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均 黃丹陽
摘要: 高等教育微觀研究的實質(zhì)不能簡單地理解為研究視閾或主題的微觀性,而是對微觀問題的人本研究,即以人為本的本體論與方法論的統(tǒng)一。高等教育微觀研究將微觀問題賦予“屬人意義”,通過超越邏各斯中心主義,打破研究中的“主客二分”,以實現(xiàn)“人”在微觀研究中的回歸與復魅。以“課堂研究”為例,通過對高等教育、基礎教育、教育技術三個教育研究領域代表性刊物相關論文的比較發(fā)現(xiàn):高等教育微觀研究以理論思辨見長,重視對課堂基本理論的探討;基礎教育微觀研究重視案例分析與課堂觀察,質(zhì)性研究水平較高;教育技術微觀研究關注編程、建模等技術手段,已嘗試運用人工智能、大數(shù)據(jù)等新技術建立學習分析、精準教學等新領域。高等教育微觀研究范式是理論、方法、技術的結合:通過理論思辨,實現(xiàn)形而上與形而下的有機統(tǒng)一,突破微觀研究與宏觀研究的壁壘;通過方法兼容,開展基于現(xiàn)場、觀察和深描的人本研究,建構微觀研究的生命場域;通過技術賦能,引領微觀研究與信息技術深度融合,實現(xiàn)微觀研究的智能化轉(zhuǎn)型。
關鍵詞:高等教育微觀研究;人本研究;以人為本;技術手段;智能化轉(zhuǎn)型
中圖分類號:G640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23)02-0004-10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高等教育研究學者注意到過分偏重“宏大敘事”給高等教育研究帶來的弊端,呼吁要加強高等教育微觀研究。2015年,中國高等教育學創(chuàng)始人潘懋元先生在其從教80周年慶祝會上寄語年輕一代教育理論工作者:“重視微觀教學過程方面的研究,包括課程、教材、教法,也包括評估,等等。這樣,才能使我國高等教育研究真正深入到實踐中去?!盵1]我們也曾撰文提出:“新時代的高等教育研究不僅僅要重視微觀研究,而且要著力于更具革命性的變革,即推動中國高等教育研究的‘微觀轉(zhuǎn)向。”[2](P35-40)然而,現(xiàn)實情況并不樂觀,期待中的高等教育微觀研究“熱潮”并未出現(xiàn)。據(jù)我們對2019~2021年高等教育6種CSSCI刊物的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這三年剔除通訊、動態(tài)、會議綜述后總發(fā)文2 099篇,大體屬于微觀研究的論文僅有531篇,占比20.2%。①造成這一情況的原因很復雜,高等教育研究界對微觀研究的理論思考不足顯然是一個重要因素。本文擬從基本理論層面并結合不同學科微觀研究的比較,對高等教育微觀研究的實質(zhì)與范式做一些探討,以期更多的高等教育學者能真正重視微觀研究、積極參與并做好微觀研究。
一、高等教育微觀研究實質(zhì):以人為本的本體論與方法論的統(tǒng)一
什么是微觀研究?不同學科有不同的理解。哲學微觀研究“以人類和微觀世界的關系作為研究對象,研究人類怎樣認識微觀世界以及微觀世界本身有什么規(guī)律性”[3]。社會學微觀研究“探討的是個人在小團體里面的關系或人與人之間成雙的關系”[4](P1-8)。教育學微觀研究往往探討“教與學為主體形態(tài)的客觀存在”[5]。高等教育微觀研究也稱微觀高等教育學。早在1990年田建國出版的《高等教育學》中就將“微觀高等教育學”專門作為一編。但至今,高等教育微觀研究仍是一個內(nèi)涵與外延都不甚明晰的概念。
我們通過文獻研究發(fā)現(xiàn),多數(shù)學者主要根據(jù)研究對象、視閾或主題來區(qū)分高等教育宏觀研究與微觀研究。如本文第一作者曾提出高等教育宏觀、中觀、微觀研究的主要對象分別是:高等教育事業(yè)發(fā)展、高等學校發(fā)展、高等學校的專業(yè)人才培養(yǎng)及科學研究[6]。近年來,一些學者習慣于把對體制、結構、規(guī)模、變遷、規(guī)律等整體高等教育問題的研究叫宏觀研究,把對教學、課程、教師、學生等高等教育過程之中具體問題的研究叫微觀研究[7]。
根據(jù)研究對象、視閾或主題來界定高等教育微觀研究,有一定合理性,但未能觸及微觀研究的內(nèi)核與根本。為避免流于表象的理論偏頗,我們有必要超越“就事論事”的思維習慣回到微觀研究的本身,對其實質(zhì)做一些根本性的追問。
縱觀當代哲學社會科學領域,微觀研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當代哲學微觀研究不再局限于對“空間尺度小于10-8厘米的微觀世界”[8]的認識,而是把視角指向了以人為本的微觀生活世界。如存在主義哲學長期重視對生活世界中人的行為分析。薩特在其名著《辯證理性批判》中提出,在對人的行為分析中,要吸取精神分析學和社會學的內(nèi)容,重視面向個人的具體生活現(xiàn)象的微觀研究[9](P53-58)。為此,薩特曾指責馬克思主義把人視為抽象的個體:“只保留有其普遍性的抽象輪廓,結果它完全失去了人的含義。”[9](P71)實際上,馬克思并未從普遍性、同一性的角度理解人的本質(zhì),而是從歷史唯物主義的人道主義出發(fā),明確提出人是“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熱情是人強烈追求自己的對象的本質(zhì)力量”[10]。當代馬克思主義正是延續(xù)這一理論進路來研究微觀世界中人的存在與意義,提出:人與世界的關聯(lián)方式就是人的生存方式,人在其生存中生成其本質(zhì)并建構起具有“屬人意義”的世界,從而“探索并開啟馬克思主義哲學歷史唯物主義的微觀視閾”[11](P58-64)。
同樣,受后現(xiàn)代主義等思潮的影響,當代社會學日益關注“日常生活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理論對象也從抽象的社會事實轉(zhuǎn)化為具體的、可感知的、依托于人本身的實踐”,從而推動“社會學從神話到人化的轉(zhuǎn)變”[12]。當代政治學亦把研究觸角伸向微觀領域,從而形成了微觀政治哲學的新范式。這種新范式突破了“宏觀政治哲學致力于對中心化的宏觀權力的宏觀的、普遍化的思考和理性建構”,通過各種微觀權力機制的分析而深入到人的日常生活世界之中[13]。
可見,當代哲學社會科學的微觀研究已經(jīng)成為一種以人為本、對“屬人意義”生活世界的研究,稱其為“人本研究”恰如其分。作為人本研究的微觀研究,由于“人”的在場與彰顯而使其聚焦于生活世界中人的活動、人的生存、人與社會/自然的直接關系,并以此為基礎構建起微觀研究的本體論。這里的“人”,不是宏大敘事語境下被祛魅的抽象人、概念人、泛化人,而是復魅后有血肉、有感情的具體人。具體人也不是孤立人,而是“身處一定的現(xiàn)實生存時空和具體生存境遇中的人,生而便通過自己的‘生存而與世界根本相聯(lián)”[11](P58-64)。
西方傳統(tǒng)形而上學對一種理論概念通常有兩類追問方式:一是追問“是什么”,即本體與本質(zhì);二是追問“如何是”,即方法與路向。兩類追問方式是彼此關聯(lián)的統(tǒng)一體,僅僅從本體論的角度闡釋微觀研究并不充分,還必須探尋其與本體論相匹配的方法論。對此,不同學派和學科也有不同的觀點。存在主義哲學強調(diào)微觀研究必須借助于精神分析法,因為只有通過精神分析回溯到人的童年,方能完整地理解他成年之后的思想與行為。薩特認為精神分析法與唯物主義并不對立,若合理地使用它,可以成為一種可取的歷史人學的方法[9](P53)。有學者認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微觀研究的方法論要在“人的生存實踐活動基礎上將‘現(xiàn)代性問題轉(zhuǎn)換成人的‘生存方式問題,以生存論的微觀敘事即生存敘事來消解現(xiàn)代性的宏大敘事”[11](P58-64)。而西方微觀史學的出現(xiàn),更多是基于對宏大敘事史學方法論的矯正,即通過“小對象、小敘事”來挖掘歷史過程中具體人的“秘密”,借助“詩化的、文學化的語言及藝術化的情景,打破研究中的‘主客二分,將歷史研究落實到‘具體人的本身,呼喚研究中‘人的回歸與復魅”[2](P35-40)。
從上述分析看,哲學社會科學微觀研究的實質(zhì)是人本研究,即以人為本的本體論與方法論的統(tǒng)一。嚴格意義的微觀研究并不只是依據(jù)研究對象、視閾或主題的大小,更非一種就事論事的研究范式,而是以人為本構建的相對完整的本體世界及與之相匹配的方法論。
高等教育作為培養(yǎng)高級專業(yè)人才的教育活動,以人為本是其題中之義。但由于種種原因,中國的高等教育研究更偏重宏大敘事的研究傳統(tǒng),關注的重點往往偏向于體制、機制、結構、治理、規(guī)律這樣的宏大主題。在一些宏大研究中,“人”被有意無意地抽象化、泛化了:或處于隱而不顯的晦暗狀態(tài),或變成與社會、市場、大學等并列的一個宏大元素。而對課程、教學、學生等所謂“微觀問題”的探討,也或多或少存在對宏大敘事傳統(tǒng)的路徑依賴,進而導致了微觀研究偏重抽象的理論闡釋與概括,忽視了研究中具體人的存在。于是,人的道德、情感、價值、審美等內(nèi)在涵蘊常常被懸置或遮蔽,導致高等教育微觀研究也出現(xiàn)了“人學空場”的窘境。
因此,高等教育微觀研究的實質(zhì)也不能簡單地理解為研究視閾或主題的微觀性,其實質(zhì)也是人本研究,即以人為本的本體論與方法論的統(tǒng)一。這其中,以人為本是高等教育微觀研究的精神要義,是連通微觀研究本體與方法的內(nèi)在張力。高等教育微觀研究中的人,是具體的人,即教育過程中的學生與教師。正如潘懋元先生所言:“宏觀的政策可以通過文本的下達而實現(xiàn),但是微觀研究的內(nèi)容則必須由教師和學生來落實。”[14]以人為本的高等教育微觀研究就是以教育生活中的具體人為核心,突破唯科學、唯概念研究方式對具體人的遮蔽,從而親近鮮活的教育生活,防止微觀研究中人的“失語”與“空場”。
從本體論看,高等教育微觀研究雖然呈現(xiàn)視閾或主題“微觀化”的特征,但微觀研究并不直接等于對大學課程、教學、學生等微觀問題的研究,而是在以人為本的前提下,將這些微觀問題視為“屬人意義”的問題,重點探究其在發(fā)展與運行中人的活動、人的生存、人與人、人與社會的直接關系。如有學者認為,當代大學的課程實踐,已經(jīng)開始從“高深學問秩序”向“個人知識秩序”轉(zhuǎn)型。在“個人知識秩序”主導的大學課程實踐中,學術本位無疑需要讓位于學生主體發(fā)展[15]。所以,作為大學課程研究,如果還是因循學術本位,不把學生發(fā)展置于核心地位,就難以適應當代大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變革的新趨勢。從方法論看,高等教育微觀研究要超越唯科學主義、邏各斯中心主義的研究傳統(tǒng),采取科學與人文結合的更加包容和開放的范式。特別要借鑒現(xiàn)代詮釋學、現(xiàn)象學、微觀史學等范式,強化研究中的理解、包容與視域交融,讓研究者與研究對象乃至整個教育場域融為一體,成為教育生活的發(fā)現(xiàn)者、參與者和創(chuàng)造者,從而打破研究中的“主客二分”,以實現(xiàn)“人”在微觀研究中的回歸與復魅。由于方法論在科學研究中亦可從“范式”①層面加以理解,本文的第三部分將對此做進一步闡述。
二、教育微觀研究狀況:基于教育研究三個領域期刊論文的考察與比較
高等教育微觀研究的實質(zhì)是以人為本的本體論與方法論的統(tǒng)一,這屬于應然的表達與追求。那現(xiàn)實中的高等教育微觀研究究竟是什么情況?高等教育微觀研究與其他教育研究領域的微觀研究有何不同?帶著這些問題,我們以微觀研究中最具代表性的“課堂研究”為例,通過對高等教育、基礎教育、教育技術三個教育研究領域刊物相關論文的考察,來比較和分析各自微觀研究的優(yōu)勢與不足,為高等教育微觀研究提供有益的經(jīng)驗與啟示。
(一)樣本選取
我們通過中國知網(wǎng),對上述三個教育領域代表性刊物關于課堂研究的論文進行了甄別和分析。檢索方式為篇名檢索,檢索詞為“課堂”,時間區(qū)間為2000年1月1日至2021年12月31日。
基礎教育領域選取的是《課程·教材·教法》,教育技術領域選取的是《電化教育研究》??紤]到高等教育研究領域關于課堂研究的論文較少,為了與其他兩類樣本數(shù)量保持相對一致,特別選取了6種CSSCI刊物,即《高等教育研究》《中國高教研究》《大學教育科學》《江蘇高教》《清華大學教育研究》《現(xiàn)代大學教育》。這6種刊物均為堅持“高水平高等教育研究”辦刊方向超過20年的重要期刊,因而具有代表性。
我們剔除了三類期刊中有關通訊、動態(tài)、會議綜述等文獻,共得到課堂研究論文701篇,其中高等教育研究6種期刊191篇,《課程·教材·教法》296篇,《電化教育研究》214篇(如表1所示)。
從發(fā)文數(shù)量來看,高等教育課堂研究論文數(shù)量要明顯少于另外兩個領域,如果將高等教育6種刊物再平均計算的話,每種期刊的年均發(fā)文量就僅僅只有1.4篇。
眾所周知,在基礎教育領域,課程與教學研究始終是一個重點且熱門的領域,從《課程·教材·教法》的復合影響因子在所有基礎教育類刊物中排名第一就可窺見端倪。但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始終是一個偏冷門的領域。有學者認為:“在基礎教育領域,‘課程這個術語意味著教育內(nèi)容和形式、體系的規(guī)劃或模型。因此,它往往強調(diào)‘系統(tǒng)性和‘基準性等內(nèi)涵。而經(jīng)典的高等教育恰恰反對類似的‘系統(tǒng)化或‘基準化,主張個性化教學和個別性指導?!盵16](P24-26)但按照我們的理解,越是個性化教學和個別性指導,似乎越應該重視以人為本的、基于具體專業(yè)案例的微觀研究。可見,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應該與高等教育研究長期以來的宏大敘事研究傳統(tǒng)及高層次刊物選題的旨趣直接相關。
(二)研究基本分類
我們以焦建利整理的分類框架為基礎,整理出關于課堂研究論文的類型:文獻綜述型、理論探討型、數(shù)據(jù)分析型、定性分析型、混合研究型、案例分析型、個體經(jīng)驗型等[17]。
(三)考察結果及分析
我們依據(jù)上述分析框架對研究樣本進行深入調(diào)查和分析,得到的研究結果如表2所示。
從表2可知,理論探討型論文在高等教育、基礎教育、教育技術三個教育研究領域的占比分別達到7成、4成、3成,這也直觀地呈現(xiàn)了我國教學研究重視理論探討的整體樣貌。結合對三個領域課堂研究論文的內(nèi)容和方法分析,我們認為三個領域的微觀研究各有其特色和不足。
1. 高等教育微觀研究以理論思辨見長
從表2可知,高等教育課堂研究的理論探討型論文達到138篇,占比高達72.3%。從這138篇論文的選題看,不少選題比較宏大、理論性比較強,特別重視對課堂基本理論的探討。這是由高等教育學學科性質(zhì)決定的。高等教育學作為教育學的二級學科,似乎只要運用教育學原理來解決高等教育問題就可以了,但實際上教育學原理針對的主要是中小學教育,對以高等專業(yè)教育和高深學問為本質(zhì)的高等教育的特殊現(xiàn)象和特殊問題難以起到指導作用。所以,高等教育學從創(chuàng)建開始,就兼具理論研究與應用研究的雙重性質(zhì),除了運用教育學原理進行高等教育應用研究外,還要探討高等教育原理以及包括高等學校教學理論、課堂理論、課程理論在內(nèi)的各類基本理論。
從近幾年發(fā)表在6種高等教育期刊的課堂研究論文發(fā)現(xiàn),多數(shù)屬于課堂基本理論的研究,如《高校課堂教學革命:實際、實質(zhì)與實現(xiàn)》《大學課堂教學標準的缺失與重建》《大學課堂教學改革的理念與策略》《復雜論視域中的大學課堂構建》等論文,它們較少涉及大學課堂的具體教學行為,而是把研究重心放在對大學課堂理念、實質(zhì)、形態(tài)、標準等基本理論的探討方面。這些論文的研究方法也以理論思辨為主。如論文《高校課堂教學革命:實際、實質(zhì)與實現(xiàn)》從理論的角度提出“課堂教學革命是從觀念、模式、內(nèi)容、途徑、方法、技術到制度的整體性和系統(tǒng)性的變遷與再造”[18]。論文《大學課堂革命的主要任務、重點、難點和突破口》結合40多年來的教學改革歷史,對大學課堂革命的主要任務、重點、難點和突破口進行了系統(tǒng)的理論思考[19]。論文《邏輯論視域中的大學課堂重審:堅守與揚棄》從邏輯論的角度認為“大學課堂之目的,在于傳承與客觀規(guī)律相符的知識體系,其結構包括組織知識、傳授知識、接受知識及檢驗知識遷移水平等要素”[20]。
值得注意的是,隨著高等教育實證研究的興起,越來越多的高教研究學者開始用調(diào)查等實證方法來研究課堂教學。如論文《大學生課堂體驗對學習成果的影響研究》通過對大學生課堂體驗的調(diào)查,分析了課堂體驗對學習成果包括學習成績、總體滿意度、總體學習收獲的影響[21]。論文《本科生在線課堂師生互動的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采用問卷法面向某研究型大學本科生對在線課程師生互動的滿意度進行了調(diào)查[22]??傮w上看,實證方法在大學課堂研究中的比例還不大。從表2看,除了數(shù)據(jù)分析型論文比例達到10.5%外,其他定性分析型、混合研究型、案例分析型等實證研究的論文比例都不到5%,這表明實證研究的方法,特別是質(zhì)性研究方法并未成為高等教育微觀研究的主流方法。這顯然是高等教育微觀研究一大欠缺。
2. 基礎教育微觀研究重視案例分析和課堂觀察
從表2看,案例研究和定性研究兩個模塊在《課程·教材·教法》中占比較大,分別達到20.3%和23.6%。案例研究不僅適合解釋一些既有現(xiàn)象的形成或者運行情況,同時也適合對現(xiàn)象進行縱深描述。該類研究通常以個案的描述和分析為主,例如論文《中學化學課堂中滲透核心素養(yǎng)的教學思路》為了研究“課堂教學中滲透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教學思路”,專門以人教版九年級上冊《原子的結構》的第一課時為例對其進行探討[23]。論文《從“學”的視角重構語文課堂》基于近十年來語文課堂教學學情分析的無效困境,通過問卷法對語文教師的“學情分析”現(xiàn)狀作了調(diào)查[24]。
我們發(fā)現(xiàn),《課程·教材·教法》的課堂研究論文的質(zhì)性研究水平較高,方法比較規(guī)范,多數(shù)是通過NVIVO軟件,基于一線訪談材料、課程文本或者是錄課視頻中的對話記錄,而后進行多次編碼完成的。研究過程中,課堂觀察的方法受到普遍重視,很多研究者都深入一線課堂進行實地觀察。如論文《小學數(shù)學優(yōu)質(zhì)課堂的教學語言特征研究》以小學數(shù)學教師的展示型課堂為研究對象,隨機選取了10節(jié)教學視頻,并對其教學語言進行統(tǒng)計[25]。論文《學科教學知識建構模式研究》通過一對一的課堂觀察和深入訪談描寫教師的PCK建構特征,提出“應該針對不同發(fā)展階段教師的PCK特征采取不同形式的教師培訓”[26]。
近年來,基礎教育領域的教學研究“逐漸摒棄對本質(zhì)與規(guī)律的宏大敘事研究路線,實證主義、技術主義、經(jīng)驗主義成為主流”[27]。受此影響,基礎教育課堂研究呈現(xiàn)具體化、精細化、實證化的特征,某些研究比較契合前述關于微觀研究的一些特點,即研究者深入領會、體驗師生的日常生活,通過與教師的合作研究,對課堂教學現(xiàn)象進行觀察分析,以深入探究教學過程中師生的教學行為及其內(nèi)隱特征?!皬膯渭儠S文獻式的思辨研究發(fā)展到直面教學現(xiàn)象的實踐研究,是關乎課程與教學理論原創(chuàng)性的根本問題,也是課堂研究價值的根本所在?!盵28]
從理論上講,“課堂研究應該是知識的、政治的、情感的等具有多種屬性的綜合體”[29]。但基礎教育領域某些微觀研究對課堂、課程等對象的復雜性、多元性理解不是特別深刻,因而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視野較窄、想象力欠缺、對相關學科借鑒不足等問題。
3. 教育技術微觀研究關注編程、建模等技術手段
從表2看,教育技術領域的課堂研究論文對數(shù)據(jù)分析非常重視,占比達到25.2%。當我們進一步分析相關樣本論文時發(fā)現(xiàn),所謂數(shù)據(jù)分析是基于對編程、建模等技術手段的技術性分析,研究內(nèi)容主要涉及COP項目、智慧教學、智慧課堂、同步課堂、翻轉(zhuǎn)課堂等;研究方法則多為以技術支持的數(shù)據(jù)分析。如論文《基于深度學習的教師課堂提問分析方法研究》超越傳統(tǒng)的主觀文本分類方式,采用“卷積神經(jīng)網(wǎng)絡(CNN)和長短時記憶網(wǎng)絡(LSTM)”對80節(jié)課的9 090條課堂教師提問文本進行分類[30]。論文《基于電子書包的小學英語課堂師生互動分析——以“How are you?”單元為例》以“改進型互動分析編碼系統(tǒng)(ITIAS)”為研究工具,對師生互動進行數(shù)據(jù)采集編碼并加以分析[31]。同時,教育技術課堂研究中的混合研究與案例研究比例也分別達到14.5%和13.6%,使用的技術手段也主要是編碼、建模等。如論文《課堂教學環(huán)境下學生學習興趣智能化分析》基于“多模態(tài)自然感知技術”,提出三維學習興趣模型,從認知注意力、學習情感與思維活躍度三個維度理解學生的學習興趣,并進行了檢驗說明,這為教師教學方法的改進和教學效果的提高提供了有效的手段[32]。事實上,教育技術微觀研究通過編程、建模等手段,“對學習者的學習內(nèi)容、結果和資源等變量進行相關關系分析,從而有效地預測未來的學習趨勢以及可能隱藏的規(guī)律”[33],取得了較好的實際效果。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人工智能、大數(shù)據(jù)等新技術已經(jīng)在課堂研究領域得到探索與嘗試,已經(jīng)建立了大數(shù)據(jù)支持下的課堂觀測、學習分析及精準教學等新領域,以提高課堂分析的精細化、智能化深度,其相關研究成果已經(jīng)在專業(yè)刊物上得到體現(xiàn),如論文《TESTII框架:人工智能支持課堂教學分析的發(fā)展走向》《課堂形態(tài)演進:邁向大數(shù)據(jù)支持的大規(guī)模個性化教學》等。
從總體看,教育技術領域的微觀研究,重視借助編程、建模等技術手段,多以“功能設計—教育系統(tǒng)結構設計—教育系統(tǒng)中目標、手段一致性—運行過程中探求規(guī)律”[34]為研究范式。但教育技術領域的某些微觀研究,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就技術論技術、理論思考不深入、對教育現(xiàn)象的人文性理解不充分等問題。
三、高等教育微觀研究范式:理論、? ?方法、技術的結合
應該如何做真正的高等教育微觀研究?我們認為,除了深入理解其實質(zhì)外,采取適切的范式也非常關鍵。有學者認為我國教學研究在范式上存在兩個誤區(qū):“一是教學研究對一手資料的獲取不夠,導致所謂教學研究成為書齋文獻式的研究;二是總把教學研究變成自然科學那樣的精密科學,輕視了教學研究中獨特的人文性。”[35](P79-85)事實上,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與誤區(qū),需要進行研究范式的轉(zhuǎn)型。從上述三個教育研究領域的微觀研究看,它們各有千秋。高等教育研究要重視從相關學科領域借鑒先進的理論、方法和技術,以構建符合高等教育學學科特點的微觀研究范式。
(一)理論思辨:形而上與形而下的有機統(tǒng)一
有學者認為,高等教育宏觀研究屬于“形而上”研究,而高等教育微觀研究屬于“形而下”研究[16](P24-26)。這個分類有一定道理,但“形而下”的微觀研究常被誤認為是一種小格局、小樣本的研究,因而其理論性容易被忽視。其實,高水平的微觀研究恰恰離不開理論思辨。理論思辨并非讓微觀研究走向邏各斯中心主義的敘事套路,而是賦予其理性的力量,因為只有這樣,小問題才可能彰顯大格局,具體事實才可能映襯宏大結構,否則難免陷入就事論事的泥淖。薩特說過:“所謂進步,就是用被研究事實的獨特性來闡明更加深刻的結構,以便能反過來用基本的結構確定這種獨特性?!盵9](P46)薩特所言之“基本結構”大體相當于理論或理論框架。由此可見,微觀研究應該追求形而上與形而下的有機統(tǒng)一。
“沒有理論指導的實踐,是盲目的實踐?!盵36]所謂的“實踐”不僅指社會實踐,也包括微觀研究在內(nèi)的一切科學研究。正如葉瀾先生所言:“除了超然于現(xiàn)實的物之上,理論同時也成為對實踐、技術有統(tǒng)攝作用和必要的構成因素。”[37]高等教育微觀研究的“形而上”,就是要合理利用理論思辨來對微觀問題進行有深度的論證與剖析。康德說過:“世界上無論什么時候都要有形而上學。”[38]作為形而上學的教育基本理論則是“在存在層面、智慧層面、意義層面、原理層面對‘教育的整體把握?!盵39]任何教育微觀問題都是教育整體世界的一部分,都需要通過教育基本理論對其存在、智慧、意義和原理層面進行整體把握。如果認為教育微觀研究無關宏旨而忽視理論思辨,就可能使其淪為一種片面的、零碎的研究乃至膚淺的工作總結。
從微觀研究的實踐看,只有借助“形而上”的理論思辨,才能在微觀研究中真正貫徹以人為本的精神要義,進而推動微觀研究本體論與方法論的統(tǒng)一。無論未來教育模式如何變化,即便所謂“元宇宙”語境下的多維數(shù)字教學環(huán)境,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交往始終存在。狄爾泰說過:“我們對自然進行說明,而對精神生活進行理解。”透過這句名言,我們認為以人為本的微觀研究,描述和說明只是表象,“理解”才是關鍵,而理論思辨正是推動“以人為本”從一種普世原則轉(zhuǎn)化為一種沁入微觀研究靈魂深處的理解圖式。換言之,通過理論思辨,使教育生活中的具體人乃至其實踐方式、生活體驗等“形而下”的鮮活圖景,與“形而上”的宏大原理和意義形成關聯(lián)。
強化微觀研究中的理論思辨,也有利于突破微觀研究與宏觀研究的壁壘?!爸睾暧^輕微觀,研究就可能脫離實際變得空泛化;重微觀輕宏觀,研究就失去理論關照和政策支持而流于碎片化。”[40]打通宏微之間的“任督二脈”,就要重視用宏觀研究的理論指導微觀研究,用微觀研究的成果支撐宏觀研究,充分借助微觀敘事與宏大敘事之間的張力,來消解微觀研究的理論困境。從教育社會學的發(fā)展來看,宏觀理論早已運用于微觀研究中。例如帕森斯的結構功能主義被認為是社會學中一個抽象宏大的理論體系,但已經(jīng)有教育社會學者用此理論來分析課堂教學。反之,微觀研究也對宏觀研究形成了支持。因此,張人杰建議:“解決能動的二元對立對未來的教育研究非常重要,至少宏觀教育過程的研究與課堂、課外的微觀研究之間的分隔應有貫通論的加持而不斷縮小彼此之間的鴻溝?!盵4](P1-8)而在高等教育研究中,由于重視理論思辨,宏觀與微觀界限已經(jīng)趨于模糊。正如周川所言:“在我們的高等教育體系中,絕大多數(shù)微觀問題其實都不是純粹微觀的,而是看似微觀實乃宏觀?!盵41]
(二)方法兼容:基于現(xiàn)場、觀察和深描的人本研究
微觀研究的對象雖小,卻蘊含復雜且要素齊備的教育生活世界。要認識教育生活世界,理解是關鍵。伽達默爾的詮釋學在狄爾泰精神科學的基礎上,對精神世界中的“理解”的認識更加深刻,他認為“理解”不是一個視域代替另一個視域,而是一種視域交融。他說:理解“允許相異的視域變成自己的視域,而且并不是通過批判地破壞相異的視域或非批判地重建這種視域”[42]。因此,要做好微觀研究,就要采取更加兼容的方法或視域,這樣才能落實以人為本的理念,達到視域交融的“理解”境界。
作為開放學科的高等教育學,向來重視借鑒哲學、社會學等相關學科的理論和方法[43],但對同屬教育學旗下的其他教育學科的借鑒相對不足。我們從前文中對基礎教育微觀研究的分析發(fā)現(xiàn),其案例研究、課堂觀察等方法值得高等教育微觀研究借鑒。與中小學課程、課堂、教學相比,大學的課程、課堂、教學具有明顯的專業(yè)性、復雜性、探究性及個性化特征,如果只是進行大范圍的問卷調(diào)查,難免籠而統(tǒng)之。有學者把課堂案例研究歸納為一種稱為“課堂志”的方法。所謂課堂志“是教學研究者對特定的場域中教學現(xiàn)象的觀察、訪談、描述、解釋的混合研究方法,是一種質(zhì)性研究內(nèi)部的混合研究”;“課堂志的核心是深描,旨在通過深描揭示教學現(xiàn)象背后的文化意義”[44]。
就深描(Thick Description)而言,它在西方現(xiàn)象學研究中已經(jīng)得到普遍重視。如維特根斯坦把深描作為哲學的方法,提出哲學要“拋棄一切說明,而用描述取而代之”[45]。馬克斯·范梅南更是把深描視為一種體驗教育生活的“詩化活動”,即用“詩化的語言來聆聽世界的本源”“探索隱藏在我們心靈深處的東西”[46]。后現(xiàn)代微觀史學同樣重視通過文學化、詩化的手法來對研究對象進行深描,它“依靠的更多的是直覺,而非科學;其擁有的是一種方法、一種精細的技術,是一種對細節(jié)過分關注的習慣,并且尋找語言、行為和物質(zhì)條件之間的細微差別”[47]。其提名法和推測范式將研究對象集中到某個可以明確身份的個人,從而還原出個體的成長軌跡和人生境遇,并重建起一個更加細致的人際關系網(wǎng)絡圖。這顯然是高等教育微觀研究必須重視的方法。
高等教育是一個實踐性很強的復雜領域,其微觀研究不可能采取單一的方法。因此,要采取開放的心態(tài),兼容各種方法,特別要關注定性與定量的結合、實證與思辨的結合。需要強調(diào)的是,微觀研究作為一種人本研究,要深刻地揭示和理解教育生活世界中人的存在、活動、情感、審美、價值觀等,就必然要深入教育的現(xiàn)場進行細致入微的觀察和深描。從研究方法的角度看,這種人本研究總體偏重質(zhì)性研究。正如有學者所言:“在課堂志研究中,要么是結合一定的量化研究而進行的質(zhì)化研究,要么是直接進行質(zhì)性的研究?!盵35](P79-85)可見,具有人文意蘊的質(zhì)性研究,能夠生動揭示和理解一個人在特定情境下的精神面貌和思想活動,這對微觀研究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
葉瀾曾經(jīng)說過:“教育是直面人的生命,通過人的生命,為了提高人的生命質(zhì)量而進行的社會活動?!盵48]基于現(xiàn)場、觀察和深描的人本研究,就是一種基于生命的研究。微觀研究要突破傳統(tǒng)的“主客二分”,從教育的“局外人”向“局內(nèi)人”轉(zhuǎn)變,研究者與研究對象之間“不再是控制與被控制、知識生產(chǎn)與知識消費、主體與客體之間的關系”[49]。研究者超越了程序化的研究設計,置身于變動不居的教育生活世界,而研究對象也就此擺脫傳統(tǒng)的信息提供者角色,轉(zhuǎn)而與研究者一起參與研究的設計、決策和行動,通過強化研究的現(xiàn)場感,建構微觀研究的生命場域。
(三)技術賦能:引領微觀研究與信息技術深度融合
當代的教育微觀研究,不管是參與式觀察還是教學實驗,都逐漸走向技術化方向,與日新月異的信息技術尋求融合。正如有學者將課堂微觀研究界定為“用一種微觀技術的視角和手段對課堂教育教學中的具體技術和實踐方式進行探究,解釋其教育效力的研究范型”[50]。
教育技術賦能微觀研究始于20世紀60年代初的教學互動分析技術和微格教學研究,由此開啟了微觀研究技術化的征程。半個多世紀以來,微觀研究與教育技術一同發(fā)展,同頻共振。借助技術的力量,以課堂研究為重點的微觀研究已經(jīng)被打造成為教育技術領域一道靚麗風景。
從技術層面看,教學互動分析技術系統(tǒng)(FIAS)、新型錄像信息分析技術(TIMSS)都是國際上常用的課堂微觀研究技術。FIAS是一種集合了描述性觀察、話語分析以及數(shù)據(jù)處理等多種方法的微觀研究技術,主要運用于課堂互動特征、互動規(guī)律等方面的質(zhì)性研究。寧虹、武金紅等學者將其介紹到我國,并作了相應完善和發(fā)展。相比FIAS,TIMSS在研究程序上更為系統(tǒng)和完整,信息編碼的方法也比較靈活,極大地便利了教學過程的數(shù)據(jù)化分析,該技術經(jīng)由蔣鳴和引入我國,在課堂微觀研究中已經(jīng)發(fā)揮了積極作用。
近年來,大數(shù)據(jù)、人工智能、云計算、機器學習等新技術手段開始運用到教育微觀研究中,開啟了教育微觀研究的全新格局,微觀研究與信息技術的深度融合也已經(jīng)成為一種不可抗拒的潮流。如近年來“學習分析”已成為國際教育技術微觀研究的新方法?!皩W習分析”與大數(shù)據(jù)技術發(fā)展存在密切關系,它實現(xiàn)了用戶的多模態(tài)學習數(shù)據(jù)挖掘、處理與運算,完成了從描述性、預測性的學習支持向支持個性化學習干預的轉(zhuǎn)變[51]。再如,祝智庭等國內(nèi)學者提出將技術支持的“精準教學”引入學生個性化學習診斷與支持過程中,以實現(xiàn)人機合理分工、功能優(yōu)勢兼收之目的,從而激發(fā)教學活力[52]?!熬珳式虒W”“學習分析”等新方法、新模式不僅使學生個性化學習成為可能,也推動了教育技術研究重點從“智慧校園”建設轉(zhuǎn)向課堂教學和個體學習,呈現(xiàn)鮮明的微觀化、個體化趨勢。
黨的二十大報告首次將“推進教育數(shù)字化”寫入報告,明確了教育數(shù)字化未來發(fā)展的行動方向。在當前教育數(shù)字化轉(zhuǎn)型、智能化升級的大背景下,高等教育微觀研究有必要充分發(fā)揮智能技術與智能數(shù)據(jù)在助力個性化學習等方面的積極作用,這樣才能真正彰顯微觀研究“以人為本”的實質(zhì)。實踐也證明:“大數(shù)據(jù)等信息技術的出現(xiàn)有利于提取和分析大量的課堂教學計劃、教學評價等數(shù)據(jù),這為預測、處理教學行為等提供了重要的依據(jù),且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研究主觀性帶來的遺憾,從而使得研究更具有說服力和公信力”[53]。如,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近年來投巨資建立了“學習研究與發(fā)展中心”,充分利用大數(shù)據(jù)分析技術,捕捉學生學習的過程數(shù)據(jù),分析學生學情,大膽進行課堂變革,從理念、模式、路徑等各個環(huán)節(jié)重構了大學課堂教學新模式[54]。又如,浙江大學的“智云課堂”將智慧教室建設與混合教學應用相結合,在基礎設施、數(shù)據(jù)支撐、應用和決策等方面,根據(jù)學生數(shù)據(jù)畫像為學生推送學習內(nèi)容,優(yōu)化學生學習體驗,提高整體教學效率[55]。
需要強調(diào)的是,當前微觀研究向智能化、數(shù)字化轉(zhuǎn)型,并非讓教育過程淪為一種技術程序,更非以技術代替人文、工具理性代替價值理性。恰恰相反,正因為信息技術的賦能,微觀研究過程中人的存在、人的活動、人與人的關系、人與社會的關系才變得更加清晰。但我們也發(fā)現(xiàn),由于對技術和數(shù)字的過度依賴,當前的大學課堂實踐也存在消弭“無言之教”、無法產(chǎn)生“問題糾纏”效應、難以產(chǎn)生思想與創(chuàng)造的激蕩等難以克服的問題[56]。因此,只有“以人為本”的理念在微觀研究中得以彰顯,所謂的“智慧教育”“智慧學?!薄爸腔壅n堂”才可能從一種技術概念回歸“智慧”的原初涵義,從而使智慧教育真正契合教育的本質(zhì),直抵教育生活的真諦。這樣,大學才可能通過日新月異的技術革命,逐漸找回其“卓越的靈魂”,回歸其“詩意的家園”。
參考文獻
[1] 潘懋元.高等教育研究要更加重視微觀教學研究[J].中國高教研究,2015(07):1.
[2] 李均,黃丹陽.“人”的回歸與高等教育研究的微觀轉(zhuǎn)向[J].江蘇高教,2021(08).
[3] 何柞榕.為“微觀哲學體系”登場鳴鑼開道[J].中國社會科學,1995(04):197-199.
[4] 張人杰.教育社會學的宏觀與微觀研究:區(qū)別、關系及貫通[J].教育研究與實驗,2010(04).
[5] 孫喜亭.教育原理[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2.
[6] 李均.中國高等教育研究史[M].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4.
[7] 劉小強.尋找高等教育學的“另一半”——建設微觀高等教育學芻議[J].江蘇高教,2012(03):24-27.
[8] 楊世昌.微觀世界的哲學漫步[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9:1.
[9] [法]讓-保羅·薩特.辨證理性批判[M].徐和瑾,陳偉豐,譯.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
[1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11.
[11] 楊宏祥,龐立生.“現(xiàn)代性”批判的根本視閾:人的生存方式——開啟馬克思主義哲學歷史唯物主義的微觀視閾[J].內(nèi)蒙古社會科學,2016(04).
[12] 陳氚.從理性假設到感性回歸——社會學權力理論的微觀基礎轉(zhuǎn)變[J].黑龍江社會科學,2009(04):156-159.
[13] 衣俊卿.論微觀政治哲學的研究范式[J].中國社會科學,2006(04):23-28.
[14] 潘懋元,陳春梅,粟紅蕾.關于高等教育若干問題的思考——廈門大學博士生導師潘懋元先生訪談[J].社會科學家,2017(02):3-8,161.
[15] 龔放.現(xiàn)代大學課程哲學的新見解[J].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14(06):122-124.
[16] 龔放.課程和教學:高等教育研究的潛在熱點[J].高等教育研究,2010(11).
[17] 焦建利.教育技術學研究的歷史演化與未來趨勢——從2 975篇博士學位論文題目看研究選題與方法的變化[J].電化教育研究,2003(01):29-33.
[18] 劉振天.高校課堂教學革命:實際、實質(zhì)與實現(xiàn)[J].高等教育研究,2020(07):58-69.
[19] 別敦榮.大學課堂革命的主要任務、重點、難點和突破口[J].中國高教研究,2019(06):1-7.
[20] 范春香,廖銳.邏輯論視域中的大學課堂重審:堅守與揚棄[J].大學教育科學,2016(01):46-51.
[21] 周蕾,史秋衡.大學生課堂體驗對學習成果的影響研究[J].江蘇高教,2021(12):95-99.
[22] 吳薇,姚蕊.本科生在線課堂師生互動的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J].大學教育科學,2020(04):95-104.
[23] 胡紅杏,王子君.中學化學課堂中滲透核心素養(yǎng)的教學思路——以人教版九年級《原子的結構》教學為例[J].課程·教材·教法,2018(07):81-86.
[24] 陳隆升.從“學”的視角重構語文課堂——基于語文教師“學情分析”的個案研究[J].課程·教材·教法,2012(04):42—48.
[25] 黃友初,陳杰芳,尚宇飛.小學數(shù)學優(yōu)質(zhì)課堂的教學語言特征研究[J].課程·教材·教法,2021(04):105-111.
[26] 谷曉沛,馬云鵬,解書.學科教學知識建構模式研究——基于小學數(shù)學教師的課堂觀察[J].課程·教材·教法,2019(01):112-117.
[27] 王永紅.新時代課堂教學改革深化:從“好課”到“好教學”[J].課程·教材·教法,2020(09):62-67.
[28] 王鑒,宋生濤.課堂研究價值定位:以理論創(chuàng)新推動實踐變革[J].教育研究,2013(11):92-96.
[29] 趙明仁.課堂研究的理論反思:范式的視角[J].教育研究,2013(11):96-99.
[30] 馬玉慧,夏雪瑩,張文慧.基于深度學習的教師課堂提問分析方法研究[J].電化教育研究,2021(09):108-114.
[31] 劉向永,李傲雪,付奕寧,等.基于電子書包的小學英語課堂師生互動分析——以“How are you?”單元為例[J].電化教育研究,2018(08):97-102.
[32] 陳靚影,羅珍珍,徐如意.課堂教學環(huán)境下學生學習興趣智能化分析[J].電化教育研究,2018(08):91-96.
[33] 徐鵬,王以寧,劉艷華,等.大數(shù)據(jù)視角分析學習變革[J].遠程教育雜志,2013(06):11-17.
[34] 譚偉.從技術論看教育研究[J].電化教育研究,2016(09):8-13,21.
[35] 王鑒.課堂志:回歸教學生活的研究[J].教育研究,2004(01).
[36] 潘懋元.高等教育理論研究必須更好地為實踐服務[J].高等教育研究,1997(04):4-7.
[37] 葉瀾.轉(zhuǎn)化融通在合作研究中生成——四論教育理論與教育實踐的關系[J].教育研究,2021(01):31-58.
[38] [德]康德.任何一種能夠作為科學出現(xiàn)的未來形而上學導論[M].龐景仁,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8:163.
[39] 李政濤.什么是教育基本理論[J].高等教育研究,2020(03):1-17.
[40] 李均,周奕.論高等教育研究的“中國模式”[J].高等教育研究,2020(03):61-67.
[41] 周川.為高等教育宏大主題的研究辯護[J].高等教育研究,2021(05):1-9.
[42] [德]加達默爾.哲學解釋學[M].夏鎮(zhèn)平,宋建平,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4:94.
[43] 李均,謝麗舟.作為開放學科的高等教育學——基于七個人文社會學科權威刊物的引文分析[J].高等教育研究,2014(10):23-28.
[44] 王鑒.課堂志:作為教學研究的方法論與方法[J].教育研究,2018(09):122-132.
[45] [奧]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M].湯潮,范光棣,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2:109.
[46] [加]馬克斯·范梅南.生活體驗研究——人文科學中的教育學[M].宋廣文,等譯.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3:11-17.
[47] Thomas V.Cohen.The Macrohistory of Microhistory
[J].Journal of Medieval and Early Modern Studies,2017(01):53-73.
[48] 葉瀾,等.教育理論與學校實踐[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136.
[49] 高振宇.國際課程研究的現(xiàn)狀與未來趨勢——基于Citespace知識圖譜方法的實證分析[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16(04):89-97,120.
[50] 趙宗孝.課堂微觀研究:一種技術觀照的視角[J].中國電化教育,2011(10):108-111.
[51] 趙帥,等.面向數(shù)智化決策的學習分析研究要旨與動向——基于2011—2021年LAK會議論文的質(zhì)性元分析[J].中國遠程教育,2022(10):10-20.
[52] 祝智庭,彭紅超.信息技術支持的高效知識教學:激發(fā)精準教學的活力[J].中國電化教育,2016(01):18-25.
[53] 胡水星.大數(shù)據(jù)及其關鍵技術的教育應用實證分析[J].遠程教育雜志,2015(05):46-53.
[54] 洪化清.信息技術賦能 實現(xiàn)教與學的翻轉(zhuǎn)——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的教與學變革[J].中國大學教學,2019(12):44-48.
[55] 柴惠芳,楊玉輝,董榕,等.智慧教室建設與混合教學應用探索——以浙江大學的“智云課堂”為例[J].現(xiàn)代教育技術,2022(05):110-118.
[56] 涂麗華,唐松林.走進生命的教學:信息技術教學批判[J].大學教育科學,2020(06):38-45.
The Essence and Paradigm of Micro Research in Higher Education
LI Jun? HUANG Dan-yang
Abstract: The fundamental nature of micro-research in higher education cannot be simply understood as the microscopic research horizon or theme. It is the people-oriented research on micro-problems, that connects people-oriented ontology and methodology. Micro-research in higher education assigns personal significance to micro-problems and breaks the subject-object dichotomy in research by transcending logocentrism, so as to realize the return and participation of people in micro-research. Taking classroom research as an example, this study compares the relevant papers of the representative journals in higher education, basic education, and educational technology. This study finds that micro-research in higher education stays good at theoretical speculation and highlights the basic theory of the classroom. In basic education, micro-research in basic education includes a high level of qualitative research and attaches importance to case analysis and classroom observation. In educational technology, micro-research focuses on programming, modeling, and other technical means, and has tried to use new technologies such as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big data to establish new fields such as learning analysis and precision teaching. The micro-research paradigm in higher education includes the combination of theory, method, and technology. Through theoretical thinking, the organic unity of metaphysics and physics can be achieved, and the barriers between micro-research and macro-research can be broken. Through method compatibility, humanistic research can be carried out based on the scene, observation, and deep description, and construct the life field of microscopic research. Through technology empowerment, it will lead the deep integration of micro-research and information technology, and realize the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of micro-research.
Key words: micro research in higher education; human-based research; people-oriented; technical means;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責任編輯? 李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