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菲 楊素茂

【摘要】2020年1月開始，戶外騎行博主異軍突起，以“帶著你的眼睛”去旅行的名義，站在了互聯(lián)網的風口上，獲得巨大流量?！靶煸屏骼酥袊币元毩⑦\營、走險路、接地氣、肯吃苦的特點，區(qū)別于其他騎行博主，迅速收獲一大批受眾。布爾迪厄的資本概念視角，為理解騎行博主如何在競爭激烈的互聯(lián)網自媒體視頻賽道脫穎而出，進行社會資本的積累，并將其進一步轉化為經濟資本、社會資本和象征資本，提供了理論解釋。

【關鍵詞】社會資本;文化資本;場域理論;騎行博主;自媒體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15-0065-04

自2020年始，戶外騎行自媒體逐漸成為熱點話題。人們無法親自出行，戶外騎行博主就以代償?shù)男问綕M足人們想要出門的愿望，帶著大家的眼睛去旅行。徐云流浪中國、帶床去旅行、朱志文環(huán)球騎行等迅速成為新一代的KOL（網絡意見領袖），收獲大批量的粉絲。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傳播學部副學部長王曉紅認為，在歷史的發(fā)展進程中，網絡首先是提供資訊的空間，之后又演變?yōu)檠哉摰目臻g，到現(xiàn)在已然成為日常生活空間的一部分。因此，從本質上來說，現(xiàn)今的互聯(lián)網是人類生活空間的延展。騎行博主的運營與盈利方式，其實就是博主們在互聯(lián)網平臺的場域中，利用個人的文化資本、社會資本和象征資本打造個人象征符號，增加自己的社會影響力，將其轉變?yōu)榻洕Y本，實現(xiàn)個人自媒體賬號的運營與盈利。

如果要從社會資本的視角出發(fā)，分析其在戶外騎行自媒體博主運營賬號中的作用，那么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爾迪厄的“場域理論”和“文化資本理論”就成了繞不開的關鍵話題。在布爾迪厄的這些理論中，他假設理性的“行動者基于其生存心態(tài)，會運用各種資本爭取場域中的秀異位置”，這一思路對于研究當前互聯(lián)網中戶外騎行博主的運營和盈利方式也有著重要的理論分析作用，能幫助我們理解戶外騎行博主因何風而起，用何法而強，又如何將其轉化為可變現(xiàn)的經濟資本。

一、社會資本理論與騎行博主

以“徐云流浪中國”這個自媒體賬號為例，目前該博主徐云已發(fā)布了三百余條視頻，內容囊括“冬天騎行東北漠河”“風雪川藏北”“阿里塵與雪”“遙遠邊疆”“重返川西”等多個版塊。徐云最早的一期視頻發(fā)布于2021年8月29日，據(jù)他本人說，剛開始騎行時只想逃避現(xiàn)實生活，獨自一人以低成本的方式游歷祖國風光，時至今日已在路上騎行將近三年。

（一）“秀異”與“反秀異”

網紅的個人表演是通過布爾迪厄理論中的“秀異”完成的，網絡意見領袖利用言談舉止、消費習慣等打造自身的差異性，將個人變成“象征符號”。布爾迪厄認為，行動者會在社會場域中使用品味、審美等文化資本來追求秀異，例如生活的各種形態(tài)，包括姿態(tài)、語言、衣著等等，突出個人的優(yōu)秀品質，形成差異符號。如果說秀異的目的是實現(xiàn)階級區(qū)隔的話，那么騎行自媒體博主的行為更像是一種“反秀異”，他們?yōu)榱烁玫爻蔀榫W絡意見領袖，秀異并不一定是好的方式，相反，貼近觀眾的消費水平和價值觀才更能引起關注和共情。明明經濟收入和社會地位已經與原本的條件不同，但為了留住觀眾，自媒體博主們往往以“不忘初心”的形式，繼續(xù)以原有條件進行騎行，甚至更加艱苦。

自媒體博主徐云是一名江西農村的青年，文化水平不低，熱愛文學和歷史，曾寫過小說，但由于家庭條件不好，畢業(yè)后只能作為普通的工人進廠打工?？菰锏墓S生活使他逐漸厭倦，當手頭上積攢了幾萬塊錢后，徐云便毅然辭職，騎著一輛自行車前往西藏，在路上尋求人生的意義。他一開始只是簡單的騎行，沒有賬號、沒有拍攝視頻，然而騎行的花銷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當時互聯(lián)網上的旅行博主以房車自駕為主，戶外騎行博主很少，缺少獵奇性，受眾對于騎行視頻的需求又很大，他便萌生了拍攝長視頻賺路費的想法。

徐云的視頻時長在20分鐘至半小時左右，內容包括一天騎行中的點點滴滴：起床收納帳篷和行李、日常騎行、與當?shù)鼐用窠涣?、晚上自己起鍋做飯、搭建帳篷休息等，以vlog的形式給予無法出門旅游的觀眾們以情感代償，真實展現(xiàn)出沒有團隊、一人騎行的生活種種，這在他發(fā)布自媒體視頻初期，互聯(lián)網戶外旅行區(qū)是幾乎沒有的，由此徐云也建立了自己的個人特色——真實、艱苦、窮。

在2021年，幾乎沒有人以騎行的方式從317國道一路到西藏，徐云就開始了自行車騎行川藏之路。一路上他遭遇過各種極端情況，高原反應、手指骨折、巫蠱祭祀等，他在這些極端情況下沒有放棄，反而以鎮(zhèn)定、韌性的態(tài)度堅持騎行，這種人格魅力增強了博主與觀眾之間的黏性，最終得到社會資本和經濟資本的回報。

麥奎爾曾提出過“媒介迷”的概念，它是指對媒介內容極度投入的癡迷者，他們表現(xiàn)出對關注對象的高度癡迷，以及對其他媒介迷的強烈感知和認同。徐云的粉絲大部分都是戶外運動愛好者，當他以代償?shù)姆绞教娣劢z們實現(xiàn)當下無法實現(xiàn)的騎行愿望時，粉絲對于博主的感情幾乎等同于精神領袖。

（二）經濟資本、象征資本與社會資本

布爾迪厄進一步強化了資本概念中的文化屬性、社會屬性和符號屬性：“我們必須認識到，資本是一種社會關系，也就是一種社會能量，這種能量只在它得以生產和在生產的場中存在和產生其作用，每個與階級有關的屬性都從每個場的特定法則中獲得其價值和有效性。”他又將資本概念具化成四種概念：經濟資本、文化資本、社會資本和象征資本。其中經濟資本是指在物質層面可以衡量的資本，就是騎行博主在運營賬號中，不管是接廣告還是平臺收益等可以直接變現(xiàn)的資本；文化資本是指融合教育、審美、品味、個人閱歷等種種方面而呈現(xiàn)出的有分隔形式的資本，即前文中提及的個人特色；社會資本則是一種隱形而又擴大化的經濟資本和文化資本，比如我們常說的人脈和社會人際關系；象征資本一般與社會資本難以分割，是依靠名譽、名氣等獲取的信任資本。

1.經濟資本

徐云粉絲超過100萬后，他曬出了自己在嗶哩嗶哩平臺的后臺流水收入，圖片中顯示“徐云流浪中國”自媒體賬號的粉絲數(shù)為123.6萬，視頻總播放量為1.8億，累計收入為17.8萬左右。B站UP主的收入來源有創(chuàng)作激勵、廣告、直播打賞、粉絲充電等，徐云曬出的收入主要為創(chuàng)作激勵，雖然他幾乎不接廣告，但累計為他充電人數(shù)也達52517人次。

2023年4月11日，徐云發(fā)布了一條名為“為了測試青海湖電池加持的榮耀Magic5系列手機，我用了四天時間騎行360公里環(huán)青海湖”的視頻，在視頻中他為榮耀Magic5系列手機做了廣告，這也是騎行博主收益的一部分。除嗶哩嗶哩平臺外，徐云還在今日頭條、西瓜視頻、Youtube平臺發(fā)布視頻，都是可以變現(xiàn)的經濟資本。

2.象征資本與文化資本

布爾迪厄提出，一些大家族在儀式活動、節(jié)慶、贈品交換、婚姻、拜訪和回訪、禮節(jié)性往來等活動中絕不會錯過任何顯示象征資本的機會，擁有象征資本的人“即使不帶貨幣，單憑他們的臉、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名聲也能上市場交易”，簡而言之就是明星效應。騎行博主因運營自媒體賬號，實現(xiàn)社會資本積累，再通過象征資本與文化資本體現(xiàn)出來，由有名氣帶來一定的資本效益。

二、互聯(lián)網平臺提供行動場域

快手、抖音等短視頻平臺的騎行博主紅利期較早，大概從2016年就有人進入這一賽道，如快手的“北京超級浪人”等，不過這類視頻最多不過一分多鐘，主要內容也是騎行中做飯做菜等日常生活。長視頻平臺如今日頭條、嗶哩嗶哩等，主要以房車自駕為主，這類視頻難度較低、博主生活條件較好、內容同質化嚴重，受眾感受不到“刺激性”，很快就審美疲勞。

（一）視頻app為騎行博主提供平臺

徐云上傳視頻的主平臺為嗶哩嗶哩，其次為今日頭條。嗶哩嗶哩平臺早期對于長視頻的扶植為戶外騎行博主的運營提供了行動場域。行動場域是行動者進行象征實踐的社會空間，人們在場域中根據(jù)自身所具備的優(yōu)勢和特點來規(guī)劃未來發(fā)展的道路，以獲取更好的發(fā)展。用布爾迪厄的社會資本論分析，騎行博主是以自身打造的文化資本為基礎，在視頻平臺為他們搭建出的行動場域中進行秀異表演，從而收獲社會資本、象征資本和經濟資本。

與其他視頻平臺相比，嗶哩嗶哩有兩大顯著特點：一是長視頻，二是彈幕互動功能。和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不同，嗶哩嗶哩平臺的戶外騎行博主視頻長度大約在20分鐘至半小時左右，給予創(chuàng)作者更寬泛的空間，能詳細具體地展現(xiàn)騎行的過程，讓觀眾更有代入感。“今天早上我在什么地方醒來，然后開始收拾東西騎上我的自行車，去探索一片完全未知的領域。晚上天快黑了，或者四周有各種各樣的危險，這個營地看起來就很詭異，我們找一個破房子或橋洞，或者在更加奇奇怪怪的地方，搭個帳篷打個地鋪，拿出我們做飯的東西開始做飯吃飯，晚上睡覺。”徐云在一次視頻中如此說道。長視頻還需要觀眾拿出獨立的一段時間去觀看，具有沉浸式和代入式的特點，能夠更好地增加用戶黏性。

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交互性逐漸成為媒體產品贏得觀眾的關鍵所在。通過對同一故事片段的跨時空討論，受眾在觀看視頻時，既能獲取到來自騎行博主的陪伴感，也能感受到其他觀眾的陪伴感，有效降低交流斷裂的孤獨感。雖然現(xiàn)如今幾乎所有視頻軟件都實現(xiàn)了彈幕功能，但嗶哩嗶哩作為國內首先引入彈幕的平臺，依舊有著很大優(yōu)勢。

（二）不同文化場域影響趣味差異

文化場域、文化資本展演的平臺影響了文化產品的趣味差異。趣味是文化資本得以表現(xiàn)的邏輯基點的現(xiàn)實場域。隨著新一代信息技術的發(fā)展，我們在信息高度飽和膨脹的短視頻時代，開啟了碎片化閱讀和觀看的新旅程?，F(xiàn)如今面對短視頻這個無法改變的行業(yè)發(fā)展趨勢，戶外騎行視頻這類更適用于長視頻平臺的文化產品所適配的文化場域越來越少。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以碎片化、快節(jié)奏的優(yōu)勢收獲更多受眾，短視頻文化場域中的受眾好似在信息繭房當中，審美趣味被規(guī)訓得越來越符合短視頻平臺。而長視頻平臺依舊有不可被取代的優(yōu)勢，如嗶哩嗶哩游戲區(qū)的長視頻實況，播放量雖比不上短視頻，但粉絲黏性和忠誠度是短視頻博主無法比擬的。長視頻博主提供的不是碎片化娛樂，更多是一種陪伴感，這與戶外騎行博主的文化資本定位契合。

三、騎行博主運營模式中存在的問題

場域理論為研究自媒體騎行博主在運營中存在的問題提供了新思路，如布爾迪厄對新聞場的描述：“新聞界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有著自身的法則，但同時又為它在整個世界所處的位置所限定，受到其他小世界的牽制與推動?！蹦敲?，戶外騎行視頻區(qū)也可以看成是一個小場域，它有自身運行的特點，也存在著問題。

（一）騎行能否堅持是第一難題

自媒體騎行博主在路上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野外生存條件惡劣、長期遠離人際社交、家庭壓力等一直是需要面對的，由此能否堅持騎行成了騎行博主運營中的第一難題。如今騎行視頻已漸現(xiàn)頹勢，視頻經濟收益不好，很多博主紛紛準備轉型，效仿Youtube平臺做田園視頻，試圖抓住下一個流量風口。視頻平臺為戶外騎行自媒體博主提供的場域類似于一個內容富集的社區(qū)，粉絲對于博主的支持取決于呈現(xiàn)出的視頻質量和積累的文化資本，但如果騎行博主選擇放棄騎行，那么博主就與先前的形象產生沖突，從而影響博主的個人形象和事業(yè)發(fā)展。

（二）面臨是否轉型迎合短視頻的抉擇

短視頻的發(fā)展勢不可擋，B站也逐漸走上短視頻平臺之路。最近一年主推豎屏視頻、一分鐘內的短視頻，而B站起家的長視頻卻被限流嚴重。以嗶哩嗶哩游戲區(qū)為例，很多元老級游戲up主如“老番茄”“某幻君”“花少北”等逐漸完成短視頻轉型，發(fā)布的游戲視頻中包含大量的剪輯和后期特效，時長在10分鐘左右；還有一些游戲up主保持長視頻實況的特點，如“逍遙散人”“Gluneko”等視頻時長約幾個小時。

“暫時不轉型（短視頻），轉型太難了，特別是我這種一個人做自媒體的，有團隊的博主可以通過大數(shù)據(jù)去分析市場，量身定做制定一些策略?！毙煸圃谝淮沃辈ブ刑峒跋蚨桃曨l轉型的問題，他表示暫時不會轉型，戶外騎行視頻的賽道和受眾群體都在長視頻這里。

（三）弄虛作假易，保持初心難

隨著粉絲積累和收入增加，博主自身的生活環(huán)境、方式、圈層、消費水平都是不斷升級的，很難再保持初心，以原有的心態(tài)和消費水平進行創(chuàng)作。徐云在騎行過程中，多次被質疑弄虛作假，如只是拍攝晚上在雪地中露營的鏡頭，拍攝完畢后就回到房車休息；鏡頭外有一整個團隊幫忙；偶遇的粉絲其實都是后勤組等。徐云也在自媒體視頻中頻繁強調，歡迎觀眾前來“打假”，看他究竟是保持初心騎行，還是真如網絡上所說的“弄虛作假”。

自媒體騎行博主在競爭越來越激烈的場域中，已經從“人無我有”轉變?yōu)椤叭擞形覂?yōu)”，發(fā)展重點將放在內容的異質化和優(yōu)質化上，所能依仗的只有自身的文化資本、象征資本和社會資本。要想在自媒體戶外騎行視頻領域脫穎而出，比起花里胡哨的轉型，或許化繁為簡、保持初心、堅守個人符號是更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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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季曉菲（1999-），女，漢族，遼寧沈陽人，遼寧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新聞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