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一凡 王成鳳
(天津外國語大學(xué),天津 300204)
虹影《饑餓的女兒》寫于1997 年,由美國著名的漢學(xué)家葛浩文于1998 年翻譯成英文,由英國著名的布魯姆斯伯利出版社出版英譯本,迄今已有12個國家的文字版本。 《饑餓的女兒》以位于長江和嘉陵江交匯處的重慶為背景,小說主要以女主人公“六六”一家的苦難為特寫,講述主人公和她的家庭的經(jīng)歷。 虹影以感性的文筆、簡潔的文風(fēng)將故事娓娓道來,其文風(fēng)簡潔在文中用詞、句子和語篇銜接上有所體現(xiàn)。 文章將對比葛浩文英譯本和中文原文,觀察葛浩文如何發(fā)揮譯者的主體性和創(chuàng)造性,從詞匯、句子兩個層面分析葛浩文翻譯時語用明晰化處理。
葛浩文是美國著名漢學(xué)家,是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在英語世界的翻譯者和推廣者,被公認為是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之首席翻譯家。 他曾翻譯過中國二十多位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名家的四十多部作品,在英語世界造成了較為深刻的影響。
葛浩文翻譯主要目的為讓西方讀者了解中國文化,向西方讀者介紹中國文化。 首先,他將西方讀者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我們需要產(chǎn)出能被美國讀者欣然接受的作品”[4]。 因此在翻譯過程中,葛浩文充分意識到翻譯者的主體性和創(chuàng)造性,而且“與其他譯者的區(qū)別是他很關(guān)注英語的風(fēng)格”[8],在忠實的基礎(chǔ)上按照譯入語讀者習(xí)慣,采取相應(yīng)翻譯策略。
其次,葛浩文將翻譯標準排序為“雅、達、信”,或者“雅、信、達”,不要“雅”超過“信”。 葛浩文進行獨立翻譯最少要四稿[2],前三稿仔細檢查:不懂之處查找字典再進行核查,翻譯不確定之處再回到原文,先達到“信”(忠實,譯文較為準確貼切)、“達”(表達清楚),最后一稿力爭到“雅”(譯者創(chuàng)造性)。
明晰 化 又 稱 顯 化、 明 朗 化、 明 示 等[3],Shuttleworth 和Cowie 表示,“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增添解釋性短語或添加連接詞等來增強譯本的邏輯性和易解性”[10],例如句子翻譯時增加關(guān)聯(lián)詞、邏輯詞等體現(xiàn)句子關(guān)系,使譯文易于理解。 Blum-Kulka 在《翻譯過程中銜接與連貫手段的轉(zhuǎn)換》中指出:成功的翻譯需要對語篇和話語進行復(fù)雜處理,譯者對原文進行闡釋的過程可能會導(dǎo)致譯語文本比源語文本冗長。 這一冗余現(xiàn)象可能由于譯語提高了銜接上的明晰化程度[7],“譯文中增添有助于讀者理解的明晰化表達方式,或者將原文的隱含信息進行明晰化表達”[3]。 因此,明晰化不僅是語言形式明晰,還要注意意義明晰。 此外,Nida & Taber也闡釋過明晰化:《翻譯理論與實踐》中,Nida 和Taber 表示,優(yōu)秀的譯文和原文相比往往更長,這主要由于翻譯過程中,對原文中的隱含信息,譯者會將其明示,因此說明在適當(dāng)限度內(nèi)譯文的冗余度[9]。
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需要注意作為譯者具有的創(chuàng)造性,對中文中語意模糊、不夠清晰的地方,采取相應(yīng)翻譯策略進行明晰化處理。
根據(jù)葛浩文的翻譯觀,為了譯入語讀者理解,推廣中國文化以及其對“雅、達、信”(或者“雅、信、達”)的追求中的實踐方法,葛浩文《饑餓的女兒》翻譯過程便結(jié)合其翻譯觀,注意到明晰化處理,進行相應(yīng)改動。
張耀平分析葛浩文翻譯時,以《天堂蒜薹之歌》的翻譯為例,提出葛浩文“不僅僅局限于字面表層的對等,而是直抵語言深層意思的做法”[6],可以看出,葛浩文在充分考慮英語讀者閱讀感受的前提下,明示原文的含義,充分表達出語言的內(nèi)涵。 孟祥春在歸納葛浩文的翻譯思想時提到葛浩文曾表示,譯者需要同時做三項不同的工作,閱讀、闡釋(或批評)與寫作[5],這說明譯者需要理解原文作者表達的含義,將闡釋與寫作融入翻譯過程,繼而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譯文。
葛浩文曾表示,“翻譯都是要改動的。 這就要看改動的方式。 ……中文跟英文之間是存在創(chuàng)造性的,這是我們要抓住的,也是最難抓住的。 我們歪曲原文,那是不對的;在表達英文的時候超過原文,也是不對的”[2]。
原文:我不敢停住腳步,到了賣冰糕的老太太跟前,我突然掉轉(zhuǎn)頭,正好一輛解放牌卡車急駛而過,濺起路沿的泥水。[1]
譯文:I forced myself to keep walking until I was standing next to an old lady who sold ice lollies, then took a quick look behind me, just as a Liberationmodel truck whizzed past, splattering mud in its wake.[11]
原文寫因被人盯著而“不敢停住腳步”,葛浩文翻譯時采用了改寫,沒有直白翻譯“不敢”,而是翻譯成I forced myself to keep walking,回譯時直譯為“逼著自己一直向前走”,用force 巧妙表達了害怕之下不得不命令自己往前走的緊張、惶恐和壓迫感。 此外,原文“濺起路沿的泥水”,葛浩文翻譯時沒有把“路沿的”這個詞語翻譯出來,采取了省譯的方法。 明晰化一般是增添解釋性短語或添加連接詞來體現(xiàn)文本邏輯性和易解性, 但此譯文“splattering mud in its wake”車開過濺起泥水,已經(jīng)是個很清楚明確的表達,沒有必要再去強調(diào)“路沿”。
原文:那個男人,頭發(fā)亂蓬蓬的,從沒一點花哨色彩閃入我的眼睛。
譯文: The man with nondescript features and messy hair never came close enough for me to get a good look at him.
原文中“花哨色彩”這一詞語,葛浩文譯為nondescript features,回譯時直譯為“五官沒有特征或毫無個性”,采取解釋的翻譯方法,將“花哨色彩”理解為便是描寫那個男人的外貌特征,說明他沒有什么讓人印象鮮明的特征。 “閃入”這一詞語,葛浩文譯為“never came close enough for me to get a good look at him”,也是采用了解釋的翻譯方法,即那個男人距離我永遠都不夠近,都不能近到讓“我”看清。
因此從上述例子中可以發(fā)現(xiàn),在明晰化處理中,葛浩文根據(jù)文本實際情況增加解釋性詞語、改寫或者省譯,明晰化處理并不是只有增加解釋性詞語這一種方法,針對具體情況葛浩文發(fā)揮了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從自己的翻譯目的出發(fā)采取不同翻譯方法。
原文:此事本沒什么可怕可恨,可能與生俱來,可能每個人都會遇到。
譯文:Perhaps being stared at is a normal part of life that everyone experiences at some time or other,and shouldn't be seen as frightening or loathsome.
首先,原文“此事”指“被人盯著”,葛浩文在翻譯為“being stared at”直接翻譯出來所指的事。 原文結(jié)構(gòu)為“此事沒什么……,可能……可能……”,兩個可能并列,葛浩文將句子整合為主系表+定語從句結(jié)構(gòu),將“沒什么”譯為a normal part,否定含義轉(zhuǎn)化為肯定含義,兩個并列“可能”翻譯成定語從句,十分符合英語句子結(jié)構(gòu)特點。 “可能與生俱來,可能每個人都會遇到”譯為“everyone experiences at some time or other”即“每個人在某時某刻都會遇到”,at some time or other 某時某刻便隱含著“貫穿一生中的某一時刻”的含義。
原文:人一輩子,恐怕總會有某個目光和你過不去。
譯文:It would be difficult to get through life without ever suffering irksome looks.
原文“恐怕總會有某個目光和你過不去”,原文為肯定句,葛浩文把“過不去”一詞翻譯為“It would be difficult to get through...”,把“總會有”翻譯成without ever,雙重否定表示肯定。 采用了解釋的方法,較好地解釋了“過不去”一詞在原文中的含義:人一生中,某個目光可能會一直盯著或伴隨著一個人,很難擺脫掉。 相應(yīng)地,“總會有”要變成否定,才能準確傳達出原文的語意。
葛浩文曾表示,雖然也要聽原作者的,要把原作忠實地表現(xiàn)出來,不能把它加得變樣子,也不能減得變樣子[2]。 從上述例子中可以看出,在處理句意的情況下,葛浩文充分發(fā)揮譯者主體性,考慮譯入語讀者的情況,通過整合句子或是轉(zhuǎn)化句型來較為準確地傳達原文句意。
原文:但不知為什么,大姐不在,母親就會念叨。 一聽見大姐要回來,母親就坐立不安,時時刻刻盼望。 我總有個感覺,這個家里,母親和大姐分享著一些其他子女不知道、知道了也覺得無關(guān)的拐拐彎彎的肚里事。
譯文:So why, I wondered, did Mother speak so fondly of her when she wasn't around? As soon as she heard that her eldest daughter was coming home, she got so fidgety she could hardly contain herself as she waited in eager anticipation. I could never shake off the feeling that they shared something the rest of us children could not fathom, and even if we could, it would have been some arcane confidence that had nothing to do with us.
原文第一句沒有明確提到“我”,“不知為什么”也是“我”發(fā)出的疑惑,葛浩文在翻譯時用插入語I wonder 將“我”明晰化,并與后文中“我總有個感覺(I could never shake off the feeling)”相呼應(yīng),構(gòu)成語篇上前后銜接,此外原文為肯定句,譯文為疑問句,將疑惑的感覺更加明確地表示出來。 原文第二句也處理得自然靈活,整句話采用連詞做銜接手段——分別為as soon as 以及as 引導(dǎo)的從句,“一聽見……回來”翻譯為as soon as...coming home,貼近原文;后面兩個動作“……坐立不安,時時刻刻盼望”翻譯成以as 做連接的句子——she got so fidgety she could hardly contain herself as she waited in eager anticipation,“坐立不安”形容心情緊張,情緒不安,葛浩文在翻譯時將這一成語的內(nèi)涵明晰化,先用fidget 表現(xiàn)出母親的緊張心情,后用could hardly contain herself 進一步表現(xiàn)出動態(tài)感,“時時刻刻盼望”這一分句,葛浩文將其明確為“以期待的心情等待大姐回來(she waited in eager anticipation)”。 最后一句“拐拐彎彎的肚里事”也就是不好理解的秘密,葛浩文翻譯時將其明確為“some arcane confidence”,晦澀難懂和神秘的感覺躍然紙上。 可以看出,葛浩文的處理自然流暢,明確闡釋了原文的內(nèi)涵易于譯入語讀者理解。
文章闡述了葛浩文的翻譯觀,葛浩文關(guān)注翻譯中讀者的地位,關(guān)注英語風(fēng)格,追求“信”“達”繼而求雅,其中又以忠實為首要原則。 在其翻譯觀的指導(dǎo)下,葛浩文翻譯時有采取明晰化處理。 基于虹影《饑餓的女兒》及葛浩文英譯本,從詞匯和句子層面分析了葛浩文在翻譯過程中的明晰化處理,葛浩文發(fā)揮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對譯文進行改動,詞匯翻譯中葛浩文采取解釋詞語、改寫或者省譯;句子翻譯中葛浩文采取整合句子或是轉(zhuǎn)化句型來達到清楚明晰的效果;語篇中葛浩文注重前后銜接,語篇各處的明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