還珍珠給圣母,“誰也沒有注意到我,我很容易就溜了出去”。[1](P170)而在獻珍珠前,他使勁兒地來回拉動教堂鐘樓里的三口銅鐘的鐘繩,這樣做能讓更多人認識到自己的價值,能起到效果更好的教育和促進作用。這樣的倫理選擇讓他清醒地認識到“因為這是嶄新的一攤,從這一天起,我成為大人了。我成為大人,不是在我成為‘賽拉查父子珍珠行’合伙人的那天,也不是在我找到‘神珠’的那天,而是在這一天”。[1](P177)在這一天,他真正認清人的社會價值才是人的價值所在,并做了正確的倫理選擇;從這一天起,他從靈魂深處完成從一個懵懂青少年到一個成熟青年的倫理選擇,實現(xiàn)了道德成長。

四、三次倫理選擇的意義和啟示

青少年時期的拉蒙正處于倫理選擇階段。他在成長過程中會面臨多種倫理環(huán)境,要做出不同的倫理選擇。小說通過第一人稱的寫作手法對整個事件進行敘述,目的是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能將自己融入故事情節(jié)中,使讀者可以與主人公共同生活,共同迎接挑戰(zhàn),共同對明天進行憧憬[12],理解主人公的感受,自然地接受一系列的倫理價值觀,潛移默化中實現(xiàn)自己的道德成長。小說用“采珍珠”“偷珍珠”和“還珍珠”三條倫理主線實為拉蒙在道德成長過程中所做的三次倫理選擇?！安烧渲椤笔抢蓪χR的認知和獲得時做的倫理選擇。雖身處充滿封建迷信和虔誠宗教信徒家庭,拉蒙在認識和獲取知識的方法上采取摒棄迷信,相信實踐獲真知的倫理選擇。“偷珍珠”是拉蒙對未知人生所做的倫理選擇。青少年處于倫理發(fā)展和形成的關(guān)鍵期,其價值形成并不是一個直線式上升的過程,會受到周圍倫理價值觀影響而出現(xiàn)反復(fù),甚至是倒退。這提醒讀者注意此特征,坦然面對這種反復(fù);成年人對青少年的倫理選擇進行科學合理指引和幫助,使他們做出符合社會倫理道德規(guī)范的倫理選擇?！斑€珍珠”是思考人的價值時做的倫理選擇。告誡青少年及讀者在利益面前要摒棄個人私利,將人的社會價值放在首位,做出利于社會群體利益和符合社會道德規(guī)范標準的倫理選擇,以實現(xiàn)人的社會價值為目的。

20世紀60-70年代的美國正處于社會轉(zhuǎn)型時期,受新左派思想和民權(quán)運動的影響,社會倫理觀念受到挑戰(zhàn)和質(zhì)疑,各種社會矛盾和倫理問題凸顯。作為負責任和倫理價值觀鮮明的兒童文學作家,奧臺爾試圖借助這部作品以正處于倫理選擇階段的青少年拉蒙的經(jīng)歷,向青少年及讀者展現(xiàn)一個倫理選擇和道德成長的主題。一方面在提醒人們面臨倫理選擇時要有自己的思考和主見,做出符合社會倫理規(guī)范的選擇。對于面臨倫理困境的青少年,特別是20世紀60-70年代的美國人指明了方向和方法。另一方面,告訴人們不同的倫理選擇有不同結(jié)果,會帶來不同價值,所以在進入自律道德階段且處于青春期的青少年,在解決倫理問題前,需要幫助他們在認識道德規(guī)則的基礎(chǔ)上,明辨是非,提升道德情感,自覺遵守道德規(guī)則,[13]先了解符合社會規(guī)范的倫理準則和標準,再做倫理選擇,實現(xiàn)道德成長。這為當時處于迷茫之中的美國人民和美國社會指點迷津。對于面臨同樣問題的其他國家和人民也具有借鑒和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