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埤雅》與《爾雅翼》作為宋代兩部重要的仿雅著作,對雅學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兩書最為顯著的差異在于對于“馬”的分類。文章通過細致比較兩書中“釋馬”條目、分類、釋義等內容,揭示這類詞從《埤雅》到《爾雅翼》的發(fā)展演變及原因。
關鍵詞:《埤雅》;《爾雅翼》;釋馬;雅學;比較研究
分類號:H131
自陸佃的《埤雅》始,名物訓詁便獨立于一般詞匯訓詁之外,《爾雅翼》在體例上基本仿照了《埤雅》,但在考據(jù)上優(yōu)于《埤雅》?!端膸烊珪偰刻嵋贩Q其“考證精博,而體例嚴謹,在陸佃《埤雅》之上?!迸c《埤雅》相比,《爾雅翼》在分類上有一處顯著不同,即未將“馬”單獨列出,而是歸入“釋獸”篇。文章以此為比較研究的切入點,從條目分類、收詞、編排體例以及詞義訓釋等方面,對兩部著作進行對比研究,旨在從中分析其原因并了解《爾雅翼》對《埤雅》的繼承與發(fā)展。
《埤雅》與《爾雅翼》
《埤雅》是我國雅學史上的一部重要專著,全書共20卷,以釋鳥、獸、蟲、魚、馬等為主要內容,其特點是將“釋馬”獨立1卷?!稜栄乓怼穭t受《埤雅》影響,計32卷,以釋鳥、獸、蟲、魚為主要內容。與《埤雅》相比,《爾雅翼》所釋名物已大大超出。此外,作者羅愿在借鑒《埤雅》的同時,對《爾雅翼》的編排體例進行了優(yōu)化,將“馬”并入“獸”類,成為兩書在編排分類上最為明顯的不同之處?!钝拧穼ⅰ榜R”獨立成卷,突出了對馬的研究和重視;《爾雅翼》則以“馬”的形態(tài)特征為主,將“馬”歸入“釋獸”篇,分類更為科學。兩書在這一編排分類上的不同,值得人們深入研究。
兩書“釋馬”所收條目比較
兩書釋物的體例雖然各有特色,但基本構成相似,包括詞目、釋文、書證、字形、按(案)語5個部分,盡管并非每條都完整具備,且順序有變化,但其核心框架保持穩(wěn)定。因此,文章利用數(shù)據(jù)庫技術按照兩書的釋義體例對《埤雅》和《爾雅翼》中的“釋馬”條目進行整理。這項對比研究基于兩書所構建的數(shù)據(jù)庫分析,數(shù)據(jù)庫字段主要從“ID、篇目、條目、釋義、書證、引證、按語、備注”等幾部分組成。統(tǒng)計結果顯示,《埤雅》“釋馬”所收錄的條目共有15條,《爾雅翼》所收“釋馬”的條目共有13條??傮w來看,《埤雅》“釋馬”所收條目數(shù)量上多于《爾雅翼》,且大多分布在《爾雅翼·釋獸五》中。
根據(jù)兩書“釋馬”所收條目,可分為3類:共同收錄條目、見于《埤雅》而不見于《爾雅翼》的條目、見于《爾雅翼》而不見于《埤雅》的條目。
兩書共同收錄條目
通過對兩書中所收錄的字詞進行篩選和整理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兩書“釋馬”部分共同收錄的條目僅有3條,即“馵、騵、騋”。從釋義上來看,三者形同義同,均是從外形特征上對其進行解釋說明。如“騵”,則是從外形特征“騮馬白腹”來進行說解。
引書為證是因漢語詞匯中一般每一詞匯兼有多個義項,只有將該詞匯限定在具體的語境之中,才能確定具體的意義。從書證來看,兩書所引用的書證以先秦兩漢時期為主,《埤雅》主要引用《詩》《易》《爾雅》等,而《爾雅翼》則主要引用《詩》《公羊傳》《爾雅》等。兩書引用書證的共同點是均大量引用《詩》作為書證,并且都借物釋《詩》。但兩者的引用方式有所差異,《埤雅》以直接引用為主,而《爾雅翼》則直接引用與間接引用交叉使用。
例1" 《詩》曰:“駑我騏。”(《埤雅·釋馬》)
例2" 故《釋畜》稱騋牝……則謂之褭驂也。(《爾雅翼·釋獸》)
引證是指引用前人事例或著作作為證據(jù),力求名物訓釋全面具體。引證方面,兩書均引用了前人事例或著作來增強解釋的說服力,如《埤雅》在解釋“馵”時,引用了古人王肅的話來證明前文所引《說文》,《爾雅翼》在解釋“騋”一詞時,引用了衛(wèi)文公的故事來證明“騋者牝之良”。然兩書在引證內容上卻有不同,《埤雅》主要采用古說,而《爾雅翼》則主要采用前人實例。
按(案)語是指作者、編者對有關文章、詞句所作的說明、提示、考證或評論。按(案)語方面,兩書共同收錄的3個條目中,僅有兩個條目有按(案)語,分別為“馵、騋”。兩者在按(案)語用字上有所區(qū)別?!钝拧吩趯懓矗ò福┱Z時用的是“按”字,而《爾雅翼》在寫按語時主要用的是“案”字,通過對兩書全文的檢索,得出宋代“按”“案”兩字均可使用,無嚴格區(qū)分。
兩書不同條目對比
《埤雅》中有許多“釋馬”的條目并未見于《爾雅翼》之中。這些條目或以詞的形式出現(xiàn)在《爾雅翼》的“釋馬”條目下,或《爾雅翼》根本沒有收錄該詞,共計12條。其中出現(xiàn)在《爾雅翼》的其他條目有8條,即“馬、騏、駱、黃、骃、駁、駒、駥”,另有4條在《埤雅》中未收錄,即“駂、白顛、驖、駽”。
相反,《爾雅翼》中也有許多“釋馬”的條目并未見于《埤雅》之中。這些條目或以詞的形式出現(xiàn)在《埤雅》的“釋馬”篇目,或《埤雅》根本沒有該詞,共計10條。其中,6條出現(xiàn)在《埤雅》的其他篇目下,即“騶虞、騮、騧、驢、騾、駞”,4條為《爾雅翼》新增條目,即“騊駼、六駁、馼、駃騠”。
通過比較《埤雅》見于《爾雅翼》其他“釋馬”條目下所收條目,可以發(fā)現(xiàn)《埤雅》中大多數(shù)的“釋馬”條目并未被《爾雅翼》收錄為被釋條目,這8條條目中,其中“馬”這一基本條目卻未見于《爾雅翼》中,說明羅愿在著《爾雅翼》時,充分考慮到《埤雅》已有的解釋。正如《爾雅翼》自序云:“萬物異名,始著于篇;先師說之,義多不鮮?!边@說明它是在當時已有的名實關系的基礎上進行說明解釋的。此外,“馬”這一條目在《爾雅翼》中無單獨解釋,僅出現(xiàn)在當時其他條目下。同理,剩下的7條條目也均出現(xiàn)在《爾雅翼》釋獸的其他條目下,并未有單獨解釋。其中,從書證的引用可以看出,每一條目多則10多種書證,如“馬”引用了《說文》《易》《漢書》等10多種書證來論證“馬”這一條目,引證頗豐;少則3種書證,如“骃”僅引用了《爾雅》《詩》《駉》。
通過對《爾雅翼》見于《埤雅》其他“釋馬”條目下所收條目進行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條目作為《埤雅》其他條目下的詞,如“騶虞”出現(xiàn)在《埤雅·釋獸》,“驢”出現(xiàn)在《埤雅·釋獸》,“騮、騧”出現(xiàn)在《埤雅·釋馬》,并未進行單獨解釋,而《爾雅翼》卻單獨解釋了這些條目,說明羅愿在著《爾雅翼》時“物之難明”,加之五方之名各不相同,古今之言也大有不同,當時異名紛繁,容易淆誤,所以羅愿追本溯源,努力在理論上作出說明。
通過對《埤雅》消失的條目與《爾雅翼》新增的條目進行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兩書在數(shù)量上都各有4個條目且均為形異異義,如雙音節(jié)詞“白顛”是指“今之戴星馬也”。此義在《爾雅翼》中未找到相關解釋?!稜栄乓怼沸略龅臈l目也未在《埤雅》找到對應條目或解釋,如“馼”,《爾雅翼》解釋為“文馬百駟,蓋取其白馬,畫其鬣使赤耳”,未在《埤雅》找到相關解釋或條目。
兩書“釋馬”條目編排的差異
其一,在音節(jié)上,兩書收錄的“釋馬”條目既有單音節(jié)詞,又有雙音節(jié)詞,但是二者占比不同。《埤雅》的15個條目中,僅收錄了1個雙音詞“白顛”,而《爾雅翼》的13個條目中,收錄了4個雙音節(jié)詞,如“騶虞、騊駼”等。此外,兩書僅有3個單音節(jié)詞相同,其余的單音節(jié)詞和雙音節(jié)詞均不相同,說明羅愿著《爾雅翼》時并未詳盡已有條目,而是盡量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進行補充說明。同時,這也表明在羅愿所處的時代,雙音節(jié)詞的數(shù)量有所增加,新增了4個雙音節(jié)詞。
其二,從數(shù)量來看,《爾雅翼》未收錄《埤雅》的“釋馬”條目,但增收了一些《埤雅》中沒有收錄的詞,收錄詞的數(shù)量沒有太大變化。從分類上看,《埤雅》對“釋馬”條目進行了單獨分類,凸顯了“馬”在古代的重要地位。無論是農(nóng)耕民族還是游牧民族,“馬”都是重要的交通工具,也是重要的戰(zhàn)略物資。但從《爾雅翼》將“馬”歸入“釋獸”類,體現(xiàn)了《爾雅翼》分類更加注重系統(tǒng)性,充分注意到詞義的系統(tǒng)性以及訓釋的科學性、準確性。因此,《爾雅翼》較《埤雅》而言分類更加科學、系統(tǒng)。
其三,從釋義內容上看,兩書對于“釋馬”條目的解釋均包括條目、釋義、書證、引證、按語等5個方面。但兩書從這5個方面對“釋馬”條目的解釋卻不盡相同,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隨著農(nóng)業(yè)和畜牧業(yè)的發(fā)展,人們對“釋馬”條目的認識也在不斷改變。
兩書“釋馬”條目編排差異的緣由
在主觀方面,兩書作者之差異是導致訓釋差異的重要因素?!钝拧肥怯杀彼蚊?、著名經(jīng)學家陸佃歷經(jīng)40余年撰寫而成的名著?!稜栄乓怼穭t是由南宋博學好古的“羅鄂州”羅愿歷時數(shù)十年完成的一部自然科學語詞訓詁專著。因此,對不同的依據(jù)和解釋方式的重視程度,導致了兩書訓釋差異的產(chǎn)生。此外,作者的認知不同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兩位作者因個人經(jīng)驗、知識背景、文化價值觀等因素的差異,對馬的解釋和認知有所側重,則可能產(chǎn)生不同的見解,導致在訓釋角度和解釋上產(chǎn)生差異,影響他們對前人訓詁材料的處理方式。
在客觀方面,國家發(fā)展和理學興起對于馬的訓釋也產(chǎn)生了影響。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人們對于馬的認知和價值觀念可能會有所不同,這也會反映在訓釋上。隨著科技和學術研究的進步,人們對于馬的了解日益加深,新認知和發(fā)現(xiàn)不斷涌現(xiàn),這也成為訓釋差異的重要來源。尤其是宋代理學盛行,人們從前代的思想桎梏下得到解放。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語言研究不再以研究經(jīng)學、墨守陳說為主流,而是對經(jīng)書古訓提出異議,闡發(fā)新義,努力追求內容鮮明豐富。這種破舊立新的精神,無疑為兩書在訓釋上的差異提供了思想基礎。關于當時兩書產(chǎn)生的時間先后問題,《爾雅翼》晚于《埤雅》,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宋代社會對自然界認識的不斷深入,以及對更加全面系統(tǒng)動植物辭典的需求。
總的來說,在主觀和客觀原因的綜合作用下,《埤雅》與《爾雅翼》對于馬的訓釋存在差異。通過深入研究和分析這些差異,人們可以更好地理解古代文獻的內涵和時代背景,從而對于古代社會和文化有更深入的認識。這不僅有助于人們更為直觀地了解宋代的動物詞匯的系統(tǒng)面貌,了解其不同的特點和規(guī)律,還有助于人們了解對同一時代對動物名劃分的不同認識及更好地掌握《埤雅》與《爾雅翼》的編纂特色。
在數(shù)據(jù)庫技術的支持下,通過對比研究兩書“釋馬”條目,可以發(fā)現(xiàn),《爾雅翼》在編排分類上對《埤雅》有所繼承,同時又有較大的創(chuàng)新,最顯著的一點就是將“釋馬”歸入“釋獸”一類。就所收條目而言,兩書中形同義同的“釋馬”條目僅有3個,說明這3個條目依舊活躍在當時大眾生活中;兩書形異異義的條目中,有12條見于《埤雅》而不見于《爾雅翼》,有10條見于《爾雅翼》而不見于《埤雅》。兩書較為豐富、系統(tǒng)地記載了宋代“馬”的名稱的多樣性。相較于《埤雅》,《爾雅翼》所收錄的詞義位不斷深化,且釋義更加具體,具有一定的準確性與科學性。通過此番對比研究,不僅系統(tǒng)梳理了兩書中關于馬的條目,更深化了人們對這兩部書“釋馬”內容的理解,同時也揭示了這類詞匯的演變脈絡及其背后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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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西南民族大學
作者簡介:張鑫,四川宜賓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為古代漢語。
基金項目:西南民族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型科研項目(YCYB2024173)資助