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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詩學視域下《狼圖騰》翻譯中的詩學轉(zhuǎn)換

2023-09-21 17:03:27車明明劉云云
湖北文理學院學報 2023年7期
關鍵詞:狼圖騰葛浩文詩學

車明明,劉云云

(西安理工大學 人文與外國語學院,陜西 西安 710054)

詩學(poetics)古老而常新,閃耀著千年光輝,被稱為“世界上不多的幾座理論金山之一”[1]32。詩學的范疇廣泛,狹義上可指詩歌研究,廣義上可指一切文學理論或文學批評。[2]比較詩學(comparative poetics)基于詩學發(fā)展而成,和詩學一脈相承。比較詩學是“從跨文化的角度對文學理論進行的比較研究”[3],旨在通過對比的研究方法,以平行互釋的研究手段,建立中西文學與文化的“共同詩學”[4],形成通古達今、融通中西的思維框架,因而具有跨學科、跨文化的屬性。翻譯是跨文化的交際活動,故比較詩學所采取的跨文化研究思路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的視野。

當代作家姜戎的長篇小說《狼圖騰》[5]講述了20世紀六七十年代內(nèi)蒙古草原上牧民與草原狼之間的故事。小說場面宏大壯觀,故事玄妙離奇,是一部關于我國少數(shù)民族生活的史詩般的“曠世奇書”[5]1。美國著名漢學翻譯家葛浩文(Goldblatt, H.)的翻譯成就斐然,在中國文學的海外傳播方面功勛卓著,被喻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接生婆”[6],他的《狼圖騰》譯本[7]較為貼切地反映了原作的詩學特性,體現(xiàn)了其詩學價值。本文基于比較詩學理論對葛浩文的英譯本進行研究。

一、比較詩學與翻譯研究

(一)比較詩學的學理闡釋

比較詩學是對“不同文化中的文學理論或批評的比較”[8],它與比較文學相伴相生。正如比較文學,比較詩學采取跨文化的互相比較和互相闡發(fā)的研究手段,在跨越的界域中闡述不同研究對象所具有的詩學特征,其著眼點在于求同存異之上的比較、參照和反思。比較的過程本著“和而不同”和“互識、互證、互補”的原則,化“對立”為“對談”,化“交鋒”為“交流”,盡可能地在參照性對話過程中開掘每一方的價值資源和言說問題的獨特之處。[1]39中西語言與文化在思想體系上差異迥殊,而且,處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們在對待事物的思維和認知上會存在鴻溝和藩籬,因而,比較詩學“必然會成為通向當代多元文學世界的入思和讀解詮釋的必然途徑,成為一種歷史的必然需求”[1]13。從本體構成來說,比較詩學包括“比較”和“詩學”兩種要素,相應地,比較詩學便具有“可比性”和“詩學性”兩大主要理論特性。

首先,在比較詩學框架內(nèi),不同文化之間思維不同,認知殊異,但亦不乏相通之處,正所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這便構成了研究對象間的可比性。同時,比較詩學作為一種雙向闡發(fā)的跨文化行為,其跨文化性也為文學研究的可比性奠定了基礎,使得兩種文化在跨域性對比和對話中使彼此得以互闡互釋,實現(xiàn)了詩學上的融通互鑒?!氨容^”就意味著“兩種聲音一直在進行相互對話,它們彼此互識,同時在這種彼此互識中塑造著自己”[9],故比較的維度寬廣,諸如比照、對照、互釋、反思等,均可視為一種比較的方式。

其次,在比較詩學框架內(nèi),尊重不同文化,承認其詩學性和詩學價值,這是詩學研究的本體性認知。植根于尊重他者基礎之上的詩學對比,是一個循序漸進、遷思回慮、鞭辟入里的認識和評鑒過程,這使得跨文化的詩學比鑒具有深刻的認知屬性,這便是詩學認知(poetic cognition)的過程。詩學視野下的文學研究用詩學的思維方式思考和解決文學問題,聚焦文學的詩學性,是對文學的本質(zhì)現(xiàn)象和社會歷史等方面的系統(tǒng)研究,此為詩學思維和認知的本體論,亦為方法論。

概言之,比較詩學是基于文學可比性和詩學性兩個層面對文學作品進行評鑒和批評,通過對異質(zhì)文化、文論和文本的研究,達到認識和發(fā)現(xiàn)文學的一般詩學特性、規(guī)律和原則的最終目的。

(二)比較詩學視域下的翻譯研究

文學作品所特有的文化特征和社會屬性形成其詩學特性。在翻譯過程中,這種詩學性要求譯者站在詩學的高度,將研究對象納入“詩學的軌道”,以便在譯文中重構原文中不能言表的蘊意[10],這就是翻譯的詩學認知和詩學轉(zhuǎn)換(poetic transference)過程。換言之,鑒于文學作品獨特的詩學特性,要完美再現(xiàn)原文的詩學特性和詩學價值,在翻譯過程中首先需要進行詩學認知,然后需要進行合理有效的詩學轉(zhuǎn)換。因此,在比較詩學框架下,翻譯研究不僅著意于原文的語言特性和審美特性,更力求在翻譯過程中充分再現(xiàn)文學作品的詩學功能,追求譯文與原文的詩學對等,實現(xiàn)文本的詩學價值。

由是觀之,比較詩學視域下的翻譯研究“兼具詩學思辨的向度及認知的特性”[11],既具詩學性,又具認知性,故翻譯的過程一方面需調(diào)用譯者的詩學思維,同時有賴于其詩學認知。翻譯的詩學性和認知性明晰了翻譯的任務,那就是,譯者需首先找尋和挖掘原作中的詩學特征和詩學價值,在尊重原文的條件下通過詩學轉(zhuǎn)換,最終完成原作在翻譯過程中的詩學再現(xiàn)。

綜上,比較詩學框架下的翻譯研究依賴于比較詩學的可比性,仰仗于詩學認知,從跨文化視域?qū)ξ膶W作品的翻譯進行研究,一方面探究文學作品的文學特性、文化內(nèi)涵及詩學特性,一方面研探原文的詩學價值在譯文中的再現(xiàn),因而,比較詩學視域下的翻譯研究包括詩學認知、詩學轉(zhuǎn)換和詩學價值實現(xiàn)等不同環(huán)節(jié)。

二、《狼圖騰》翻譯中的詩學轉(zhuǎn)換

《狼圖騰》描述了內(nèi)蒙古草原游牧民族的生活畫面,呈現(xiàn)出我國少數(shù)民族文化的壯美、神奇和悠遠,體現(xiàn)了中華文化大觀園的神秘性、史學性和詩學性。本文就小說《狼圖騰》翻譯過程中的社會觀念、價值取向、倫理道德等維度的詩學轉(zhuǎn)換進行研究。

(一)社會觀念層面的詩學轉(zhuǎn)換

“社會觀念”是指社會不同群體對整個社會的普遍認識,是社會群體的精神總和,它既包括具有獨特邏輯和獨特結構的表象,如形象、神話、觀念等的體系,也包括沒有經(jīng)過理論的定性而形成的一定社會心理或者觀念體系。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一種,社會觀念是人的意識的一種觀念化、模式化、程式化的呈現(xiàn)。葛浩文對《狼圖騰》的翻譯從意識形態(tài)方面產(chǎn)生了有意無意的操控,在社會觀念層面形成了有效的詩學轉(zhuǎn)換,呈現(xiàn)了原作的詩學精髓,展現(xiàn)了原作的歷史性、現(xiàn)實性和詩學性品格。

例(1)一歲的狗會抓兔,一歲的狼會掏羊,一歲的小孩還在穿開襠褲。[5]64

A dog at one year can hunt rabbits, a wolf at that age can hunt sheep, and a one-year-old childis still in diapers.[7]107

“開襠褲”是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一種東西,小孩穿開襠褲,這是中國人長久以來的風俗習慣。在譯文中,譯者沒有直譯,而是根據(jù)自己的文化經(jīng)驗將其譯為“尿片”(diapers),這是因為美國沒有“開襠褲”這種東西,小孩都是用的尿片。葛浩文根據(jù)中西方不同的生活習慣對原文做了文化闡釋,進行了對等的詩學轉(zhuǎn)換,傳播了中國的社會風俗和文化特色,使得譯文更加符合目標語讀者的認知,有利于讀者理解語言背后真實的詩學含義。的確,譯者作為翻譯主體,享有翻譯的自主行為和操作權力,因而“源語與譯語之間不是一對一機械對應的關系”[12]36。

然而,比較詩學以開放、平等、互珍的視角對待不同文化,兼顧不同文化的詩學性,比較詩學視域下的翻譯也因之是在尊重文化異質(zhì)性前提下,以譯介原語文化之異質(zhì)性為目的的翻譯?;诖怂悸?該例也可翻譯為“in open crotch”,如此便可向域外讀者譯介“開襠褲”這個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意象。根據(jù)上下文語境,目標語讀者應該也不難理解這種翻譯。

基于該例的分析,翻譯的比較詩學視域認為,翻譯應持有辯證的詩學對等觀,它不過多垂青或貶損某種特定的翻譯方法或翻譯結果,而是采用辯證的視角,經(jīng)過整體性的斟酌與選擇,最終采取合宜的解決方法。該例的翻譯若采取辯證的、開放的詩學轉(zhuǎn)換思路和策略,則有利于很好地將中國文化的社會風俗和觀念展現(xiàn)在目標語讀者面前。

例(2)漢人不光是向游牧民族學了短衣馬褲,騎馬射箭,就是你們讀書人說的胡服騎射。[5]61

You Chineselearned more from nomadic peoples than how to dress in short clothing, or how to use a bow and arrow on horseback, what you call “barbarianattire and horse archery”.[7]102

歷史典故“胡服騎射”最早出現(xiàn)在《戰(zhàn)國策·趙策二》,意指戰(zhàn)國時期趙國武靈王為了國家強大推行胡服和騎馬射箭的故事,表現(xiàn)出武靈王注重實用、勇于改革的形象。在中華文化歷史中,“胡人”是中國古代對北方邊地及西域各民族人民的稱呼,后也泛指華夏民族以外的人。該譯例有兩處翻譯欠妥,一是將“漢人”譯為“You Chinese”,另一處是將“胡人”翻譯為“barbarian”。

首先需指出,“漢族”(the Han Nationality)和“中國人”(the Chinese)并非一回事,該處應翻譯為“You Han Nationality”?!皾h族”是中華多民族群體中最大的一個民族,若按該例中翻譯為“You Chinese”的話,儼然漢族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不屬于同一個國家,這便犯了原則性的概念錯誤。“中國人”(the Chinese)是一個政治概念,指的是中國作為世界諸多國家政體中的一員,而中國不同民族的人們之間所謂的“漢人”便是“漢族”(the Han Nationality)的意思。

該例的另一問題是將“胡人”翻譯為“barbarian”,這既不符合歷史語境,也不符合該語言語境。的確,歷史上確有一些人認為“胡人”是尚未開化的民族,這是基于儒家文化背景下的大一統(tǒng)觀點。但是,在該例的語境中,“胡服騎射”是中性詞語,特指說話者所在的特定人群,不含任何貶義。譯者將“胡人”翻譯為“barbarian”,意為“野蠻人”“未開化的人”“無教養(yǎng)的人”等,曲解了千百年來我國漢民族和少數(shù)民族之間融合的歷史背景。從翻譯角度來說,由于對歷史典故“胡服騎射”的認識不足,葛浩文未能合理地再現(xiàn)原文所蘊含的詩學觀。在翻譯過程中,對社會觀念的傳遞和再現(xiàn)是譯者之意識形態(tài)的體現(xiàn),該譯例便反映了葛浩文作為譯者在中國文化及社會觀念方面的偏差和欠缺。

例(3)可是農(nóng)耕人口惡性膨脹的勢頭誰能擋得住?連蒙古的騰格里和中國的老天爺也干沒轍。[5]189

But I’m afraid the population explosion among peasants can’t be brought under control, not by the Mongols’ Tengger and not by ourOld Man in Heaven.[7]291

在翻譯活動中,意識形態(tài)與翻譯存在互動關系,一方面操縱翻譯活動,另一方面翻譯活動又生產(chǎn)意識形態(tài)。[13]翻譯過程是不同意識形態(tài)的交流和交鋒,每一次成功的翻譯都包含著外來意識形態(tài)與本土意識形態(tài)的對抗、妥協(xié)、征服,翻譯便是意識形態(tài)作用于譯者社會觀念的結果。從社會觀念來說,“老天爺”在中國人心目中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Heaven”是基督教中的概念,譯者考慮到目標語讀者的文化背景和社會認知,將“老天爺”變通地譯為“Old Man in Heaven”,就屬于基于不同社會觀念的一種詩學變通,該翻譯再現(xiàn)了原文的文化意象和社會觀念,實現(xiàn)了詩學對等。翻譯中存在“借體寄生”[12]58的現(xiàn)象,這實際是一種有機的詩學轉(zhuǎn)換,也是原語文字和思想在目標語文化中安身立命之所在,有利于目標語讀者的文化認知。

有道是“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由于社會觀念方面的認知差異,對于同一文本的翻譯,不同的讀者會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是,翻譯過程中的詩學轉(zhuǎn)換不是任意為之,譯者必須在尊重原文的基礎上,秉持辯證的詩學觀來進行有效的詩學轉(zhuǎn)換,以求在譯文中實現(xiàn)與原文詩學特性的對等。

(二)價值取向?qū)用娴脑妼W轉(zhuǎn)換

“價值取向”指的是一定社會主體基于自身的價值觀在面對或處理各種矛盾、沖突、關系時所持的基本價值立場、價值態(tài)度以及所表現(xiàn)出來的基本價值判斷。價值取向因人而異,它是人的價值觀的一部分,處于不同文化中的人群也會有不同的價值觀。翻譯是譯者意識形態(tài)的體現(xiàn),不同的翻譯也會打上譯者價值取向的烙印。

例(4)把最惡最毒的人叫做狼,說他們是狼心狗肺,把欺負女人的人叫做色狼,說最貪心的人是狼子野心,把美帝國主義又叫做野心狼,大人嚇唬孩子,就說是狼來了……[5]174

… we say the greediest people have the appetite of a wolf; the American imperialists are referred to asambitious wolves; and anytime an adult wants to frighten a child, he cries out Wolf![7]270

中西文化對狼的認知存在差異。狼在西方文明起源中充當了特殊角色,傳達著特殊的文化信息,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和作用。[14]在西方文化中,狼是韌性和耐力的象征,具有王者或游俠的氣宇軒昂,但對于中國人來說,狼是一種兇惡殘忍的動物,具有狡詐兇狠、殘暴貪婪、不講道義的文化意象。

譯者的意識形態(tài)會對翻譯過程和翻譯結果形成操縱,意識形態(tài)就像“一只看不見的手”[15]牽制著譯者的價值取向,影響和操縱著譯者的翻譯方法。該例的原文中把“美帝國主義”稱為“野心狼”,這一貶義詞諷喻了美國一直想要稱霸世界的“狼子野心”,但在譯文中卻被譯為“ambitious”,該詞褒貶含義兼而有之,意為“有雄心的”和“有野心的”,故使用該詞未能體現(xiàn)出原文中當時歷史條件下對“美帝國主義”的鞭笞力度。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往往會故意對原文進行改變、改動,乃至篡改,即進行了有意的詩學轉(zhuǎn)換。譯者葛浩文在自身價值觀的支配之下,不動聲色地將該意象改變?yōu)樽屆绹x者樂于接受的正面意象。該例的翻譯發(fā)揮了譯者的主體性,對原文的意象進行了美化,削弱了原語中諷刺和批判的效果。實際上,將“野心狼”譯為“avid wolves”或“aggressive wolves”,更能與原詞中所包含的“好斗的”“挑釁的”“貪婪的”等意義對等,才能真正體現(xiàn)該原文中的內(nèi)涵。該譯例說明,葛浩文作為異族譯者的價值取向在翻譯過程中構成了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詩學操控。

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應采用合理恰當?shù)姆g方法呈現(xiàn)原文意義,彰顯異域文化,惟其如此,方能在譯文中恰當再現(xiàn)原文文本所表達的詩學觀。

例(5)讀書人每人都有一本“語錄”,就像現(xiàn)在的紅本本語錄一樣。[5]123

Every literate person had his own “quotations”, like today’slittle red book of quotations by Chairman Mao.[7]198

“紅本本語錄”指的是20世紀60年代初在我國編輯出版的《毛澤東語錄》,亦稱《毛主席語錄》。時過境遷,中國讀者尚且有可能不知道其為何物,大多數(shù)目標語讀者更是知之甚少,而對于“紅本本語錄”更是不知所云。葛浩文在翻譯時發(fā)揮了自身的詩學認知能力,通過增譯的方法將其解釋性地譯為“l(fā)ittle red book quotationsby Chairman Mao”,使得目標語讀者對這一時期的中國文化背景有了很好的了解。價值取向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一個國家之社會歷史和客觀現(xiàn)實的影響,葛浩文基于對原文及中國歷史深刻的詩學認知和領悟,對“紅本本語錄”進行了有效的詩學轉(zhuǎn)換,再現(xiàn)了特定歷史時期的價值取向,實現(xiàn)了原文的詩學價值。

例(6)包順貴像發(fā)現(xiàn)了大金礦,大聲高叫:真是塊風水寶地,翡翠聚寶盆啊……[5]178

Bao Shungui looked like a man who had found a gold mine. “This isa perfect site!” he shouted. “Ajadecornucopia”.[7]276

中國文化講究“風水”,大多數(shù)中國人相信,居于風水寶地能助人升官發(fā)財或富貴顯達。譯者只簡單地將“風水寶地”譯為“一個完美的地方”(a perfect site),沒有體現(xiàn)原文的文化理念和詩學觀念。文化的傳播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諸如“道”“豆腐”“叩頭”等音譯詞已被異域文化所接受,實際上,“風水”一詞已被音譯為“fengshui”。價值取向決定著人的行為準則、指導思想和社會原則,原文中的“風水寶地”是中國文化代表性的價值取向,如果將其直譯為“fengshui treasure place”,不僅再現(xiàn)了原文的價值取向,也可使目標語讀者涉獵中國文化,也有助于中國文化的傳播。翻譯的比較詩學視域主張,譯者應著力研探原文獨特的詩學特性,翻譯的操作行為則應以認同原作的詩學觀為前提,且應以贊賞、共享和再現(xiàn)不同文化的詩學價值為譯者的指導原則和努力方向。

“聚寶盆”有聚攏財源、招財進寶的寓意,可以解釋性地譯為“treasure house”或“treasure bowl”等。該例的翻譯中使用了來源于希臘神話的“cornucopia”一詞,意為“哺乳宙斯的羊角”或“豐饒之角”。從本體意義上來說,“聚寶盆”(treasure bowl)和“豐饒之角”(cornucopia)都是具有美好寓意的東西,但因為“豐饒之角”的文化意象在西方文化中具有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在譯文中使用之則更能引起目標語讀者的共鳴。從語義內(nèi)涵和詩學價值來說,“聚寶盆”和“豐饒之角”滿足了詩學對等轉(zhuǎn)換的條件,故葛浩文采用借用法將“聚寶盆”變通地譯為“豐饒之角”,實現(xiàn)了不同價值取向的詩學對等。有鑒于此,翻譯的比較詩學視域主張,詩學價值的對等不是表面文字的一一對應,文學翻譯不能停留于語言表面的對等,只有根據(jù)自身的詩學認知對文本進行深入探究,找到最適合目標讀者的話語,才會再現(xiàn)原文的詩學特征。

(三)倫理道德層面的詩學轉(zhuǎn)換

“倫理道德”指的是“文學作品中人與人之間以及人與社會之間形成的倫理關系及道德秩序”[16]。一個作者的思想意識和文學表達受制于社會規(guī)范,文學作品無不蘊含著倫理道德,文學與倫理道德關系密切。在倫理道德范疇之內(nèi)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才具有高臺教化的藝術感染力。同理,翻譯活動也是一種社會行為,必須受到一定的道德制約,因此翻譯離不開倫理道德。譯者的責任在于將原文中關于倫理道德的信息再現(xiàn)出來,以便充分再現(xiàn)文學作品的詩學特性。

例(7)儒家的綱領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強調(diào)的是上尊下卑……[5]195

Our Confucian guiding principle is emperor to minister, father to son,a top-down philosophy...[7]300

中國傳統(tǒng)文化遵從倫理道德,注重尊卑關系,儒家思想中的綱常倫理對人們的生活有重要的制約作用。在該例中,“上尊下卑”指的是中國文化中“主上尊貴、臣下低賤”的倫理觀念,而“論資排輩”指的是按照資歷的深淺和輩分的大小決定級別和待遇的高低。誠然,在比較詩學視域下,翻譯重在體現(xiàn)語言的詩學含義,強調(diào)翻譯過程中的詩學轉(zhuǎn)換,旨在生成和建構具有相同功能的詩學意義。因而,葛浩文將“上尊下卑”籠統(tǒng)地譯為“top-down philosophy”(自上而下的關系),可謂對原文所做的整體性的詮釋和轉(zhuǎn)換。但到底誰為尊(top),誰為卑(down),譯文未能體現(xiàn)中國文化中“主上、臣下”的尊卑關系和倫理道德,因此,就原文詩學內(nèi)涵的再現(xiàn)來說則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此外,該例中將“論資排輩”被譯為“stressing seniority”,也屬于翻譯較為籠統(tǒng)的情形,使得譯文缺失了原文的文化意象。如果將其譯為“stressing qualifications and seniority”,便是通過有效的詩學轉(zhuǎn)換凸顯了原文所蘊含的倫理道德,從而達成語言對等并實現(xiàn)原文的詩學價值,亦可使譯語讀者更為全面地了解中國語言和文化。

例(8)陳陣說:“輕柔漂亮,高貴稀罕的狼崽皮,是做女士小皮妖的上等原料。此時己成為北方幾省官太太的寵愛之物,也是下級官員走后門的硬通貨”。[5]40

Chen said:“Those pelts, soft and shiny, rare and expensive, were used for women’s leather jackets, and were cherished items of the wives of northern officials; they also provided hard currency for lower-ranking officials willing todo business out the back door”.[7]72

“走后門”是一個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短語,指的是用托人情、行賄等不正當?shù)氖侄蝸慝@取一些好處的做法。在英語中有類似的習語“pull the strings”,它和中文的“走后門”意思相似,但葛譯本舍棄了英語中的對應表達,而采用一一對應的直譯方法,將其忠實地譯為“do business out the back door”。這種翻譯讓目標語讀者了解了中國特殊的文化現(xiàn)象,彰顯了譯者實事求是的詩學態(tài)度,很好地保留了原文的詩學價值。

比較詩學視域下的翻譯以尊重不同文化為前提,翻譯的目的就是為了傳遞異質(zhì)文化,從這點來說,這種直譯的翻譯方法可謂翻譯的最高境界。

例(9)天色已暗。陳陣把小狼崽放回狼窩,并抓了母狗崽一同放進去,好讓小狼在退膜睜眼之前,與母狗崽混熟,培養(yǎng)它倆的青梅竹馬之情。[5]110

Night had fallen, so Chen returned the cub to his den and put one of the female pups in with him so he’d feel comfortable around her even before the membranes fell from his eyes. He wanted them tobecome friends.[7]178

“青梅竹馬”這一文學典故來自于唐代詩人李白的《長干行》,描寫了一位多情女子的思夫之情。在該例中,譯者將其簡單地譯為“成為好朋友”(to become friends),不僅使得譯文了無生趣,也使得該典故所蘊含的文化內(nèi)涵喪失殆盡。如果將其譯為“to become childhood sweethearts”或者“to cultivate puppy love between them”等,便可以充分體現(xiàn)其文學含義,并傳遞原文的詩學內(nèi)涵。在比較詩學框架內(nèi),翻譯應著意于挖掘原文文本獨特的語言特性、審美特性及詩學特性,通過譯者對原文的詩學認知和有機的詩學轉(zhuǎn)換,才能實現(xiàn)譯文與原文的詩學對等。

《狼圖騰》蘊含著豐富的社會觀念、價值取向、倫理道德方面的信息,具有濃厚的中國文化底蘊和詩學價值。葛浩文較為準確地再現(xiàn)了《狼圖騰》的詩學價值,彰顯了比較詩學下的詩學轉(zhuǎn)換,體現(xiàn)了比較詩學對于再現(xiàn)文學作品詩學價值的指導作用。

比較詩學采取相互比照、相互闡釋的研究方式,旨在尋求不同文化之研究對象間的普遍規(guī)律和原則,其認知機制對于跨文化的翻譯研究具有強有力的學理支撐。對葛浩文在《狼圖騰》翻譯中的詩學轉(zhuǎn)換進行剖析,發(fā)現(xiàn)中西文化在詩學認知方面差異甚殊,惟有秉持比較詩學視域下的翻譯理念,方能充分挖掘原作獨特的詩學特性,并在譯作中合理再現(xiàn)其詩學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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