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天琪 周異夫
摘 要:佐藤春夫以唯美主義代表作家被廣泛熟知,其文學呈現(xiàn)出明顯的懷古傾向,在中日文壇均具有不可小覷的影響力。明治末期,佐藤春夫文學在自然主義的影響下萌芽,隨著時代的變遷及其文學觀的完善逐漸形成了古典回歸意識。基于這樣的文學訴求,佐藤春夫從外在手法和內(nèi)在本質(zhì)兩個方面表現(xiàn)出對自然主義文學的脫離和批判、嘗試心境小說的撰寫,逐漸走向反自然主義的唯美主義文學道路,試圖傳遞古典精神并樹立屬于日本的傳統(tǒng)文化理念。這種主張古典回歸的反自然主義文學派別的興起是大正時期日本文壇的主流傾向,也是唯美主義作家的重要特征。對日本唯美主義文學特色的考察,亦能夠從比較文學視角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唯美主義思潮的探究提供有益參考。
關(guān)鍵詞:自然主義;唯美主義;古典回歸
作者簡介:孫天琪(1989-),女,吉林長春人,北京外國語大學日語學院、日本學研究中心博士后;周異夫(通訊作者)(1969-),男,吉林長春人,北京外國語大學日語學院、日本學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18ZDA207)
中圖分類號:I3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2359(2023)02-0107-07
收稿日期:2022-08-07
佐藤春夫(1892-1964)是活躍于明治末期至昭和時期的日本近代著名作家,古典回歸意識貫穿其文學創(chuàng)作。他在《日本文藝之道》(1946)中闡述道:“藝術(shù)家常以誠為心,將純粹樸素、剛健莊重而優(yōu)美的古人之心和生活態(tài)度在我國發(fā)展成為‘雅之精神。我認為我國藝術(shù)的根本精神即‘雅,我國的‘文雅之道歸根結(jié)底就是‘雅之大道。是我國所有時代的所有藝術(shù)家所行之道。”[佐藤春夫:《日本文藝之道》,新潮社,1946年,第8頁。]其中,“雅”指的是在鐮倉時代普及的日本傳統(tǒng)美學理念。有學者將這種源于日本古代貴族宮廷之美歸納為“浪漫、艷麗、都雅、典雅、風雅、風流、外飾、纖細、感傷、公卿、貴族、保守、重要文化遺產(chǎn)、理智寬大、和、京都風習”[村田升:《日本文藝史論:雅與俗》,《日本文學研究》,1976年第11期。],其中還蘊含著對皇室的尊崇之心?;谶@種特質(zhì),佐藤春夫指出,“雅”是一種“高雅而正統(tǒng)之美?!瓕Α胖赖膽涯街囊殉蔀槲覀兠褡迦陙淼木瘢F(xiàn)在正和民族的血液一起滲透進我們的生活”[佐藤春夫:《日本文藝之道》,新潮社,1946年,第10頁。]。在其文藝理念中,“雅”不僅是日本古典文學的核心要素,更是各時代的藝術(shù)指導精神。他進而強調(diào):“古典文學本來就是在把握人類本質(zhì)的基礎上成立的文學,它應不分時代的觸及人們心房?!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第24卷,臨川書店,2000年,第160頁。]這樣的古典回歸意識構(gòu)成了佐藤春夫文學之底色。在此之前曾接受的自然主義洗禮則常被忽視,該影響實則對其文學觀的形成起著不可小覷的啟蒙作用。隨著時代的推移,佐藤春夫文學在古典回歸意識下逐漸表現(xiàn)出脫離自然主義甚至批判的態(tài)度,最終走向唯美主義。本文以佐藤春夫的文學思想路徑為線索,探究其作品背后的古典回歸意識本質(zhì)。希望能夠從比較文學視角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唯美主義思潮的探究提供參考和啟示。
一、自然主義影響下的文學出發(fā)與質(zhì)疑
20世紀初期,在以法國作家左拉(1840-1902)為代表的西方自然主義文學影響下,日本近代文壇以島村抱月(1871-1918)、島崎藤村(1872-1943)等作家為代表開展了日本自然主義文學運動。他們以“排除技巧、打破形式、破理顯實”為口號,強調(diào)忠于客觀的真實描寫,并在其中加入浪漫主義、象征主義等西方文學要素。山田有策指出這種在日本新興的文藝思潮“沐浴在西歐世紀末文學的光芒下,在固有的精神風土中開花結(jié)果的自然主義的個性是極其多義性的,同時又具有獨特的‘直觀欣賞態(tài)度、現(xiàn)實主義的技法、‘私小說的方法等”[畑有三,山田有策:《日本文藝史:表現(xiàn)的流派》,第5卷,河出書房新社,1990年,第257頁。]??芍^是劃時代的文學變革運動。
在此背景下,佐藤春夫作為和歌山縣的新進歌人也受到該思潮的熏陶,甚至成為他走上文學道路的思想指引。他在《我的履歷書》(1956)中回憶道:“以口禍事件為契機,我偶然受到了自然主義的洗禮,真正立志要成為一名文學家?!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罚?4卷,臨川書店,2000年,第246頁。]“口禍事件”指的是他參加了與謝野寬、生田長江、石井柏亭的演講會,其間發(fā)表了自然主義文學的相關(guān)言論之事。對此,佐藤春夫回憶道,自己“試圖解釋成為世人誤解根源的自然主義,并指出排除一切社會制度的虛偽,站在百般因循守舊和無視世俗權(quán)威的虛無觀上看天真的人性和人類生活,這就是自然主義文學論。就這樣狂妄自大地、公式化地現(xiàn)學現(xiàn)賣了約二十分鐘”[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14卷,臨川書店,2000年,第246頁。]。為此,學校因教育出如此虛無主義的學生而被責難,佐藤春夫也因此受到停學處分。這使他意識到“除了文學之外已沒有我可做之事”[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14卷,臨川書店,2000年,第246頁。],便于1910年畢業(yè)后來到東京走上了文學道路。
佐藤春夫?qū)ψ匀恢髁x文學觀的吸收還體現(xiàn)在他于1908年發(fā)表在《熊野實業(yè)新聞》上的歌論《邁向革命的短歌》,其中指出:“新時代的一些青年感到日益強大的文明壓迫,變得神經(jīng)過敏,冷漠的理性和年輕的青春感情在此產(chǎn)生了一種可怕而病態(tài)的復雜思想。也可以說是一種虛無的思想普遍在青年人心中彌漫,忠君愛國的所謂健全的思想逐漸在他們心中揮之不去?!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第35卷,臨川書店,2001年,第7頁。]對于明治末期青年們普遍存在的虛無思想,佐藤春夫認為:“這樣的思想一方面使他們對古典研究感到厭倦,不滿足于浪漫的文藝——他們當中一部分青年是熱衷于文學的人——‘無技巧‘無解決等無非是作為該反響而興起的文藝。年輕的批評家站在近代文學要素僅表現(xiàn)不假的自我的立場上,排除夸張的感情、絢爛的文學抑或脫離現(xiàn)實的內(nèi)容,歌頌人生之真,具有些許內(nèi)觀性。如此論述甚得吾人之意?!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第35卷,臨川書店,2001年,第7頁。]其中的“無技巧”“無解決”均是自然主義的手法,即“不添加作者的主觀意識,對客觀的事象不深入其內(nèi)部,亦不深入人物的內(nèi)心精神,只是照著看到的、聽到的、摸到的現(xiàn)象去描寫”[畑有三,山田有策:《日本文藝史:表現(xiàn)的流派》,第5卷,河出書房新社,1990年,第260頁。]。此外,“歌頌人生之真”也是自然主義文學追求的要旨。從其論述中可以看出,這樣的文學手法和主張皆來自明治末期社會帶給青年人的病態(tài)而虛無的思想,且他對此表示贊同。辻本雄一將該時期佐藤春夫因自然主義文學思想而引發(fā)的思考稱為其文學的“胎動”,該思想對佐藤春夫的文學起點之影響不容忽視。
此后,因1910年“大逆事件”的沖擊,佐藤春夫開始在文學中加入了文明批評要素,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表現(xiàn)當時自己一個側(cè)面的、關(guān)于社會問題的傾向詩”[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1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5頁。]。這些“傾向詩”屬于“傾向文學”范疇,指的是表現(xiàn)濃厚的政治、社會、道德主張傾向的作品,例如明治前期的政治小說或昭和前期的無產(chǎn)階級文學等[藤村作:《日本文學大辭典》,第2卷,新潮社,1950年,第345頁。]?!皟A向詩”創(chuàng)作讓他對文學表現(xiàn)方式產(chǎn)生了新的認知,亦與其自然主義思索有直接聯(lián)系。自然主義文學與時代的密切關(guān)聯(lián),使佐藤春夫認識到文學離不開對社會的關(guān)注和文明批評的要素。他曾指出昭和文壇中缺乏文明批評的要素,認為:“我堅信性格描寫和文明批評是行小說之道的唯一之車的兩輪。其他的車大概會駛向小說之道以外的其他文藝野道。這個車的兩輪中,性格的描寫尚且是當今我國文壇所能找到的,但至于文明批評則完全看不到?!迸c昭和文壇相比,他認為明治三十年前后的文壇甚至即使在自然主義時代,也比當今的文壇更與時代有密切的聯(lián)系。自然主義文學雖與時代密不可分,但在表現(xiàn)手法上執(zhí)著于客觀描寫而缺乏文明批評的要素。這樣的社會思考和文學認知的轉(zhuǎn)變,是佐藤春夫表現(xiàn)出對自然主義文學質(zhì)疑的開始。
二、表現(xiàn)手法上的自然主義文學脫離
佐藤春夫在1910年來到東京后加入了“新詩社”,其創(chuàng)作也逐漸走向脫離自然主義的道路。對此,他在《詩文半世紀》(1963)中回憶道:我來到東京的明治四十二年春天,雜志《白樺》以人道主義為立足點創(chuàng)刊的時候,自然主義思想已然成為過去的事物,反自然主義氣息慢慢形成、反自然主義精神迅速地確立。相對于僅以“真”為文學核心的自然主義,三田一派的唯美和白樺派的追求人間愛的善開始與自然主義對抗,并開拓了新時代的文學。該時期佐藤春夫?qū)ψ匀恢髁x的脫離主要體現(xiàn)在表現(xiàn)手法上,他認為自然主義所創(chuàng)作的是平坦的、近乎無味的世界。而在精神層面,他對其仍予以肯定:“自然主義作為一種精神,與幾乎同時爆發(fā)的社會主義運動一起為我國帶來了近代精神,這種精神在后來也逐漸普及,并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廣泛地滲透到社會中?!币虼?,“并非擺脫精神上的自然主義,而是從自然主義的文學主題和手法等脫離。灌輸精神是自然主義運動的第一功,使我國文學平淡化則是其第一罪”[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24卷,臨川書店,2000年,第103頁。],直指自然主義的功與罪。
佐藤春夫在談到大正時期以后的日本文學發(fā)展時指出:“如今無論是作者還是讀者,只要多少追求些新鮮的東西,走向反自然主義是必然趨勢?!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罚?4卷,臨川書店,2000年,第103頁。]這種主張最早體現(xiàn)在他在1917年創(chuàng)作的小說《西班牙犬之家》中。就創(chuàng)作手法而言,該小說充滿了幻想的虛構(gòu)世界。其中,他在描寫主人公午后散步看到的景象時寫道:“從這里稍微遠眺,可以從云朵和霞靄之間隱約看到遠處一片廣闊的田地下的城市?!覍ψ约捍蛉ふf,我現(xiàn)在正在探訪隱者或魔法師的家。”[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3卷,臨川書店,1998年,第33-35頁。]這些基于作者幻想的描寫與自然主義的主張是背道而馳的,自然主義作家小杉天外(1865-1952)曾指出:“詩人描寫空想時,不應加上絲毫自己的成分?!保壑写骞夥颍骸冬F(xiàn)代日本思想大系13文學的思想》,筑摩書房,1965年,第157頁。]即主張一種排除技巧的、將作家自身主觀想象排除在外的客觀呈現(xiàn)。佐藤春夫則一反自然主義文學中“摒棄幻想”的描寫方式,更有別于田山花袋提出的“平淡描寫論”,在表現(xiàn)方式上是一種全新的探索。對此,遠藤郁子指出:“《西班牙犬之家》甚至可以說是最早脫離自然主義描寫的作品?!段靼嘌廊摇吩诨孟氲淖髌肥澜绾突孟胧澜绲拿枥L方法兩方面,都是與自然主義不同的全新文學?!保圻h藤郁子:《佐藤春夫作品研究:以大正時期為中心》,專修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32頁。]此類幻想描寫在佐藤春夫的其他作品中也有諸多體現(xiàn)。例如,《田園的憂郁》中描寫的仙境也同樣是主人公空想出來的,甚至是對作者本人的映射。海老原由香稱:“《西班牙犬之家》給人的印象是將《田園的憂郁》第十二章仙境之丘的虛構(gòu)具象地物語化了。”[海老原由香:《初期佐藤春夫研究:從〈西班牙犬之家〉到〈田園的憂郁〉》,《日本文學》,1984年第9期。]足以見得佐藤春夫在手法上對自然主義的背離。
另一方面,佐藤春夫所強調(diào)的文學上追求的“新鮮的東西”指的是“從自然主義流派的平淡描寫脫離,走向象征”[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24卷,臨川書店,2000年,第103頁。]。他在《田園的憂郁》《開窗》等作品中大量運用了象征手法來表達主人公的情愫,該手法堪稱佐藤春夫早期創(chuàng)作的代表性特征。然而,象征手法既與自然主義脫離,又與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聯(lián)。生田長江便指出,象征主義和自然主義都是作家對感想的發(fā)表,且在揭露人類黑暗面等方面也與自然主義具有共通之處。因此,“主張象征主義的人們本身就是在不厭倦原有的自然派的情況下產(chǎn)生的。象征主義的某一部分在一定程度上似乎是對自然主義的反動,看起來也像是叛逆的,而其他重要的部分反而繼承了自然主義,或使之變得極端了……我認為象征主義是屬于自然主義寫實主義的流派,至少在根本的大精神上是相通的”[成瀨正勝:《明治文學全集75:明治反自然派文學集2》,筑摩書房,1968年,第339頁。]??梢哉f,象征主義的表現(xiàn)手法雖在表面上相對于自然主義而言是脫離的,但其實質(zhì)卻是一種繼承和貫通。這也恰恰詮釋了佐藤春夫最初僅在表現(xiàn)手法上脫離自然主義,而在本質(zhì)精神上仍存在一種延續(xù)。
佐藤春夫在《藝術(shù)家的喜悅》(1920)中寫道:“藝術(shù)中應該重視的是實感,即現(xiàn)實性。只要有實感、有現(xiàn)實性,就毋庸置疑一定能觸及所有人。”[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19卷,臨川書店,1998年,第122頁。]其中的“實感”和“現(xiàn)實性”不同于自然主義的主張。他認為:“藝術(shù)的本質(zhì)既不是表現(xiàn)方式也不是內(nèi)容。如果非要說是哪個,說它是一種表達方式似乎更正確。那么內(nèi)容是什么,只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者所擁有的興致而已——換言之,是對自己想要描繪的事物所擁有的熾熱的喜悅,想要試著將其寫下來的心情——這就是藝術(shù)的內(nèi)容?!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第19卷,臨川書店,1998年,第372頁。]也就是說,佐藤春夫主張藝術(shù)的內(nèi)容不能脫離作者心情與志趣的表達。對此,他做出了進一步闡釋:“藝術(shù)的內(nèi)容即創(chuàng)作題目時作者的熱情。因此,看見一個杯子并感到那個杯子十分美麗的話,那種想要描寫杯子的心情才是藝術(shù)的內(nèi)容?!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罚?9卷,臨川書店,1998年,第372頁。]他詮釋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的“現(xiàn)實性”是一種忠于“作者的熱情”的“現(xiàn)實性”,更偏向于創(chuàng)作者的創(chuàng)作情緒,與自然主義主張的不加絲毫作者主觀態(tài)度、忠實地迫近自然的現(xiàn)實性全然不同。對此,生田長江認為自然主義的“現(xiàn)實性”是指取材于作者周圍的素材,而其“不需要引人注意的內(nèi)容、抑或是只要給人親近、親昵感即可的主張,在不知不覺間開始轉(zhuǎn)變成對一切感興趣的題材的排斥”[成瀨正勝:《明治文學全集75:明治反自然派文學集2》,筑摩書房,1968年,第330頁。]。同時,正因為自然主義作家逐漸表現(xiàn)出對社會的漠不關(guān)心,致使他們轉(zhuǎn)向關(guān)心身邊瑣事,并在細枝末節(jié)中尋求寫實主義。正如片岡良一所言:“對瑣事的關(guān)心也有近代現(xiàn)實主義的積極面,即無限尊重人類的現(xiàn)實生活,其中無論是再小的一個陰影,也要承認足以描繪和珍惜它的價值?!保燮瑢家唬骸度毡咀匀恢髁x文學研究》,中央公論社,1979年,第18頁。]與之相反,佐藤春夫時期的文學觀則追求藝術(shù)家興致使然的現(xiàn)實性描寫,明顯地表現(xiàn)出對自然主義文學手法的脫離。大正時期以后的佐藤春夫在探索藝術(shù)的“現(xiàn)實性”的同時,帶著反自然主義的思索重新出發(fā)。
三、對自然主義文學無視古典的批判
自然主義文學運動在1908年達到巔峰后于1909年走向終焉,“在自然主義的洗禮下走上文學之路的新世代的自然主義批判及超脫的嘗試變得活躍起來”[畑有三,山田有策:《日本文藝史:表現(xiàn)的流派》,第5卷,河出書房新社,1990年,第261頁。]。在此背景下,佐藤春夫文學也逐漸從內(nèi)在本質(zhì)方面表現(xiàn)出反自然主義傾向,并不斷向日本古典文學回歸,轉(zhuǎn)向唯美主義之路。唯美主義文學是以1908年《昂星》雜志的創(chuàng)刊為契機,以1909年《三田文學》和第二次《新思潮》的發(fā)行而全面展開的文學派別,提倡“藝術(shù)至上主義”和“享樂主義”,著眼于日本的傳統(tǒng)趣味。高田瑞穗指出:“形成反自然主義實體的是明治末期、大正初期的唯美派以及‘白樺派文學?!保鄹咛锶鹚耄骸斗醋匀恢髁x文學》,明治書院,1963年,第3頁。]因此,佐藤春夫文學中唯美主義的表現(xiàn),可以視作是其從內(nèi)在本質(zhì)上反自然主義文學觀的呈現(xiàn)。
佐藤春夫在《日本近代文學的展望》(1949)中曾引用森鷗外(1862-1922)的一句話“小說無論用什么手法寫什么素材都是可以的”,并指出該句話是對“被囚禁的文藝”的自然主義文學論的“側(cè)面的抗議”[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23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213頁。]。對此,山中千春認為:“明治末期的記憶引發(fā)了對森鷗外發(fā)言的共鳴……佐藤春夫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之根本纏繞著明治時期森鷗外的殘像?!保凵街星Т海骸蹲籼俅悍蜓芯浚簭拇竽媸录昂蟮健疵利惖慕质小怠?,日本大學博士論文,2010年。]對于佐藤春夫文學上的這種轉(zhuǎn)變,辻本雄一指出:“他確立了僅靠自然主義的影響無法得以解決的、看清了自身所具備的‘性格悲劇的堅定的‘自我?!保圩艟瞄g保明,大橋毅彥:《佐藤春夫與室生犀星:詩與小說之間》,有精堂出版,1992年,第10頁。]豬野謙二亦認為佐藤春夫是“從對明治的自然主義、抑或九世紀樸素實在論,或是對人類認知的懷疑和不信任出發(fā),將其青春的‘性格悲劇早早地轉(zhuǎn)變?yōu)闁|方的風流或類似文人精神的東西”[豬野謙二:《明治的作家》,巖波書店,1966年,546頁。]。佐藤春夫的轉(zhuǎn)變并非一蹴而就,是在時代“憂郁”氣質(zhì)的渲染以及森鷗外等作家的影響下,逐漸轉(zhuǎn)向具有日本古典特質(zhì)的文學。他對日本自然主義文學的批判與自然主義對古典的漠視有著直接聯(lián)系。
首先,佐藤春夫在《近代日本文學的展望》(1949)中指出自然主義運動是思想內(nèi)部的革命,聲稱:“既沒有法國革命也沒有經(jīng)濟革命的我國近代,在維新動亂平息的明治末期遭遇了內(nèi)在的革命,這就是自然主義運動和大逆事件?!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罚?3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244頁。]同時,他又肯定了自然主義文學為日本近代文壇做出的功績:“盡管自然主義的文學精神絕非多么高深亦或深奧的東西,但唯獨可以確定它是嶄新的。和韻文中的新體詩一樣,是一種新的散文精神。自然主義的第一個功績是為我國奠定了過去沒有的散文精神之基石。”[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23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242頁。]佐藤春夫認為自然主義的改革本質(zhì)體現(xiàn)在“偶像的破壞”、“習俗的打破”等主張中,進而直指其中對傳統(tǒng)的無視和與古典主義對抗等特征,并講道:“自然主義無視一切傳統(tǒng)、破壞藝術(shù)上的法則,且開創(chuàng)了自己獨特的手法和世界,就這一點而言,它作為近代文學的一派與浪漫主義一脈相承。特別是在我國的自然主義運動中,對偶像的破壞、習俗的打破等浪漫主義文學未徹底結(jié)束的地方進行了追根究底的實踐,我覺得自然主義運動是浪漫主義的有力一環(huán)?!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第23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238頁。]可見對傳統(tǒng)的無視是佐藤春夫批判自然主義文學的本因。
這一特點使得自然主義看似與浪漫主義相對立,實則是對浪漫主義精神的延續(xù)與完成。佐藤春夫進一步闡釋道:“我國的浪漫主義和自然主義運動是一個整體……我國的自然主義絕不應該與浪漫主義敵對,反而應該與浪漫主義合作來對抗古典主義?!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罚?3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238頁。]即兩者本質(zhì)上的共通在于表現(xiàn)形式和內(nèi)容上與古典和傳統(tǒng)的對抗。對此,佐藤春夫批判道:“對于不追求傳統(tǒng)表現(xiàn)形式的自然主義文學家來說,無論是漢文還是國語的古典都像對牛彈琴一樣。”[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23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247頁。]他認為這不僅是當下時代的缺失,還對此后的時代造成了因果影響,即“對古典的蔑視可以說是自然主義運動之過度造成的,是其罪孽之一”,“一個時代的過失并沒有在那個時代結(jié)束?;叵脒^去、思考未來,這是令人寒心的現(xiàn)代”[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24卷,臨川書店,2000年,第158頁。]。文辭中足以見得佐藤春夫?qū)ψ匀恢髁x文學批判態(tài)度之強烈。
這種對自然主義的批判并非佐藤春夫一家之言,而是時代發(fā)展下諸多文人的共識,這也是導致反自然主義文學興起的根本。正宗白鳥(1879-1962)便指出:“古典在自然主義時代里遭到強烈的唾棄。當然,《源氏物語》等作品也被輕視。可以說文壇人士中無論輕視與否都幾乎沒有人全部讀完過這部作品?!保蹓c田良平:《古典和明治以后的文學》,巖波書店,1959年,第20-21頁。]對此,日本國文學者塩田良平(1899-1971)評論道:“自然主義時代是明治初期對傳統(tǒng)的破壞在文學上再次呈現(xiàn)的時期……想要從一切事物中解放出來的文壇,根本無暇回顧古典?!保蹓c田良平:《古典和明治以后的文學》,巖波書店,1959年,第20頁。]這解釋了自然主義文學無視古典甚至破壞傳統(tǒng)的特點源于“想要從一切事物中解放出來”的改革初衷。另一方面,田山花袋、德田秋聲等自然主義小說家的出身均屬沒落士族,加藤周一指出:“他們是在肩負德川時代以來的文化傳統(tǒng)最薄弱的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保奂犹僦芤唬骸度毡疚膶W史序說》(下),葉渭渠、唐月梅譯,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1年,第350頁。]即出身決定了他們的文學路線是與傳統(tǒng)疏離的,而該特性的本質(zhì)歸咎于自然主義文學對“習俗的打破”的改革性主張。生田長江在《自然主義論》中指出了自然主義具備的六種特質(zhì):實際性的傾向、印象的鮮明、習俗的打破、特性的尊重、人類獸性的表現(xiàn)、嚴肅的態(tài)度[成瀨正勝:《明治文學全集75明治反自然派文學集2》,筑摩書房,1968年,第329-330頁。]。其中,“習俗的打破”除了指形式上摒棄一切舊的文體、語言等陳腐的藝術(shù)形式,同時在內(nèi)容上亦要求對傳統(tǒng)思想采取對立的態(tài)度。這便造就了自然主義文學從外到內(nèi)都與古典漸行漸遠,亦是佐藤春夫批判自然主義的根本要因。
四、基于古典回歸的“心境小說”創(chuàng)作
作為反自然主義的唯美主義作家,佐藤春夫基于對日本傳統(tǒng)和古典文學的回歸意識,沿襲了日本中世的“隱逸文學”氣質(zhì),開始創(chuàng)作“心境小說”。有學者稱佐藤春夫文學對“隱逸文學”的傾斜,可認為是從描寫現(xiàn)代市隱心境的短篇《開窗》(1924)開始的[豬野謙二:《明治的作家》,巖波書店,1966年,第560頁。]。該作品在開篇便體現(xiàn)出了佐藤春夫欲遠離都市的隱者情緒,在描寫主人公所租的房子時有如下心理描寫:“除了這顆讓人困擾的樹以外,院里還有一些房主在廟會購買后養(yǎng)的不值錢的灌木,即便如此環(huán)境也竟沒有枯死。我時常想起故鄉(xiāng)田園的大院子,屢屢痛恨自己在都市的生活,順便憐憫那些城市居住的人們。”[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5卷,臨川書店,1998年,第97頁。]開篇的心理描寫奠定了整部作品的情感基調(diào),對都市生活的逃避情緒躍然紙上。值得注意的是,佐藤春夫的“心境小說”與源于自然主義文學的“私小說”有所不同,并非對自然主義文學的嘗試,而是一種跳脫和向唯美主義方向的前進。對此,佐藤春夫在《文藝時評》(1927)中指出:“所謂‘心境小說在其形式上與‘私小說相似。但我認為在精神上則存在很大不同。如果再一次用浮雕的比喻來看‘私小說的話,那么‘心境小說就是繪畫。我認為‘私小說和‘心境小說不同就像是繪畫和浮雕不同一樣。我甚至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不一樣的特色。因此,我甚至贊成這是世界文學中一種特有的傾向的說法?!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第20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48-49頁。]在佐藤春夫的文學觀中“心境小說”與“私小說”雖形式類似,但內(nèi)在精神的差異之大有如“繪畫”和“浮雕”。他認為心境小說就像散文詩一般,“是以心理描寫替代抒情的詩”[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20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49頁。],這在他的小說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小說《開窗》以大段的心境描寫講述了主人公視角的鄰里瑣事,諸如與鄰家豆腐店老板因窗戶相對而產(chǎn)生的矛盾,以及透過兩家這扇相對而開的窗所看到的人和事。小說中除了主人公與另外三個年輕人的對話外,故事的敘述均來自主人公的陳述和心理描寫。當寄養(yǎng)在自己家的小狗被豆腐店老板打得奄奄一息時,文中描寫道:“我可能馬上就要死了。我周圍的這些人是看熱鬧的吧。然而,這是哪里呢?對了,這不是某條路的路旁嗎?!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第5卷,臨川書店,1998年,第99頁。]當大家探討鄰家新搬來的夫婦時,主人公又以自己的內(nèi)心獨白解釋著他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我覺得這是男女進入新環(huán)境時自然而然表現(xiàn)出的害羞狀態(tài),同時又覺得這種安靜中似乎蘊含著不安?!保圩籼俅悍颍骸抖ū咀籼俅悍蛉?,第5卷,臨川書店,1998年,第102頁。]諸如此類的心境描寫貫穿了整篇小說,使之讀起來猶如散文詩一般。這種根據(jù)作家感覺而進行的創(chuàng)作正是佐藤春夫在《“風流”論》中指出的不具意志的、純粹的情緒,即“一種類似于朦朧而連續(xù)不斷的奇異的、凈化身心的恍惚、陶醉或某種情況下安靜的感覺”[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19卷,臨川書店,1998年,第215頁。],是具有日本傳統(tǒng)特性的“風流”。
進而,佐藤春夫?qū)ⅰ靶木承≌f”視為與日本傳統(tǒng)具有緊密聯(lián)系的文學形式。他在隨筆《心境小說等》(1931)中寫道:“如果把自然主義文學和它的發(fā)源地法國文學聯(lián)系起來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它并非舶來之物,而是自身形成了日本獨特的自然主義文學。傳統(tǒng)之力量如幾乎使外來植物變形的風土偉力,在這里也起著作用……古典精神蘊含其中。”[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20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292頁。]雖然自然主義本身脫離古典,但其傳入日本而形成日本的自然主義實則是因無形的“傳統(tǒng)之力量”,可謂“日本式”的產(chǎn)物。佐藤春夫認為自然主義變形后的“心境小說”猶如俳文的一種,其短篇的形式本身即“日本的產(chǎn)物”,“就連作家自己也在無意識中被它支配著,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發(fā)現(xiàn)真正傳統(tǒng)的東西”[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20卷,臨川書店,1999年,第292頁。]。在佐藤春夫的文學觀中,“心境小說”從形式到內(nèi)涵都是一種日本傳統(tǒng)的延續(xù),其中蘊含著真正的傳統(tǒng)精神。正如平野謙所言:“從自然主義到私小說的‘變形,明顯與自古以來的風流——物哀、侘寂有關(guān)聯(lián)?!保圩籼俅悍颍骸度毡粳F(xiàn)代文學全集:佐藤春夫集》,講談社,1980年,第421-422頁。]小說《開窗》中還引用了松尾芭蕉的俳句“秋深思比鄰”等古典文學要素,被認為是灑脫的新俳文的模范。透過這些古典文學要素,佐藤春夫強調(diào)的是更深層的民族傳統(tǒng)。青野季吉(1890-1961)談到俳句與民族性時指出:“季題性對于俳句而言至關(guān)重要,與民族的傳統(tǒng)自然觀有著深切的關(guān)聯(lián),無疑是探尋俳句與民族性問題的重點?!保矍嘁凹炯骸丁促骄渑c民族性〉序說》,《俳句研究》,1937年第4期。]俳句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內(nèi)容上都是日本民族性的反映,文學生命與日本民族性息息相關(guān)這一論述與佐藤春夫文學中的古典回歸意識是一致的。佐藤春夫認為提高俳句的素養(yǎng)是提高日本國民意識的絕好抓手,并在推薦《俳句文學全集》時指出:“將日本文學中最核心的、比和歌具備更多近代性和普通性的俳句之教養(yǎng)融入國民常識之中,我對順應這一宗旨而創(chuàng)作出的該全集甚為贊成。”[佐藤春夫:《定本佐藤春夫全集》,第35卷,臨川書店,2001年,第34頁。]
佐藤春夫的“心境小說”無論是表現(xiàn)形式還是內(nèi)在本質(zhì)都在向日本古典文學靠攏,傳遞一種表達民族特性的傳統(tǒng)精神,遵循著源于日本古典的藝術(shù)指導精神——“雅”。對此,他認為其內(nèi)涵在于“只要敬仰風雅之心,心中就不會忘記朝廷,在世世代代的朝廷中‘雅之道都會注入天皇圣心。藝術(shù)的根源出自朝廷,而敬畏地守護這條統(tǒng)一君民之心的道路在我國是絕無僅有的,因此是值得敬仰的世界上無與倫比的我國文化特色的可貴之處……這條道與朝廷相連、與祖先相連,所以自然而然與忠孝二道相結(jié)合”。“雅”的背后潛藏著尊崇、敬畏天皇的日本民族特性和傳統(tǒng)文化意識,這是佐藤春夫古典回歸意識的內(nèi)核。他認為“‘雅作為支配一切和諧、追求美的秩序的藝術(shù)指導精神是長久不可動搖的”[佐藤春夫:《日本文藝之道》,新潮社,1946年,第9頁。],亦是其在唯美主義文學道路上所貫徹的根本理念。
結(jié)語
佐藤春夫文學中的傳統(tǒng)訴求和古典回歸意識牽引著其文學思想從自然主義走向唯美主義。日本文藝評論家吉田精一(1908-1984)評價佐藤春夫時指出:“無論小說還是隨筆,在深處都連綿不絕地傳達著日本文學的傳統(tǒng),尤其是中世的傳統(tǒng),他是一位既極其時髦又極其傳統(tǒng)的作家。”[吉田精一:《現(xiàn)代文學與古典》,至文堂,1961年,第174頁。]佐藤春夫文學中的這種傳統(tǒng)表現(xiàn)和古典回歸意識首先呈現(xiàn)為“心境小說”的創(chuàng)作,不僅從形式上強調(diào)日本的傳統(tǒng)屬性,在內(nèi)容上也遵循“風流”等傳統(tǒng)藝術(shù)理念,傳遞日本古典文學精神,旨在樹立具有民族性的傳統(tǒng)文化理念。他正是將古典回歸意識和國民性、民族性結(jié)合在一起,通過對其認知中傳統(tǒng)的追求來探尋日本文明之美。究其本質(zhì),實則是帶有天皇崇敬思想的、文化民族主義傾向的精神訴求。同時,佐藤春夫該時期文學中所表現(xiàn)出的古典回歸意識也反映出一定的時代共性,正如塩田良平所言:“大正時期的文壇雖然在反自然主義這一點上具有相同的傾向,卻并不是朝著另一個方向集結(jié)的。唯美派也好、頹唐派也好、人道主義派也好、新現(xiàn)實主義派也好,總括而言即一種新浪漫主義傾向。這種傾向的特征便在于對未知世界的憧憬成為喚起古典的契機?!保蹓c田良平:《古典和明治以后的文學》,巖波書店,1959年,第25頁。]
伴隨著反自然主義的各個文學派別的興起,對于古典的復興和回歸成為大正時期日本文壇的主流創(chuàng)作趨勢,也是日本唯美主義文學的重要特征。另一方面,日本唯美主義文學亦對同時期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發(fā)展帶來了新的指引,甚至對中國的唯美主義文學思潮的形成具有重要影響。通過對該日本文學特色的考察,對從比較文學視角探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發(fā)展以及促進近代中日兩國文學交流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
From Naturalism to Aestheticism:the Value Return of Haruo Satos Literary Thought
Sun Tianqi,Zhou Yifu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Beijing 100089,China)
Abstract:
Haruo Sato is widely known as a representative writer of Aestheticism. His literature tends to be classical, and has a great influence in both China and Japan. In the late Meiji period, Haruo Satos literature sprouted under the influence of Naturalism. With the change of the times and the perfection of his own literary view, his consciousness of returning to classics has gradually formed. Based on this literary appeal, Haruo Sato showed his separation from and criticism of Japanese Naturalism from two aspects:external technique and internal essence. Then he tried to write psychological novel, and gradually moved towards aestheticism, which argues against?naturalist?ideology. He tried to pass on the classical spirit and establish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concept by advocating Japanese classical literature. The rise of the anti-naturalism, which advocates the return of classical literature, is the mainstream tendency of Japanese literature in the Taisho period, and also an important feature of the writers of Aestheticism. The study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Japanese aesthetic literature can also provide useful reference for the exploration of Aestheticism in Chinese modern litera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mparative literature.
Key words:naturalism;aestheticism;returning to classics
[責任編校 彭筱祎,劉 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