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發(fā)展,國際化社交視頻平臺成為“洋網(wǎng)紅”向全球受眾分享在中國的經歷與感悟的重要渠道?;谌弘H接觸理論,以bilibili和YouTube兩大社交平臺上洋網(wǎng)紅發(fā)布的有關視頻為研究對象,通過內容分析法對“洋網(wǎng)紅”視頻中呈現(xiàn)的群際接觸行為外在表征和內在規(guī)律進行深入探究。研究發(fā)現(xiàn):“洋網(wǎng)紅”群體在分布上呈現(xiàn)明顯的不均衡和多元性不足的特征,親密感和相似性是觸發(fā)“洋網(wǎng)紅”與中國人群體進行接觸的主要因素;此外,“洋網(wǎng)紅”視頻在連接中外群體和弘揚中華文化方面具有積極作用。因此,建議鼓勵“洋網(wǎng)紅”創(chuàng)作,出臺相關政策引導和規(guī)范其創(chuàng)作內容,將“洋網(wǎng)紅”的視頻實踐作為數(shù)字公共外交的有效途徑,推動中外群體之間的交流與理解。
關鍵詞:媒介;群際接觸;洋網(wǎng)紅;YouTube視頻;數(shù)字公共外交
中圖分類號:D61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3652(2024)04-0087-09
DOI:10.19933/j.cnki.ISSN1674-3652.2024.04.010
基金項目:重慶市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體物入微:媒介研究的身體維度”(2020QNCB55)。
一、引言
近年來,隨著數(shù)字技術的飛速發(fā)展和社交平臺的繁榮興盛,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主義公共外交模式逐漸為后現(xiàn)代主義數(shù)字化公共外交所代替[ 1 ]。這種新的外交模式,強調傳受者之間的雙向交流與互動,蘊含“中心解構”和“權威消解”邏輯,打破過去“主體本位、單一闡釋、中心極化”的限制,呈現(xiàn)“客體本位、多元闡釋、分布優(yōu)化”特征,一經出現(xiàn)便成為國家或地區(qū)間進行政治博弈的重要方式[ 2 ]。這為中國增強國際傳播力量、爭奪全球輿論話語權提供了良好的機遇。然而,在國際話語局勢中,中國頻繁遭到輿論攻擊和平臺打壓,西方國家在世界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爭奪中占據(jù)的優(yōu)勢地位不僅沒有消解,反而因控制信息權而有進一步加強和固化的趨勢。美國皮尤中心的調查報告顯示,發(fā)達國家對中國的看法越來越偏向負面,這對中國提升國際傳播能力、塑造積極正面形象帶來了巨大挑戰(zhàn)。因此,如何轉變以傳統(tǒng)媒體為主導的國際傳播思路,鼓勵各類媒體創(chuàng)新發(fā)展,拓展多元化的傳播渠道,提升新聞報道的時效性,增進國際的了解與信任,用精準、生動的語言傳遞中國真實形象,以增強中國在國際舞臺上的影響力和話語權,已成為當前學界關注的重要話題。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我們要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構建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戰(zhàn)略傳播體系,努力塑造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這一方針為不同層面的媒體提供了積極的國際傳播實踐指導。如中國國際電視臺、新華社等主流媒體在YouTube積極發(fā)布新聞視頻,李子柒等自媒體博主在YouTube平臺發(fā)布視頻傳播中國文化等,使中國聲音讓更多海外觀眾聽到,幫助海外觀眾對中國有更全面的了解,向海外觀眾展示中國本土文化魅力,增強海外觀眾對中國的親切感和信任感。隨著全球化的發(fā)展和人員流動性的增加,一些在中國就業(yè)、學習、經商或定居的外籍人員,利用中國本土網(wǎng)絡文化創(chuàng)作出大量個性化、有趣味的視頻,并分享在bilibili、YouTube、TikTot等社交平臺上,實現(xiàn)不一樣的中國形象“出圈”,成為在中國的非中國籍網(wǎng)絡紅人——洋網(wǎng)紅。這些“洋網(wǎng)紅”作為觀察和感受中國社會的客觀第三方,其表達方式更符合外國受眾的思維習慣,向海外觀眾提供了一個從他者視角了解和認識中國的機會,能更好地進行跨國互動傳播,有助于讓海外觀眾更全面地了解中國的多元面貌、更深入地接納中國文化的內涵和價值觀,增進中外互信和交流。
美國社會心理學家奧爾波特認為,群際沖突是由于不同群體之間缺乏充足的信息或者持有錯誤信息,以及存在認知刻板印象、態(tài)度偏見和行為歧視等結構性問題引發(fā)的[ 3 ]。因此,通過增進了解、緩解焦慮、產生共情等機制或制度安排,增加不同群體成員間的社會性接觸,將有助于提升和改善群際關系。在當今后現(xiàn)代主義數(shù)字化公共外交模式流行的背景下,本文以擴展性群際接觸理論為基礎,選擇bilibili和YouTube等社交平臺上“洋網(wǎng)紅”發(fā)布的與中國元素有關的視頻作為研究對象,通過深入分析這些視頻的形式與內容,探究后現(xiàn)代主義數(shù)字化公共外交中群際接觸行為所呈現(xiàn)出的外在表征和內在規(guī)律,以期為提升我國國際傳播能力、爭奪全球輿論話語權、塑造中國積極正面形象以及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國際傳播體系提供借鑒。
二、文獻綜述
(一)群際接觸
在全球化進程中,隨著社會分工的深化和社交流動性的增強,群體關系成為人們經常需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然而,囿于政治、經濟、社會和歷史等多種因素,群體間的沖突幾乎無處不在。一直以來,群體接觸被認為是化解群體沖突、改善群體關系最有效的策略之一。直接接觸高度依賴于傳播雙方在時空等物理條件上的一致性,因此在充滿流動性和不確定性的現(xiàn)代社會,非面對面的間接群體接觸形式就成了一種有益的補充。間接群體接觸主要包括擴展性群體接觸(extended contact)、想象性群體接觸(imagined contact)以及替代性群體接觸(vicarious contact)。擴展性群體接觸理論認為,個體僅僅了解內群體中的某個人與外群體成員有積極的互動,就可能會產生積極的態(tài)度,從而減少對外群體的偏見。想象性群體接觸是指個體在心理上設想與外群體成員的積極互動,進而改善其對外群體的態(tài)度和群體關系的一種接觸方式[ 4 ]。替代性群體接觸則強調個體對內群體成員與外群體成員的接觸過程的觀察[ 5 ]。從群體接觸理論的發(fā)展歷程來看,隨著數(shù)字傳播技術對時空限制的突破,群體接觸呈現(xiàn)出一種去中介化的發(fā)展趨勢。也就是說,達成接觸條件的物理中介在接觸過程中對接觸效果的限制越來越小,而接觸過程本身在改善群體關系中的作用則越來越突出[ 6 ]。
(二)基于媒介的群際接觸
媒介能建立起非介入性的觀察渠道,促進群際接觸。在替代性群際接觸中,觀看媒體時的個體實際上充當觀察者的角色,能更清晰地意識到接觸者的身份差異,并且這種非直接的接觸方式能屏蔽個體在真實接觸環(huán)境中不得不承受的焦慮和其他負面情感等風險[ 6 ]。Wright等指出,在擴展群際接觸中,內群體成員通過觀察其他成員與外群體成員的互動能潛移默化地意識到該種互動的合理性,并且通過觀察二者的態(tài)度與行為,從中習得相應的接觸規(guī)則,掌握在群際接觸中應該如何反應和行動;這一過程也能減少他們對外群體的無知與偏見,進而發(fā)生一系列的認知邏輯變化,將外群體成員最終納入自我范疇[ 4 ]。此外,群體準則知覺的差異性、社會意識態(tài)度的特點、內群體關系的親密性以及與外群體直接接觸的機會多少等,在擴展接觸效應中起到重要的調節(jié)作用,提升或者阻礙擴展接觸的效果[ 7 ]。在過去幾十年里,短視頻不僅取代電影成為一種正式或非正式的記錄性媒介,而且還創(chuàng)造了新的使用形式。相較于具有嚴格表達邏輯與規(guī)則的電影來說,短視頻的開放性與包容性吸引了很多用戶和受眾。隨著網(wǎng)絡時代到來,虛擬社會中的接觸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因此有研究者提出網(wǎng)絡群際接觸這一新型替代性群際接觸。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媒介最大限度地縮短了阻礙人與人連接的時間和空間距離,視頻技術為受眾在各種環(huán)境中觀察互動和交流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8 ]。在“洋”網(wǎng)紅的視頻內容中,與中國人的接觸經歷借助視頻技術得以媒介化地呈現(xiàn),從而為兩種不同身份群體的受眾增進對彼此的了解創(chuàng)設了良好的群際接觸環(huán)境,而受眾觀看“洋網(wǎng)紅”發(fā)布的與中國人群體成員交往與互動的視頻,亦可視做一種基于媒介的間接性群際接觸。
三、研究方法
由于目前尚未有關于YouTube和bilibili網(wǎng)站“洋網(wǎng)紅”創(chuàng)作者的權威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因此本文采用立意抽樣方法獲取樣本。為盡可能多地收集與中國相關的視頻內容,本文綜合運用“China”和“Chinese”等關鍵詞以及中國地理標簽進行檢索,最終檢索得到50余名在YouTube和bilibili創(chuàng)作中國相關視頻的博主。在此基礎上,通過對其所發(fā)布視頻內容的進一步篩選,按照一定標準(a.近一年內未發(fā)布過或發(fā)布與中國相關視頻不足年度總量50%的博主;b.近一年內拍攝地點非中國的視頻數(shù)量超過年度總量50%的博主;c.近一年內發(fā)布視頻作品中與中國人進行交流互動的內容不足年度總量50%的博主;d.視頻時長不足3分鐘;e.視頻中引用其他媒體內容的部分超過視頻作品總時長50%)對部分博主進行了篩選,并將余下博主根據(jù)擁躉數(shù)保留了活躍度高(每月發(fā)布視頻數(shù)量超過3條)、擁躉數(shù)較多、在中國停留時間較長的前17名博主(具體信息參見表1~表2)。截止到2023年5月1日,共收集到6 173條視頻。為保持抽樣時間一致性和樣本分布均衡性,本文選擇17名博主中首支視頻首發(fā)時間最晚的發(fā)布日期2017年1月1日作為抽樣起始時間,到2023年5月1日抽樣截止。經過全面的內容普查,根據(jù)研究需求,篩選符合群際接觸標準的視頻,即“洋網(wǎng)紅”與中國人的接觸視頻,最終得到有效樣本297條。
四、研究結果
(一)洋網(wǎng)紅分析
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17名“洋網(wǎng)紅”中有11名男性,6名女性。筆者發(fā)現(xiàn),15名“洋網(wǎng)紅”的年齡在20到39歲之間,只有2名超過40歲。他們來自多個國家,包括美國(4人)、英國(3人)和德國、加拿大、法國、西班牙、澳大利亞、巴基斯坦、意大利、加納、韓國以及南非共和國(各1人)。他們的YouTube賬號平均運營時間為3年。在中國停留時間最長、發(fā)布視頻數(shù)量最多的博主是來中國已有14年的@The China Traveler,他從2014年11月11日開始在YouTube上創(chuàng)作,目前已經運營賬號7年,發(fā)布564條視頻。隨著短視頻平臺的迅速發(fā)展,越來越多的新秀選擇入駐國內外視頻平臺,形成了獨特的中國對外傳播矩陣。對比YouTube和bilibili兩大平臺,我們發(fā)現(xiàn)“洋網(wǎng)紅”入駐bilibili的時間普遍晚于YouTube,但他們在前者平臺的擁躉數(shù)和活躍度都高于后者,但兩個平臺的題材內容仍然保持相對平衡和統(tǒng)一。
(二)視頻內容分析
1.視頻主題:群際接觸如何發(fā)生
根據(jù)對“洋網(wǎng)紅”視頻內容和用戶訪問數(shù)據(jù)的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首先,最多的一類視頻是介紹中國人文風光的,占38.23%,包括美食、景點、風俗文化等。此外,也有不少視頻從技術、產品與服務的角度介紹中國發(fā)展成就,如基礎設施建設和移動支付等科學技術成就。還有一些視頻是“洋網(wǎng)紅”介紹個人對中國歷史、現(xiàn)狀的體會或感悟。這表明這些視頻創(chuàng)作者們不僅關注中國的自然風光,也對中國的人文歷史和社會發(fā)展有著濃厚的興趣。其次,“洋網(wǎng)紅”與中國人的跨地域旅游活動是他們主要的接觸途徑之一。旅游是促進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相互交流和彼此了解的重要途徑。同時,學?;蛏鐓^(qū)這類小范圍的周邊出行,一定程度上也作為“洋網(wǎng)紅”與中國人群體接觸的補充方式。這些外國“網(wǎng)紅”通過自己雙腳丈量中國這片陌生而寬廣的土地,了解和學習中國文化。一些旅游地區(qū)如云南、重慶、青島、貴州、廣州等成為眾多博主的打卡熱點。然而,也有博主選擇前往人煙較少的縣鄉(xiāng)探索。例如,美國博主@Katherine’s Journey to the East陽離子東游記選擇拍攝的地點繞開大城市,主要為廣東省開平市、貴州省荔波縣等縣城。這些城市是現(xiàn)代經濟與社會活動的重要載體,融入了不同的地域特色,又與中華文化一脈相承。這些“洋網(wǎng)紅”通過記錄和傳播不同城市的特色,向外界展示他們作為中國“外群體”成員視角中的真實中國。這不僅有助于外界了解中國的多元文化和各地發(fā)展情況,也為促進中外交流和相互理解提供了重要平臺。同時,這些“洋網(wǎng)紅”也通過自己的行動和傳播,推動中外交流和互動朝著更為廣泛和深入的方向發(fā)展。
2.語言使用:信息何以在群際接觸中傳遞
Wright和Bougie在研究第二語言習得對群際態(tài)度影響時發(fā)現(xiàn),語言在群體接觸中扮演著積極的角色,并且對促進群際接觸的其他條件產生直接的積極影響。從博主來源地來看,將近一半來自英美國家,加之YouTube平臺面向的用戶主要為英語使用者,因而英語是絕大多數(shù)博主(66.70%)在視頻中主要采用的口頭表達語言;也有不少博主如@Jerry Kowal我是郭杰瑞、@Thomas阿福等主要使用中文進行口頭表達,但通常都會設置雙語字幕。值得一提的是,個別博主如在北京留學的巴基斯坦女孩@Mahzaib Vlogs通常使用烏爾都語進行表達,因此吸引了不少來自巴基斯坦和印度的語言相通的擁躉。語言是傳承族群文化的載體,是群體內部溝通和交流主要倚借的工具,更是建立群體身份認同和劃分群體邊界的主要象征[ 9 ]。語言的互通會帶來群際邊界的流動。作為身居中國的異族人,許多“洋網(wǎng)紅”都掌握中英雙語甚至多門語言,能打破語言在群際間樹起的屏障,制造更多的身份認同。多門語言的掌握不僅讓“洋網(wǎng)紅”成為群際接觸的重要構成條件,并且使自身成為具有多元文化屬性的主體。從標題所使用的語言來看,大部分博主如@Teacher Mike麥克老師、@Jerry Kowal我是郭杰瑞、@Thomas阿福等采用中英文雙語標題,少數(shù)博主如@Blondie in China、@Fel Thommy以及@Living in China的視頻標題為全英文內容,極少數(shù)博主如@Noel蘇諾伊的大部分視頻選擇采用全中文的標題。標題作為視頻的門戶,所涵蓋的信息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面向的受眾以及視頻的傳播范圍,因此采用中英雙語甚至多國語言作為標題能進一步擴大傳播范圍,豐富受眾對視頻內容的理解。
3.親密感與相似性:群際接觸在關系中進行
不同于其他類型的人際關系,就跨越國籍這一重要身份群體屬性的關系而言,影響群際關系建立與維系的重要因素是親密感和相似性。群際接觸假說的提出者Allport認為,產生積極效果的最佳群際接觸情境,其影響因素包括平等地位、相互合作、共同目標以及制度支持等。而Pettigrew、Wright等則提出友誼也應該是最佳群際接觸條件之一[ 5 ],他們研究發(fā)現(xiàn),人際親密感能調節(jié)群際接觸和對外群體積極態(tài)度之間的關系。具體而言,當不同群體的互動涉及更多的親密感時,該群際效應能更多地與積極的群際態(tài)度相聯(lián)系;反之,未涉及親密感或親密感較少,則會導致對外群體態(tài)度無變化或轉為更消極。結合視頻分析來看,將近一半的“洋網(wǎng)紅”(46.70%)長期在華并將“洋網(wǎng)紅”身份作為個人的職業(yè)選擇,主要是基于對親密關系的考慮。在所有人際關系中,親密關系的距離無疑是最近的。例如,@Thomas阿福、@LucaRachele路卡和瑞麗2名“洋網(wǎng)紅”選擇將其作為自己個人身份的重要緣由在于自己的伴侶是中國人,在他們的視頻中時常能看到他們與自己的伴侶、伴侶的父母和親戚等關系較為深入、交往較為密切的群際接觸內容。例如,@Thomas阿福包含群際接觸內容的視頻中,約45.60%的視頻是和自己的妻子、岳父母等的互動內容。
除了跨國婚戀以外,一部分“洋網(wǎng)紅”主要是由于到中國求學的訴求,擁有了較多參與群際接觸的機會。盡管學校為“洋網(wǎng)紅”與中國學生的認識和交往營造了良好的氛圍,但是視頻內容顯示,大部分“洋網(wǎng)紅”學生的社交互動仍然發(fā)生在自己更為熟悉的留學生群體范圍內,尤其是多局限在本國的留學生群體范圍中。例如,在@Mahzaib Vlogs的視頻中,與她同屬留學生身份的巴基斯坦朋友穆罕默德以及韓國朋友禮源在其視頻中長期且高頻(31.23%)出現(xiàn),而中國同學的面孔則很少出現(xiàn)。由此可見,在文化身份各異的群際接觸中,一種共同的身份屬性能為所屬不同群體身份的個體展開接觸創(chuàng)造更多的機遇和可能,共同的經歷、共同的語言、共同的活動空間不僅意味著更多的相似性,還蘊含著更多的可理解性[ 10 ]。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何作為留學生的“洋網(wǎng)紅”傾向于與本國學生甚至非本國的其他非中國學生進行接觸,因為對于身處異國他鄉(xiāng)的他們來說,比起直接與完全陌生的中國學生進行互動,基于“學生”這一共同身份之上的“留學生”身份能賦予“洋網(wǎng)紅”更多的群體認同和歸屬感,從而也就喚起了他們與其他留學生更積極的群際接觸行為。
親密程度較低的群際接觸主要容易發(fā)生在公園、商場等公共場所,由于受制于接觸空間的流動性、分散性和不穩(wěn)定性,“洋網(wǎng)紅”在這種環(huán)境下與其他人建立的關系具有明顯的脆弱性和不確定性。但往往正是在看似具有較大不確定性的接觸中,公共場所具有的開放性和包容性,卻營造出一種不同于封閉性的內部空間場所并不具有的真實感[ 11 ]。再者,公共場所建立的關系,其親密程度可能不及其他接觸場合,但由于受眾本身對這類廣場式接觸持有較低的期待值和較高的包容度,這種不經意接觸偶然創(chuàng)造的友好火花反而更易獲取受眾的好感。例如,@Thomas阿福的西安之旅vlog中,偶遇的出租車司機隨手將自制的“石頭餅”分享給他,不少用戶在評論區(qū)中感嘆中國人的“友善”以及這段偶然相遇的“美好”,首評寫道:“一個偶遇的出租車司機會和你分享他的午餐,因為他相信那是最好的本地食物……這能展現(xiàn)中國和中國人的樣子——自豪和友善,而你只需要對當?shù)匚幕o予尊重和對他們的語言稍微理解就夠了。這太美了。”類似地,@Teacher Mike麥克老師在方艙集中隔離的視頻中曾描述兒子小麥在方艙中和一位上海阿姨建立的友誼,他說:“她讓小麥想到了自己的奶奶”,隔離結束時,視頻中的二人擁抱良久,難分難舍。
4.積極反饋:群際接觸如何擴散
接觸經驗評價指的是“洋網(wǎng)紅”對自己參與群際接觸過程或對接觸過程中涉及的人、觀念、行為以及事物等的評價[ 12 ]。一般而言,積極接觸會對群際關系產生積極影響,增強積極接觸效應;反之,消極接觸會對群際關系產生消極影響,并削弱積極接觸效應?!把缶W(wǎng)紅”是群際接觸的參與者,也是刺激其追隨者發(fā)生更多群際接觸行為的示范者和引領者?!把缶W(wǎng)紅”的視頻能為屏幕外不同國家和地區(qū)的用戶搭建一個跨群體接觸的“界面”,不同用戶通過視頻社交平臺能繞過種種物理條件限制實現(xiàn)線上“直接接觸”。與此同時,視頻所傳達的“洋網(wǎng)紅”與中國人友好接觸的內容也能讓受眾產生代入感,間接認知和了解與自己身份屬性不同的個體或群體,并在視頻所傳達的“友好接觸”中完成心理接納。例如,@Thomas阿福在成都旅游時曾發(fā)起請陌生人吃串串香的挑戰(zhàn)活動,他試圖與其他顧客拼桌用餐并答應幫他們買單,盡管一開始遭到幾位顧客以“不方便”為由拒絕,但經過幾番嘗試,最終與兩名來自廣州的女性顧客成功拼桌一同用餐,并在用餐過程中與她們愉快地交流,而剛剛拒絕過他的顧客也主動與他攀談起來。@Thomas阿福在視頻最后寫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其實沒那么遠,有時候你往前走一步,就會收到幸福?!痹俦热?,@Thomas阿福在西安受到餐館老板額外贈送的員工餐時,也曾發(fā)出積極的感嘆:“我發(fā)現(xiàn)了,只要你對別人友好,別人也就會對你友好?!蓖瑯樱瑏碜园拇罄麃喌腀Blondie in China也多次在視頻中呈現(xiàn)其住在北京胡同時與一對中年夫婦鄰居友好往來的內容,這對夫婦在她即將離開北京時為她包餃子餞行,并在她歸來時為她設宴接風洗塵,她在視頻中將他們稱為自己的“中國親戚”。類似地,還有來自西班牙@Noel蘇諾伊也不止一次在視頻中提及78歲的鄰居奶奶邀請自己去家中做客,并多次在視頻中對其友好的態(tài)度表示感謝。當“洋網(wǎng)紅”在視頻中向與自己有過接觸的中國人表達感謝、稱贊或對其關系本身和相關經歷表示積極認可時,這類接觸經驗評價便不再只是指向接觸對象本身,而是通過平臺呈現(xiàn),具備了更多的傳播屬性。由于接觸對象的群體身份屬性,視頻中積極的接觸經歷能為受眾留下這段關系較為友好的認知和印象,并且用戶對視頻中的接觸對象所代表的整個群體印象會受到移情效應影響,能有一定程度改善。
五、結論與啟示
(一)“洋網(wǎng)紅”短視頻傳播的積極作用
1.打破固有偏見,重塑中國形象
從目前國際傳播格局來看,中國的媒介形象往往是由西方媒體決定和塑造的。很多外國民眾盡管從未到過中國,但由于長期受到帶有偏見的西方媒體報道的影響,對中國人產生了較多負面印象。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官方主流媒體的權力開始向流動的個體下移,親歷中國發(fā)展的“洋網(wǎng)紅”開始搶奪話語權,使得外國民眾通過他們的橋梁作用了解中國的真實樣貌。根據(jù)上文分析,覆蓋不同國家的“洋網(wǎng)紅”能通過雙語甚至多種語言的表達和更貼近外國受眾思維方式和心理預期的視頻內容進行傳播,從而連接中外群體,加深外國受眾對中國的了解,改善外國受眾對中國的態(tài)度。當視頻呈現(xiàn)“洋網(wǎng)紅”與中國人的群際接觸畫面時,透過屏幕,受眾能如臨其境地置身于該跨文化傳播情境中,完成與中國人群體的連接。根據(jù)群際接觸理論,積極群際接觸效果的產生,關鍵在于接觸所帶來的對外群體的積極信息量的增加,而視頻中的“洋網(wǎng)紅”通過與中國人的直接接觸和再傳播,使其視頻呈現(xiàn)出較多的友好、善意等積極內容,拒絕、敵意等消極內容則較少,從而具象化地驗證了這一理論。因此,在“洋網(wǎng)紅”所營造的視頻氛圍中,海內外用戶能潛移默化地受到更多積極的影響,從而打破對中國的既定偏見,拉近中外群體之間的距離。
2.打造全新視角,弘揚中華文化
對于洋網(wǎng)紅來說,由于親身經歷中國的發(fā)展變遷,長期浸淫在中華文化中,比身在國外的一般外國民眾更全面深入地感受中國,因此對中華文化具有更準確和深刻的理解。“洋網(wǎng)紅”作為具有雙重身份的中華文化傳播者,能利用其自身獨特的文化身份和思維方式,通過視頻幫助國外民眾重新認識和理解中華文化。正如美國博主@Jerry Kowal我是郭杰瑞曾在視頻中表達的那樣,“難的不是我們要說什么,而是美國人想看什么”。在傳播中華文化時,相較于中國人本身,“洋網(wǎng)紅”能更清楚地洞察到中外的文化差異,以更貼近外國民眾的思維方式和文化語境進行傳播。事實上,@Jerry Kowal我是郭杰瑞就推出了不少中美兩國在節(jié)日儀式、基礎設施建設、科技發(fā)展等題材上進行文化碰撞的視頻。以他所創(chuàng)作的一個中美菜市場和超市的對比視頻為例,該視頻分別展示了中國和美國的菜市場、超市的環(huán)境和結構,并對同一件東西的價格和新鮮度進行對比,采用相對客觀、平等且更易為雙方所接受的傳播表達方式,能讓更多人了解中華文化的獨特存在,并通過外國人的視角反觀中國,檢驗中華文化的傳播效果。
(二)“洋網(wǎng)紅”視頻對公共外交的啟示
1.激發(fā)“洋網(wǎng)紅”活力,提升傳播效果
當前,“洋網(wǎng)紅”博主群體總體數(shù)量較少,且分布結構呈現(xiàn)明顯的不均衡和多元性不足的特征。英、美等發(fā)達國家的“洋網(wǎng)紅”博主占據(jù)頭部博主的半壁江山,前6名洋網(wǎng)紅中有4名來自英、美兩國;在性別維度上,男性“洋網(wǎng)紅”明顯比女性多;年齡也主要集中在20~30歲。從視頻內容來看,“洋網(wǎng)紅”主要選擇介紹中國的人文風光、發(fā)展成就以及個人的經歷和感悟,雖然部分頭部“洋網(wǎng)紅”已經表現(xiàn)出了集專業(yè)和創(chuàng)意于一身的內容創(chuàng)作水平,但不可忽視的是占比較大的腰部和尾部“洋網(wǎng)紅”群體仍然停留在低水平創(chuàng)作階段,具體表現(xiàn)為視頻發(fā)布頻率隨意性較強、內容主題不明確、同質化較突出等問題。因此,“洋網(wǎng)紅”急需規(guī)范化、系統(tǒng)化的管理和培養(yǎng),從結構多元化、內容豐富性、發(fā)布經常性等多方面進行提升,從而加深他們對自己“洋網(wǎng)紅”傳播者這一角色的身份認同,進一步激發(fā)他們的創(chuàng)作力和傳播力,使其成為具備專業(yè)性甚至轉為專業(yè)化的中國國家形象構建者和中華文化傳播者。
2.監(jiān)管引導“洋網(wǎng)紅”,防范傳播風險
盡管大部分“洋網(wǎng)紅”在談及創(chuàng)作初衷時都表明自己是出于對中國和中華文化的熱愛而成為一名中華文化傳播者,但仍然無法排除少數(shù)人的創(chuàng)作與傳播是受到利益的驅使,從而滋生了一些亂象。例如,個別“洋網(wǎng)紅”為了博取流量,制作了很多與中國發(fā)展實情背道而馳甚至違背中華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視頻作品,或涉及“色情”“辱華”“極端主義”等內容,或為了流量在內容制作上采用欺騙策略,甚至個別“洋網(wǎng)紅”在商業(yè)化運作中售賣“三無”產品,違背了平臺規(guī)則。因此,急需有關部門出臺具針對性的制度與規(guī)則,對“洋網(wǎng)紅”進行內容扶持和創(chuàng)作規(guī)范,對其在華內容創(chuàng)作進行引領和指導,以填補當前的管理空白,培植更多積極向上的“洋網(wǎng)紅”傳播力量,推動我國公共外交事業(yè)的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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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group Contact Approaches in Digital Public Diplomacy: Current Status, Issues, and Optimization Paths—A Case Study of the Video Dissemination Practices by“Foreign Internet Celebrities”
LUO Yi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Hubei, China)
Abstract: With the advancement of Internet technology, international social video platforms have emerged as vital channels through which“foreign Internet celebrities”share their experiences and insights in China with global audiences. Drawing on in? ter-group contact theory, this article examines videos uploaded by“foreign Internet celebrities”on the prominent social plat? forms Bilibili and YouTube. Through the method of content analysis, it delves into the external representation and underlying pat? terns of inter-group contact behaviors depicted in these videos. The study reveals noticeable imbalances in the distributions and diversities of the“foreign Internet celebrities”group, and closeness and similarity between them and Chinese people are the pri? mary catalysts for their contact. Furthermore, videos from“foreign Internet celebrities”play a constructive role in bridging Chi? nese and foreign communities. Consequently, it is recommended to foster the development of“foreign Internet celebrities”, im? plement policies to guide and regulate their creative content, and recognize the video practices of“foreign Internet celebrities”as effective tools of digital public communications to facilitate communication and understanding between Chinese people and foreign people.
Key words: media; inter-group contact; foreign Internet celebrity; YouTube video; digital public communications
(責任編輯:孟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