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煒
高考那年,父親為了照顧我,費盡周折才把工作從塬上調到了城里。從此,父親便開始了又當?shù)之斈锏摹翱唷比兆樱鹤鲲?、洗衣、打掃房間……把生活中遇見的活兒全都包了。
父親給了我極大的自由空間,從不限制我做什么,凡事都讓我自己做主,他只是提一些意見。高三分科,別人都勸我報理科,說以后就業(yè)門路廣,好掙錢,但我心中一直做著文學夢。當我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時,父親竟然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他說,無論學什么只要學好了都能在社會上站穩(wěn)腳跟。
縣城距家三十多里路,上坡,下坡,七拐八拐的不是很好走。即便如此,每個星期天父親都要騎著摩托車回家拿些蔬菜、面粉之類的東西給我。每次看到父親一路風塵仆仆地從塬上趕下來時,我的心里便一陣愧疚。一次,父親帶著我回家時,忽然遇到前面一個小孩兒橫穿馬路,父親猛地一剎車,我們兩人全從車上摔了下來。幸好,我只是胳膊蹭破了點兒皮,可父親躺在一邊好像失去了意識。我從地上骨碌一下爬起來趕緊去攙扶父親。他右臉上全是血,額頭上的血正往下淌??粗赣H因疼痛而扭曲的臉,淚水逐漸模糊了我的雙眼。我忍著痛將父親送進了醫(yī)院。父親的頭上縫了好幾針,醒過來后卻一直說自己沒事,態(tài)度堅決地讓我去學校上課。我還能說什么呢?我抓起書包,流著淚向學校跑去。如果考不上大學,我怎么對得起含辛茹苦的父親呢?
我們那兒秋季多雨。一天晚上,酣睡中的我被雷聲驚醒。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發(fā)現(xiàn):地上全是水,父親站在屋子中手里拿著臉盆,正一盆一盆地往外潑水,門敞開著,外面大雨如注。父親讓我別下去,怕我著涼。我哪能睡得著,穿上拖鞋,拿起臉盆和父親站在一起……就這樣你一盆我一盆地往外潑水。父親看著我賣力的樣子笑著說:“人??!就要有拼勁兒,有韌勁兒。你看雖然雨水還在往屋里漫,但它遠不及咱們潑的速度。雨總有停的時候,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大獲全勝的?!蹦且浑A段我的成績不理想,連全年級前二十名都進不了。不知道是父親故意說給我聽的,還是他隨心發(fā)點兒感慨,可無論如何我都忘不了那個暴風雨肆虐的夜晚和父親的那一席話。
每次吃飯時,我和妹妹都會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而爭得面紅耳赤,誰也不服誰,即便自己錯了也死不認賬。這時就等父親發(fā)話了,雖說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但他也會很委婉地說出自己的觀點,生怕自己心中那臺愛的天平失衡,而傷害了我們兄妹中的任何一個。熄燈后,我和妹妹便開始講起這一天的見聞。父親總是耐心地聽著,不時地加一些評論,“你們老師也太過分了”“學生少不更事啊”“那人還算有良心”……
父親的苦心沒有白費,我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舜髮W。父親整天樂得合不攏嘴,見人就說,好像比我還要高興。有一年我們去乾陵旅游,售票員說如果有學生證的話半價,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有,有!這是我的兒子,今年剛考上大學的,是山東大學!”這時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來。
在父愛的天空下,我也一路成長、一路生花,工作、結婚、有了孩子,現(xiàn)在也擁有了一份自己喜歡的事業(yè),家庭和睦。但無論何時,每每想起父親,內心里總想真誠地說一聲:“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