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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觀看”的期待與被“期待”的觀看:接受美學視域下的《長月燼明》傳播探究

2024-06-24 10:53:10原平方賀永樂
關東學刊 2024年2期
關鍵詞:審美價值共情悲劇

原平方 賀永樂

[摘 要]依托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并從璀璨的視覺文化符號入手,2023年爆火的仙俠題材電視劇《長月燼明》深挖華夏神話的內涵,構建出一個極具中式古韻、奇幻恢宏的仙俠世界,彰顯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獨特審美價值,滿足了當下觀眾對于古典文化的觀看期待。同時,《長月燼明》以極具東方美學意蘊的視聽語言書寫具有東方神韻恢宏氣勢的奇幻仙俠故事,將命運悲劇貫穿融合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符號和意蘊之中,表達了主人公在宏大宇宙和無情命運中仍能心有大愛、堅守蒼生大道的意蘊價值,傳達了中華文化所蘊含的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使東方美學氣質的視覺效果厚重而博大。而在接受美學看來,該劇激發(fā)接受主體的審美快感,喚醒接受者對于傳統(tǒng)文化價值的思考,也讓新奇幻仙俠影視劇實現(xiàn)了跨越國際的跨文化傳播。

[關鍵詞]東方美學;符號;悲??;共情;審美價值

[基金項目]北京城市學院校內科研發(fā)展基金“后冬奧時代的社會組織輿論傳播與北京國際形象建構研究”(KYFZ202202)。

[作者簡介]原平方(1973-),男,新聞學博士,北京城市學院國際文化與傳播學部教授;賀永樂(1999-),女,北京城市學院國際文化與傳播學部碩士研究生(北京100094)。

引言

借助中國古典神話元素和價值體系,脫胎于《山海經(jīng)》《莊子》等“昆侖”“大荒”的世界觀基底,并凝結濃郁古典的敦煌美學,(婁玉琳:《東方神話的古韻再現(xiàn)與敘事范式建構》,北京交通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20年。)2023年爆火的仙俠題材IP改編劇《長月燼明》呈現(xiàn)了一個奇異瑰麗、恢弘壯闊的具有東方神韻的仙俠世界。秉持“眾生平等”“因果相繼”的立場,創(chuàng)作者以充滿人性色彩的同情態(tài)度展示主人公在善與惡之間的選擇、愛與恨之間的糾葛及其因與果之間的輪回,充分地展現(xiàn)出俠之大愛,也同時著重表現(xiàn)神性大愛、詮釋出人生百態(tài)與世事規(guī)律。

一部具有深厚意蘊的藝術作品的誕生,創(chuàng)作者必然需要經(jīng)歷千錘百煉的打磨與創(chuàng)造。而在實現(xiàn)審美價值的過程中,創(chuàng)作者也需要自主投身于藝術創(chuàng)作活動,通過與讀者的對話,深入揣摩受眾心理,充分考慮和理解接受者的審美需要,實現(xiàn)讀者與作品的深度“互動”,滿足接受者的心理期待。接受美學的概念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由聯(lián)邦德國康士坦茨大學教授漢斯·羅伯特·堯斯等五名文學理論家正式提出,該理論促成了文學研究由以文本為中心轉移到以讀者為中心。

在接受美學看來,在讀者的接受過程中,藝術作品被帶入一種連續(xù)性變化的經(jīng)驗視野,永遠不停地發(fā)生著從簡單接受到批評性的理解,從被動接受到主動接受的情緒轉變,從認識的審美標準到超越以往的新的生產(chǎn)的價值轉換,(葉紀彬、王慧宇:《論藝術接受過程中審美價值的動態(tài)實現(xiàn)》,《江淮論壇》2000年第4期。)從而達成形象的構思,實現(xiàn)審美意蘊的表達。電視劇《長月燼明》自開播至完美收官,雖然一直陷入口碑分化的爭議之中,但其以新手段、新視聽、新故事點燃了接受者對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熱愛與探討,并憑借其創(chuàng)新仙俠題材的價值普適性與東方文化的獨特性實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海外傳播,極具視聽文本的樣本分析價值。

一、東方美學體現(xiàn)創(chuàng)作主體主觀能動創(chuàng)意

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是當代玄幻劇最重要的題材來源,也是構建玄幻劇奇觀質感的基石。(李麗:《國產(chǎn)玄幻劇何以異軍突起》,《漢字文化》2019年第3期。)國產(chǎn)奇幻仙俠題材電視劇作為一種新興的影視類型,為形成自身的創(chuàng)作風格、提升自身的創(chuàng)意品質,轉而注重從傳統(tǒng)文化的奇觀想象中尋找挖掘其獨創(chuàng)性和前衛(wèi)性的創(chuàng)作視角和審美素材。特別是近些年來火熱的仙俠題材影視劇《香蜜沉沉燼如霜》《琉璃》等更是從先秦古籍《山海經(jīng)》中充分尋找創(chuàng)作靈感?!堕L月燼明》則另辟蹊徑從敦煌美學中提取精華,通過創(chuàng)作者的藝術創(chuàng)造,能動地將“宇宙與生命之動”這一東方美學運用到極致。其以“動”為美,在不斷變化的節(jié)奏中尋求真理的過程也是東方美學所獨具的價值內涵。王羲之老師衛(wèi)夫人曾這樣描寫“動”的魅力:“‘一橫如千里陣云,隱隱然其實有形;‘、點如高峰墜石,磕磕然實如崩也;‘丿撇如陸斷犀象;‘乙折如百鈞弩發(fā);‘∣豎如萬歲枯藤;‘捺如崩浪雷奔;‘勹橫折鉤如勁弩筋節(jié)。”常馨悅:《淺析〈筆陣圖〉的哲學意蘊》,《中國書法》2018年第3期。)千里陣云、高峰墜石、陸斷犀象、百鈞弩發(fā)、萬歲枯藤、崩浪雷奔、勁弩筋節(jié)這些詞匯完美地傳達出“動”的力量感與節(jié)奏感,仿佛再沒有任何辭藻能形容出如此震撼的畫面感?!扒Ю铩笔强臻g描述,“高峰”是速度描述,“陸斷”“弩發(fā)”“雷奔”“勁弩”全都是對狀態(tài)的描述,充滿了節(jié)奏感,極具生命力。甚至用“萬歲枯藤”來體現(xiàn)時間的變化,這種震撼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概言之,東方美學的真諦是表現(xiàn)生命最深處最本真的節(jié)奏,將最抽象的概念融化在宇宙萬物之中。與崇尚數(shù)的神性、追求理性邏輯的西方美學相比,東西方美學雖都是在探尋世界真理,但其思想維度卻大相徑庭。電視劇《長月燼明》將抽象美化為具體美,在追尋東方美學的道路上喚醒大眾對美的感悟,也激發(fā)了觀眾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熱愛。

為真實展現(xiàn)東方神話的美學風貌,《長月燼明》創(chuàng)作團隊向神話借烈度、向古典借厚度,查閱古籍、踏遍古跡,做到了有據(jù)可考、有史可依。在電視劇開篇魔神初次出場的情節(jié)中魔神以龍馭車、御風破云的場景設計即源自屈原的《楚辭·九歌》第二篇章《云中君》:“龍駕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這極盡華麗壯觀的辭藻通過創(chuàng)作團隊的研磨與創(chuàng)造充分激發(fā)了創(chuàng)作者的自主能動性,以視聽手段將僅僅十一字的文本進行影像化塑造,為欣賞者打造出一場夢幻華麗的大戲。這場以《楚辭》為引的出場大戲以其濃厚的古典底蘊和美輪美奐的美學風格為《長月燼明》整體藝術效果奠定了基礎。總之,中國古典名著和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本就是一座取之不盡的文化寶庫,創(chuàng)作者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有意識地在這些頗有奇幻色彩的文學名著中擇取關鍵意象,一方面表達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景仰與尊重,另一方面以一種新視聽的正統(tǒng)國風劇彰顯了中華文化的深厚魅力。

馬克思說:“色彩的感覺是一般美感中最大眾的形式。”在藝術作品的呈現(xiàn)階段,直觀生動的視覺畫面帶給接受者視聽享受及感官愉悅,激發(fā)和調動其情緒,并在這個過程中形成影視藝術最富魅力的美學特征?!堕L月燼明》服化道團隊為將色彩搭配做到極致,提前一年就去敦煌采集素材,歷時五月之久。根據(jù)服裝設計造型指導黃薇的訪談,以往多數(shù)的仙俠題材作品多以淡雅、輕盈為主要的設計風格,為避免同質化,該團隊進行了很多突破,去敦煌當?shù)夭娠L,請專家指導服化道細節(jié),直觀搜集創(chuàng)作靈感和資料以高度凝練敦煌文化的核心魅力,并在吸收石窟原本的明艷顏色的基礎上學習石窟風化后盡顯滄桑感的整體色調。深入了解后,該團隊遵循青、赤、黃、白、黑的五色觀,并借用背光、瓔珞、披帛等敦煌元素,完美雜糅后最終才呈現(xiàn)出“敦煌壁畫”感的整體美學視效。

劇中十二神的創(chuàng)作靈感就來自于敦煌飛天,它將飛天的飄逸形態(tài)完美復刻。如在敦煌壁畫中色彩以金色、紅色為主調,以白色為輔助襯托出輝煌大氣之美;服飾呈現(xiàn)線性特點,輕逸的長裙配上細沙羅制的披帛使得飛天服飾藝術呈現(xiàn)出穿越時間與空間的極富感染力的韻律美感和線性美感。(徐小潔:《互文視域下唐代壁畫詩與敦煌壁畫之研究》,《綿陽師范學院學報》2023年第9期。)又如披帛作為敦煌飛天的一件重要的服飾,它纏繞在飛天左右兩臂,兩肩對稱向后形成圓環(huán)狀,披帛增強了飛天的動感,貫穿這種線性飄逸特點的全劇服飾打造出瑰麗、獨特的東方美學風貌。不僅如此,《長月燼明》在動作設計上采用了敦煌壁畫飛天女神的動作形象,黎蘇蘇變身的神女形象使上古神女形象栩栩如生,填補了人們對神女想象的空白的同時也凸顯了創(chuàng)作者對敦煌美學和傳統(tǒng)文化的最高致敬??梢哉f,《長月燼明》能夠呈現(xiàn)出富有東方美學神韻的精致質感源于創(chuàng)作主體在創(chuàng)作前期就注入的匠心與努力,超脫自然的神性建構、和諧相生的韻律節(jié)奏讓東方美學的氣韻在藝術實踐中超然物化。區(qū)別于以“數(shù)的和諧”為美的西方美學,《長月燼明》用意象、色彩、線條將東方美學的“動”具象表達,用視聽藝術展現(xiàn)出只屬于東方美學的極致浪漫。

二、多元元素凸顯視聽藝術文化符號含義

作品《長月燼明》以中華傳統(tǒng)為基,將佛教觀念與電視劇主題有機融合以增強東方傳統(tǒng)神話底蘊。佛教文化歷史悠久,在發(fā)展與成熟的階段不斷吸取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養(yǎng)分,而藝術作品無論是審美價值還是文化符號都可以從佛教中尋找意蘊、尋求創(chuàng)新突破?!堕L月燼明》創(chuàng)作團隊以佛教文化為創(chuàng)新點,深入挖掘佛教普度眾生、慈悲為懷的大義之音,對大量多元元素進行意蘊的塑造,并結合視聽傳播的方式將佛教觀念、敦煌美學、中式仙俠的和諧共生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進行傳播與共情,在打造國內收視高峰的同時推動海外東方美學市場的接受,尋找中華文化符號在全球的價值普適性。

具體而言,劇中被稱為“魔神之心”的洗髓印原型是佛教文化中代表純潔與完美境界的蓮花,而紅蓮象征慈悲和智慧的境界,黑蓮則因其深邃的色彩被賦予神秘之感,通常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意味著死亡、痛苦和邪惡,也代表著對佛法的誤解或背離。事實上,除了具有負面的意涵之外,黑蓮偶爾也有被視為是“無上菩提”之花的積極一面?!盁o上菩提”即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于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傅映蘭、丁小平:《〈壇經(jīng)〉的出世思想》,《宜春學院學報》2012年第7期。)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因此黑蓮也代表著開悟與智慧,是與萬物古今貫通,是以一種“看破”的特殊形態(tài)而存在的獨到產(chǎn)物。因而劇中“魔神之心”打開即是一朵黑蓮花,暗示了一念成神、一念成魔的魔神一體觀念;也意味著魔神也是神的另一種存在形式、另一種境界。而魔神為什么執(zhí)著于毀天滅地,是因為其以吸取世間怨氣、痛苦而生的成因使他對世間的悲歡和黑暗有著更加深刻的感悟。悲憤讓人想要毀滅,魔神無疑看透了世間的真真假假,體味盡是傷痛;也許魔神之心在黑暗、濁氣的影響下已無法自見本性,于是極端地要讓世界歸于混沌、讓一切美好同黑暗一樣毀滅,而毀滅即是重生,是為了世界走向更高、更好的文明之路,這與《三體》中葉文潔按下與外星人建立聯(lián)系的按鈕目的是為讓外星高等文明統(tǒng)治人性惡的地球的設定有異曲同工之處。所幸的是,在歷經(jīng)澹臺燼有感化力量介入的一世后,魔神無心無情的本體因愛的力量而勘破真真假假,參悟自性一念成神,從而抵達頓悟境界,一改以往極端的方法選擇犧牲自我以拯救蒼生。這樣看來,劇中以魔神與神為最高意識形態(tài)而不是魔與神,隱喻了魔神是“無上菩提”之花多元化的結晶,是事物兩面性的象征。此外,《長月燼明》不僅有道具洗髓印作為承載東方美學的文化符號,還有脫胎于定海神針的墨河底巨大的定水石、取材于神話中不周山的支撐天地的天柱,更有頭光和背光、因緣故事畫、火焰紋、曇花、云紋、法器、光輪等元素,這些都是借用了神話與敦煌壁畫的典型物象符碼。一言以蔽之,多種意象交相輝映,共同編織因果輪回的大戲,譜寫東方奇幻仙俠獨有的孤獨宿命。

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意,因此有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意,在中國古典美學的言、象、意的復雜關系中,意為本,象次之、言又次之。(周憲:《視覺文化的轉向》,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46頁。)《長月燼明》的符號表達與價值傳遞充分展示了言、象、意的和諧相生、自然貫通,原因在于無論是魔神之心的意象還是背光等元素的運用都是文化符號在藝術作品中從象到意轉變的視聽表達,它讓藝術作品保持了頑強的生命力,也讓審美意蘊在歷史性、想象性以及延展性中得以深刻實現(xiàn)。

三、呈現(xiàn)反思激發(fā)接受主體審美快感

在德國美學家阿道爾諾看來,“藝術只有作為‘為他之物才能成為‘自在之物”。姚斯也指出:“文學作品的歷史與現(xiàn)實生命沒有接受者能動地參與是不可想象的。”也就是說,藝術欣賞者即接受者是藝術整體活動中不可缺少的能動因素,在藝術接受活動中占據(jù)重要地位,原因在于藝術品之所以能作為審美對象存在是由于藝術接受主體審美意識發(fā)揮作用的結果。就電視劇《長月燼明》而言,正是接受主體的審美知覺該劇才可能進入藝術接受環(huán)節(jié),才能被感知、玩味與頓悟,才可能成為具有深厚審美意蘊的審美對象,其所表征的東方古典美學氣韻才得以彰顯,其價值發(fā)現(xiàn)后的潛在可能性也就轉換為了現(xiàn)實性。

杜夫海納將欣賞者在藝術接受中的審美知覺分為三個階段:呈現(xiàn)階段、表象階段、反思情感階段。(項瀅:《杜夫海納的審美經(jīng)驗論研究》,西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9年。)具體體現(xiàn)在《長月燼明》的藝術接受活動中,接受者首先通過劇中熱烈鮮明的顏色、瑰麗怪誕的奇幻視聽,直觀感知中華傳統(tǒng)神話中璀璨的奇幻色彩與極具東方美學特點的氣韻風貌。歷經(jīng)直接感知的呈現(xiàn)階段后,接受者方可進入審美的表象階段,也就是將初步的對象化為表象和想象并通過深層感知與領悟進一步體會審美對象的形象和氣韻,使藝術符號從“物的王國走向意義的王國”,從而間接達到精神上的愉悅。比如在《長月燼明》開篇上清十二神身殞時說道:“今日一別,身歸天地。來日縱化作山巔冰雪,溪中卵石,岸邊垂柳,我們縱有重逢之時”。為更好地庇護世人,受天地靈氣滋養(yǎng)、不死不傷的神選擇了自我隕滅,化身為山間飛鳥、日月星河、一花一木。神在只言片語中盡顯自己英勇大義的無私之情,但從其期待重逢中也可以看出其作為神的人性、有留戀也有不舍,然而在蒼生大義面前神只能選擇無私,他們的“有私”也終將一同化作岸邊垂柳成為永恒。在接受者的想象中,神的形象以另一種無聲的意象包羅世間萬物,看似隕滅卻是新的重生,此時無形勝有形,接受者對神的一切感悟都將從無盡的想象與創(chuàng)造中尋求,在想象與領悟中行使審美發(fā)現(xiàn)的能力。事實上,接受主體自由想象的過程也是對審美對象的價值再造。

當接受者經(jīng)過審美對象的呈現(xiàn)與表象階段后,接受者主觀能動地與審美對象“心意相通”,產(chǎn)生反思并進一步傳達情感意蘊從而達到心靈上的快感。例如劇里蚌王給小桑酒講的原型出自莫高窟254窟的“割肉貿(mào)鴿”故事,大意是佛前世曾是尸毗國的國王,曾發(fā)愿要護佑眾生,于是考驗他的佛化身為鷹,讓手下化身成鴿子,兇惡的鷹追殺鴿子至尸毗王面前,為救無路可逃的鴿子尸毗王與鷹達成協(xié)議,即以自己同等重量的肉換取鴿子的命。然而無論割多少肉天平都很難平衡,直至尸毗王自己坐到了天平上才換取了鴿子一命。為了一只小小的鴿子結局竟然是一命換一命,這一劇中故事充分體現(xiàn)出眾生平等、神愛世人的主旨。然而縱觀整個故事線,經(jīng)過多次反思與體味后作為接受者的觀眾才會發(fā)現(xiàn)這個故事的主旨從始至終貫穿全劇,而只有讀懂這個故事在敘事情節(jié)上的作用接受者才算與藝術作品《長月燼明》“心意相通”。在勇敢不顧一切的表現(xiàn)上,桑酒有勇氣為追尋愛的人捧出全部真心,最終灰飛煙滅;在強者拯救弱者上,上清十二神有誅殺魔神的擔當,為庇護蒼生最終耗盡神力身歸天地;在個人價值實現(xiàn)上,澹臺燼更有拯救蒼生的大義,通過自我救贖最終選擇吞噬魔神、殉同悲道??傊?,在集體大義面前個人生死都將排在最后,《長月燼明》就是以這樣震憤的悲,激起欣賞者共鳴的情。當欣賞者根據(jù)自身審美接受圖式躍過審美對象直觀表層含義體會到淺層背后更深刻的內涵時,《長月燼明》的價值意蘊也就得以在共情的接受過程中釋放。

四、命運悲劇喚醒接受主體價值思考

法國戲劇家高乃依說悲劇是“崇高的、不平凡的和嚴肅的行動”;(韓雪:《朱光潛〈悲劇心理學〉美學思想研究》,河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22年。)黑格爾稱悲劇是“藝術的桂冠”;別林斯基則把悲劇稱作“高級的戲劇”,因此悲劇向來被認為是最高的文學形式。換言之,悲劇以其悲愴的力量帶給接受者久久不能平復的情緒以及心靈上的凈化,從而使接受者在傷感中反思、在悲情中共鳴?!堕L月燼明》在東方美學氣韻極致體現(xiàn)下將人物命運悲劇與古典神話相牽相伴,在極致美的烘托下,充分展示其生命力,價值表達綿長不絕。在這一層面上而言,《長月燼明》的人物命運無一不是悲劇結局,但在逆境中實現(xiàn)自我救贖、在命運悲劇中喚醒價值思考、在宿命已定的悲劇中又充分融入“我命由我”的積極理念。從這個意義上講,該劇雖是一部具有悲劇色彩的仙俠劇,但其傳達的價值觀、人生觀猶是當下需要傳遞的正能量。

《長月燼明》劇集中十二神大戰(zhàn)魔神為護天下蒼生集體隕滅,為悲;冥夜與桑酒陰陽兩隔愛而不自知,悔恨莫及,為悲;澹臺燼與黎蘇蘇愛恨糾纏,因果相繼終為了蒼生犧牲了自己,為悲。以主人公澹臺燼和黎蘇蘇的愛情為例,一切的起因即為除掉還未蘇醒的魔胎,黎蘇蘇重回500年前本想除之而后快,然而人性之善的驅使讓女主心生憐憫愛上了本不該愛的人。而后他們以三種身份糾纏,但每一次的身份更新都逃不開宿命的安排,他們的愛情不僅受到仙魔之爭的影響還受到天道和同悲道的制約,宿命的既定讓他們最終不得不作出選擇與犧牲。澹臺燼與黎蘇蘇凄慘的故事讓接受者感受到愛情的美好與悲哀,悲劇的命運又讓接受者體會到犧牲的無奈與無私,澹臺燼雖然死了,但他永遠留在了黎蘇蘇的心里,活在了接受者的心中。在悲劇的設定中接受者看到了澹臺燼與命運對抗,看到了人物在絕望中成長、又在頓悟中棄魔成神的命運??梢哉f,《長月燼明》整體敘事框架雖以男女主人公的情愛為主線,但卻不是以男女情愛為主題,因為在世間大愛面前愛情只是其中最基礎的感情之一,在這條主線上所有角色相繼將父女之情、姊妹之情、兄弟之情、同袍之情、師徒之情、男女之情等小情共同匯成大愛,以自身不同的故事實現(xiàn)了對主題的豐富和補充。該劇編劇何妨、羅璇就曾表示:“因為宇宙是很宏大的,命運也是無情的,人在宇宙和命運面前都無比的渺小,但‘愛卻能夠超越一切,成為比所有東西都偉大的存在。”身為反派魔胎澹臺燼從厭世到愛一人、愛蒼生;從“人間不值得”到“人間值得”的心態(tài)轉變,這是他一路走來被正派之人施以愛而感化的力量,這絲絲入微的情最終促使澹臺燼為蒼生回饋大愛甘愿犧牲自己。由此接受者也能看出整部劇架構完整、邏輯緊密,頗有“草蛇灰線,伏脈千里”之妙。

羅蘭·巴特認為:藝術作品一經(jīng)被創(chuàng)造出來,作者就死了。也就是說,經(jīng)不同知識層次結構和背景的接受主體解讀,藝術作品被剝洋蔥般層層剖析最終會產(chǎn)生種種與創(chuàng)作者迥然有別的價值理解。比如有觀眾看完《長月燼明》后表示意猶未盡;有觀眾看完劇后與澹臺燼產(chǎn)生共鳴,憐憫“他這一生好辛苦”;也有大量觀眾會主動執(zhí)筆續(xù)寫澹臺燼與黎蘇蘇的悲劇愛情;更有一些觀眾認為故事過于虛幻、人物過于無私。但無論是肯定還是否定、贊美還是批判,《長月燼明》滿足了不同觀眾的不同審美偏好,使其在接受主體的腦海中激起漣漪、產(chǎn)生回響。

五、新奇幻仙俠打通跨文化傳播

從2005年仙俠劇的開山鼻祖《仙劍奇?zhèn)b傳》成功打開新類型紀元開始,到2015年涌現(xiàn)出現(xiàn)象級仙俠劇《花千骨》,再到如今全網(wǎng)議論聲鼎沸的《長月燼明》,奇幻仙俠劇以其特有的自然之美、境界之美、人性之美在影視界名聲大噪,奇幻仙俠題材電視劇可謂是在時間的流轉中茁壯成長,在審美的期待視野中快速崛起。具體而言,早期階段的仙俠題材主要以大男主視角敘事為主,以積極正派的主角形象彰顯守護大道的俠氣之情,以男女愛情為敘事主線貫穿整個故事情節(jié)。然而近些年仙俠劇在各個方面尋求創(chuàng)新,比如自《蒼蘭決》開始,服化道不再是單一而穩(wěn)定的淺色系,劇集大膽采用了以黑色為主的視覺風格,主人公也實現(xiàn)從正派到反派的創(chuàng)新嘗試,而《長月燼明》則不再以愛情故事為內核,在主人公設定上更生動體現(xiàn)出新的突破。其男主澹臺燼一改過往仙俠劇中正道人設,化身為世人眼中天生魔胎、十惡不赦的惡人,但即使受到非人般的待遇,他也沒有以暴制暴,只因他有一顆純凈、善良的心。雖然男主從小沒有做任何壞事反而受盡侮辱,相較而言,對弱者施暴、內心極惡的人卻能享受人生,孰惡孰善一比皆知。不過令人欣慰的是,正是主人公這份至純之性讓他在神與魔神之間反復徘徊,在生與死之間做斗爭,最終突出了主人公護愛人、護蒼生而舍生取義的俠氣之情。《長月燼明》融合佛學普度眾生之境、禪宗美學眾生悲憫之界,以新人設、新視效、新故事打造新奇幻仙俠劇,使武俠宗師金庸提倡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精神得以在“為天下蒼生”的宏大格局中創(chuàng)新、延續(xù)。

《長月燼明》以臺網(wǎng)聯(lián)動的方式在浙江衛(wèi)視和優(yōu)酷平臺聯(lián)合播出,一經(jīng)播出就創(chuàng)造了收視新紀錄,一躍成為優(yōu)酷網(wǎng)絡劇三年來播放量TOP1,打破了優(yōu)酷移動端觀看人數(shù)、用戶拉新、會員收入等首播紀錄,也憑借29小時站內熱度破10000的成績成為優(yōu)酷史上最快破萬的劇集,優(yōu)異不凡的收視成績讓《長月燼明》急速出圈、火爆全網(wǎng)。值得注意的是,該劇以其濃厚的東方美學古典韻味及中國獨特仙俠題材的視聽表達,不僅在國內大放異彩,在海外更是圈粉無數(shù),從而實現(xiàn)了中國文化的跨文化傳播。比如在開播后的短短數(shù)日該劇便在YouTube上單集播放量突破200萬,在海外權威劇集評分網(wǎng)站IMDB上贏得8.7的高分,還在紐約時代廣場超大屏幕上播放海報。法國《普羅旺斯報》則發(fā)文解析《長月燼明》的配色藝術,甚至海外網(wǎng)友的社交賬號頭像也紛紛換成了主人公澹臺燼,一時間海內外女性受眾自發(fā)在社交平臺發(fā)起討論,并對劇中呈現(xiàn)出的中國特色贊不絕口。可以說,《長月燼明》受到海外女性觀眾一致認同的原因是奇幻仙俠劇滿足了她們對東方神秘文化的好奇、對動作冒險的追求。其原因在于仙俠劇中所涉及的中國神話、修仙傳說等元素對于外國接受者來說是一種新奇和神秘的文化體驗,其精彩的武打場面和恢宏的中式美學吸引了她們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望,這與國外觀眾對于高強度娛樂和視覺效果的欣賞習慣,及其對中國文化的審美想象不謀而合。相較國內接受者更多源于對傳統(tǒng)文化的熱愛情結,雖然海外欣賞者與國內欣賞者的接受心理有所不同,但作為視聽藝術的電視劇都以最基本的人之情感在“文本”世界中與人物產(chǎn)生共鳴、與命運“心意相通”,以此實現(xiàn)東方美學的跨文化傳播。

結語

以神愛世人為大背景、以濃郁古典的東方美學為核心風格、以璀璨豐富的中華文化為靈感源泉,奇幻仙俠劇《長月燼明》探究了個體命運中關于舍生取義的觀念表達,涉及對命運悲劇共情反省的價值傳遞,完成了在奇幻恢宏的藝術呈現(xiàn)中對宇宙正道以命相守的世界觀構建。同時,該劇在敦煌美學的襯托下將中和、氣韻、意境的中國傳統(tǒng)藝術美以視聽方式精確展示,較為充分地體現(xiàn)了象征東方美學與審美符號的中國文化諸要素。此外,該劇在“最高文學形式”的悲劇文本中讓觀眾從感知到體會、從共情到反思,將愛與救贖的深刻內涵生動詮釋,將同舟共濟、以民為先的精神價值廣泛弘揚,達到了鼓舞接受者、影響接受者的潛移默化效用,也讓大愛不僅在藝術作品中體現(xiàn),更在現(xiàn)實社會中傳承,實現(xiàn)了傳受雙方的最大程度對接。更為重要的是,在極致東方美學的塑造下,古典風格濃郁、人物塑造鮮活、符號含義鮮明的《長月燼明》最終表現(xiàn)為一部有厚度有深度的跨國界藝術作品,在滿足了海內外受眾不同審美期待的基礎上成為推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優(yōu)秀成果,成為以精品打通國際傳播,增強我國文化自信、民族自強的一個跨文化傳播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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