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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余緒:清末最后的“雜試”與“朝考”

2024-07-29 00:00:00張仲民
史學月刊 2024年7期
關鍵詞:禮部科舉考試

1905年清廷立??婆e后,仍保留了生員考職、優(yōu)拔貢考試、保送舉貢等善后“雜試”,同時與這些考試相對應的有關朝考制度也得到保留。隨后在具體的實施過程中也引發(fā)了很大的反響與爭議,清廷各級決策者以科舉的方式推行之,一般士子則依舊視之為舊科舉,趨新媒體則批評為科舉復盛。凡此種種,均可見在科舉立停的新形勢下諸雜試所起的替代科舉作用,及朝野對于科舉制的迷戀,乃至學堂被逐漸科舉化的情況。

清末;廢科舉;雜試;朝考

K25A05830214(2024)07004813

基金項目: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清末科舉殘余考試研究”(2021BLS001)。

清代科舉制度內容包羅廣泛,涉及方方面面。就其中的考試制度而言,除了較為我們平常所熟知的院試、鄉(xiāng)試、會試、殿試等考試層級之外,還包括各種輔助性的“雜試”,如優(yōu)拔貢考試、生員考職、保送舉貢等。此外,清廷不定期舉辦的經(jīng)濟特科、舉薦孝廉方正、舉薦博學鴻詞等考試,乃至與有關考試對應的禮部覆試與朝考,也應歸屬于科舉制度的大范疇之內。只是在鄉(xiāng)會試正常發(fā)揮作用的大背景之下,這些考試或舉薦制度的成色不足,由此得來的功名雖算正途,出路卻一般,不太為科舉中人看重。但伴隨1905年清廷立停科舉政策的出臺,這些輔助性政策的地位反而大受清廷重視,引發(fā)了時人、時論極大的參與熱情和關注。

相比起來,研究者對科舉立停所導致的社會影響情況比較重視,從社會史、思想史、文化史等角度有過大量探討,但對清廷立??婆e后保留和執(zhí)行的這些輔助性考試制度的關注則稍低,尤其是對舉貢、優(yōu)拔貢生等的朝考制度關注極少有關清代的朝考制度,既往研究主要關注進士朝考,對優(yōu)拔貢及舉貢朝考關注不夠。不過,最近有研究者以參與末代拔貢朝考者的四川士子彭阜成之日記為中心,敘述了他參與朝考和接受覲見及在北京交游的見聞感受(參見王康:《得窺天顏:清末拔貢赴京朝考的微觀體驗》,《河北師范大學學報》2022年第3期,第30~38頁)。,對之尚缺乏細致的梳理。因此,筆者不揣淺陋,試圖對此進行一番鉤沉,并借此從傳播學角度反思科舉立停造成的社會效果問題,進而重新審視所謂“廢科舉”導致的“興科舉”這兩個看似矛盾實則相輔相成的悖論現(xiàn)象。

一" 各雜試簡況

光緒三十一年七月二十三日(1905年8月23日),直隸總督袁世凱、盛京將軍趙爾巽、湖廣總督張之洞、署理兩江總督周馥、署理兩廣總督岑春煊、湖南巡撫端方六人聯(lián)銜會奏清廷請停科舉以推廣學校。為減少阻力,他們在奏折中特別提出要為“舊學應舉之寒儒”籌措出路,即繼續(xù)保留優(yōu)拔考試和保送舉貢等措施《直督袁會同盛京將軍趙、鄂督張、署江督周、署粵督岑、湘撫端奏請立停科舉、推廣學校并妥籌辦法折》,《山東官報》第16號,1905年9月16日,第1~3頁。按,該折在當時曾被各報廣為轉載。。此奏很快被采納。光緒三十一年八月初四日(1905年9月2日),清廷正式下旨立??婆e②" 參見《光緒三十一年八月初四日內閣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上諭檔》第31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15、114頁。。同時諭旨根據(jù)袁世凱等人在會奏中的建議,沒有停止之前輔助性的“考試優(yōu)拔”“保送舉貢”“生員考職”等舉措,反將此作為善后之策,以便為之前舉、貢、生員等所謂“舊學應舉之寒儒”的未來出路留下保障,以防士子由此受到的震蕩太大②。

按照清廷的規(guī)劃與要求,各省需要在丙午年(1906年)、己酉年(1909年)、壬子年(1912年)舉行優(yōu)貢考試、生員考職和保送舉貢,在己酉年還要同時舉行慣例十二年一次的拔貢考試(計劃中的最后一科)。

鑒于丙午年各雜考系科舉停廢后首次舉行,參與的考生數(shù)量、造成的影響尚不足夠大參見張仲民:《“不科舉之科舉”——清末浙江優(yōu)拔考及其制度性困境》,《歷史研究》2019年第3期,第63~81頁。。故此,本文重點關注己酉年各雜考及次年的朝考。

己酉年屬于優(yōu)拔同考之年,此外清廷該年還舉辦有生員考職、舉貢考職考試和舉薦孝廉方正考試,這些均是所謂為舊學寒儒謀出路的輔助措施,它們在實行過程中如優(yōu)拔考試一樣問題多多,但研究者對此卻少有關注,以下簡略描述之(關于己酉優(yōu)拔考試和舉薦孝廉方正的情況,筆者已有另文討論參見張仲民:《“非考試莫由”?清季朝野關于己酉優(yōu)拔考試應否暫停的爭論》,《學術研究》2019年第7期,第108~117頁;《晚清優(yōu)拔貢的出路——兼論清末的官多為患問題》,《清史研究》2020年第2期,第92~104頁;《“科舉之廢而未廢”——清末己酉(1909)優(yōu)拔考試再研究》,《臺大歷史學報》第65期(2020年6月),第169~223頁;《名亡實存的科舉:清末的孝廉方正舉薦及其朝考》,《華東師范大學學報》2022年第5期,第33~43頁。,這里從略)。

我們先看己酉生員考職的情況,因其系為培養(yǎng)基層官員而設,錄取比例約為十人取一,生員考職中選后只能充作“巡檢、典史”類基層小官,所謂“一等以巡檢用,二等以典史用,分別注選,如愿交分發(fā)銀兩者,并準分省試用”《吏部奏酌擬生員考職人員選補班次并免交分發(fā)銀兩折》,《北洋官報》第1470冊,1907年9月1日,第3頁。。故其重要性和吸引力遠不如更為高階的優(yōu)拔考試,時論對之關注度也不甚高有關此科生員考職的情況,關曉紅已有初步討論。。然而這并不妨礙考生的與考熱情。河南因各地報送生員考職人員過多,“逾額至十倍之多”⑨" 《汴省考職時之慘狀》,香港《華字日報》,1909年10月9日,無版面。,署理提學使孔祥霖不得不做出資格限制,并按照科舉鄉(xiāng)試標準先行初試篩選:“各屬申送考職生員逾額過多,雖經(jīng)提學使札飭照章限制,無如投考者源源而來,勢難令其向隅,爰擬一通融辦法,按照從前鄉(xiāng)試,先考錄遺一場,俟取列后方準入正場與試?!薄断拗瓶悸氜k法》,天津《大公報》,1909年10月5日,第2張第2版。結果造成未被錄取者“紛紛攔輿懇求汴撫,并有涕泣而痛哭者”,讓河南巡撫吳重熹“為之慘然”,不得不“全行札送應試”⑨。東三省的鐵嶺縣因沒有優(yōu)生名額,考生不能參加優(yōu)貢考試,導致“熱心末世科名者大以為憾事”,“幸考職尚獲售三人”,然而中選三人“均任學堂要職,而偏與一般舊學爭,卑之已甚”《考職者得職》,《盛京時報》,1909年8月28日,第5版。。為了避免參加生員考職考試的人數(shù)太多,山西則規(guī)定只有參加優(yōu)拔考試的落第者才能獲得考職資格,臨時報考者不能與考《考職須有優(yōu)拔落第資格》,《漢口中西報》,1909年9月24日,“新聞”,第2頁。。最后于一千四百名考生中錄取了七十人,其中一等、二等各三十五人《撫憲覆試考職榜》,太原《晉陽公報》,1909年10月6日,第4頁。。更多有報考資格的考生,不論新舊,大多為拔優(yōu)職連考,“各屬士子皆挾一不得于彼必得于此之心而來,雖首戰(zhàn)失利而志不稍灰”《贛省優(yōu)拔現(xiàn)形記七》,《神州日報》,1909年9月23日,第3頁。。像科舉世家出身的直隸深州武強士子賀葆真,于丙午直隸考優(yōu)失利后,己酉年復勉力連續(xù)參加了拔優(yōu)貢考試與考職,其預估中選希望不大,“特無辭而不來耳”,結果考職中選,得償夙愿參見徐雁平整理:《賀葆真日記》,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153~154頁。。

己酉年舉行的各省保送舉貢考試即舉貢考職考試,也是因為“當?shù)勒吣松钜耘f時舉貢別無出路為慮”《論官吏罪多之可慮》,《新聞報》,1910年6月19日,第1張第1頁。,其針對對象為未能任職的戌、壬、子三科之舉人和五貢出身者,其中優(yōu)拔貢須參加過朝考者,且因與考的優(yōu)拔貢增多,禮部取消了舊例舉四貢一的錄取比例,“本年禮部新章,不分舉貢,一律憑文選錄”②" 《保送舉貢揭曉》,《漢口中西報》,1910年1月18日,“新聞”,第3頁。。像湖北即根據(jù)禮部指示參照戊戌科會試員額“加三倍錄取舉貢六十人”,備取十人,其中舉人正取三十名,五貢正取三十名②。而稍早進行考試的河南則錄取了六十八名《考試保送舉貢之揭曉》,《漢口中西報》,1909年10月16日,“新聞”,第2頁。。

根據(jù)兩江治下江寧的情況來看,與考的很多舉貢新學水準欠佳。應試者一百九十余人,多屬不通新學的所謂“舊學寒儒”,“此項與考者則為老先生居多,發(fā)禿齒危,筆枯墨涸,佳作尤不易得”,導致署江寧提學使陳伯陶感嘆“文運將終,求之舉人、五貢中,亦復荒廢如此”,朝廷雖欲寬其出路,效果卻不甚佳《寧省優(yōu)拔現(xiàn)形記六》,《神州日報》,1909年9月29日,第3頁。。對此情況,沈同芳其實早在丁未保送舉貢考試時即有預見:“今日舉貢中之考職者,大率失館之迂儒、武斷鄉(xiāng)曲之豪紳,不知政治教育、不辨歐亞墨非,惴惴焉,惟恐生計之就終窮無復之,思假一不可必得之官,為子孫衣食計。一日得志,而謂能通達治體,澤潤民生,吾未之信也?!狈迹骸墩摱Y部定期考試舉貢》,《申報》,1907年6月19日,第2版。此屆舉貢考職,時人感嘆的是考生的新學水準不足,而二年后己酉舉貢考職,由江蘇的情況看,“舊學寒儒”反而被邊緣化,參加的一百多人中實際混雜有大量新身份的人,如咨議局議員、自治局職員、省視學、兩級師范學堂庶務長及教員、學務公所圖書科專門科科員、日本法政師范各速成科學員、督撫幕友《舉貢考職之流派》,《申報》,1909年8月22日,第2張第4版。等。所謂為“舊學寒儒”考慮出路的考試,已經(jīng)名不副實。

二" 舉貢朝考

宣統(tǒng)二年(1910年)春夏之交,清廷率先在北京舉辦了保送舉貢朝考。此次考試對象是舉人、五貢出身的所謂舊學寒儒,不包括通過學堂獎勵獲得舉貢者,“凡學堂畢業(yè)得有獎勵者,均不準與考”《畢業(yè)生稟請考職》,《漢口中西報》,1909年9月28日,“新聞”,第2頁。。這時候正趕上榮慶新由學部尚書調任禮部尚書,于是他特別允許旅京舉貢參加甄錄,但有實缺者不能參加。甄錄結果公布之時,又出現(xiàn)部分有京外實官職者入選,而部分京內任實職者反倒列藍榜不能入選,遂又引發(fā)爭議;一些旅京舉貢聚會商議,希望參照優(yōu)拔貢加數(shù)倍錄取的案例,加上恰逢“恩詔”,甄錄也應加額錄取,并“具呈都察院呈請代奏”《科舉之余毒》,《新聞報》,1910年5月20日,第1張第2頁。。不過從最后舉貢朝考錄取的人數(shù)來看,尚比丁未舉貢朝考錄取人數(shù)少四十余人,顯示出此議最后并未能得到批準。

與考的舉貢到京后先要參加禮部的部試篩選,通過者才能有資格參加接下來的保和殿覆試。因為與考者眾多,作為考場的貢院不敷用,禮部遂借用了學部考棚作為考試場地,然而其操辦程序和考試方式仍如昔日科舉未廢時代。參照昔日舉貢部試經(jīng)驗,禮部率先通知各省考生有關報名與考試信息:“凡各省保送舉貢及此次甄錄榜上有名各舉貢,自本月二十五日(即舊歷三月二十五日,陽歷1910年5月4日)起,有咨者投咨,無咨者取具同鄉(xiāng)京官印結,赴部投名納卷,限二十九日(1910年5月8日)截止。屆考試日,務須自帶筆硯于黎明赴學部考棚齊集,按照后開各省分日分路聽候點名入場,毋得自誤。”參見《新聞舊聞》,《時報》,1910年5月12日,第2頁。按,該標題更改后的同樣新聞內容,參見《科舉時代之景象依然》,《天鐸報》,1910年5月13日,第2版;《保送舉貢考期規(guī)則》,《盛京時報》,1910年5月11日,第2頁。根據(jù)禮部規(guī)定,四月初八、初九日(1910年5月16、17日)和四月十二、十三日(1910年5月20、21日)在學部考棚分省屬各考試二場。初八日頭場,宗室、滿洲、蒙古、漢軍、直隸、奉天、吉林、江西、甘肅“由東路點進”,山西、河南、陜西、四川、廣東、廣西“由西路點進”;相應,這些省屬于十二日考試二場,“點名分省分路準此”。初九日頭場,江蘇、安徽、浙江、福建“由東路點進”,山東、湖北、湖南、云南、貴州“由西路點進”;相應,這些省份在十三日考試二場,“點名分省分路準此”參見《新聞舊聞》,《時報》,1910年5月12日,第2頁;《科舉時代之景象依然》,《天鐸報》,1910年5月13日,第2版。。學部考棚設置亦如昔日鄉(xiāng)會試一樣,惟妙惟肖,儀式感極強,而表面上主持此次考試的禮部中人,“有小兒得餅之樂”。對此,媒體曾有較為詳細的報道:

貼天字若干號、地字若干號,亦復奏樂。棚首亦掛紅燈籠,亦有紅號,褂黃背心兵為護棚。題紙亦系用皮紙所制,上注經(jīng)義頂格寫,史論低二格寫。頭場經(jīng)義題:“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辯上下,定民志義?!闭擃}:“唐魏征謂太宗德仁功利,兼而行之。”亦有號軍,亦復查號蓋戳。要之,足令在場舉貢想起從前入闈光景,如逢故妻,如遇故友,如見逼真之油畫。中國人做一樣像一樣,不可不佩服也《京師近信》,《時報》,1910年5月24日,第2頁。。

各省來京參加此次舉貢考職者約有一千五百五十四人,禮部實際錄取了一等三百二十人(后參加朝考者又實際增加了甄錄的一人),二等八百三十五名,三等三百九十九人《專電》,《時報》,1910年6月5日,第2頁。。結果公布后,《時報》即發(fā)表評論批評時人“以官為養(yǎng)”的官本位崇拜意識之強烈,舉貢考職實際是去科舉之名而“留其弊耳”:

自往歲??圃t下,國民讀書干祿之心幾幾為之一渙矣。何意停止未久而其焰復熾,方當仕途擁擠之時,內而部院曹司,外而牧令丞倅,莫不以人滿為患,而更驟增此三百二十余人,試問何術以銷納之?徒以長仕途奔競之風……吾不知初議停貢舉時,胡以毅然斷而不疑。既已停矣,而又于歲科鄉(xiāng)會之外,別為此非科舉之科舉,虎賁中郎,此胡為者耶?廢于此而興于此,則何如仍其舊貫之為愈乎?《舉貢考職感言》,《時報》,1910年5月28日,第1頁。

五月二日(1910年6月8日),一等三百二十一人會聚于保和殿參加覆試以排列最終的等第名次《宣統(tǒng)二年四月二十三日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21頁。。時論報道其考試情形也比較詳細:

各省舉貢于黎明在朝房會齊,分班入內,每班十人,各穿藍袍元色褂朝冠朝靴,肩負洋鐵箱,手持考桌考凳,魚貫而入。至九時命題,首題“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義”,次題“親民官回避本省得失論”。至下午六時始一律出場,初三日奏派閱卷大臣,初四日即出榜《舉貢朝考記聞》,《天鐸報》,1910年6月14日,第2版;《欽命舉貢覆試題》,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130頁。。

覆試結果是:一等九十六名,二等一百零八名,三等一百一十七名《奏蒙發(fā)下覆試卷三百二十一本》,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133頁。。具體的名額分配情況是:

宗室取中二名,滿洲取中十三名,蒙古取中四名,漢軍取中五名,直隸取中三十二名,奉天取中四名,山東取中二十六名,山西取中十二名,河南取中十六名,陜西取中十一名,甘肅取中七名,江蘇取中二十名,安徽取中十四名,浙江取中二十二名,江西取中二十一名,湖北取中十五名,湖南取中十二名,四川取中十四名,福建取中二十二名,廣東取中十五名,廣西取中十二名,云南取中十名,貴州取中十一名《鈐章宣統(tǒng)二年四月十四日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104~105頁。。

五月初十、十一、十二日三天時間中,這些獲選舉貢(外加兩名補行引見者)三百二十三人共分三批謁見了皇帝,然后就被派分任職。從擬分配的職位看,至少在形式上,舉貢出路較優(yōu):“擬主事用九十九名,小京官用五十三名,中書用十一名,知縣用一百六十名。一等舉人用主事,各貢用小京官;二等就各省人數(shù)名次以主事、小京官、中書、知縣四項兼用;三等之宗室用主事,滿、蒙、漢軍內外兼用,各省舉貢概用知縣?!薄洞舜我姼苍嚺e貢三百二十一名,并補行引見二名,共三百二十三名》,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153頁。

當保和殿覆試的具體結果正式公布后,據(jù)媒體報道,考取者“揚眉吐氣,極形得意”,落第的一千多名舉貢則非常不滿,“且夙昔以飽學宿儒自命不凡者皆落孫山以外”,較之中選者,落榜者出路明顯很差,只能“以佐貳雜職若鹽大使、州同、縣丞就考而已”,“于是極其愧憤,有謂俟秋后報考法官者,有謂暫且就職徐圖后效者,有謂退處山林從此不入此黑暗世界者,甚且有太息痛恨不愿復生者,種種現(xiàn)狀,無奇不有。說者謂科舉余毒,此其尾聲矣!”參見《落地舉貢之現(xiàn)狀》,《新聞報》,1910年6月12日,第1張第3頁。覆試結束后,據(jù)媒體報道,某考中者與某落選者在北京某飯莊吃飯,考中者不可一世,落選者失魂落魄,雙方由斗嘴乃至揮拳相向參見化民:《余墨》,《新聞報》,1910年6月18日,第2張第3頁。。

丁酉(1897年)科拔貢、時任溫州郡學堂監(jiān)督的趨新士人劉紹寬也參加了禮部主持的這次保送舉貢部試。到京后他曾四處拜訪熟知的達官顯貴,可惜多不遇。最終,如戊戌年他參加拔貢朝考的結果一樣——“戊戌拔貢覆試,一等六名,廷試被黜”據(jù)當時《申報》報道,劉紹寬的朝考初試成績?yōu)檎憬谝坏鹊诹苍嚦煽儏s不理想,未能列于可以直接授官的浙江二十位的一、二等之中(參見《戊戌科拔貢朝考等第單》,《申報》,1898年8月4日,第2版;《戊戌科拔貢覆試等第單》,《申報》,1898年8月13日,第1版)。,此次則提前“脫榜”,未能成為禮部取中的一等總計三百二十一位幸運者之一,從而無資格參加保和殿覆試。

此次庚戌年舉貢朝考的情況,同三年前的丁未舉貢朝考的情況大致類似。但參加丁未六月初五日保和殿覆試的人數(shù)為三百六十九人,覆試題目為“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義”“法正則民愨、罪當則民從論”,覆試后的排名是一等吳承仕等一百零八人,二等高際云等一百二十名,三等廖先堂等一百四十一名參見《欽命舉貢覆試題》《奏蒙發(fā)下覆試卷三百六十九本》,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上諭檔》第33冊,第96、98~108頁。。舉貢分發(fā)情況也略同于庚戌年:“擬主事用一百二十七名,小京官用四十名,中書用十二名,知縣用一百八十八名。一等舉人用主事,各貢用小京官;二等就各省人數(shù)名次以主事、小京官、中書、知縣四項兼用;三等之宗室用主事,滿、蒙、漢軍內外兼用,各省舉貢統(tǒng)用知縣?!眳⒁姟吨敂M主事用一百二十七名》,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上諭檔》第33冊,第117頁。庚戌年六月二十日、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十三日,各等第舉貢按省籍分別謁見皇帝參見《光緒三十三年六月二十日禮部帶領各省覆試舉人驗看人員》,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上諭檔》第33冊,第118~129頁。。二十四日,各人被派分的具體職務也隨即公布參見《光緒三十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內閣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上諭檔》第33冊,第130~131頁。。參考丁未年清廷對覆試后一、二、三等舉貢的出路安排,大略類似《朝考優(yōu)給舉貢出身辦法》,《申報》,1907年8月5日,第1張第3、4版。。然而正如時人明言,清廷所能為諸舉貢提供的位置有限,面對這“驟增數(shù)千人”的舉貢,“差缺如舊,位置尤難”《舉人閻毓善條陳預備立憲應先剔除吏治積弊八策呈》(光緒三十三年八月初八日),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編:《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上冊,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253頁。。

舉貢覆試結束后,按照慣例,哪怕實際并不能獲得實缺,列選為一、二等的舉貢自然要向吏部繳納相應數(shù)目的就職費,而二等之外被擯棄的絕大多數(shù)舉貢,除了有滿十年仍未能就職的舉人之外,其余舉貢仍須“照交捐免銀兩”,如據(jù)當時江春霖對丁酉科保送舉貢結束后落選者應交銀兩情況的估計,其中癸卯(1903年)、壬寅(1902年)、辛丑(1901年)三科舉貢需要繳納,“癸卯應捐六年實銀一百一十五兩二錢,壬寅應捐五年實銀九十六兩,辛丑應捐四年實銀七十六兩八錢”。這筆費用對于長途跋涉到京參加會考的士子來說,仍是一筆巨大的開支,故此江春霖曾建議清廷免除此年限銀兩,“以歡寒士之顏”參見江春霖:《請蠲免保送舉貢應交捐免銀兩疏》(光緒三十三年七月初十日),朱維干等編:《江春霖集》上冊,莆田:莆田縣教師進修學校教育印刷廠1990年印刷,第79~80頁。。

清廷對保和殿覆試特別是科舉未廢前進士的覆試非常重視,“天子臨軒而策之,分別其何用”,士子獲得進士出身后,“親族榮之,士論貴之,無學問而不啻有學問,無品行而不啻有品行,認之為上流人物”?!叭羰呛醣:偷钜辉?,其真?zhèn)€人為上流社會、下流社會之大界哉!”⑩" 夏曾佑:《論保和殿考試留學生》(1905年7月1日),楊琥編:《夏曾佑集》上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356、357頁。保和殿考試如此重要,考生即便未能順利名列前茅,能成功到此參加覆試,即是一種成功,與有榮焉:“夫保和殿之臨軒策問,亦何與于人生之賢否貴賤,而力量之大若此,則以多數(shù)人之情與夫閨閣期望之意,咸以由殿試臚傳而得者為貴,由學堂卒業(yè)而得者為非貴。而青年之用心,則必就社會之所貴者,而不樂就社會之所不貴者?!雹饨璐丝荚嚕忌粌H可以大開眼界,親眼目睹皇帝尊榮和感受皇家儀式的威嚴,還可以趁機攀龍附鳳,結交達官權貴,以拜師或答謝考官為名積累聲望與人脈。

對各閱卷官來言,參與保和殿覆試這樣的掄才大典同樣是一種莫大榮耀,“由閣學而侍郎而尚書,則莫不以得順天鄉(xiāng)總、會總為榮,又莫不以派朝考、殿試之閱卷、讀卷為幸”夏曾佑:《論中國科舉不能變之故》(1897年12月2日、24日),楊琥編:《夏曾佑集》上卷,第29頁。。據(jù)說李鴻章“以畢生未掌文衡為憾事,即朝殿閱卷讀卷,亦未獲與”。較之李鴻章,功名、地位和影響遠遜的徐世昌有幸成為最后一科甲辰科殿試閱卷大臣,“于甲辰以卿貳為末次之朝考閱卷大臣”,論者謂“差足傲李”,而徐世昌對此也頗為自得,在為甲辰同年錄所撰序言中自謂其當時感受與事后追念情況:“余于是科獲襄閱卷,含元殿上,曾瞻金鏡之持;光范門前,細數(shù)曉鐘之列。馬融晚性,惟愛琴音;徐演殘牙,猶思餅

?儫 ?!毙炝柘觥⑿煲皇浚骸读柘鲆皇侩S筆》第1冊,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49頁。當年在中法戰(zhàn)爭中被清廷撤職的陳寶琛于宣統(tǒng)元年被重新起用,并于次年的舉貢覆試中成為閱卷官,陳寶琛公開寫詩《會考舉貢闈中作》表達感慨和自我解嘲,其中不無得意榮幸之情:“一笑重逢選佛場,冬烘換得滿頭霜。橫流無地容芻狗,古道何人愛餼羊?舊侶貞元猶作?。ㄖ^李蔭墀尚書等),遺音正始未全亡。他年追憶還疑夢,官燭樺殘月半廊。”陳伯潛:《會考舉貢闈中作》,《漢口中西報·漢口見聞錄》,1910年7月3日,“新聞”,第1頁。

三" 拔貢朝考

舉貢朝考之外,還有參加者更多且分別舉行的拔優(yōu)貢朝考。事實上,考生經(jīng)過種種磨難通過各省提學使主持的優(yōu)拔貢考試后,只是第一步,通過初試的優(yōu)拔貢生仍要接受地方督撫的覆試。此覆試在昔日科舉時代經(jīng)常是走過場,地方督撫一般要尊重形式上可以與之平起平坐的學政權威,對學政已經(jīng)錄取的名單不會再輕易做調整。但科舉廢除后,清廷派往各省的提學使“歸督撫節(jié)制”《政務處會奏議請裁撤學政設直省提學使司折》,《學部官報》第1期,光緒三十二年七月初一日,第10頁。,地位已大不如昔日學政之高,故督撫有權對提學使錄取的優(yōu)拔貢名單或名單中的次序進行改動,特別是在錄取爭議比較大的情況下。這種更改尤其容易發(fā)生在優(yōu)生錄取上,因為優(yōu)生正取名單往往附有陪優(yōu)名單,督撫更容易對此名單做出調整。像己酉山西考優(yōu),山西巡撫寶棻即對提學使汪詒書錄取的正陪取優(yōu)生各二十位的名單大作更改,最大改動是將陪取第一名姚秉鈞改為正取第一名,將杜誠從正取第十一名改為陪取第一名,將二十位陪優(yōu)錄取名單改為十三位《山西己酉科優(yōu)貢題名錄》《撫憲覆試優(yōu)貢榜》,《晉陽公報》,1909年9月10日、10月2日,第4頁。。再如浙江提學使支恒榮先后于丙午年、己酉年錄取的優(yōu)生名單,均因爭議較大引發(fā)輿論關注,而被先后兩任浙江巡撫張曾敭、增韞大加改換有關情況可參見張仲民:《“不科舉之科舉”——清末浙江優(yōu)拔考及其制度性困境》,《歷史研究》2019年第3期,第69、75頁。。至于選拔生錄取名單,由于沒有陪取名單,督撫只能改定先后順序,而不能于提學使所錄取的名單之外再有所增補或刪減。當此次覆試通過后,正式的優(yōu)拔貢生錄取名單和錄取順序才會確定。通過者需要次年赴京參加朝考,其中拔貢還要首先參加禮部朝考,通過后才能參加正式的保和殿覆試。

舉貢朝考結束不久,清廷就開始籌備優(yōu)拔貢朝考。由于己酉年為優(yōu)拔同考之年,選拔生錄取人數(shù)加倍,優(yōu)生則同丙午年一樣加四倍錄取。各省己酉優(yōu)拔考試結束后,錄取的考生總數(shù)近四千人《仕途又添五千余人》,天津《大公報》,1910年7月1日,第2張第1、2版。該文被略改動后又刊載于《申報》(參見《京師近事》,《申報》,1910年7月4日,第5版)。,其中拔貢生約有三千五百人,優(yōu)貢生四百余人,加之各省保送及留京參加甄錄的舉貢約一千五百人,這些人幾乎皆有資格參加第二年的禮部部試,其中只有個別如柳詒徵這樣以丁母憂而未能成行者柳詒徵丁母憂情況蒙南京大學武黎嵩教授提示,謹此致謝。另,柳詒徵母親去世后,張謇曾為柳詒徵作挽詞,其中有云:“一貢成均成底事,當年我亦不勝哀?!保ɡ蠲鲃住⒂仁垃|主編:《張謇日記》,宣統(tǒng)二年二月十六日,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7年版,第698頁),“今歲各省舉行優(yōu)拔貢場,售者均來京預備朝考,一時新貴,溢滿京華,科舉情形仿佛又見”,時人用竹枝詞描述這種盛況曰:“何期科舉久停裁,優(yōu)拔名場卻又開。要為高才謀出路,一時新貴鳳城來?!薄毒┤A百二竹枝詞》,楊米人等著、路工編選:《清代北京竹枝詞(十三種)》,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24~125頁。

新任禮部尚書榮慶考慮到來京參加部試的優(yōu)拔貢生較以前多至數(shù)倍,若循例錄取,“未免額數(shù)過隘,擬寬其額數(shù)”,以“體恤寒士”。榮慶的想法遭到吏部尚書李殿林的反駁,李認為如果開方便之門,將來無法安置,“今各省督撫紛紛以停止分發(fā)為請,京內各衙門皆以人多為患。每月之呈請分發(fā)者,合計捐納、保舉、正途三項均有二三百人之多??荚嚺e貢及朝考優(yōu)拔雖系正途出身,恐過多亦未免于濫,請照例錄取可也”《禮部擬體恤士子之難》,《新聞報》,1910年6月19日,第1張第3頁。。榮慶表示認可李殿林的說法,優(yōu)拔貢朝考錄取名額增加一事作罷,如同舉貢朝考名額最后未能增加一樣。

錄取名額既然未能擴大,但應考者數(shù)量卻前所未有之多。為了順利通過禮部朝考與保和殿覆試、達到做官目的,各地優(yōu)拔考生在京的奔競程度自然異常激烈。時論對即將到來的朝考情況曾有預估:

去年所取之拔貢,倍于曩昔,而優(yōu)貢且數(shù)倍焉。又益以舉貢之考職,則今之集都下,將應廷試者,其人數(shù)自眾,其運動競爭之劇烈,諸大老之門庭若市,又豈待言者?且今人運動之熱度,迥非往昔可比矣……當此考試日近,功名心熱,又安得不竭力運動者。彼大老者,習見往時朝考之慣例,重以同鄉(xiāng)故舊之情面,又安得以朝廷掄才之典而拒之?吾知日來都中紛傳運動之聲,必日盛一日,而不可息矣《朝考》,《申報》,1910年4月16日,第1張后幅第4版。。

而在清廷這邊,為了籌辦此次拔貢生朝考,宣統(tǒng)二年五月十二日(1910年6月18日),禮部尚書榮慶按照確定的考試辦法和成例向清帝匯報實施方案,提出因為與考人數(shù)較多,學部考棚容量有限,無法再像當年拔貢朝考遵循鄉(xiāng)會試的舊例辦理,不得不采取分省分日覆試方式《專件》,《新聞報》,1910年7月3日,第4張第1頁;《禮部奏考試拔貢事宜折》,《北洋官報》第2469冊,1910年6月27日,第3頁。。榮慶還奏請清廷不要再像此前順天鄉(xiāng)試及會試和拔貢朝考一樣“均進呈試卷”,而是能夠按照稍前舉貢朝考之例“無庸進呈試卷”,“以期簡易而便遵行”。同時考慮到考生數(shù)量較上屆加倍,考官閱卷工作量大增,榮慶又希望清帝能夠派遣“三品以上進士出身人員”八位充當閱卷官《專件》,《新聞報》,1910年7月3日,第4張第1頁;《鈐章軍機大臣欽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158頁。。禮部的這些主張自然都得到了清廷批準。只是有意思的是,面對這三千多份試卷,需要大量閱卷人員,禮部“擬羅致各部院員司”參加閱卷工作,但很多人畏難,“多運動求免派”《專電》,《時報》,1910年7月6日,第2頁。。

獲得清帝準奏后,禮部自五月十六日(1910年6月22日)起開始“收文驗到”,到五月二十九日(7月5日)止,要求各省選拔生等務必衣冠整潔,親自到禮部報到并繳納卷費,“務須各具衣冠身赴部投文驗到并收納試卷”《禮部批為曉諭事》,《順天時報》,1910年6月23日,第7版。。

按照榮慶此前的奏請所言,禮部將這次甄別考試劃分為六場。六月三日(7月9日)先行考試八旗、各省駐防、直隸、奉天、吉林、黑龍江、陜西等所屬考生,初四日考試山東、山西、甘肅考生,初六日考試河南、浙江、湖南考生,初七日考試江蘇、安徽、四川考生,初九日考試廣東、云南考生,初十日考試湖北、福建、廣西、貴州等省考生??忌咳赵缟衔妩c鐘進場封門,至下午七點鐘交卷出場《考試拔貢場期》,《順天時報》,1910年6月29日,第7版;《拔貢分場考試》,《順天時報》,1910年7月9日,第7版;《舊科舉之新談片》,《新聞報》,1910年7月2日,第1張第2頁;《考試優(yōu)拔先聲》,《盛京時報》,1910年7月6日,第2頁。。不過,據(jù)媒體報道,這幾場考試依舊存在考生一味拖延交卷,導致晚間“兩下鐘始能清場”的情況,還有傳聞有考生“倩人代作”,“每卷酬洋三百元”,“手筆敏速者可作三四卷,以至出場延遲也”《各省拔貢現(xiàn)形記》,《神州日報》,1910年7月30日,第2頁。。這些傳言未必屬實,但無疑反映出與考者和社會輿論對該次朝考的關心程度,乃至炒作熱情。

此次禮部甄別考試結束一周后,清廷各官報與各大報(如《政治官報》《北洋官報》《申報》《新聞報》《時報》《神州日報》《輿論時事報》《大公報》等)分別刊登了部試錄取的一、二等拔貢名單共九百七十三位。經(jīng)過篩選后,實際可以參加保和殿覆試的拔貢生只占與考考生總數(shù)的十分之三,其考試之殘酷與競爭之激烈可以想見,然而接下來的覆試仍要再淘汰一半。

宣統(tǒng)二年六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即1910年8月1、2日),經(jīng)禮部篩選后的九百七十位考生分兩批參加了保和殿覆試。第一日是八旗、奉天、吉林、黑龍江、直隸、江蘇、安徽、浙江、山東、山西、河南、江西等所屬拔貢生共四百八十九名;第二日是福建、湖北、湖南、陜西、甘肅、四川、廣東、廣西、云南、貴州等省拔貢共四百八十一名。每日由皇帝從二十位備選官員(陸潤庠、榮慶、鄒嘉來、張英麟、吳郁生、于式枚、林紹年、陳邦瑞、郭曾炘、李家駒、紹昌、熙彥、達壽、秦綬章、顧璜、毓隆、李聯(lián)芳、楊佩璋、朱益藩、錫鈞)中欽點十二位作為閱卷官《陸潤庠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206頁。。第一日考題四書義為“立于禮成于樂義”,論為“史稱諸葛亮理民之干優(yōu)于將略論”《據(jù)禮部知會各省匯考取錄一二等拔貢生共九百七十三名》,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205頁。;第二日考題四書義為“權然后知輕重,度然后知長短義”,論為“秦孝公下令求能以奇計強秦者論”《權然后知輕重,度然后知長短義》,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207頁;張維:《還讀我書樓文存》,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0年版,第125頁。。

鑒于考生人數(shù)眾多,為防止有作弊特別是槍替現(xiàn)象,清廷計劃在保和殿覆試場入口處加強搜檢工作,負責的廂黃旗副都統(tǒng)希郎阿“飭派章京等員”,準備在考生入內時“嚴加搜查”,“除禮部派定之筆政二員外,其余無論何項人員,皆不準放入,而昭嚴肅”《朝考拔貢之嚴查》,《順天時報》,1910年7月26日,第7版。。在隨后兩日的考試中,考生皆有禮部右丞劉果帶領,從東華門入,至保和殿中左門點名,于六點鐘進殿候考,至下午七點考竣《劉承堂帶拔貢入內覆》,《順天時報》,1910年8月3日,第7版。。因為考試的儀式感很強,給予不少與考者較大壓力,短短的距離都讓一些考生頗感步履維艱。如據(jù)其中一與考者言:“進場時自東華門至保和殿為途甚遙,且階級逐上,須背藍具甚吃力?!敝炀颊恚骸吨於跎沼洝?,庚戌年六月廿六日,南京:鳳凰出版社2021年版,第285頁。

不久,保和殿覆試的等第名次公布,居一等、二等的五百余名拔貢才能獲得覲見皇帝的機會。初八日,禮部讓這些拔貢先行排練,“演習禮節(jié),并按照排單編成次序,以免屆期紊亂”,計劃由禮部左侍郎張亨嘉、右侍郎郭曾炘帶領諸拔貢謁見皇帝,另外加派“典制司及丞參廳之司官、筆政等照料一切”《拔貢引見之預備》,《順天時報》,1910年8月13日,第7版;朱炯整理:《朱鄂生日記》,庚戌年七月初八日,第286頁。。七月十一、十二、十三日(1910年8月15、16、17日),覆試中列一、二等的共五百零三名拔貢分三批拜見了皇帝。稍后兩批中選者的任職情況宣布,其中一百四十九名一等者“著以七品小京官分部學習”,二等居前列者“著以知縣分省補用”,其余二等者則“交與吏部詢問,愿就京職者以八品錄事、書記等官分部補用,愿就外職者,以直隸州州判、按察司經(jīng)歷、鹽運司經(jīng)歷三項分省補用”《宣統(tǒng)二年七月十三日內閣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256~258頁;《上諭》,《申報》,1910年8月19日,第1張第3版。。對比上屆丁酉科拔貢數(shù)量和就職去向,除參加覆試的人數(shù)相差很大外,就職安排差別不大《拔貢錄用比較單》,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261頁。。

四" 優(yōu)貢朝考

相比選拔生朝考,優(yōu)貢生的朝考形式類似,同樣有十二位閱卷官,只是由于參加朝考的優(yōu)生總體人數(shù)遠較選拔生為少,可以不必先有禮部進行篩選,他們只需在保和殿考一場即可,考題同樣為四書義一首、論一首《優(yōu)貢朝考情形》,《順天時報》,1910年8月17日,第7版。按,商衍鎏認為當時優(yōu)拔皆先有禮部部試,然后再一并參加保和殿覆試(參見商衍鎏:《清代科舉考試述錄及有關著作》,第194頁),為誤。。

優(yōu)貢朝考于宣統(tǒng)二年七月二十三日(8月27日)在保和殿舉行,帶領優(yōu)生入場考試者為禮部右侍郎郭曾炘《郭侍郎帶優(yōu)貢朝考》,《順天時報》,1910年8月28日,第7版。。閱卷大臣同樣是十二位,由清廷在各衙門送呈的二十四位(陸潤庠、徐世昌、李殿林、唐景崇、壽耆、張英麟、于式枚、林紹年、陳邦瑞、景厚、寶熙、李家駒、紹昌、王垿、熙彥、達壽、定成、秦綬章、毓隆、楊佩璋、李聯(lián)芳、陳寶琛、劉若曾、錫鈞)建議人選中選擇十二位(名字下劃線的為中選者)《查考優(yōu)生應請陸潤庠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275頁。。

參加是次朝考的優(yōu)貢生共有四百零五位。據(jù)參與考試的朱鄂基(即朱鄂生,考試用名朱鄂基)記載,他是該日凌晨二點鐘起床吃飯,然后坐驢車經(jīng)東華門進宮。當時月色頗為皎潔,他們這批考生同拔貢生覆試一樣,在保和殿中左門點名,然后即“給卷”,初次進宮的朱鄂基注意到“宮殿寂寞,彼黍離離。保和殿容積頗廣,中設寶座”。出題已八點鐘,下午六點鐘考試結束。考題為四書義一首、論一首:“‘人道敏政,地道敏樹’義?!薄跋韧踅硖煜?,物出之宜而布其利論?!敝炀颊恚骸吨於跎沼洝?,庚戌年七月廿三日,第288頁;《人道敏政,地道敏樹義》,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289頁。朱鄂基事后對自己的殿試答卷很不滿意,非常懊悔和自責:“文字均不愜意,悔恨已極,作夜游以自遣而已。家中出如此多金,而不肖如是了事,豈特不堪自問哉?”朱炯整理:《朱鄂生日記》,庚戌年七月廿三日,第288頁。

在朱鄂基等考生的焦慮等待中,此次優(yōu)貢朝考錄取結果公布。錄取優(yōu)貢為一等一百四十五名,二等一百七十名,三等九十名《奏蒙發(fā)下試卷四百五本》,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278頁。。朱鄂基久等喜報不至后,“知絕望矣”,就去購買了一份全榜,始知道自己位列尷尬的二等,而與自己同去參加朝考的考友多位列一等。為此朱鄂基對自己未能中選一等一直郁郁寡歡,感嘆自己“來京多日,未成一事”朱炯整理:《朱鄂生日記》,庚戌年七月三十日,第288頁。。

八月初四日,朱鄂基等優(yōu)貢得到禮部的通知,本月初八、九日將會由禮部帶領去接受清帝召見,初七日要先在禮部衙門舉行“演禮”排練,考生“須穿元青套,佩帶荷包、忠孝帶”朱炯整理:《朱鄂生日記》,庚戌年八月初四日,第289頁。。演禮當天,等第不佳的朱鄂基記載他見到諸同年后,“殊自慚也”朱炯整理:《朱鄂生日記》,庚戌年八月初七日,第289頁。。

八月初八、初九日(9月12、13日),名列第一、二等的優(yōu)貢生分兩批分別在協(xié)辦大學士、禮部尚書榮慶帶領下覲見了皇帝,八日是“北卷”八旗、奉天、吉林、黑龍江、直隸、山東、山西、河南、陜西、甘肅等所屬考生和“中卷”四川、廣東、廣西、云南、貴州等省考生共一百七十七名;次日是“南卷”江蘇、安徽、江西、浙江、福建、湖北、湖南等省考生一百三十八名《呈宣統(tǒng)二年八月禮部尚書榮慶等帶領北卷奉天等省中卷四川等省取列一二等優(yōu)貢引見清單》,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檔號:037449166;《呈宣統(tǒng)二年八月禮部尚書榮慶等帶領南卷江蘇等省取列一二等優(yōu)貢引見清單》,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檔號:037449167。。后各人分發(fā)情況的命令公布,列一等前列之優(yōu)貢“均著以七品小京官分部學習”,其余一等優(yōu)貢“著以知縣分省補用”,其余位列二等者,“均著以鹽運司經(jīng)歷、散州州判、府經(jīng)歷、縣丞分省補用”《宣統(tǒng)二年八月初九日內閣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宣統(tǒng)朝上諭檔》第2冊,第312~314頁;《諭旨》,天津《大公報》,1910年9月13日,第1張;《諭旨》,北京《國風報》第1年第22號,1910年9月14日,第2頁。。具體情況是:一等優(yōu)生一百四十五名,內擬用七品小京官三十五名,知縣一百一十名,二等優(yōu)生一百七十名,擬以按察司經(jīng)歷、鹽運司經(jīng)歷、散州州判、府經(jīng)歷、縣丞掣分各省補用《呈此次各省優(yōu)生朝考列一二等各員請旨分別補用單》(宣統(tǒng)二年八月初八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檔號:037442073。。

朱鄂基于八月初九日拜見清帝時處在第十一排第六位,其信息為“二等第三十八名,浙江優(yōu)貢,年二十九歲”《呈宣統(tǒng)二年八月禮部尚書榮慶等帶領南卷江蘇等省一二等優(yōu)貢引見清單》,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檔號:037449167。。其自述被引見的情況大致類似。當天黎明時分,朱鄂基同其他考友一樣是坐驢車至內東華門,“七下鐘排班進景運門,每排八人……至養(yǎng)心殿引見”,跪讀履歷(姓名、某省優(yōu)貢,年歲),“同人靜氣無聲,內殿似甚質樸,中設寶座,左案斜列,攝政王在焉”朱炯整理:《朱鄂生日記》,庚戌年八月初九日,第289頁。。覲見的儀式感及其讓考生感受到的威嚴程度由此可見。

較之此次優(yōu)貢朝考,三年前的丁未優(yōu)貢朝考情形類似。丁未優(yōu)貢朝考同樣有十二位閱卷官,同樣是四倍取額,當時與考者有三百八十三人,七月四日考試,考題是“經(jīng)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匿矣義”“食足貨通,然后國實民富而教育成論”,考試結果是“一等一百三十二名,二等一百六十八名,三等八十三名”參見《朝考優(yōu)貢題目》《奏蒙發(fā)下試卷三百八十三本》,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上諭檔》第33冊,第136、137~147頁。。七月二十一日,各人具體任職結果發(fā)布,“一等優(yōu)生一百三十二內擬用七品小京官三十二名,知縣一百名;二等優(yōu)生一百六十八名,擬以按察司經(jīng)歷、鹽運司經(jīng)歷、散州州判、府經(jīng)歷、縣丞掣分各省補用”參見《此次各省優(yōu)生》《光緒三十三年七月二十二日內閣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上諭檔》第33冊,第161~171頁;《為奉上諭此次朝考錄取一等優(yōu)生任用詳情事自北京致端方電報》(光緒三十三年七月二十二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檔號:27030000000420022。。

至于本次考試中未能錄用的三等優(yōu)拔貢,根據(jù)清廷吏部的奏請,三等拔貢參照丙午科“未經(jīng)錄取”的優(yōu)貢安排,其“就職分發(fā)各員一律免繳年限銀兩,以示體恤”《吏部奏此次三等拔貢就職分發(fā)各員免繳年限銀兩片》,《北洋官報》第2516冊,1910年8月14日,第2頁。。在朝考中未經(jīng)錄用的三等優(yōu)貢,因其地位不如通考三等之拔貢,故沒有獲得吏部單獨的對待。可以推想,吏部采用的辦法最多與丁未年朝考獲得三等優(yōu)貢者類似,也當同于此前對三等拔貢的安排:“就職各員比照保送見遺舉貢,一律免繳年限銀兩,以示體恤。其從前五貢,仍照度支部奏定章程,未滿十年者,捐免年限,方準分發(fā)?!薄独舨颗剖尽?,《北洋官報》第1534冊,1907年11月4日,第8頁。

對考生來說,考試結束之后拜認座師就成為當務之急,因此舉是在為之后可能的仕途起步鋪路,由此門路即可合法行賄請托。通過這種師生關系、同門關系的確立,考生能在以后不斷獲得老師、同年的指點、幫助和推薦,才有可能在仕途上發(fā)展順利。故優(yōu)貢生朝考結束后,馬上就有考生制作出《宣統(tǒng)己酉科優(yōu)貢朝考閱卷老師百壽圖》,收錄參與優(yōu)貢朝考閱卷的十二位考官及其夫人(包括個別考官的父母)的生辰、住址信息,便于考生以此為理由登門送禮拜謝。此事后為《民立報》報館得知,見諸其附屬的畫報端,并加以諷刺,認為系“大優(yōu)貢之爛污物”,“洵可寶也”《宣統(tǒng)己酉科優(yōu)貢朝考閱卷老師百壽圖》,上?!睹窳媹蟆罚?911年6月11日,無版次。。其實,優(yōu)貢拜師及認同年的做法,不過是科舉時代的常態(tài)和慣習,趨新媒體基于反對科舉立場對之冷嘲熱諷,自然可以理解。

就閱卷官而言,出任考官后的豐厚回報,讓很多官員對此都孜孜以求,“蓋今日在朝之達官貴人,滿缺而外,殆無一不自科舉出身,其自編檢以至閣學也,除冀希放試差、學差、房差而外,幾無別事”⑤" 《論中國科舉不能變之故》(1897年12月2日、24日),楊琥編:《夏曾佑集》上卷,第29頁。。京官各員,尤其那些清苦的翰林更看重這類考差,就是因其帶來的豐厚收入。如通曉內情的包天笑在回憶錄中所言:“他們這些窮翰林、窮京官,在京苦守了多年,深望放一次考差,可以稍為撩(撈)一點兒,這已是公開的秘密,連皇帝也是知道的?!卑煨χ瑒⒂咨c校:《釧影樓回憶錄》上冊,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21頁。對他們來說,其俸祿“不及外省簡缺州縣之養(yǎng)廉,而又無他途以自食其力”,不得不憑借出任考官這一途徑,“托于一日之知,以仰食于門生”,“一差之得,則得門生若干人。門生之始見老師也,有贄敬;久別而繼見也,有瞻敬;其自本籍來也,有儀敬;其官于京師者,有三節(jié)敬、有兩壽敬;其官于各直省者,夏則有冰敬,冬則有炭敬;其俸滿卓異升調而至京也,來則有儀敬,去則有闈敬。彼其所謂敬者,皆累累然白銀也,少則二兩、四兩,多至于數(shù)百兩、數(shù)千兩。是門生者,京朝達官衣食之所出也”⑤。這類合法的灰色收入其實是很多京官在乎的,也是他們得以在北京正常生活的重要財源。這種考試經(jīng)濟也提醒我們清末有些官員不愿意廢科舉、廢科舉后仍希望復科舉、辦考試,其背后當有明顯的利益動因。

五" 科舉余緒

簡言之,清廷雖然廢除了鄉(xiāng)會試、歲科考,但在形式上依然保留了仍屬于科舉制一部分的優(yōu)拔貢、生員考職、保送舉貢、舉薦孝廉方正等考試和各種保和殿覆試,再加上清廷正在推行的其他考試,諸如考試師范生、考試留學生、考試法官、考試錄事等。各種考試名目繁多,又多集中于宣統(tǒng)二年于北京舉行:“觀以上之考試,不分新學舊學,不問法官文官,不問舉人進士,不問部試殿試,或由東洋來,或由歐西來,或由二十二行省來,麇集京師,數(shù)逾巨萬,熙熙攘攘,奔走倉皇?!薄墩摫灸昃熆荚囍ⅰ?,《順天時報》,1910年8月11日,第2版。而清廷對這些考試的安排,參照的依然是舊時鄉(xiāng)會試、殿試的先例,故各種考試的具體形式、考試程序與考生考中后獲得的功名和出路安排等,甚至考試內容,與科舉時代無大差別,“無論考日之排比、考場之布置,一一皆仿考試舊法,即考官、襄校官之騶從烜赫,沿途州縣官之辦差認真,亦無不如科舉時代之主考”《考試之余焰至今猶未已耶?》,《申報》,1910年11月28日,第1張后幅第4版。。對此情形,時論還舊事重提,批評本為體恤寒俊的舉貢考職、優(yōu)拔朝考等,“避科舉之名,趨科舉之實,猶美其名曰疏通舊學”。由此選拔出來的人才,即給予其任官資格,“夫不論其才不才,不問其有學問與否,因朝廷急于求才,指為舊學,意存體恤,而許以官,則是戕賊吾中國之人材,紊亂天下之官箴,而遺害于黎元,禍卒中于家國也”《再論本年考試》,《順天時報》,1910年8月12日,第2版。。

面對這些考試和選撥造成的影響,有時論認為較科舉為甚:“今之考試,其影響所被,視科舉為尤烈?!薄墩撏⒃嚵魧W生》,《神州日報》,1910年5月25日,第1頁。徐兆瑋也有類似感受:“今歲考試大盛,邑館中聞無容足地,罷科舉之名而陰行其實,何貴乎變法也?照此做去,將來如何結局?”參見李向東等標點:《徐兆瑋日記》第2冊,宣統(tǒng)二年五月初六日,合肥:黃山書社2013年版,第1093頁。

批評歸批評,這些考試在當時之所以如此具有吸引力,實際有其合理性和工具性的一面:“以吾國行政現(xiàn)狀而論,求才之法,舍考試更無把握。故科舉雖罷,而京內外之皇皇于考試者如故,考試留學之忙,與考試優(yōu)拔之忙,其情形無以異也?!薄缎赂星椤?,《新聞報》,1909年10月19日,第1張第1頁。因此,就絕大多數(shù)普通考生而言,通過考試獲得做官機會仍是最可靠和最公平的仕進之路,也是在長期科舉制度與官本位崇拜熏陶下最為時人認可和接受的上升通道,尤其是在滿清末造內外不在正常軌道的情況下,由此獲得的功名屬于“正途出身”,具備了做官的希望和資格,即便不能成功轉換成實缺,這也是一種可以用來傲人與獲取經(jīng)濟利益的“文化資本”:“自科舉之毒深印于人人腦海中,而功名利祿之競爭幾為我中國之特色。凡父兄所勖勉、師友所期望,莫不以得一官一爵為維桑與梓之光寵,即或微員末秩,卑之無甚高論,茍能攫而取之,亦足以夸耀妻妾,睥睨儕輩。”芳:《論禮部定期考試舉貢》,《申報》,1907年6月19日,第2版。

不僅一般士子如此,哪怕是留洋歸國者也希望有個科舉功名。這種情況在乙巳年(1905年)清廷舉行的留學生考試中已現(xiàn)其形。清廷在覆試留學生時,“與翰林之考差、散館進士之朝殿試、優(yōu)拔貢之朝考情形無一不逼肖”《考試留學生之輿論》,《時報》,1905年7月16日,第6頁。。次年的留學生考試,部分應考者難忘科舉中第之榮耀,主動要求朝廷授予舉人、進士等功名,但慶親王奕劻因為其中與考之某牙科留學生“入王府醫(yī)過牙疾”,擔心授予其進士、舉人稱號,“恐輕褻朝廷名器,故遂一律改為醫(yī)士”《追紀留學生考試詳情》,上?!赌戏綀蟆?,1906年11月19日,第1頁。。最后,除了兩位醫(yī)科留學生獲得“醫(yī)士”頭銜外,其他留學生均被授予進士、舉人頭銜《電傳上諭》,《申報》,1906年10月30日,第2版。。

較之留學生相對不易地通過考試獲取的科舉功名,一般學堂獎勵得來的科舉功名則太過容易,也太濫,又不能參加后續(xù)的朝考,故其珍貴度遠不如通過科舉考試得來的同樣名義的功名,“科舉取士原有定額,少則見其可貴;學堂畢業(yè),歲可無限,多則不以為奇”,“近日學堂畢業(yè),學部所獎勵之舉人、進士、五貢諸生,則聲施寂然,無人齒及之者”哲公:《學堂與科舉之榮枯》,天津《中國報》,1909年3月20日,第1頁。。像黃秉義對學堂中獎勵學生的科舉功名太多、學生獲得科名太過容易的現(xiàn)象生發(fā)出感慨,即認為學堂不如科舉,清廷的政策推行存在問題:

以前科舉雖有僥幸,難于把握,即有真才亦難預定,現(xiàn)在中學堂三年,畢業(yè)功課,無誤考試,即以五貢出身;大學堂三年,譯學館五年或四年,畢業(yè)功課,無誤考試,即以舉人出身,尚加就職官階;再入專科三年畢業(yè),即以進士翰林出身。如是取身,以余想之,今則太易,舊制太難,未識當?shù)谰薰骱嗡枷攵辔醋R將來再得更正否也周興祿整理:《黃秉義日記》第2冊,南京:鳳凰出版社2017年版,第1023頁。。

饒是如此,清廷推行的學堂獎勵和各種考試政策實際具有的象征意義深遠。連留學生都對科舉功名的追求如此熱切,一般學堂學生的心理期待可想而知,清廷推行的功名獎勵乃至各“雜試”政策正為其提供了舞臺:滿意者在學堂獲得獎勵的功名身份,猶有不足者則去參加優(yōu)拔等“雜試”以獲得科舉正途功名,大家各得其所。于是科舉、獎勵和學堂通過考試緊密結合在一起,這實際是顛覆了張百煕等人停廢科舉主張的初衷。

1903年,張百熙、張之洞、榮慶在為縮減科舉中額、減輕興辦學堂阻力、鼓勵時人棄科舉入學堂的奏請中,使用的敘述策略“凡科舉掄才之法,皆已括諸學堂獎勵之中,然則并非廢罷科舉,實乃將科舉、學堂合并為一而已”《管學大臣等奏請試辦遞減科舉注重學堂折》,《東方雜志》第1卷第1期,1904年3月11日,“教育”,第8頁。,僅僅為權宜之計,其目的仍在于興學堂、廢科舉。但觀察清末數(shù)年辦理學堂的實踐,清廷后續(xù)的操作實際是將學堂科舉化,寓科舉于學堂、寓科舉于獎勵之中,如某言官的主張:

蓋國家進退人才,惟名與器,中國人于功名二字印入腦筋最深,若一概弗予出身,恐非所以獎已往勵將來之意……竊以為學生畢業(yè),必須優(yōu)予獎勵,而嚴定考成,出身優(yōu)則可以堅肄習之心,責效嚴則可以杜幸進之弊《內閣校簽中書殷濟為預備立憲條陳籌經(jīng)費建海軍等二十四條呈》(光緒三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編:《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上冊,第131頁。。

這樣通過在學堂實行科名獎勵延續(xù)科舉的做法建議后來被普遍推行,同清廷興學堂、廢科舉的初衷完全相悖。無怪乎時人有言“今之學堂猶昔之科舉”,學堂中人希望得到功名的心態(tài)同科舉中“人人皆存僥幸之心”趙陽陽、馬梅玉整理:《唐烜日記》,光緒三十三年一月廿二日,南京:鳳凰出版社2017年版,第281~282頁。完全相似。

與之相配合,從受眾接受與反應的角度看,一般社會依然處于濃厚的科舉氛圍之中,將各雜考等同于科舉,視科舉與學堂為一體。像丁未年舉貢朝考,有傳言謂舉人赴京不必由地方提學使出具保送證明,到京后取同鄉(xiāng)京官印記結也可參加吏部主持的朝考(實際是這兩種情況均可),其形式等同于昔日士子參加會試做法,遂有不少人即認為此舉意味著“科舉將復”吳仰湘點校:《皮錫瑞日記》第5冊,1907年5月15日,北京:中華書局2020年版,第1635頁。。更有人認為學生在學堂讀書即意味著踏入科舉考試的層階,學堂考試即等于科舉考試:“獎勵章程也,考試章程也,雖學科之程度日進,而學生之思想日退,蓋可決也。”《時評一》,《時報》,1910年5月16日,第2頁。像清末宜昌初級師范學堂學生經(jīng)考試畢業(yè)后,“照章保獎優(yōu)拔歲貢各職”,獲獎諸人“錦衣歸里”,“送紅黃兩色報條于親友,大書‘連捷’字樣,猶然科舉之舊習”《科舉之未廢于人心者》,《神州日報》,1909年11月26日,第3頁。。湖南一帶的情形同樣如此,舒新城回憶他1909年11月去參加湖南辰州府中小學教員檢定考試的情景,依然是按照科舉考試的程式進行:“那時科舉方才停止,科舉的種種都還遺留在‘士人’的腦中,所以考試的地點仍在考棚,考試的方法仍是頭場經(jīng)義,二三場策問;五鼓入場,點燈出場,均以放炮為號……”而舒新城考中后,家里“接二連三地得著‘捷報高升’的報條”⑧" 舒新城著,文明國編:《舒新城自述》,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55、66頁。。這種情況即便是到了民國初期依然得到延續(xù),湖南嘉禾人雷嘯岑回憶他1912年3月在縣立小學堂畢業(yè)時,因為其作文成績被評列第一名,縣府發(fā)榜時遂將其列為畢業(yè)生頭名,其祖母知道后即將其視為“中了案首”——科舉時代秀才考取第一名看待,在家大擺宴席慶祝雷嘯岑:《憂患余生之自述》,臺北:傳記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第10~11頁。。同樣舒新城在縣城自治研究所畢業(yè)時也已經(jīng)為民國時代,“可是科舉遺留下來的功名觀念仍然深踞在一般人的腦中而沒有什么變更。所以畢業(yè)的時候,我家和岳家及親戚家中還是得著許多‘捷報高升’的報條;父母和岳父母則更以為改朝換帝之初就得了一重功名而高興得了不得”⑧。馮友蘭亦有與舒新城相似的回憶,在說及清末社會對學生的期望與對學堂畢業(yè)資格的理解時——時人將學堂文憑一樣視作科舉中選:“說到資格,當時人的心中,還是以科舉的資格為標準。無論什么資格,他都要把它折合為科舉的資格,心里才落實?!瘪T友蘭:《三松堂自序》,哈爾濱:北方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第23頁。

這種科舉心態(tài)和對科舉資格的崇拜在新事物——咨議局選舉中同樣可以體現(xiàn)出來。比如清末很多的咨議局議員或議長之所以被當選和被公舉,除了獲選者長袖善舞之外,其具有科舉功名身份實是一大關鍵。正如黃秉義通過《申報》報道得知浙江咨議局議員公舉沈鈞儒為議長,陳黻宸、陳敬第為副議長之事,后又得知三人均是科舉正途的進士出身時,感嘆到三人“出自科甲”的事實表明,“今之新派者所云自由平權者謬言也,意想將來不出于資格而已”B11" 周興祿整理:《黃秉義日記》第2冊,第1059、1061頁。。在黃秉義看來,不管新政如何推行,當事人科舉出身的身份依然重要:“如是看來,現(xiàn)行新政不以科甲為重,公舉正副議長均是進士,可見科甲尚為重之又重也?!盉11對此情況,時人其實也早有預言,認為廢科舉事“大不易行”,“以利祿之徒不獨守舊為然,恐維新者尤甚”上海圖書館編:《汪康年師友書札》第1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01頁。。

就科舉制度研究來講,過去的研究成果比較強調廢科舉導致的社會影響即其斷裂性或現(xiàn)代性后果,不太注意或忽略了其制度的延續(xù)性——科舉只是名義上被廢除,時人所謂停罷科舉只是“有名無實”《論壬子年考試之宜亟停罷》,《新聞報》,1910年6月23日,第1張第1頁。,或者說僅僅是最為時人看重的鄉(xiāng)會試以及更低階的歲科考被廢除,但實際的科舉卻是“廢而未廢”“停而不停”,考試優(yōu)拔、考職、考舉貢、舉薦孝廉方正等輔助性的“雜考”與隨后的各種朝考,乃至考試留學生等各類專項考試的作用及其引發(fā)的后續(xù)反應同樣值得關注。這些考試仍如科舉未停時代一樣,被清廷以科舉的方式辦理,也被考生以與考科舉的方式接受和參與,而錄取的人才,則遠超科舉未廢前,由此進一步激發(fā)了時人的與考熱情:“往者朝廷嘗病科舉之不足以得人,而毅然下詔停罷矣!然自科舉既停之后,而讀書之士,其營營于科舉也,乃較諸未停罷之為尤甚,是真從古未有之怪現(xiàn)象哉!”《論官吏罪多之可慮》,《新聞報》,1910年6月19日,第1張第1頁。無怪乎有人會如此評論:所謂“廢科舉者,興科舉也”,“以科舉停止時代,一變而為科舉大發(fā)達時代”《廢科舉者,興科舉也》,天津《大公報》,1909年7月28日,第1張第3版。。

因此,在既有討論基礎上,從制度惰性和傳播學視角重新研究己酉優(yōu)拔考試、生員考職、保送舉貢等“雜試”及次年與之對應的朝考情況,對我們觀察后科舉時代的“科舉”運作實況,由這些雜試所激起的功名崇拜與科舉心理以及評估科舉立停的新形勢下諸考試所起的替代作用如何、科舉立停的社會影響究竟怎樣、學堂與科舉的關系等問題,當具有重要價值。

收稿日期" 2024—03—13

作者張仲民,歷史學博士,復旦大學中外現(xiàn)代化進程研究中心暨歷史學系教授。上海,200433。

The Aftermath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s”:

The Last “Alternative Tests” and “Chaokao”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Zhang Zhongmin

After the abolition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s in 1905,the Qing government retained the “alternative tests”(Za Shi) as rehabilitative measures,such as the civil service examination for certified students (Shengyuan kaozhi),the examination for tribute students (Youbagong kaoshi),and the recommendation-based tribute test (Baosong jugong).The corresponding court examination system for these tests was also preserved.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se measures generated" significant reactions and controversies.Decision-makers at all levels of the Qing government promoted these examinations in a manner similar to the old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ordinary scholars viewed them as a continuation of the traditional imperial examinations,and the emerging media criticized them as a resurgence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This reflects the role of these various alternative tests as substitutes for the abolished imperial examinations,the officials and scholars’ persistent attachment to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and the gradual integration of the new-style schools into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Late Qing Dynasty;Abolition of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Alternative Tests;Chaokao

【責任編校" 張秀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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