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慢性萎縮性胃炎是臨床常見消化系統(tǒng)疾病，屬于胃癌前病變的一種，易反復、難治愈。西醫(yī)多采取對癥治療的措施，療效可觀但有弊端。中醫(yī)藥治療本病，有著獨特優(yōu)勢和確切療效。本文將從病因病機、辨證論治、中成藥治療及中醫(yī)外治法等方面，對近年來中醫(yī)藥治療慢性萎縮性胃炎的研究進展進行綜述。

關鍵詞 慢性萎縮性胃炎；痞滿；中醫(yī)治療

中圖分類號：R25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1533（2024）18-0019-04

引用本文 鄭桂賢. 中醫(yī)治療慢性萎縮性胃炎的研究進展[J]. 上海醫(yī)藥， 2024， 45（18）： 19-22； 57.

基金項目：2023年度上海市青浦區(qū)衛(wèi)生健康事業(yè)發(fā)展中心、青浦區(qū)醫(yī)學會科研項目（POHP2023—06）

Research progres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in the treatment of 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

ZHENG Guixian

（Departm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of Huaxin Community Health Service Center of Qingpu District， Shanghai 201708， China）

ABSTRACT 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 is a common clinic digestive system disease， and it is one of the precancerous lesions of gastric cancer， which is easy to repeat and difficult to be cured. Western medicine takes more symptomatic treatment measures， the curative effect is considerable but there are drawbacks.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TCM） treatment for this disease， has a unique advantage and exact curative effect. This article comprehensively discusses the research progress of TCM treatment of 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 in recent years from the aspects of etiology， pathogenesis，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treatment with proprietary Chinese medicine and external treatment of TCM.

KEY WORDS 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 distention and fullness；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reatment

慢性萎縮性胃炎（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CAG）是指由胃黏膜慢性炎癥逐步發(fā)展為胃黏膜和固有腺體萎縮，伴或不伴有腸腺化生和（或）假幽門腺化生的一種慢性消化系統(tǒng)疾病，是臨床常見病和疑難病，也是胃癌的一種前兆病變[1-2]。胃癌在全球癌癥發(fā)病率中排名第4，癌癥相關死亡疾病中排名第2，我國每年胃癌新發(fā)病例約41萬例[3-4]。目前認為，CAG的病因主要是幽門螺旋桿菌（Helicobacter pylori，Hp）感染和自身免疫性胃炎[5]。中醫(yī)根據(jù)癥狀將其診斷為“胃脘痛”“痞滿”“反酸”等[6]。西醫(yī)主要采用根除Hp、促進胃動力、抑制胃酸等對癥治療，但用藥受限、易復發(fā)，且反復使用抗生素易產(chǎn)生耐藥性[7]。中醫(yī)治療從整體出發(fā)，辨證施治，具有更強的針對性和普遍適用性。本文將從病因病機、辨證施治、中醫(yī)效驗方、中成藥、中醫(yī)外治法、中藥聯(lián)合中醫(yī)外治方面，對近年來中醫(yī)藥治療CAG開展綜述，以期為臨床治療提供參考。

1 病因病機

中醫(yī)認為，CAG主要由飲食不節(jié)、情志不遂、勞逸失常、外邪或藥物損傷等引起，初起多實，久病以虛為主，表現(xiàn)為虛實交雜或寒熱錯雜[8]。其病位主要在胃，與肝、脾關系密切，病理基礎為脾胃虛弱，正氣不足[9]。《靈蘭秘典論·素問》中有言：“脾胃者，倉廩之官，五味出焉。”《脾胃論》云：“若飲食失節(jié)，寒溫不適，則脾胃乃傷?！薄短庩柮髡摗に貑枴酚盅裕骸八闹苑A氣于胃，而不得至經(jīng)，必因于脾乃得稟也，今脾病不能為胃行其津液，四肢不得稟水谷氣，氣日以衰，脈道不利，筋骨肌肉，皆無氣以生，故不用焉?！惫手薪蛊⑽傅恼{養(yǎng)是關鍵。黃彬教授認為CAG屬虛實錯雜之病，脾氣虛、胃陰虛為“正虛”，氣滯、血瘀、肝郁、濕熱、濁毒為“邪實”，病位在胃，與脾、肝、心關系緊密[10]。國醫(yī)大師李佃貴教授則強調，CAG的病理基礎是脾胃虛弱，關鍵病機是濁毒內(nèi)蘊，阻滯中焦[11]。曹志群教授提出CAG為本虛標實之病，以正氣虛弱為本，瘀、毒為標[12]。國醫(yī)大師王晞星教授，總結CAG初期以寒熱錯雜、升降失和為關鍵病機，中期以肝胃不和、晚期以氣虛血滯為主要病機[13]。謝晶日教授指出肝脾不和、脾胃虛弱是CAG的發(fā)病基礎，痰（濕）、瘀、毒既是病理產(chǎn)物，也是推進疾病發(fā)展的關鍵因素[14]。此外，劉啟泉教授認為CAG發(fā)病與六腑緊密相關，膽失疏泄、胃失通降、大腸失于通調、小腸失于通利、三焦失于通暢、膀胱失于通達，均可影響氣血正常運行而致病[15]，這為CAG的治療開辟了新的思路。

2 辨證施治

中醫(yī)辨證分型可將CAG分為肝胃氣滯證、肝胃郁熱證、脾胃虛弱證（脾胃虛寒證）、脾胃濕熱證、胃陰不足證和胃絡瘀血證，分別予以柴胡疏肝散加減、化肝煎合左金丸加減、黃芪建中湯加減、連樸飲加減、一貫煎合芍藥甘草湯加減或失笑散合丹參飲加減[2]。李晶教授辨證CAG以脾胃氣虛證、脾胃陰虛證、肝郁脾虛證為主，兼有濕、瘀、滯，分別施以香砂六君子湯加減、自擬太子參烏梅方加減、四逆散或柴胡疏肝散合六君子湯加減[16]。國醫(yī)大師王慶國教授根據(jù)不同時相，將CAG辨證為脾胃氣虛證、脾胃濕熱證、瘀阻胃絡證，分別運用歸脾建中抗萎湯、百烏瀉心湯加減及在補脾益氣基礎上加丹參、三棱等活血之品施治[17]。

3 中醫(yī)效驗方

中醫(yī)作為一種經(jīng)驗醫(yī)學，各家名醫(yī)在臨床長期積累的診療思路及用藥經(jīng)驗，亦值得學習借鑒。陶楊教授認為氣陰虧虛證為CAG臨床常見證型，運用自擬白貝益胃湯（香砂六君子湯合烏貝湯加生地黃、白花蛇舌草等滋胃陰、清熱解毒之品）治療，可有效緩解不適癥狀，改善胃黏膜萎縮和腸上皮化生[18]。李晶教授活用經(jīng)方，針對氣虛血瘀型CAG，創(chuàng)制了芪術萎胃方（黃芪、莪術、枳實、白術、白花蛇舌草、延胡索），每獲良效[19]。陳福如教授認為CAG關鍵病機在于脾胃升降失常，絡脈瘀阻，臨床選用“陳夏六君湯合香蘇飲”，以恢復脾胃“升清降濁”的能力，達到標本兼治的效果[20]。楊德全教授指出，CAG以脾胃虛弱為本，血瘀、寒凝、食積為標，自擬益氣健脾活血湯，在有效緩解胃痛腹脹等不適癥狀的同時，也能有效保護胃黏膜、抑制腸化生、延緩癌變[21]。洪善貽教授發(fā)現(xiàn)CAG多為肝胃氣滯和肝胃濕熱證，中焦脾胃升降失常是主要病機，采用辛開苦降法調理脾胃氣機，自擬辛開苦降方，臨床隨證加減，療效顯著[22]。鄭翔教授在長期臨床實踐中發(fā)現(xiàn)，成人CAG辨為胃陰虧虛證者居多，予章真如自擬香砂養(yǎng)胃湯加減治療后，療效甚佳[23]?？傊?，CAG的治療總以調理脾胃氣機為基本思路，以恢復脾胃升清降濁之功，標本同治，靈活加減，不僅能有效緩解臨床不適癥狀，還可幫助改善胃的病理狀態(tài)。

4 中成藥

中成藥是在中醫(yī)藥理論指導下，將中草藥按照一定工藝進行加工制成的中藥制品，有耐于儲存、便于攜帶、易于入口等優(yōu)勢?！吨谐伤幹委熉晕秆着R床應用指南（2020年）》推薦使用摩羅丹用于胃癌前病變，尤其是輕度異型增生的治療；單用延胡胃安膠囊或三九胃泰顆粒治療慢性胃炎伴糜爛；慢性胃炎以消化不良為主時選用氣滯胃痛顆粒、達立通顆粒、枳術寬中膠囊、六味安消膠囊，伴有輕度焦慮、抑郁者可合用疏肝解郁膠囊[24]。中成藥胃復春具有健脾益氣、活血解毒、祛氣化痰之效，有薈萃分析發(fā)現(xiàn)，其用于CAG可有效減輕胃黏膜炎癥，緩解胃黏膜組織病理學改變，有效提高對幽門螺旋桿菌的抑制率[25]。另有研究指出，胃蘇顆粒聯(lián)合胃復春片能夠改善CAG患者血清G-17、PG Ⅰ、PG Ⅱ水平，緩解炎癥反應和臨床癥狀，提高療效[26]。趙先群等[27]選取肝胃氣滯型CAG患者為研究對象，發(fā)現(xiàn)柴胡舒肝丸聯(lián)合胃痞消顆?？捎行p輕患者臨床癥狀，提高血清G-17和MOT水平，且安全性高、復發(fā)率低。王超雷等[28]通過統(tǒng)計分析發(fā)現(xiàn)，楓蓼腸胃康膠囊可有效改善CAG患者的臨床癥狀，香砂養(yǎng)胃丸對改善內(nèi)鏡下胃黏膜情況有優(yōu)勢，氣滯胃痛顆粒對病理組織學的改善較為明顯，而枳術寬中膠囊則在抗Hp方面作用顯著。

5 中醫(yī)外治法

5.1 針灸療法

針灸是通過針刺、艾灸刺激人體的特定部位，以調整衛(wèi)氣營血、通經(jīng)活脈，達到治病的目的。有研究發(fā)現(xiàn)近10年來針灸治療CAG使用最高頻次的穴位依次為中脘、足三里、內(nèi)關、胃俞、脾俞，使用頻率較高的經(jīng)脈依次為任脈、足陽明胃經(jīng)、足太陽膀胱經(jīng)、足太陰脾經(jīng)、手厥陰心包經(jīng)，特定穴頻次前5位依次為交會穴、募穴、五輸穴、八會穴、背俞穴[29]。李峰[30]對納入的CAG患者取穴中脘、內(nèi)關（雙側）、足三里（雙側）進行針刺或艾灸治療，結果發(fā)現(xiàn)針灸能有效改善胃黏膜病理改變、中醫(yī)證候，緩解焦慮、抑郁等不良情緒，其可能是通過調節(jié)細胞骨架結構的TPM4、Tb4、TAGLN2、PFN1蛋白與Notch信號通路的Notch2、Notch3蛋白發(fā)揮治療作用。

5.2 穴位貼敷

穴位貼敷是用藥物貼敷于穴位或患處（阿是穴），經(jīng)過皮膚吸收后，有刺激體表穴位、激發(fā)經(jīng)絡功能、調和氣血之效。趙氏等[31]對納入的氣陰兩虛、胃絡瘀阻型老年慢性胃炎患者，予參斛莪術顆粒聯(lián)合穴位貼敷治療1個月后發(fā)現(xiàn)，中醫(yī)證候和炎癥因子水平均得到了明顯改善，胃黏膜萎縮程度降低，Hp轉陰率升高，治療總有效率可達96.4%，明顯優(yōu)于對照組的84.0%（P<0.05）。謝氏等[32]應用御寒暖胃膏穴位貼敷治療CAG大鼠模型，發(fā)現(xiàn)其能有效修復損傷的胃黏膜，這可能與其調節(jié)胃黏膜SP、Ghrelin、CKK水平有關。王偉等[33]把芪蓮舒痞膏穴位貼敷用于治療CAG 6個月，結果顯示其在改善癥狀積分和中醫(yī)證候積分方面（除噯氣、乏力）均優(yōu)于對照組（P<0.05），中醫(yī)證候顯效率和Hp轉陰率分別為68.83%和65.63%，均明顯高于對照組（P<0.05）。

5.3 其他外治法

中醫(yī)外治法還包括穴位埋線、穴位注射、耳穴壓豆、藥線點灸、推拿、中藥塌漬、臍療等[34-35]。房雪等[36]通過數(shù)據(jù)挖掘，總結穴位埋線治療CAG運用頻率較高的腧穴依次為中脘、足三里、胃俞和脾俞，主要選穴經(jīng)脈為足太陽膀胱經(jīng)、任脈及足陽明胃經(jīng)。翟新影等[37]治療Hp相關性慢性胃炎時，對照組給予西藥常規(guī)治療，觀察組加用半夏瀉心湯聯(lián)合臍療療法，結果觀察組治療總有效率（96.0%）及中醫(yī)證候療效均優(yōu)于對照組（P<0.05），中醫(yī)癥狀（腹痛、納呆等）積分和不良反應（腹瀉、便秘、口苦等）發(fā)生率均低于對照組（P<0.05）。此外，李俊玲等[38]研究表明，三參九香湯聯(lián)合督脈灸在改善CAG患者的臨床療效和胃黏膜萎縮方面優(yōu)于單純應用西藥者（P<0.05）。可見，中醫(yī)外治法種類多樣，在治療CAG上有獨特優(yōu)勢。

6 中藥聯(lián)合中醫(yī)外治

6.1 中藥聯(lián)合針灸療法

榮華等[39]將91例CAG胃癌前病變患者隨機分為兩組，研究組在對照組用藥基礎上加用丹石健脾湯并聯(lián)合針灸治療，發(fā)現(xiàn)研究組在治療后慢性炎癥、腸化、萎縮顯著改善，黏膜組織中Wnt3、b-catenin明顯降低，TGF-a、bFGF、CXCL10也有所降低，改善程度均優(yōu)于對照組（P<0.05），治療總有效率86.05%，顯著高于對照組（P<0.05）。有學者應用胃舒合劑聯(lián)合針灸治療脾胃濕熱型CAG患者，結果表明該聯(lián)合方案在緩解患者胃痛、胃脹等不適癥狀、改善胃黏膜炎癥、降低愈顯率方面均優(yōu)于對照組（P<0.05）[40]。張月濤和劉靜生[41]使用生胃散聯(lián)合溫針灸治療CAG患者3個月后，臨床有效率高達93.33%，Hp陽性率、胃蛋白酶原和sIL-2R水平明顯降低，胃泌素水平顯著升高，免疫功能相關指標發(fā)生了改善，生活質量也有了明顯提高。

6.2 中藥聯(lián)合穴位貼敷

樊春華等[42]應用加味香砂六君子湯聯(lián)合穴位貼敷治療以脾胃虛弱為主的CAG患者效果顯著，不僅能明顯降低臨床癥狀積分，還能顯著改善T淋巴細胞亞群和COX-2表達。童曉群等[43]研究發(fā)現(xiàn)，CAG患者（瘀阻胃絡證）予化瘀理氣和胃湯聯(lián)合穴位敷貼治療后，能有效改善胃部刺痛等臨床癥狀，提高PGⅠ、G-17水平，增強胃消化功能，治療總有效率為94.9%，Hp根除率高達97.4%，明顯優(yōu)于對照組（P<0.05）。趙楠等[44]運用化濁解毒方聯(lián)合穴位貼敷治療濁毒內(nèi)蘊證CAG，結果顯示其在緩解患者臨床癥狀、延緩或逆轉胃黏膜病理組織學改變等方面均強于對照組（P<0.05）。楊振斌等[45]研究發(fā)現(xiàn)，胃萎Ⅰ號方聯(lián)合穴位貼敷治療脾胃虛寒型CAG癌前病變，可能通過降低TFF3和NF-kB水平，以達到改善不適癥狀和胃黏膜病理狀況的作用。

7 小結和展望

綜上可知，CAG是一種以胃為主要病位，以脾胃虛弱為基礎的疾病。中醫(yī)治療CAG的手段多種多樣，學術理念和觀點不斷改進和完善，近年來的研究成果亦層出不窮。多項臨床循證研究表明，中醫(yī)藥治療CAG能有效緩解患者胃部不適，增強胃功能，改善患者胃黏膜炎癥狀態(tài)，抑制幽門螺旋桿菌，甚至改善腸化生，阻止其向胃癌發(fā)展，具有療效確切、副作用少、復發(fā)率低的優(yōu)勢。但尚有不足之處，如臨床研究樣本量過少，缺乏大樣本、多中心、雙盲、隨機和對照臨床試驗，建議增加相關試驗，以進一步驗證用藥的有效性；各家觀點不甚統(tǒng)一，臨床辨證十分繁雜，需要更加完善的中醫(yī)診療指南進行臨床指導；有關中醫(yī)藥治療CAG的基礎研究較少，對作用機制的研究較為局限，未來應開展多維度、深層次的基礎實驗，明確發(fā)病及作用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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