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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事

2023-12-31 00:00:00張羽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23年7期
關(guān)鍵詞:細毛民團羅鍋

1

那個日子越來越快地迫近了鎮(zhèn)長柳世泰,迫近了柳溪鎮(zhèn)上的男女老幼。

這是宣統(tǒng)元年農(nóng)歷八月初的一天,離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jié)只有十來天了,可柳溪鎮(zhèn)的人們,臉上卻沒有一絲的喜色。

天井窩的土匪羅鍋子揚言要在中秋節(jié)這天血洗柳溪鎮(zhèn)。

盡管鎮(zhèn)上有柳姓人自己實力雄厚的民團,盡管幾十年來不止十次八次的有土匪揚言要吃吃柳溪鎮(zhèn)這塊肥肉,卻無一例外地未敢輕舉妄動。

可這次揚言要血洗柳溪的土匪,實力真的不可小覷,羅鍋子手下有近二百人,七八十條槍。

全鎮(zhèn)老幼因此不由得驚恐不安。

土匪羅鍋子有一個儒雅的大名:羅俊彥。這股土匪,老巢在離柳溪鎮(zhèn)三十里外的山里一個叫天井窩的地方,是鄰近五縣十八鄉(xiāng)最大的一股土匪。羅鍋子手下原本只有百十來人,四五十條破舊的槍銃。適逢這年贛西和湘東一帶大旱,赤地千里,餓殍遍地。許多生計無著的流民為了活命,紛紛來投奔羅鍋子,再加上羅鍋子順勢吞并了幾股小股的土匪,勢力一下子壯大了許多,一時間真可稱得上是兵強馬壯。

羅鍋子和他手下的骨干,都是柳溪鎮(zhèn)附近白洋湖村人。白洋湖雖說跟柳溪鎮(zhèn)不同屬一個縣,其實是毗鄰,相隔不過三里。這些人世居于此,跟柳溪鎮(zhèn)上的人家,不是沾親,便是帶故。羅鍋子本人就是柳溪鎮(zhèn)人的女婿。前些年柳溪鎮(zhèn)跟白洋湖械斗時,羅鍋子的女人向著夫家,給白洋湖羅姓人通風(fēng)報信,后來,被柳溪人發(fā)現(xiàn),被點了天燈。

羅鍋子從此跟柳姓人結(jié)下了血海深仇。

土匪是游山虎,柳溪鎮(zhèn)人是坐山虎。加上土匪對柳溪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誰能預(yù)料得到他們會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冷不丁地搞突襲呢?正因為這樣,一向沉穩(wěn)鎮(zhèn)定的柳世泰也不免有些心浮氣躁。

自從那個消息傳到柳世泰的耳中起,他已經(jīng)一個來月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了。對手在暗處,自己在明處,對手隨時都有可能給他來個突然襲擊,讓他措手不及,他不得不時時小心,處處謹慎。

柳溪鎮(zhèn)是個三千多人的大鎮(zhèn),一旦出事,勢必很難收拾,鎮(zhèn)上近五十年沒出過什么大事了,如果在他這任族長手里出了事,將以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作為一族之長,同時也是一鎮(zhèn)之長的柳世泰,他絲毫不敢讓自己的浮躁在族人面前有一絲一毫的外露。自己是一鎮(zhèn)一族的主心骨,全鎮(zhèn)全族的人都指望著他把穩(wěn)舵掌好盤。

柳世泰感到身上的擔(dān)子重若干鈞。為加強全鎮(zhèn)的防衛(wèi),近來,他都是身體力行,身先士卒。近一個月了,真可謂是夙興夜寐,披肝瀝膽。人瘦了五六斤,好在他身子的“本錢”夠厚,人前人后仍顯得神采奕奕,容光煥發(fā)。

2

“狗日的羅鍋子。”柳世泰在毒毒的陽光下抹了一把順脖而下快要流進襯衣的汗水,狠狠罵道,“被我抓到了,我不剝你的皮,抽你的筋,挖出你的心肝來下酒,我就不姓柳?!?/p>

此時,柳世泰正帶著五個團丁,沿著土圍子巡查鎮(zhèn)子上的防務(wù)。節(jié)令雖已近仲秋,南方正午的陽光與盛夏相比,絲毫不遑多讓。白亮亮的陽光將青石板鋪成的街道蒸騰起一陣陣熱氣,街面上一絲風(fēng)也沒有,香樟樹和白楊樹的葉子都支棱起了大大小小的耳朵,仿佛在互相打聽著,什么時候才會有清風(fēng)吹來;街兩旁那些商號的店招也似死了一般,一動也不動;房屋頂上的野草過早地枯黃了,在酷烈的陽光下仿佛要熊熊地燃燒起來:街上一片死寂,只有柳老四的鐵匠鋪子里,“叮叮當當”地發(fā)出些單調(diào)而無力的聲音,配上樹上秋蟬的聒噪,讓人聽了,愈加心煩。

柳世泰那條心愛的獵狗也熱得鼻尖冒汗了,耷拉著耳朵,低垂著尾巴,懨懨地跟在柳世泰身邊。柳世泰時不時地摘下頭上的禮帽來當扇子扇上幾扇。但,扇出的風(fēng)是熱的,汗水仍然源源不斷地從身子里住外滲出、滾落。剛才在柳老實茶鋪里喝下的兩大海碗涼白開,此刻全變成了汗水,柳世泰身上那件白府綢襯衫已是水浸過似的,幾乎沒有一根干紗了。襯衫緊貼在他仍不失肥胖的身子上,似是有萬千條小蟲在身上爬,難受極了。

“都是讓羅鍋子這狗日的害的?!绷捞┬睦锪R著,他三把兩把地扯開了衣扣,腆著大肚子走了幾步,覺得舒服了許多,便一時性起,干脆把襯衣也脫了,搭在肩上,光著上身在街巷里巡查起來。

隨行的團丁們便也有樣學(xué)樣,一個個也把上衣脫了,將襯衣掛在槍桿上。那五件白衣掛在五桿槍上,飄來蕩去的,像極了五面白旗。

走了一陣,柳世泰回頭看看,發(fā)覺有點不對頭,趕緊說:“穿上,穿上,趕緊把衣服穿上,仗還沒打呢,就豎起了五面降旗,啥子彩頭都讓你們給打壞了?!?/p>

柳世泰一邊說,一邊趕緊把襯衣穿好。團丁們見鎮(zhèn)長帶了頭,也趕緊手忙腳亂地穿好襯衣,跟在柳世泰身后,有模有樣地巡查起來。

柳世泰覺得有些受不住了,唇干、舌燥、頭暈、胸悶,幾乎支撐不下去。

他勉強清了清嗓子,說:“快點走,再查查南門就休息了。

柳世泰這句話一出,仿佛給垂死的人打了一針強心劑,幾個團丁忙戴正了草帽,扣整齊衣扣,背正了原本斜挎著的長槍。一時,巡查的團丁隊伍,于無精打采中顯出了幾分振作。

3

柳溪鎮(zhèn)位于贛西的萬載、上高、新昌(今宜豐)三縣交界處,距離銅鼓(當時叫銅鼓廳)也不是很遠。九嶺山脈、武功山脈的余脈從西南、東北兩個方向漸降漸低,最終在這里漸近于無。泰溪、芳溪、香樟河從西北、正北、東北三個方向匯合于此,形成一個小平原。這里雖比不上一馬平川的贛撫平原,但水陸交通十分方便。古代,三縣曾同屬康樂一縣,民情風(fēng)俗語言都極相近,當時康樂縣治就設(shè)在柳溪鎮(zhèn)。盡管后來康樂縣一分為三,縣治也遷走了,但這里作為貿(mào)易集結(jié)之地,繁華熱鬧一點兒也不減當年。

附近山區(qū)的筍干、茶油、野菇、獵物、土紙……平原地方的花生、大豆、花炮、夏布……各種各樣的土特產(chǎn)品都源源不斷地從水陸兩路云集而來,四縣商賈齊集,在此開鋪設(shè)號,柳溪鎮(zhèn)的經(jīng)貿(mào)因此聞名一方。

從清朝初年開始,柳溪鎮(zhèn)上先后開起了花炮莊、夏布莊、土紙行、桐油坊、酒店、當鋪、客棧、錢莊、茶館、戲院、妓館……每逢農(nóng)歷一、四、七大集,特別是每年農(nóng)歷八月的幾場大圩,四縣十八鄉(xiāng)的鄉(xiāng)人們荷東挑西,肩扛背馱著各色物產(chǎn)來此叫賣。嘿,那份熱鬧,一時無法用詞形容。

本縣有兩大特產(chǎn)——夏布和花炮,其中尤以夏布稱最,因其輕、薄、白、韌而名聞于中外,一向為清廷貢品。外地客商為采買上品夏布,不惜遠涉千里,蜂擁而至,柳溪鎮(zhèn)的貿(mào)易于是盛極一方,堪稱贛西一塊寶地。

貿(mào)易繁榮,經(jīng)濟富強,加上太平日久,柳溪鎮(zhèn)的人口也便興盛起來。物豐則民富,民富則鎮(zhèn)興,短短幾十年,柳溪鎮(zhèn)的人口和面積都翻了一番。鎮(zhèn)上巨富之家不勝枚舉,有名的大商號就有上百家。

夏布莊有隆興、隆旺、隆發(fā)、隆達、隆?!?/p>

花炮莊有恒昌、恒盛、恒廣、恒祥、恒吉……

茶館則有清心、靜心、素心、雅心、怡心等。其他如土紙行、茶油鋪、桐油坊、鐵店、錫店、金銀店、雜貨鋪、小吃店……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

柳溪鎮(zhèn)富甲一方,初來此地之人,根本不會覺得是到了僻于一隅的山鎮(zhèn),倒讓人懷疑是身處州府。

也許是附近地方的風(fēng)水都被柳溪鎮(zhèn)占盡了的緣故吧,附近的鄉(xiāng)鎮(zhèn)幾乎都可以稱得上是山窮水惡民刁。尤其是咸豐、同治年間鬧“長毛”之后,更是匪患四起。到光緒年間,附近大大小小的土匪有三四十股。什么李疤子、辛左拐、羅鍋子、宋只眼、郭拐腳、彭大頭、張長子……數(shù)得上號的每股有五六十人、七八十人不等,還有那三五成群,七八結(jié)伙的小股土匪,則多如牛毛,無以統(tǒng)計。又兼有那忙時為農(nóng),閑時為匪,集民匪于一身的“業(yè)余”土匪,常常攪得地方上民不聊生。

當時的清廷其實也曾花過大力氣剿匪,可是這些地方歸屬復(fù)雜,萬載隸屬于袁州府,新昌(宜豐)、上高歸瑞州府管轄,銅鼓廳則由省里直轄,再加上地理地貌特殊,離山區(qū)很近,到湖南、湖北也不遠。往往是袁州府的官兵來了,匪徒們便往銅鼓或瑞州地界去躲:瑞州府的官兵來了,匪徒們便往袁州府的地界跑;若是江西省巡撫的撫標來了,他們就遠走高飛到湘省鄂地。整個是一場貓捉老鼠反被戲的游戲,官府也是無可奈何,所以,剿匪之事,往往只能是虎頭蛇尾,最終不了了之。

因為匪患不絕,那些小村小寨辦不起地方團練的,只得奉承討好巴結(jié)土匪,以求相安無事。但像柳溪這樣的大鎮(zhèn),早在咸豐同治年間鬧“長毛”時,就辦起了團練,讓土匪不敢輕舉妄動。

柳溪鎮(zhèn)這樣一塊很肥很肥的肥肉,油水多多。土匪哪能眼巴巴地干瞅著,一點兒不心動呢?他們一刻也沒有放棄過對柳溪鎮(zhèn)的覬覦。

早在柳溪鎮(zhèn)初步繁華起來的乾隆年間,那時的土匪們差不多每年都要來騷擾幾次,常常攪得百姓不得安生。到了嘉慶年間,柳溪鎮(zhèn)草創(chuàng)了民團,可土匪仍時不時地來搗一下亂。直到咸豐年間,隨著經(jīng)濟的繁榮,加上要防備太平軍,柳溪鎮(zhèn)花大價錢買了一批火器,裝備可稱得上精良了。地方上的匠人們又制造了二十門土炮,土匪們才不得不收斂了,再也不敢襲擾柳溪鎮(zhèn)。這種土炮雖然土笨,殺傷力可不小,內(nèi)填破銅碎鐵,瓦片石塊,將藥捻點著,一轟就是一大片。被擊中的人,大多雖不至于喪命,可斷胳膊折腿的,眼瞎手殘的,麻花了臉血流如注的,那可是滿地都是。

那年,“長毛”翼王石達開手下一千多人從新昌(宜豐)一路勢如破竹地攻掠而來,卻在柳溪民團手里吃了大虧?!伴L毛”跟柳溪、三興及白良民團在萬載、新昌兩縣交界處的豬婆坳血戰(zhàn)了三天三夜,雙方兵士的血染紅了整個山坳,最終,“長毛”丟下五六百具尸體,鎩羽而歸,折回新昌。

柳溪民團由是聲威大震。

太平軍的正規(guī)軍尚且奈何不了他,那些草寇又怎么敢去柳溪民團的虎口拔牙呢?

從那時起,直到如今這宣統(tǒng)元年,柳溪鎮(zhèn)再也未遭過匪患。

4

前兩年,羅鍋子也曾放出過狂言:要跟柳溪民團“玩玩”??梢辉囍?,被柳溪民團一炮就炸死炸傷十幾人,羅鍋子的手下馬上就抱頭鼠竄了。

這兩年,柳溪民團的武器是越發(fā)精良了。去年通過在湖廣總督手下當官的柳溪人柳世祥買回了五十支嶄新的“漢陽造”。加上以前逐年添置的火槍、鳥銃,現(xiàn)在,柳溪民團二百人已是人手一槍(銃)了,有誰吃了紅毛野狗膽,敢來太歲頭上動土?

但是這一次,羅鍋子不知是吃多了豬油蒙了心,還是菜籽油吃多了蒙了眼?八月初一下半夜,他帶人襲擊了離柳溪鎮(zhèn)僅兩里之遠的一個柳姓小村鳳形嘴。這不是明擺著公然挑釁嗎?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何況打的是柳溪人同姓同宗的柳姓人?

得到消息后,柳世泰火冒三丈,吩咐團副柳樹根帶一百人守護鎮(zhèn)子以防不測,他自己帶著另外一百人直奔鳳形嘴而去。當柳溪民團趕到時,羅鍋子的手下早已長了三只腳,跑得無蹤無影了。

柳溪民團回鎮(zhèn)上時,就遠遠不止一百人了,鳳形嘴的村民,扶老攜幼,牽豬趕羊的,都跟隨民團涌進了柳溪鎮(zhèn),以求得同姓大鎮(zhèn)的庇護。

柳溪鎮(zhèn)的秩序一時大亂。一下子多了百十來口人,大人叫小孩鬧的,牛哞犬吠,雞飛狗跳,鬧得人心煩。這些倒還在其次,畢竟是同姓同宗,人家來尋求庇護,也在情理之中,柳世泰擔(dān)心的是內(nèi)中會混有土匪的線人,羅鍋子幾代人跟柳姓人通婚,內(nèi)中關(guān)系扯麻紗似的,怎么扯也扯不清,何況他的手下多數(shù)也是附近村子里的人,誰能夠把他們跟柳溪人的關(guān)系理論清楚?如果內(nèi)中混入了土匪的線人,到時來個里應(yīng)外合,那麻煩可就大了。

為了預(yù)防意外,柳世泰把團丁每60人分為一個分隊,三班倒晝夜輪流守護鎮(zhèn)子的四門。剩下的二十名親隨則機動巡邏,也分成兩個小隊,自己帶十人,團副柳樹根帶十人,定時或不定時在鎮(zhèn)子里進行檢查。

真的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柳世泰頭腦中的那根弦繃得緊緊的,絲毫也不敢有一絲放松。

5

柳世泰領(lǐng)著團丁巡查完南門的防務(wù),剛坐在鎮(zhèn)中心那棵大樟樹下準備休息。在鎮(zhèn)西南小巷口開米豆腐店的柳世龍屁滾尿流般奔到柳世泰前:“九哥,不好,不好了……鎮(zhèn)……鎮(zhèn)上進土匪了!”柳世泰一驚,身子差點兒跳了起來:“啥子?你哇啥子?哇清楚些?!?/p>

“有土匪混進鎮(zhèn)上來了?!绷例埦忂^氣來了,口齒清晰地說。

柳世泰有些不信,自己剛帶人各處都巡查過,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守護東、南、西、北四門的分隊長也沒有人來報告有什么可疑情況。但一向老實本分的柳世龍應(yīng)該也不會說謊。

他怕動搖民心,便低聲地問:“你說的土匪在哪里?”

柳世龍朝柳世泰身后的團丁們望了望。柳世泰明白他的意思,朝團丁們揮了揮手,“你們退后一點兒”。

“說吧。”待團丁們退后以后,柳世泰對柳世龍說,“輕點聲。

柳世龍小聲地向柳世泰說出了原委。原來,剛才柳世龍店里的伙計細毛上茅房回來,發(fā)現(xiàn)有四個外地人從鎮(zhèn)子的西南角進了鎮(zhèn),一直朝柳永輝家里去了,內(nèi)中有一人是細毛的表叔,所以認得。細毛這個表叔原本是個破落戶,長日游手好閑,好吃懶做,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后來實在混不下去了,就落了草,跟了羅鍋子為匪,據(jù)說現(xiàn)在還是個小頭目。細毛沒敢驚動他們,趕緊叫柳世龍來向柳世泰報告。柳世龍吩咐細毛在柳永輝家斜對面的一間小柴房里監(jiān)視他們,一有異常馬上匯報。

“你做得很好?!绷捞┍頁P了族弟柳世龍幾句,囑咐他先回去,見機行事,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隨即,他吩咐一個團丁去叫團副柳樹根把他那十個團丁也帶過來,將柳永輝家的四周緊緊圍住。

“柳永輝呀柳永輝,你若沒有通匪,萬事好說,你若是真的通了匪!我正愁找不著機會收拾你呢?!绷捞┬睦锖藓薜叵?。

6

柳世泰先領(lǐng)了手下的團丁直奔柳永輝家而去。

一路上,他腦殼里都在打轉(zhuǎn)轉(zhuǎn),按說,柳永輝也是鎮(zhèn)上有頭有臉的鄉(xiāng)紳,輩分又尊(柳世泰也要叫他一聲叔),怎么會勾結(jié)土匪呢?他跟我爭當族長沒爭過,內(nèi)中和我打打肚皮官司,處事時跟我剁剁木刀,也屬情理之中。但不至于勾結(jié)土匪打自己本姓本宗的主意吧?畢竟是一祖同宗,難道有什么人暗中唆使?

紅桃?!這個名字一跳出,柳世泰心里不由得“咚”地一響。紅桃是柳永輝的妾室,當年兩人為爭紅桃,各自都動過不少心思。難道柳永輝他?柳世泰飛快地轉(zhuǎn)動著腦子,思謀著對策。哼!就算你是孫猴子,有七十二般變化,終究還是逃不出我如來佛的掌心。

柳世泰來到柳永輝家門口禾場上時,民團團副柳樹根帶的人也急匆匆地趕來了。

柳世泰吩咐柳樹根帶著十幾個團丁將柳永輝家圍了個水泄不通,里面的人料是插翅難飛了。

他帶著幾個團丁徑直進了柳永輝家的大門。

里面,酒正喝得熱鬧:猜拳聲、嬉笑聲、起哄聲攪在一處,幾乎要掀梁翻瓦了。

“去向你家老爺通報,就說我來拜訪我七叔來了。”在門房,柳世泰對柳永輝的仆人說。他暫時不想貿(mào)然行事。

柳永輝聽說是族長來訪,忙放下酒杯迎了出來。一見族長身后兇神惡煞的團丁,柳永輝愣了一愣,便馬上言笑自如地跟柳世泰寒暄起來:“不知族長尊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p>

柳世泰也便若無其事地打著哈哈:“哪里,哪里,侄訪叔臺,何敢言尊?”

“今天吹的什么風(fēng)?來、來、來,里邊坐?!绷垒x將柳世泰往里邊引。

“聽說七叔家來了客人,特為來蹭頓酒吃?!绷捞┎粍勇暽卣f。

“這說的什么話?請都請不到呢,快請。

一干人進了大廳,重新安排了座次,柳世泰在主陪的位置上坐下。團丁們呈扇形圍在桌邊,場面一時冷寂下來。

柳世泰瞟了一眼身后的團丁,滿意地輕輕笑了笑,便拿起酒壺向眾人敬酒。

“幾位來我柳溪鎮(zhèn)做客,我也當?shù)么蟀雮€東道,老規(guī)矩,東道不飲客不嘗,我先代我七叔敬大家一碗?!闭f著,便滿滿地篩了一碗水酒,“我先干為敬了?!闭f完一飲而盡。

柳世泰喝酒算得上是海量,這種農(nóng)家自釀的水酒(也叫米酒),他一人能喝一壺(十一二碗)不醉。

幾位客人想推辭,就說,先前已經(jīng)吃了兩碗了,這樣吃不公平。柳世泰一聽,馬上主動吃了兩碗,眾人再也卻不過,便都干了。

接下來,你敬我,我敬他,有一人敬眾人的,有單吊一敬一的,場面一下子又熱鬧了起來。

酒吃多了,話也就多了起來。

“吃了這么久的酒了,還不知幾位上親是何方人氏呢?怎么看起來都有點兒面善?”柳世泰開始旁敲側(cè)擊。

“我是新昌芳溪人?!眱?nèi)中坐在上首主客位置的說,“我婆婆跟七舅公是血表姐弟,論起來,我該叫你舅舅呢。”

“哦?哦……你們是芳溪人?”柳世泰早已從他的口音中聽出了,他不是新昌人,而是上高人。原來,舊時萬載、上高、新昌(今宜豐)雖然同屬一縣,口音也大致類似,尤其柳溪方言,跟周圍兩縣幾乎相同,但也有細微的差別,比如,舅舅一詞,柳溪人叫“qiuqiu”,上高人叫“koukou”,宜豐人叫“cOucOu”,內(nèi)行的人還是一聽就能聽出來的。

柳世泰點了點頭,又搖搖頭,說:“我怎么聽你的口音像上高人呢?”

“我小時候家里窮,八歲就到上高徐家渡給一家財主放牛,長大后又在那家做長工,在徐家渡生活了二三十年,口音也就變了?!蹦侨说哪樕杉t變白,不過,瞬間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掩飾著說。

這瞬間的變化并沒有逃過柳世泰的鷹眼,他心中明白了六七分,于是應(yīng)付著說:“哦,是這樣呀,姑姑身子還健旺吧?”

“托舅舅的福,婆婆八十幾歲的人,還能吃能走的?!?/p>

一桌人就一邊吃酒,一邊扯一些閑話。柳世泰時不時拿話試探他們幾句,都讓他們巧妙或不那么巧妙地應(yīng)付過去了。

柳世泰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

不知不覺,已是未申交牌時分,眾人都有幾分醉意,團丁們也早已輪流吃過了飯。柳世秦便找了個借口,將柳永輝叫到了廳外,示意團丁們?nèi)栽趶d內(nèi)守著。

待到了大廳外,柳世泰叫過一直在外守著的細毛,然后小聲地對柳永輝說:七叔,聽說羅鍋子的眼線已經(jīng)進了鎮(zhèn)上,你知道不?

柳世泰內(nèi)心還念著三分同宗叔侄之情,不想做得太絕。

“啥子?!”柳永輝嚇得一哆嗦,加上酒已吃到七八成,差點癱倒在地,“土……土匪的眼線在哪里?”他驚恐地說。

“七叔,那坐上首的后生,真的是表姑的孫子?”柳世泰仍不動聲色。

“那還有假?他小時候經(jīng)常跟著我表姐來我家做客呢。”柳永輝極力地表白,“要不他不問別人怎么能找到我家?”

“他長大后的情況你了解嗎?”柳世泰進一步問。

“這……”柳永輝仿佛明白過來,“莫非,你懷疑我勾結(jié)土匪?”

柳世泰綿里藏針地說:“我只是怕你一時犯糊涂,被鬼迷了心竅啊?!?/p>

“你……”柳永輝頗為惱火,被侄輩當著侄孫輩細毛的面如此奚落,讓他的老臉往哪擱?他生氣地說:“我還不至于老到這般糊涂的地步!輪不到你來教訓(xùn)!”

柳世泰笑了笑,連說了三聲好,說完轉(zhuǎn)身對細毛說:“你叫樹根帶十個人到七爺?shù)闹写髲d來,你也一起來?!?/p>

柳永輝頭腦里一片糊涂,任憑柳世泰在那里指手畫腳,不知他今天到底在唱哪一出。

團丁們很快來了。柳世泰揮揮手,帶人沖進中大廳,二話不說,將四人綁了。那四人起初想反抗,一看他們?nèi)硕?,十多個人,又人人都帶著槍,知道反抗也是徒勞,便放棄了,只是口中不停地強辯著。

“你們怎么平白無故就綁人?”

“平白無故?別裝了,你們自己心里還不明白?”柳世泰成竹在胸,“細毛,你出來讓他們認識認識。”一看見細毛站了出來,柳永輝那個表外孫一下子癱軟在地。他明白,他的遠房老表細毛已經(jīng)把詳情都告訴了柳世泰。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柳世泰望著那個軟成過水面條一樣的漢子說。

“來人,將土匪的線人和窩藏土匪的奸賊柳永輝一起帶到祠堂去。”

幾個團丁進去綁柳永輝。柳永輝這才醒過酒來,掙扎著號叫起來:“冤枉,冤枉啊!我不曉得他們是土匪啊。我,我……”

“冤枉?”柳世泰狠狠地說,“細毛,你剛才也在場,你說說,剛才七爺是怎么說的?”

“七爺說這幾個人是他的親戚,他敢擔(dān)保他們不是土匪。”

細毛說:“七爺還說他并沒有老糊涂,輪不到九叔來教訓(xùn)他?!?/p>

“我……我……”柳永輝此時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7

殘陽如血。

如血的殘陽里,有一陣風(fēng)刮過,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彌漫了整個柳溪鎮(zhèn)。

鎮(zhèn)南門的墻頭上,掛著五顆血淋淋的人頭——那是柳永輝跟四個土匪探子的。五顆人頭那樣醒目地高掛在鎮(zhèn)南門上,給柳溪鎮(zhèn)的人們帶來三分恐懼的同時,也帶來了七分欣慰。肅清了土匪探子,嚴懲了勾結(jié)土匪的奸賊,土匪們也許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可是,這也許更會激起土匪的復(fù)仇之心!

柳溪鎮(zhèn)的人們心里胡亂地猜想著,多少有幾分害怕。大家就在這欣喜和憂懼交加之中,忐忑挨著日子。

柳世泰也不例外。誰知道土匪們見此是會望而生畏還是同仇敵愾呢?

不管怎樣,加倍提高警惕,加強防范是當務(wù)之急。

天還沒有完全斷黑,鎮(zhèn)上的人家大多就已經(jīng)早早地將門關(guān)了。不少人家還用粗大的木棍把大門死死地頂上。

鎮(zhèn)街上游動的只有巡防的團丁。

柳世泰絲毫也不敢懈怠,他帶著團丁們加緊了對東南西北四門的巡查,還仔細叮囑四個分隊長,務(wù)必要做到每班守護人數(shù)不能少于十五人。

又一圈巡查下來,柳世泰發(fā)現(xiàn)各處的防守都很嚴密,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氣,他跟團副柳樹根交過班后,吩咐跟他一起巡邏的團丁們抓緊時間趕緊回家去睡覺,以便接下半夜的班。

團丁們各自回家去了。柳世泰帶著兩個親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向柳永輝家走去。

夜已黑盡。柳永輝家還是哭聲連天。柳永輝老婆和他的小妾紅桃可著嗓子在號叫,那可真的是在號喪。

柳永輝的小兒子柳世平只是在一旁輕泣。見柳世泰到了門口,眼中的仇恨之火,似乎要將黑洞洞的夜晚點燃。

柳世泰在黑暗中望見柳世平閃著仇恨之火的眼睛,莫名有些膽怯,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幾乎要轉(zhuǎn)身離去。

但紅桃那哀婉、凄楚的樣子又誘使他“勇”向膽邊生。他強自鎮(zhèn)定了一下,邁著方步踱進了柳永輝家。

柳世泰一走進柳永輝家的中大廳,柳永輝的老婆一見,先是嚇得瑟瑟發(fā)抖,片刻之后,像瘋了似的撲向柳世泰,雙手張開,像鋒利的鷹爪,胡亂地抓向柳世泰的雙臉??谥新曀涣叩睾爸骸澳氵€我丈夫來,你還我丈夫來!”

猝不及防之間,柳世秦的臉上被抓出了幾道血痕,他伸手一摸,滿手是血。

柳世泰不由得惱了,揮手叫親信團丁將女人捆了起來。

柳世平?jīng)]有任何過激的行為,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嫡母被捆。紅桃嚇傻了,愣怔在那里,作聲不得。

哭叫聲立刻沒有了,大廳里死一般地沉寂。

柳永輝的靈位前,白燭無聲地滴著素淚。懸空而掛的挽聯(lián)不時地飄飛著,似在說著無盡的悲哀。

柳世泰虛偽地安慰了柳世平幾句,大意是說他也不想為難七爺,都怪七爺一時糊涂。但這事絕對不會連累家里的其他人。

柳世平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大廳。臨出門,柳世平意味深長地看了柳世泰一眼。

柳世泰此時無暇去顧及他那個才十四五歲的族弟的眼神,他專注的是這個少年的生母,柳永輝的妾室,徐娘半老的紅桃。

大廳里一片死寂。只有柳世泰和紅桃兩人。燭火飄忽著,隱約照著紅桃的俏臉,那張俏臉上掛著淚珠,加上此刻的紅姚一身重孝在身,越發(fā)地凄楚動人。難怪說:女要俏,一身孝。加上又是燈下觀美,柳世泰一時心猿意馬,心旌搖動。

他干咳了兩句,清清嗓子后,恢復(fù)了平時的一本正經(jīng),貌似威嚴地說:“小嬸娘,你跟我到祠堂去,說說清楚你丈夫通匪的事吧?!?/p>

說話時,他的語氣極盡柔和。紅桃憂傷而又怯怯地點了點頭。

紅桃便跟了柳世泰去祠堂。一路上,柳世泰盡揀一些黑暗的小巷走。

他不想被閑人看見。

祠堂里黑燈瞎火的,沒有一個人。柳世泰拿隨身帶在身上的鑰匙打開了祠堂的側(cè)門。紅桃怯怯地欲進又卻。

柳世泰用力一拉,紅桃便身不由己地跨進了門。

顧不上點燈,柳世泰將門邊的紅桃一把拉進懷里,隨即緊緊地把女人摟住。

“可想死我了。

女人輕叫了一聲,馬上被男人熱烈而有力的吻吻得酥軟在他的懷里。

“我說過,你最終是我的。我說過,誰也別想霸占你。今后.你是我的了?!蹦腥擞脛倮叩目谖青f著。一雙粗大的手有力地揉搓著女人豐腴細嫩的身子。

不知是從何而來的一股神力,年過五旬的柳世泰,毫不費力地將女人抱起,向祠堂左廂房那間平時專供他處理族務(wù)事宜的房間走去。

8

柳溪鎮(zhèn)被羅鍋子攻破是在這天午夜。這時,已是春風(fēng)兩度的柳世泰剛剛從紅桃白皙細膩的肚皮上滾下來。他還來不及去細細品味紅桃給他帶來的神仙般的滋味。有團丁已經(jīng)把祠堂的門擂得山響。柳世泰手忙腳亂地胡亂穿上襯衫,隨著幾個親信往西門跑。

鎮(zhèn)子里,羅鍋子手下的嘍噦已經(jīng)滲透進鎮(zhèn),正與柳溪民團展開巷戰(zhàn),戰(zhàn)斗一時空前慘烈。

柳世泰停住了腳步,他不甘心自己苦心經(jīng)營了十多年的鎮(zhèn)子就這樣毀于一旦。

他從身邊的團丁身上抽出了一把大刀,加入了混戰(zhàn)之中。

平日里,五旬開外的柳世泰有一種日薄西山的感覺,可一旦加入戰(zhàn)場,在生死搏擊,奮力廝殺中,他發(fā)覺自己仍然“寶刀未老”。一想到“寶刀未老”這個詞,他的腦海里即刻閃念起剛才跟紅桃那個小娘兒們的兩場酣暢淋漓的大戰(zhàn)。他依稀記得,“寶刀未老”這個詞是從紅桃那張櫻桃小嘴中吐出來的。

柳世泰殺得越發(fā)性起。他手中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風(fēng),片刻間砍翻了三四個土匪。周圍的土匪們膽怯了,立刻鳥獸般潰散而去。

柳世泰不由得拄刀大笑。

這時,一柄尖利的長矛從柳世泰后背穿心而過!

時光在這一刻凝固,柳世泰的笑聲戛然而止。

那是柳世泰的族弟柳世平刺的,握柄的還有紅桃!

那是柳永輝的小兒子刺的,握柄的還有紅桃!

那是紅桃的兒子刺的,握柄的還有紅桃!

9

柳溪鎮(zhèn)經(jīng)此大劫,元氣大傷。柳世泰的尸首不見蹤影,族人只得用樟木給他雕了個人形,再收斂了些他在世時的衣冠,擇地葬了。

那場大劫之后,紅桃也神秘失蹤,不知所終。

柳世平當上了柳溪鎮(zhèn)的族長,從此再沒有任何一股土匪來騷擾柳溪鎮(zhèn)。柳溪鎮(zhèn)在柳世平的掌管之下,經(jīng)過十多年,才逐漸恢復(fù)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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